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 压缩工作

甲 压缩工作

探究者在比较梦境与梦意念时会清楚的第一件事是,此处完成了出色的压缩工作。较之于梦意念的规模与丰富性,梦不足、贫乏、简洁。梦写下来的只满半页;包含梦意念的分析需要六、八、十二倍的文字篇幅。对不同的梦而言,比例变化无常;只要我能够控制,它就绝不改变其意义。通常,人们低估了发生的压缩程度,认为曝光的梦意念是完整的材料,而进一步的解释工作可能揭露隐藏在梦后面的新意念。我们已经不得不述及,人们其实从无把握完整解释一个梦;即使解法显得令人满意、无漏洞,但依旧可能的是,还有别的意义通过同一个梦显示出来。压缩率——严格说来——就不可确定。从梦境与梦意念之间的不成比例可以得出结论,成梦时发生对心理材料的充分压缩,人们可能对此论断提出异议,此异议就第一印象而言显得相当吸引人。我们的确如此频繁地有此感受,即我们很多次整夜做梦,后来大多又遗忘了。我们苏醒时回忆的梦,就会只是整个梦工作的残余,如果我们能够恰好完整回忆梦工作,它可能在规模上会与梦意念等同。在这点上,有一部分肯定是正确的;不可能弄错的观察是,如果苏醒后尝试很快回忆一个梦,它会被最忠实地再现,对梦的回忆在傍晚时变得越来越有漏洞。另一部分却可以看出,做过的梦比能够再现的多得多,这种感受相当频繁基于一种错觉,以后会解释其形成。梦工作中有压缩这种假设还不受梦遗忘这种可能性触动,因为它由大量想象来证明,大量想象属于零星得到保留的梦的部分。如果就记忆而言,确实有一大部分梦已经丢失,则因此比如通往一个新系列梦意念的通道就对我们保持闭锁。一种无可辩解的期待是,淹没的梦部分同样只会涉及那些意念,我们已经从对得到保留的意念的分析中了解它们。(1)

鉴于分析梦境的每个单独因素都提供数量过于丰富的闪念,在某些读者处会激起原则性怀疑,人们究竟是否可以把在分析时事后想起来的所有这一切计入梦意念?亦即是否可以假设,所有这些意念在睡眠状态期间已经活动并协助成梦?是否不如说,在分析期间形成新的联想,它们未参与成梦?我只能有条件地同意这种怀疑。各个联想在分析期间才形成,诚然是正确的;但每次都可以确信,此类新的联系只在意念之间建立,后者已经在梦意念中以其他方式结合;(2)新的联系仿佛是并联、短路,因存在其他更深的连接线路而促成。因为分析时所揭示的意念群占优,不得不承认,它们在成梦时就已经活动,因为如果钻研一连串此类意念,它们似乎在与成梦的关联之外,人们就会突然撞上一种意念,它在梦境中得到代表,对解梦不可或缺,可还无非通过那种意念链才能得到理解。对此要比较例如有关植物学专著的梦,即使我未完全告知对它的分析,它也似乎是一种惊人的压缩成就的结果。

可那该如何想象先于做梦的睡眠期间的心理状态呢?所有梦意念并存,还是它们会相继而过,或者若干同时的思路由随后重合的不同中枢组成?我以为,尚无强迫要对成梦时的心理状态做形象的想象。只是我们别忘了,事关潜意识思维,此过程容易成为另一个过程,不同于我们在有意的、由意识陪伴的深思时在我们身上所察觉的那个过程。

但成梦基于一种压缩,此事实不可动摇。那这种压缩如何形成呢?

如果考虑,在发现的梦意念中只有最少数通过其想象因素之一在梦中得到代表,就该推断,以忽略的途径发生压缩,梦并非梦意念的忠实翻译或者逐点投射,而是对梦意念极其不完整、有漏洞的复述。我们很快会发现,这种认识极有缺陷。不过,我们暂且立足于此,进一步自问:如果只有少数因素从梦意念进入梦境,哪些条件决定对它们的选择呢?

