丙 躯体性的梦来源
如果尝试让一个受过教育的非专业人士对梦的问题感兴趣,本着这种意图向他提问,按其意见,梦可能出自哪些根源,多半就会发觉,被问者以为肯定拥有这部分答案。他立即想起那种影响,受阻的或者受妨碍的消化(“梦来自胃”)、偶然的体位与睡眠期间的微小经历对成梦所表现出来的影响,他似乎没有料到,顾及所有这些因素后,还余下点东西需要解释。
学术文献承认躯体刺激源对成梦有何作用,我们在起始章节[(第一章)丙]详细分析过,使得我们在此只消回忆起这种探究的结果。我们听说过,区分出三种躯体刺激源,起因于外部客体的客观感官刺激,只是主观性地说明的感官的内部刺激状态与源自身体内部的躯体刺激,而我们注意到著作者们的那种倾向,除了这些躯体刺激源,要把梦可能的心理来源排挤到幕后或者完全排除。在审核有利于躯体刺激源而提出的那些要求时,我们获悉,客观感官刺激——部分是睡眠期间偶然的刺激,部分是不能避开睡眠的心灵生活的那些刺激——的意义通过众多观察得到确证,通过实验得到证实,主观感官刺激的作用似乎通过入睡前朦胧意象在梦中再现而得到说明,虽然不能在全部广度上证明,在最广泛范围假定的我们的梦象与梦想象归因于内部的躯体刺激,但这种归因能够依据众所周知的影响,消化、排尿与性器官的刺激状况对我们的梦境施加这种影响。
“神经刺激”与“躯体刺激”会是梦的躯体来源,即据若干著作者说根本就是梦的唯一来源。
我们却已经聆听了一系列疑惑,它们似乎并非抨击躯体刺激理论的正确性而是质疑其充分性。
虽然这种学说的所有代表在事实基础方面肯定觉得有把握——尤其是只要考虑在梦境中无须费力就能找回的偶然与外部的神经刺激——,还是无人脱离这种认识,即梦的丰富想象内容可能不会允许只从外部神经刺激中寻求根源。玛丽·惠顿·卡尔金斯小姐(《梦的统计》,1893年,第312页)历经六周由此视角出发考察了她自己与第二个人的梦,只发现13.2个百分点和6.7个百分点,其中能够证明外部知觉这个因素;收集的病例中只有两个可以溯源至器官感觉。统计在这里向我们证实了粗略综观自己的经验就已经让我们猜测之事。
人家经常满足于突出“神经刺激梦”是梦的一个得到很好研究的亚种,优先于其他梦的形式。施皮塔(《人类心灵的睡眠与梦状态》,1882年,第233页)把梦分成神经刺激梦与联想梦。但清楚的是,只要未成功地证明躯体性的梦来源与梦的想象内容之间的纽带,解决方案依旧不令人满意。
除了第一项异议——外部刺激源频率不足的异议外,与之并列的第二项异议就是对梦的澄清不足,引入此类梦来源可以达到澄清。这种学说的代表欠我们两项此类澄清,首先,为何梦中的外部刺激未被认清其真正的性质,而是经常被错认(参见闹钟梦),其次,为何有所知觉的心灵对这种错认的刺激的反应会如此不可确定地多变。作为对此问题的回答,我们从施特吕姆佩尔那里听说,心灵因其在睡眠期间疏远外界而无力提供对客观感官刺激的正确解释,而是被迫根据在许多方向上不确定的刺激而构成错觉,用他的话来表述:
“只要通过睡眠期间一个外部或者内部神经刺激在心灵中形成一种感受或者一种感受复合、一种感觉,总而言之一个心理过程,被心灵所感知,则此过程就从心灵在清醒中余下的经验范围中唤出感觉像,也就是早先的知觉,或者是赤裸裸的或者带有相关心理价值。这个过程仿佛围绕自身集聚了或多或少数量的此类景象,通过这些景象,源自神经刺激的印象得到其心理价值。人家通常在此也说,正如语言惯用法对清醒举止所做的那样,心灵在睡眠中解释神经刺激印象。这种解释的结果是所谓神经刺激梦,即一个梦,其组成部分受制于此,即神经刺激根据再现规律在心灵生活中完成其心理作用。”(《梦的本性与形成》,1877年,第108页及下页)