为得到关于此事的启示,就把注意力转向梦境的因素,后者的确必定符合所寻找的条件。一种特别强烈的压缩有助于一个梦的形成,对这种探究而言,这个梦将是最有利的材料。

一、关于植物学专著的梦

梦境:我写了关于一种(保持不确定的)植物种类的一本专著。书放在我面前,我恰好翻阅一张折进去的彩图。书册上附订着植物的一份压干样本。

此梦最瞩目的因素是植物学专著。这本专著源自做梦日的印象;在一家书店的一扇橱窗里,我确实看见了一本关于仙客来这个种属的专著。梦境中没有提及该种属,梦境中只剩余专著及其与植物学的关系。“植物学专著”立即证明其与我曾经写过的关于可卡因的论文的关系;由可卡因出发,联想一方面通向纪念文集与在一所大学实验室的某些经过,另一方面通往我的朋友、眼科医生柯尼希施泰因,他参与了可卡因的使用。我与 K 大夫前晚的谈话被打断,对此的回忆继续与他本人相连,还有关于同事之间医疗服务付酬的多种多样的念头。这次谈话就是真正的当前梦激发体;关于仙客来的专著同样是一种当前性,但具有无关紧要的性质;如我所见,梦里的“植物学专著”被证明是日间两种经历之间的中间共性,被无关紧要的印象未做变动地吸收,通过丰富的联想关系与心理上意味深长的经历相连。

但不仅组合成的“植物学专著”这一想象,还有其每个因素“植物学的”与“专著”分别通过多重联系越来越深地进入错杂的梦意念。属于“植物学的”有对盖特讷教授本人、对其容光焕发的妻子、对我那名叫弗洛拉的女患者,还有对那名夫人(L 女士)的回忆,关于她,我讲过被遗忘的的故事。盖特讷重新引向实验室并引向与柯尼希施泰因的谈话;属于这次谈话的是提及两名女患者(弗洛拉与 L 女士)。从与花有关的女士处,有一条思路分岔至我妻子最喜爱的花,这条思路的另一个起点在日间匆匆看见的专著的标题上。此外,“植物学的”让人忆起一段完全中学的插曲并忆起大学时光的一次考试,而在那次谈话中触及的一个新话题、我的爱好这个话题,通过我戏谑的所谓最喜爱的花洋蓟的中介,连接由被遗忘的花出发的意念链;在“洋蓟”后面一方面隐藏着对意大利的回忆,(3)另一方面是对儿童场景的回忆,我以此场景开启我自那时起与书籍变得亲密的关系。“植物学的”就是一个真正的结点,有对梦而言众多的思路在其中重合,我可以保证,它们在那次谈话中有充分理由关联起来。在此就处于一种意念工厂中,其中如在织工的杰作中——

踏板激起千条线,

梭子掠来掠去,

线不被人看见地流动,

一击打出千种联系。(4)

梦中的“专著”又触及两个主题,触及我的学业的片面性并触及我昂贵的爱好。

从这最初的探究中得来印象,“植物学的”与“专著”这些因素之所以被纳入梦境,是因为它们借助多数梦意念能够指明最丰富的接触,也就是表现接点,许多梦意念在其中重合,因为在涉及解梦时,梦意念多义。也可以对这种解释作为根据的事实做别的表示,于是说:梦境的每个因素都被证明是多因素决定的,多次在梦意念中得到代表。

如果我们检验梦的其余组成部分在梦意念中的出现,会获悉更多。我打开的彩图,开始一个新主题、同行们对我工作的批评,还开始已经在梦中得到代表的主题、我的爱好,此外还开始儿童回忆,我在其中撕碎一本带彩图的书,压干的植物标本触及关于蜡叶标本的完全中学经历,特别强调了该回忆。我就看见,梦境与梦意念之间的关系是哪类:不仅梦的因素由梦意念多重决定,而且各个梦意念也在梦中由若干因素代表。联想途径由梦的一个因素引向若干梦意念,由一个梦意念引向若干梦境。就是说,成梦并非如此发生,即单个梦意念或者一组此类梦意念为梦境提供近路,然后下一个梦意念提供下一条近路作为代表,就像从一处居民中选出民众代表,而是全体梦意念经受某种处理,此后,得到最多与最佳支持的因素突出自己适合进入梦境,与票选相似。无论我让哪个梦经受类似剖析,我始终发现同样的准则得到证实,即梦因素由全体梦意念形成,每个梦因素似乎在涉及梦意念时受到多重规定。