在所有本质上与此学说同一的是冯特的表态(《生理心理学基本特征》,1874年,第656页及下页),梦的想象反正大部分从感官刺激出发,尤其也从全身感觉的那些感官刺激出发,因而多为幻想的错觉,很可能只有较小部分是加剧为幻觉的纯粹记忆想象。根据此理论得出梦境与梦刺激的关系,施特吕姆佩尔为这种关系找到了恰当的比喻(《梦的本性与形成》,1877年,第84页),似乎“一个完全不通音乐者的十指在乐器键盘上流动”。梦就显得不是源自心理动机的一种心灵现象,而是表现在心理症状学上的生理刺激的成果,因为被刺激涉及的系统无法有别的表示。建立在一种类似前提下的有,例如对强迫观念的解释,迈讷特试图通过各个数字在表盘上隆起得较厉害这个著名比喻来提供解释。
虽然关于躯体梦刺激的学说变得受喜爱,虽然它可能显得迷人,但证明其中的弱点还是容易的。任何躯体梦刺激在睡眠中要求心灵系统通过形成错觉来解释,可能激发无数众多此类解释尝试,也就是在非常不同的想象中实现对它的代表。(130)施特吕姆佩尔与冯特的学说却不能说明调节外部刺激与为解释它而选择的梦想象之间关系的任一动机,也就是解释“特殊的选择”,刺激“在其建设性效果上足够频繁地遇到”这种特殊选择。(李普斯,《心灵生活的基本事实》,1883年,第170页。)其他异议针对整个错觉学说的基本前提,即心灵在睡眠中无力识别客观感官刺激的现实本性。老资格的生理学家布尔达赫给我们证明,心灵即使在睡眠中也大概能够正确解释到达它那里的感官印象并按照正确的解释做出反应,他阐明,人们能够把个人觉得重要的某些感官印象从睡眠期间的忽略中排除(乳母与孩子),人们被自己名字唤醒远比被一个无足轻重的听觉印象唤醒有把握,这的确要假定心灵即使在睡眠期间也能分辨感觉[第一节(章)]。布尔达赫从这些观察中推断,可以假设睡眠状态期间并非不能解释感官刺激,而是对它们缺乏兴趣。布尔达赫1830年所用的同样论据,后来在与躯体刺激理论做斗争时未做变动地又在李普斯处于1833年重现。据此,我们觉得心灵如同那则逸事中的睡眠者,对“你睡了吗”这个问题,他回答“没有”,在打第二句招呼“那就借我十古尔登”后,却找个借口为自己打掩护:“我睡了。”
也可以用其他方式阐明躯体刺激学说的不足。观察表明,如果我做梦,外部刺激就在梦境中显现,但我不会因这些外部刺激被迫做梦。比如对在睡眠中侵袭我的皮肤刺激与压力刺激,有不同的反应供我支配。我可能不理睬它,后来在苏醒时发现,例如一条腿没盖上被子或者一条胳膊受压;病理学的确给我展现了大量例子,不同种类、强有力激发的感受刺激与运动刺激在睡眠期间一直无作用。我可能觉察到睡眠期间的感觉,仿佛经历整个睡眠期间,正如通常处置疼痛刺激一样,但不会把疼痛交织进梦里。我可能因刺激而苏醒,以排除它。(131)另一种可能的反应才是,神经刺激促使我做梦;其他可能性却至少像成梦的可能性一样频繁地完成了。如果不是在躯体刺激源之外有做梦动机,成梦就可能不会发生。