肯定并非多余的是,借助一个新例子来证明梦境与梦意念的这种关系,这个例子因特别富有艺术性地交织相互关系而出众。梦源自一名患者,因为在封闭的房间中焦虑,我给他治疗。很快会表明,为何我觉得有责任对这个格外有才智的成梦而以如下方式加标题:

二、“一个美梦”

他与一大伙人驶进X街,街上有一家简朴的歇息客栈(这不正确)。客栈房间里在演戏;他忽而是观者,忽而是演员。末了据说得更衣,以再度进城。一部分员工被赶入底层房间,另一部分被赶入二楼的房间。于是发生了争吵。上面的恼怒于下面的还没完,使得他们下不去。他兄弟在上面,他在下面,而他生兄弟的气,这么被催逼。(这部分不清楚。)另外,到达时就已经确定并划分,谁该在上面,谁该在下面。然后,他独自穿过使X街对着城市的高地,就这么艰难地走着,如此费力,使他挪不了窝。一名较年长的先生与他做伴,责骂意大利国王。在高地的尽头,他就走得轻松多了。

攀登时的不适如此明显,使他苏醒后有一会儿怀疑,是梦还是现实。

根据显性梦境,几乎不能揄扬此梦。我愿意违反常规地从被做梦者称为最明显的那部分开始解梦。

梦见不适并且很可能在梦中感觉到不适,在呼吸困难的情况下费力攀登,这是患者几年前确实表现出的病征之一,当时与其他现象一起被与(很可能以癔症伪装的)肺结核联系起来。我们已经从裸露梦里了解这种梦所特有的行走障碍的感觉,在此又发现,它作为随时可备用的材料被用于任何其他表现的目的。梦境的那个部分,它描写攀登起初如何困难,在高地尽头变得轻松,让我在讲述此梦时忆起阿方斯·都德的《萨福》知名的出色引子。在那里,一名年轻人把情人背上台阶,起初轻如鸿毛;但他越往上爬,她压在他臂膀上就越重,而此场景是这种关系经过的样板,通过描写这种关系的经过,都德想提醒青年人,别在出身低微与有可疑往昔的姑娘身上浪费较真诚的倾慕。(5)尽管我知道,我的患者不久前与剧院里的一位夫人保持过又解除了爱恋关系,我还是不期待会发现我的解释闪念有道理。的确在《萨福》中也与梦中颠倒;在梦境中,开始时攀登困难,后来轻松;在小说中,用于象征的只是,起初掉以轻心之事,最终证明是沉重的负担。令我惊异的是,患者注意到,解释与他前晚在剧院里观看的那出戏的内容很相符。那出戏叫《维也纳周围》,讲述一个姑娘的生平,她起初正派,后来转向半上流社会,与身份高贵的人士建立关系,由此“高攀(6)”,最终却越来越“堕落(7)”。这出戏也让他想起几年前演过的另一出戏,用《一级级》这个题目,在此戏的预告上,可见由若干梯级组成的楼梯

现在进一步解释。女演员住在 X 街,他与她保持过刚过去的、内涵丰富的关系。这条街上没有客栈。只是,为了取悦这位夫人,夏天时,他有一部分时间在维也纳度过,当时他在附近的一家小旅馆下榻。离开旅馆时,他对车夫说:我庆幸至少没有染上害虫!(还是他的恐怖症之一。)车夫应道:可怎么能在那里下榻呢!这的确根本不是旅馆,其实只是歇息客栈

对他而言,立即有对一段引文的回忆与歇息客栈相连:

在极其和善的一个店主那里,

我在那里新近做客。(8)

乌兰德诗中的店主却是一棵苹果树。现在第二段引文延续意念链:

浮士德

(一边与年轻女子跳舞)

从前我有一个美梦;