在公正评价上面揭示的在通过躯体刺激来解释梦时的漏洞时,就有其他著作者——舍讷(《梦的寿命》,1861年)、哲学家伏尔盖特(《梦幻想》,1875年)跟进——试图更详细地确定心灵活动,它们让躯体刺激形成形形色色的梦象,这些著作者又把做梦的本质移入心灵、移入心理活动。舍讷不仅给出对心理特性的一种诗意感受到的、炽热活跃的描述,这些特性在成梦时展现出来,他还相信猜出了心灵据以对呈献给它的刺激行事的原则。据舍讷看来,幻想摆脱了日间束缚而自由活动时,梦的工作追求用象征手法阐述刺激由此发出的器官的本性与该刺激的种类。这样就产生一种梦书作为解梦的指南,借此它可以由梦象推断身体感觉、器官状况与刺激状况。“比如,猫的图像就表示情感恼怒的坏情绪,鲜亮、光滑的糕点图像表示赤身裸体。”(伏尔盖特,《梦幻想》,1875年,第32页)人的躯体作为整体被梦幻想设想成房屋,通过房屋的一个部分来想象单个身体器官。在“牙齿刺激梦”中,与口腔器官相应的是高高拱起的门厅,与咽喉下落至食管相应的是一个台阶,“在‘头痛梦’中,为了标称头的高度位置,选择了一个房间的天花板,覆以令人恶心、蟾蜍状的蜘蛛”(出处同上,第33页及下页)。“这些象征被梦以多重选择用于同一器官;比如,呼吸的肺在充满火焰的炉子连同翻腾中找到其象征,心脏在空箱、空篮中,膀胱在圆形、袋状或者总而言之只要是掏空的对象中找到其象征。”(出处同上,第34页)“尤其重要的是,梦的结尾常常不加掩饰地描绘兴奋的器官或者其机能,而且大多在做梦者自己躯体上。比如,‘牙齿刺激梦’惯常以此结束,即做梦者自己从嘴里拔了一颗牙。”(出处同上,第35页)不能说,解梦的这种理论在著作者们那里得到宠爱。它主要显得过分;人们自己犹豫不决找出那份权利,据我的判断,它理应得到那份权利。正如人们所见,它导致借助古人使用的象征而重新活跃解梦,只是应由此取来解释的那个领域限于人的体态范围。解释时缺乏学术上可以把握的技巧,必定严重影响舍讷学说的可应用性。似乎绝不能排除解梦中的任意性,尤其此处一种刺激也可能以多重替代表现在梦境中;所以,舍讷的追随者伏尔盖特已经不能证实把身体表现成房屋。也必定引发反感的是,此处又把梦的工作当作无益、无目的的活动强加于心灵,因为根据所说的学说,心灵满足于幻想让它着忙的刺激,而远处没有诸如对刺激的了结在招手。
但舍讷关于用梦来象征躯体刺激的学说受到一种异议的沉重打击。这些躯体刺激随时存在,根据一般的推测,对它们而言,在睡眠期间比在清醒时更易进入心灵。人们就不解,为何心灵不是整夜持续做梦,而且每夜梦见所有器官。如果想通过条件避开这种异议,说必定由眼、耳、牙、肠等发出特别刺激,以唤起梦活动,那就面临困难,要证明这些刺激加剧是客观的,这只在少数情况下可行。如果关于飞行的梦意味着象征肺翼呼吸时上行下行,则正如施特吕姆佩尔(《梦的本性与形成》,1877年,第119页)已经指出的,或者必定远为频繁地梦到此梦,或者必定可以证明做此梦期间呼吸活动加剧。还可能有第三种、所有情况中最有可能的情况,即有时特别动机起作用,以把注意力转向均匀存在的内脏感觉,但该情况已经超出舍讷的理论。
舍讷与伏尔盖特的探讨的价值在于,它们使人注意到梦境的一系列性质,后者需要解释,似乎掩盖了新的认识。完全正确的是,梦里包含对身体器官与机能的象征,梦中的水常常表明尿刺激,可能用一根直立的棍棒或者柱子来表现男性生殖器,等等。在展现出相当活跃视野与耀眼色彩的那些梦里,不同于其他梦的疲乏,几乎不能拒绝解释成“面部刺激梦”,也不怎么能否认错觉形成在包含噪音与嘈杂声音的梦中的贡献。有一个梦像舍讷的梦那样(《梦的寿命》,1861年,第167页),两列漂亮金发男童在一座桥上对面而立,相互攻击,后来又占据其老位置,直到最终做梦者坐到一座桥上,从其颌骨中拔出一颗长牙;或者伏尔盖特一个类似的梦(《梦幻想》,1875年,第52页),其中两排抽屉扮演角色,此梦又以拔出一颗牙而结束:在两名著作者那里已经大量告知这样的成梦,不允许把舍讷的理论当作多余的臆造而摒弃,而不研究其良好的核心。于是提出任务,为臆想的象征性表现所谓牙齿刺激提供一个异类的解释。(132)