那时我看见一棵苹果树,

两个俏苹果在上面发亮,

它们撩拨我,我爬上去。

美人

你们渴望小苹果,

而且从天堂就开始。

我觉得被朋友们说服,

连我的园子也结出这类东西。(9)

不可能有丝毫怀疑的是,苹果树与小苹果指什么。美丽的胸脯高高在上,伴以刺激,通过后者,女演员吸引了我那个做梦者。

我们根据分析的关联有各种理由假设,梦溯源于童年的一个印象。如果这是正确的,则梦必定指涉现在行将三十岁的这个男子的乳母。对那孩子而言,乳母的胸脯确实是歇息的客栈。乳母既作为都德的萨福出现,也作为对不久前离开的情人的影射。

在梦境中,也出现患者的(长)兄,而且此人在,他自己在。这又是现实情况的颠倒,因为据我所知,兄长失去其社会地位,我的患者保有社会地位。做梦者再现梦境时避免说:兄长在上,他自己是“底层”。这会是过于明显的表示,因为在我们这里,如果一个人丧失了财产与地位,就说其是“底层”,也就是类似于使用“潦倒”时的转义。梦中此处颠倒地表现什么,必定有一种意义。颠倒必定也适用于梦意念与梦境之间的另一种关系。会如何实施这种颠倒,对此有暗示。梦的结尾很明显,攀登的情况又与《萨福》中的颠倒。于是容易表明,指的是哪种颠倒:在《萨福》中,男子背着与他有性关系的女人;在梦意念中,就颠倒地事关一个女人,背着男子,而因为此情况只可能发生在童年,它又指涉受婴儿重压的乳母。梦的结尾也就说中了,要以相同的暗示表现萨福与乳母。

作家选用萨福这个名字,并非与一种女同性恋习惯无关,人在其中上下忙碌的梦的片段也就预示有性内容的幻想,后者让做梦者忙碌,作为受抑制的欲望并非与其神经症脱离关系。对实际过程的想象而非回忆如此在梦中得到表现,解梦本身并未表明这点;解梦只给我们提供一种意念内容,听任我们确定其实际价值。现实的与想象出来的事件在此显现——不仅在此,也在创造比梦更重要的心理产物时——起先显现为等值。(10)正如我们已经知道的,大伙人意味着秘密。兄长无非代表童年场景中通过“回想”而载入的所有后来在女人那里的情敌。通过本身无关紧要的一次新近经历的中介,责骂意大利国王的那名先生的插曲又涉及低等级人员挤入上等社会。似乎要把都德给予小青年的警告与一种类似的、适用于吸奶的孩子的警告相提并论。(11)

为准备适用于研究成梦时压缩的第三个例子,我告知对另一个梦的局部分析,一位较年长的夫人接受心理分析治疗,我感谢她的这个梦。病人受严重的焦虑状态之苦,与这些焦虑状态相应,她的梦包含过于丰富的性意念材料,获悉此事,起初让她既意外又惊恐。因为我无法解梦到底,梦材料似乎分解成没有明显关联的若干组。

三、“甲虫梦”

梦境:她思忖着,她的一个盒子里有两只金龟子,她得给它们自由,因为否则它们会闷死。她打开盒子,甲虫无精打采;一只飞出打开的窗户,而另一只却被窗扇挤伤,而她关窗,像有个人要求她一样(厌恶的表示)。

分析:她丈夫出门旅行了,十四岁的女儿睡在她旁边的床上。小女孩晚上让她注意,有一只蛾落到她的水杯里;她却忘了把它拿出来,早上为可怜的小动物感到惋惜。在其夜晚读物中讲到,男孩如何把猫扔进沸腾的水里,还描述了动物的抽搐。这是两个本身无关紧要的梦诱因。对动物残暴的主题让她继续忙碌。几年前,他们夏天住在某个地区时,她女儿对动物很残暴。女儿有意收集蝴蝶,向她要砒霜来杀死蝴蝶。一次,一只夜蛾身上穿着针还长久在室内飞来飞去;另一次,有一些保存用来化蛹的毛虫饿死了。同一个孩子还在小小年纪就惯于扯掉甲虫与蝴蝶的翅膀;如今,她会畏惧所有这些残暴的行为;她变得如此好心。

这种矛盾让她忙碌。它让人忆起另一种外表与信念之间的矛盾,如艾略特在《亚当·比德》中所表现的那样。一个漂亮但虚荣而十分愚蠢的姑娘,还有一个丑陋却高尚的姑娘;引诱蠢丫头的贵族;觉得高贵而举止同样如此的工人。无法在人身上看出这点。谁会从身上看出,她被感官愿望折磨?

小女孩开始收集蝴蝶的同一年,该地区严重苦于金龟子(12)的祸害。儿童们对甲虫怒气冲天,残暴地挤伤它们。她那时看见一个人,扯掉金龟子的翅膀,然后享用躯干。她本人生于五月(13),也在五月结婚。婚礼后三天,她往父母家里写了封信,说她有多幸福。但她绝非如此。

梦前的晚上,她在旧信中翻寻,给其家属朗读若干严肃与滑稽的信件,比如一名钢琴教师至为可笑的信件,她当姑娘时,他对她献殷勤,还有一名贵族爱慕者的信件。(14)

她自责,一个女儿手里得到莫泊桑的一本坏书。(15)其小女儿要的砒霜(16),让她忆起砒霜丸(17),它们重新给予(都德的)《富豪》中德莫拉公爵以青春力量。

给予自由”让她想起出自《魔笛》的那一处:

我不能强迫你爱,

不过我不给你自由。(18)

“金龟子”还让她想起小卡塔琳娜的话:(19)

你真像甲虫一样爱上我。

其间是《汤豪泽》:“因为你被恶欲附身——”(20)

生活在为不在的丈夫焦虑与担心中。他在旅途中遇上什么事,这种恐惧表现在日间的众多幻想中。不久前,在分析期间,她在其潜意识意念中发现抱怨他“老态龙钟”。如果我讲,梦前几天,在干活时,她突然被针对她丈夫的命令吓一跳——上吊吧,此梦所掩盖的愿望意念或许就最好猜了。事情是,她几小时前不知在何处读到,吊死时会出现强烈的勃起。正是对这种勃起的愿望,在这种可怕的伪装下从压抑中归来。“上吊吧”所说的就像“不惜任何代价办到勃起”。《富豪》中詹金大夫的砒霜丸归入此处;但女患者也知晓,最强的催欲药斑蝥挤压甲虫而做成(所谓西班牙芜菁)。梦境的主要组成部分旨在此意。

开关窗户是与其丈夫持久的分歧之一。她本人睡觉嗜好有氧气,丈夫嫌恶氧气。无精打采是主要病征,她有权在那些日子里抱怨这种病征。

在全部三个在此告知的梦里,我通过文字强调,何处有梦因素之一在梦意念中再现,以使梦因素中的多重关系一目了然。但因为对这些梦,没有一个分析到底,或许值得借助详细告知的分析来深入探讨一个梦,以凭借它证明梦境的多因素决定。我为此选择给伊尔玛注射的梦。我们会凭借这个例子毫不费力地认清,成梦时的压缩工作使用不止一种手段。

梦境的主要人物是女患者伊尔玛,看见她带着与她在生活中相宜的特征,也就是起初表现自我。但我在窗边检查时,她的态度取自对另一人的回忆,取自一名夫人,梦意念表明,我想把此人与女患者调换。伊尔玛让人看出有白喉苔,由此苔让人想起为我长女担心,她就这样表现了我的这个孩子,在我孩子后面,隐藏着一个因中毒而丧命的女患者,因同名而与之相连。在梦的进一步过程中,伊尔玛个性的意义改变了(而其在梦中为人所见的形象未变);她变成我们在儿童医院公共诊病室检查的那些孩子之一,此时,我的友人们证明他们精神素质的差别。显然由对我儿童时期女儿的想象居间促成此过渡。通过张嘴时的反抗,同一个伊尔玛成为对另一位曾由我检查的夫人的影射,此外,在同一关联中,影射我自己的妻子。在我于她咽喉中发现的病变中,我还汇集了对一整个系列其他人的影射。