我们忙于躯体梦来源学说的这整段时间,我没有提出从我们的梦分析中导出的那个论据。如果我们通过其他著作者没有应用到其梦材料上的一种方法能够证明,梦拥有其特有的作为心理活动的一种价值,愿望成为成梦的动机,前一日的经历充当梦境最近的材料,也就不带特别批评地评判了任何别的梦学说,那些梦学说忽略了一种如此重要的探究方法,与此相应,那些梦学说让梦显得是对躯体刺激所做出的无益而谜一般的心理反应。极不可能的是,想必有两类迥异的梦,其一只栖身于我们身上,另一类只栖身于先前对梦的评判者身上。余下的只是,在我们的梦学说之内给那些事实谋得一个下榻之处,关于躯体梦刺激的常用学说所依据那些事实。
我们已经迈出了在这方面的第一步,当时我们提出定律,说梦的工作处于强迫之下,要把所有同时存在的梦刺激处理成一个统一体。我们看见,如果剩余两个以上能够留下印象的前一天经历,由它们产生的愿望在梦中汇聚,同样,心理上宝贵的印象与前一天无关紧要的经历聚集成梦材料,前提是,两者之间可以建立沟通的想象。梦就显得是对在睡眠心灵中同时存在于当前的一切的反应。按照我们迄今为止对梦材料的分析,我们把梦材料识别为心理残余部分、回忆痕迹的汇集,我们(因为偏爱最近的和幼儿期的材料)不得不宣布它们具有一种心理学上现在不可确定的当前性。如果在这些回忆当前性之外附加睡眠状态期间感觉的新材料,要预言将发生什么,并不给我们造成很多难堪。这些刺激因它们是当前的而又获得对梦的重要性;它们与其他心理活动汇集,以充当成梦的材料。换言之,睡眠期间的刺激被处理成遂愿,其另外的组成部分是我们已知的心理日间残余。这种汇集不必完成;我们确实听说过,针对睡眠期间的刺激,可能有一种以上的行为。完成这类行为时,就成功地找到了梦境的想象材料,后者对两处梦来源—躯体的与心理的,都构成替代。
如果在心理梦来源之外附加躯体材料,梦的本质没有改变;梦依旧是遂愿,无论其表现如何由当前材料所决定。
我愿意在此给一系列特性留下空间,这些特性可能变化无常地塑造外部刺激对梦的意义。我设想,个人的、生理的与偶然的、在各自情况下可能存在的因素的共同作用决定着,在睡眠期间具有较强的客观刺激的各种情况下,人们将如何行动;习惯性偶然睡眠深度与刺激强度一致,这次将促成抑制刺激,使它不打扰睡眠,另一次迫使人醒来,或者支持尝试通过交织进梦里来克服刺激。与这些情况的多种多样性相应,外部客观刺激会在一个人身上比在其他人身上更频繁或者更罕见地在梦中表现出来。我是个极好的睡眠者,顽固坚持不让任何诱因在睡眠时打扰我,在我身上,外部刺激原因干涉梦相当罕见,而心理动机倒显然很容易让我做梦。我其实只记录了一个梦,其中可以识别一个客观的令人痛苦的刺激源,恰恰在此梦里,检查外部刺激有何种梦的后果,会很有教益。
我骑在一匹灰马上,先是迟疑、不灵活,似乎我只是靠着。这时我遇上一个同事 P,他穿着洛登缩绒厚呢西服高高地骑在骏马上,提醒我什么(很可能是我坐得很糟糕)。我就发现自己在极聪明的骏马上越来越找到感觉,坐得舒服,发觉我在上面很习惯。我把坐垫当作马鞍,占满了马的颈部与臀部之间的空间。我就这样紧挨着从两辆载重车之间骑过去。我在街上骑过一段之后,折回,想下马,先是在一座开放的小教堂前面,它位于街道正面。然后,我真的在一座靠近它的教堂前下马;旅馆在同一条街上;我可以让马单独离去,但宁可把它牵到那里。似乎我会羞于作为骑手到那里。旅馆前站着一个门童,给我看我发现的一张条子,还因此嘲笑我。纸条画了两道线,上面写着——什么也别吃,然后是第二个意图(不清楚)像是——什么也别做;还有模糊的想法——我在一个小城里,我在那里什么也没干。
从这个梦里,首先会觉察,与其说它在一种疼痛刺激的影响下,不如说在强迫下而形成。但我前一天日间生疖,它把每个动作都变成对我的折磨,最后,阴囊根部的一个疖子长成苹果大小,每迈一步都给我造成无法忍受的疼痛,发热疲乏、食欲不振、日间依旧坚持繁重的工作都与疼痛集合起来,干扰我的情绪。我无法真正履行我的医生职责,但在病痛的种类与位置上,可以想到别的事务,我对别的事务都没有像对它这样,肯定不适合它,而这种事务就是骑马。恰恰梦就把我置于这种活动中;这是最断然否认痼疾,对想象而言,这种否认可以理解。我根本不会骑马,平素也不梦见骑马,我根本只有一次坐在马上,而且当时没有马鞍,而这不中我的意。但在此梦中,我骑马,似乎我会阴部没有疖子,不,恰恰因为我不愿有疖子。据描写,我的马鞍是泥敷剂,促成我入睡。很可能我在睡眠的最初几小时——这样保持着——对我的痼疾毫无感觉。然后,疼痛的感受来报到,想唤醒我,这时梦来了,抚慰说:“还是继续睡吧,你可不会醒来!你的确根本没有疖子,因为你的确骑在一匹马上,而该部位有疖子可不能骑马!”梦就这样成功了;疼痛被盖过去,而我继续睡觉。
梦却不满足于通过顽固坚持与痼疾不相容的想象对我的疖子做“否定性暗示”,它表现得像失去孩子的母亲的幻觉妄想,(133)或者像损失使其失去了财产的商人的幻觉妄想;而且,遭否认的感觉的细节与用来压抑它的图景的细节也充当梦的材料,以把平素在心灵中当前存在之事与梦的情境相连并加以表现。我骑一匹灰马,马的颜色正好符合芝麻呢色的赛马服,我穿着它最后一次在乡间遇上同事 P。提醒我辣味食物是疖病的起因,无论如何,作为病因先于糖,遇有疖病时,人们会想到糖。友人P 自从在一名女患者那里接替我之后,他喜欢在我面前趾高气扬(134),我跟她大炫过技艺(135)(我在梦中起初像个越出常态的艺术骑手(136)坐在马上),但她确实像逸事中的骏马把周日骑手(137)引向她所愿之处。所以,骏马获得象征一名女患者的意义(它在梦中极其聪明)。“我觉得自己在上面很习惯”指向我在被 P 代替之前在那个家里担当的职位。“我以为,您在上面稳坐交椅”,联系到同一个家庭,该城大牌医生中我的少数靠山之一不久前这样对我说。带着此类疼痛每天八至十小时从事心理疗法,那也是一种技艺,但我知道,没有完全的身体健康,我就不能长期延续我的特别困难的工作,而梦是充满阴郁地影射于是必定产生的情境(神经衰弱患者拥有并对医生出示的纸条):——别工作、别吃。在进一步解释时,我看到,梦的工作成功地从骑马这个愿望情境中找到通向早年儿童争吵的场景的途径,这些场景想必在我与一个现在生活于英国、还年长一岁的侄子之间发生过。此外,梦还吸收了来自我的意大利之旅的因素:梦中的街道由对维罗纳与锡耶纳的印象组成。更深入的解释引向性的梦意念,而我回忆起来,在一名从未到过意大利的女患者身上,这应该意味着对美丽国度的梦影射(向意大利(138)——生殖器(139)),并非没有同时联系到我在友人 P 之前曾是医生的那个家庭,联系到我的疖子所在部位。
在另一个梦里,(140)我以类似的方式成功地防止了这次受感官刺激威胁的睡眠障碍,但它只是一个偶然事件,使我能够发现梦与偶然的梦刺激的关联并且如此理解梦。一天早晨,我苏醒了,那是盛夏,在一个蒂罗尔州的高地上,我知道做了梦:教皇死了。我没有成功地解释这个短促、不可视的梦。我只回忆起这个梦的那一个依据,报上不久前报道了教皇陛下轻微不适。但上午时,我妻子问:“你今天早上听见可怕的钟声了吗?”我一无所知的是,我听见了,但我现在理解我的梦了。它是我的睡眠需求对噪声的反应,虔诚的蒂罗尔人想通过噪声来唤醒我。我就用构成梦境的结论来报复他们,并且对钟声毫无兴趣地接着睡。