我在追踪“伊尔玛”时遇上的所有这些人在梦中并未亲身出现;他们隐藏在“伊尔玛”这个梦中人身后,后者却成为被赋予充满矛盾的特征的一个集中形象。伊尔玛成为在压缩工作时牺牲的这些其他人的代表,在她身上,令我一步步忆起这些人发生的所有这一切。

我也可以以其他方式为了梦压缩而给自己确立一个集中人物,我把两个或者若干个人的当前特征合并成一个梦象。如此,我梦中的M大夫就形成了,他用 M 大夫这个名字,像他一样说话、行事;其躯体特征与其病痛是另一个人、我长兄的;唯一的特征、苍白的外表,受双重制约,它在现实中是两人的共性。

一个类似的混合人物是我的叔父梦里的 R 大夫。但此处还以其他方式做成梦象。我没有把其中一人所特有的特征与另一人的特征合并起来,为此把对每个人的记忆表象缩减掉某些特征,而是选取了那种做法,高尔顿据此做法制作其家庭画像,即把两幅图片重叠投射,同时强化突出共同特征,不协调的特征彼此消解并在图片中变得不清晰。在叔父梦里,就这样突出金黄色胡子,作为出自属于两人的、因而模糊的外貌的强化特征,它还包含对家父与我的影射,由与头发变白的关系居间促成。

确立集中人与混合人是梦压缩的主要工作手段之一,很快会有契机在另一处上下文中论述它。

注射梦中“痢疾”这个闪念同样受多重制约,一方面因为与白喉有语言错乱的同音,另一方面因为涉及被我打发到东方的那名患者,他的癔症被误诊了。

连梦中提及“丙烯”也被证明为压缩的一种有趣情况。在梦意念中包含的并非“丙烯(21)”,而是“戊烯(22)”。人家可能以为,此处,简单的移置在成梦时占据了位置。情况也是这样,不过,正如下面补录对梦分析所表明的那样,这种移置服务于压缩的目的。如果我的注意力在“丙烯”一词上再停留一瞬间,就会想起其与“柱廊(23)”一词同音。柱廊却不仅在雅典,也在慕尼黑。做梦前一年,我在慕尼黑探望了我那当时重病的友人,因为梦中紧随“丙烯”之后的三甲胺(24)而明白无误地提及他。

此处与别处在分析梦时,为了建立意念联系,价值迥异的联想就像等值般地得到利用,我略过这一令人瞩目的情况,而屈服于这种诱惑,要仿佛形象地设想用梦境中的丙烯代替梦意念中的戊烯时的过程。

此处有我朋友奥托的想象群,他不理解我,认为我没道理,给我斟上发出戊烯味的利口酒;彼处由对立相连的是我的柏林友人(威廉·弗利斯)的想象群,他理解我,会承认我是对的,我感谢他如此多宝贵的告知,还有关于性过程的化学现象的报告

奥托的想象群组中有什么会特别激发我的注意力,由激发梦的最近诱因决定;戊烯属于这些突出的、对梦境而言注定的因素。丰富的想象群“威廉”简直因与奥托的对立而活跃,而那个想象群中的那些因素得到突出,它们听上去像奥托身上已经被激发的因素。在这整个梦里,我的确从激起我的反感的一个人回溯到另一人,我能够按意愿反对后者,我一步步叫朋友反对敌手。比如在奥托那里,戊烯也在另一组群中唤起出自化学范围的回忆;三甲胺得到若干方面支持,进入梦境。连“戊烯”也可能未经变换地进入梦境,它却不受“威廉”这个群组的影响,从该名字覆盖的整个回忆范围里找出一种因素,这种因素可能产生对戊烯的双重决定。对联想而言,接近戊烯的有“丙烯”;从“威廉”的范围里,有慕尼黑连同柱廊迎着它而来。在丙烯——柱廊中,两个想象范围相遇。如同通过妥协一般,这种中间因素于是进入梦境。此处创造了一种中间共性,允许多重决定。显而易见,多重决定必定方便渗入梦境。为了这种求中数的目的,毫无疑虑地实施了把注意力从真正所指之事移置到在联想中可想而知之事。