在我前面章节中提及的梦里,会有若干已经能够用作处理所谓神经刺激的例证。大口喝水的梦是这样一个;其中躯体刺激似乎是唯一的梦来源,源自感觉的愿望——口渴——是唯一的梦动机。如果躯体刺激能够单独形成愿望,那么在其他简单的梦里,情况类似。夜间从脸颊上抛却冷却器械的女病人的梦,显示出一种非同寻常的方式,用遂愿对疼痛刺激做出反应;似乎女病人暂时成功地让自己镇痛,她把疼痛推诿于生人。
我关于命运三女神的梦是一个明显的饥饿梦,但它懂得把食物需求后推至儿童对母乳的渴望,用无伤大雅的欲望来掩盖较严肃、不得如此不加掩饰表现的欲望。在关于图恩伯爵的梦里,我们可以看到,以哪些途径把一种偶然存在的身体需求与心灵生活最强烈但也是最受抑制的激动联系起来。而如果像在加尼耶报告的病例中那样,首席领事在苏醒之前,把爆炸的定时炸弹声编织入一个屠杀梦,其中就特别清晰地显示出那种追求,为了它,心灵活动在睡眠期间特别关心感觉。一名年轻的律师,(141)脑子里装满了他头一次破产诉讼大案,下午入睡,举止与伟大的拿破仑很相似。他梦见某个G.赖希在 Hussiatyn(加利西亚的城市),他由一次破产诉讼而认识此人,但 Hussiatyn专横地继续强加于人;他不禁苏醒,听见其患支气管炎的妻子在剧烈咳嗽(142)。
让我们把还是极好的睡眠者的拿破仑一世的这个梦与爱睡懒觉的大学生的那另外一个梦放在一起,后者被其女房东唤醒,说他得进医院,他就梦见上了一张医院的床,然后带着这种动机继续睡觉:如果我已经在医院里,的确无须起床去那里。后面那个梦是个明显的舒适梦,睡眠者不加掩饰地承认其做梦的动机,但以此揭示了一般做梦的秘密之一。在某种意义上,所有的梦都是——舒适梦;它们服务于延续睡眠而非苏醒这种意图。梦是睡眠的守卫者,并非其干扰者。针对心理上唤醒的因素,我们将在别处为此见解做辩解;这种见解可以应用于客观外部刺激的作用上,我们在此已经可以说明理由。心灵或者根本不关心睡眠期间感觉的诱因,如果它能够顶住这些刺激的强度与被它正确理解的意义而做到这点;或者它把梦用于否认这些刺激,或者其三,如果它不得不承认这些刺激,它就寻找对它们的那种解释,那种解释把当前的感觉当作一种所希望的、与睡眠兼容的情境的部分存在。当前的感觉被交织入一个梦,以剥夺当前感觉的现实性。拿破仑可以继续睡觉;的确只是对阿科莱的隆隆炮声的一种梦回忆想打扰他。(143)
要睡觉的愿望(有意识的自我对此愿望做好准备,它连同梦的审查与以后将提及的“继发性整合”构成其对做梦的贡献(144))就必须这样作为成梦的动机每次都要算在内。而每个成功的梦都是满足这种愿望。这个普遍的、经常存在并且保持原样的睡眠愿望对其他愿望采取什么态度,其他愿望中忽而这个、忽而那个通过梦境而实现,这将是另外一种分析的对象。在睡眠愿望中,我们却揭示了那种因素,它能够填补施特吕姆佩尔—冯特理论中的漏洞,澄清在对外部刺激的解释中的不当看法与任性。睡眠的心灵很可能能够做正确的解释,正确的解释会需要活跃的兴趣,它提出要求,要结束睡眠;因而在根本可能的解释中只允许此类解释,它们与睡眠愿望所做的专制审查协调一致。例如:这是夜莺而非云雀。(145)因为如果是云雀,则爱之夜就到头了。在现在得到允许的对刺激的解释中,就会选出那种解释,它能够获得与潜伏在心灵中的愿望冲动的最佳联系。这样,一切都得到明晰的确定,没有什么听凭任意。曲解并非错觉,而是——如果愿意如此——遁词。正如为服务于梦审查而用移置来替代一样,此处又得承认是正常心理过程屈服的一幕。
如果外部神经刺激与内心躯体刺激强烈到足以强求心理重视,则它们——如果其成果根本就是做梦而非苏醒——构成成梦的一个固定点、梦材料中的一个核心,对此以类似方式寻求相应的遂愿,如两种心理上的梦刺激之间中介性的想象。在此范围内,对一些梦而言,正确的是,它们之中躯体因素调遣梦境。在此极端情况下,甚至为了成梦而唤醒一个恰恰并非当前的愿望。梦能做的却无非是把一个情境中的愿望表现成已经实现;梦仿佛被置于这项任务之前,去寻求何种愿望能够通过当前的感觉被表现成已经实现。如果这种当前的材料具有痛苦或者难堪的性质,则它还是因此不可用于成梦。心灵生活也拥有愿望,实现这些愿望会引发无兴致,这似乎矛盾,但通过引证存在两个心理审查机构与它们之间存续的审查就可以得到解释。
正如我们听说过的,在心灵生活中存在被压抑的愿望,它们属于第一个系统,第二个系统反对实现这些愿望。存在绝非历史性地以为,有过此类愿望而这些愿望后来被毁灭;而是关于压抑的学说,人们在精神神经症中需要它,它声称,此类受压抑的愿望还存在,同时却有一种抑制压在它们上面。如果说到“抑制”此类冲动,语言就说对了。为了让此类受压制的愿望成功实现,心理活动就保持不变、可用。但如果这样一个受压制的愿望还是完成了,则第二个(能够有意识的)系统被克服的抑制表现为无兴致。现在得出探讨的结论:如果睡眠中存在来自躯体源的无兴致特征的感觉,则这种情况被梦的工作所利用,以表现一个在其他情况下受压制的愿望的实现——保留或多或少的审查。(146)
这种事态促成一系列焦虑梦,而另一系列这样的成梦不利于愿望理论,让人识别另一种机制。因为梦中的焦虑可能是精神神经症的焦虑,源自心理性欲刺激,而焦虑与受压抑的力比多相应。于是,这种焦虑具有与整个焦虑梦一样的一种神经症症状,而我们濒临梦的遂愿倾向会落空的境地。在其他焦虑梦(第一个系列的那些梦)中,焦虑感受却躯体性地存在(如在肺与心脏病人身上遇有偶然呼吸障碍时),于是,它被用于帮助此类强烈受抑制的愿望实现为梦,出于心理动机而做焦虑感受的梦会导致相同的焦虑解除。把这两种表面分别的情况合并为一并不难。一种情感倾向与一种想象内容,两种心理产物密切相关,其中一种当前存在的心理产物在梦中也提高另一种;忽而躯体性存在的焦虑提高受抑制的想象内容,忽而摆脱压抑、与性刺激相伴而来的想象内容提高焦虑解除。对一种情况,可以说,对一种躯体性存在的情感要做心理解释;在另一种情况中,一切都在心理上存在,但受抑制地存在的内容容易被适合焦虑的躯体性解释代替。此处在理解上容易产生的困难与梦少有关系,它们的起因是,我们在做这些探讨时附带提及焦虑发生与压抑问题。
身体的整个情绪无疑属于来自内部体格的统帅性梦刺激。并非它能够提供梦境,但它迫使梦意念从要用于表现梦境的材料中做选择,它招致这种材料的一部分,因为适合这种整个情绪自己的本质,而阻止另一部分。此外,来自日间的这种全身情绪的确可能联系着对梦重要的心理剩余部分。此时,这种情绪本身可能在梦中也得到保留或者被克服,使得它如果了无兴致,就突变至反面。(147)
如果睡眠期间的躯体刺激源——亦即睡眠感觉——没有非同寻常的强度,则据我的估计,它们对成梦所起的作用类似于新近遗留但淡漠的日间印象。我的意思就是,如果它们与心理上的梦来源的想象内容一致,它们就被招来成梦,在另一种情况下就不是。它们如同一种物美价廉、随时可用的材料,只要需要它,这种材料就被采用,而非一种昂贵的材料连带规定了其使用方式本身。情况有些类似于艺术资助者给艺术家带来一块罕见的石头,如缟玛瑙,要把它塑造成艺术品。石头的大小、色泽与斑点帮助决定了该在它上面表现哪个有头脑的人或者哪个场景,而遇上色泽均匀而宽大的大理石或者砂石材料,艺术家只跟随在其知觉中形成的主意。我觉得只有以此方式才可以理解此事实,即来自我们体格的未加剧至不同寻常程度的刺激提供那种梦境,那种梦境还是不会在所有梦中、不在每夜于梦中出现。(148)
或许再把我们带回解梦的一个例子会最佳地诠释我的意见。一天,我费尽心力去理解,受抑制、不能挪窝、对付不了,如此频繁地梦见与焦虑如此近似的诸如此类的感受,它可能意味着什么。随后夜里,我有如下的梦:我衣衫相当不整地从底层的一处住宅经过楼梯走入上面一层。此时,我每次跳过三级,很高兴能够灵巧地上楼梯。突然,我看见,一名女佣下楼梯,朝我走来。我羞怯,想赶快,现在就出现那种受抑制,我粘在台阶上,挪不了窝。
分析:梦的情境取自日常现实。我在维也纳的一座房屋里有两处住宅,只通过楼梯在外面相连。我的医用住宅和我的工作室位于半跃层,高一层是居室。每当我夜晚时分在下面完成我的工作,就经过楼梯走入卧室。梦前的晚上,我确实衣衫有些凌乱地走了这条近路,就是说,我解下了领子、领带与硬袖口;梦中,变成了程度较高但如惯常那样程度不确定的穿着不成体统。跳过台阶是我惯常走楼梯的方式,此外,这是一种已经在梦中得到承认的遂愿,因为由于我的心脏功能良好,我为轻松完成这种动作而欣慰。此外,这种走楼梯的方式是与梦的后半部分中抑制的有效对比。它对我表明——这无须证据——,梦毫不困难地想象肌动活动完满地得到实施;只要想想梦中的飞行!
我走过的楼梯却并非我房屋的楼梯;我起初没有认出它,迎面走来的人才让我弄清了所以为的地方。此人是老夫人的女佣,我每天给老夫人出诊两次,给她注射;楼梯也很近似于我日间两次要在那里登上的楼梯。
这个楼梯与这个妇人如何进入我的梦呢?因为穿戴不整而害羞,无疑具有性的性质;我梦见的女佣比我年长,她闷闷不乐、一点都不吸引人。对这些疑问,我现在想得起来的无非是下面的事:每当早晨我在这座房子里出诊,通常在楼梯上被轻咳侵袭;咳出物落到楼梯上。因为在这两层楼里没有痰盂,而我所持的立场是,楼梯的保洁不得算在我账上,而应通过放置痰盂来达成。女房屋管理员、一个同样老气而闷闷不乐的人,却正如我愿意对她承认的那样,她具有爱干净的本能,她在此事上采取不同的立场。她窥伺我,看我是否再会像说过的那样放肆,每当她断定这点,我都清楚听见她在嘟囔。于是,每当我们相遇,她也几天都对我不表示惯常的敬重。做梦的前一日,女房屋管理员这一方得到了女佣的增援。我照常匆忙地结束了在女病人处的出诊,这时女仆在前厅拦住我,说出了意见:“大夫先生今天进房间之前,就本该能擦净靴子。红地毯又被您的鞋弄得很脏。”这是地毯和女佣能够提出的全部要求,后来在我的梦中显现。
在我飞跑过楼梯与在楼梯上吐痰之间有紧密的关联。咽炎和心脏不适两者都该是对吸烟恶习的惩罚,因为此恶习,我当然也在我的女房东处不享有最友好的名声,在一座房屋里与在另一座里一样,梦把它们融合成一个产物。
我不得不推迟对此梦的进一步解释,直至我能够报告,典型的衣着不整的梦源自何方。我只补充说明所告知的梦的暂时结果,即在某种关联需要运动受抑制这种梦感觉之处,到处引发这种感觉。睡眠中我的运动力的特殊状况不可能是此梦境的原因,因为先前的一瞬间,我的确看见像是为了保证这种认识而步伐轻盈地赶过梯级。(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