对注射梦的研究已经使我们有可能获得对成梦时压缩过程的一些概览。我们可以把选择多次在梦意念中出现的因素、形成新单元(集合人、混合形象)与建立中间共性断定为压缩工作的细节。如果我们想在相互关联中把握成梦时的心理过程,我们先会自问,压缩何用,通过什么要求它。(25)让我们现在满足于确定梦的压缩是梦意念与梦境之间一种值得注意的关系。

如果梦的压缩工作把话语与名字选作其对象,就会最明显。话语常常被一般的梦当作物一样对待,然后得到与物想象一样的组成。(26)滑稽与异样的词汇创造是此类梦的结果。

一次,一名同行寄给我一篇他撰写的文章,据我的判断,文中高估了近代的一项生理发现,尤其是以过分的表达方式来论述,紧接着的夜里,我就梦见一个句子,显然涉及这篇论文:“这真是norekdaler 的风格。”对话语产物的分解起初给我造成了困难;毫无疑问,这是对“极大的、庞大的”这些夸张词语的滑稽讽刺式仿造;但它源自何处,说起来不容易。最终,这个怪物对我分成两个名字娜拉(27)与艾克达尔(28),出自易卜生的两出知名戏剧(29)。我在梦中就批评过对同一著作者的上一部作品,先前我读到过其关于易卜生的一篇报纸文章。

我的一名女患者告知我一个短梦,它以无意义的词汇组合结局。她与其丈夫身处农民的庆祝活动中,于是说:“这会以一种一般的‘Maistollmütz’结局。”此时在梦中有模糊意念,这是用玉米做的面食、一种玉米饼。分析把该词分解成玉米(30)(31)——慕男狂(32)——奥尔米茨(33),这些片段可以全部让人断定为与其亲戚在餐桌边交谈的残留物。在玉米后面,除了影射刚开幕的周年纪念展览(35)外,还隐藏着这些语词:迈森(36)(一种迈森的(37)瓷器图形,表现一种鸟)、英国女教师(38)(其亲戚中的英国女人前往奥尔米茨旅行)、mies(谐谑使用的犹太隐语,意为厌恶、恶心),而一长串意念与联系从这个词团的每个音节发出。

一个熟人晚上很迟给一名年轻男子打电话,以递交名片,这名男子在紧接着的夜里做梦:一名商人晚上很迟等着校准房间电话机。他走了以后,电话机还一直在响铃,并非持续地,而只是零星一下一下地。用人又把这名男子请来,他说:可真奇怪,连平常tutelrein 的人也不懂得处理此类事宜。

正如人们所见,无关紧要的梦诱因只是覆盖梦的因素之一。只有它列入做梦者的一次早期经历,它才获得意义,这次经历本身也无关紧要,被其幻想赋予代表性的意义。他还是男童时,与其父居住,他有一次睡意蒙眬地把一杯水洒在地上,浸透了房间电话机的缆线,持续的响铃打扰了睡眠中的父亲。因为持续响铃与变湿相应,于是,“零星一下一下”就被用于表现“滴落”。“tutelrein”一词却朝着三个方向分解,以此针对三种在梦意念中有的材料:Tutel=Kuratel,意为监护;Tutel(或许是“Tuttel”)是对女性胸部的一种粗俗叫法,而“rein(39)”这个组成部分采用房间电话(40)的头几个音节以形成“zimmerrein(41)”,这与弄湿地面大有关系,听起来还像做梦者的家庭成员的名字之一。(42)

我的一个杂乱的梦比较长,以乘船旅行为表面上的中心点,在梦里出现,下一站叫 Hearsing,再下一站却叫弗利斯。后者是我在 B(柏林)的友人的名字,他常常是我旅行的目的。Hearsing 却由我们维也纳郊区路段的名字组合而成,它们如此频繁地以 ing 结尾:Hietzing、利辛(43)、默德灵(44)(Medelitz,meae deliciae是旧名,也就是“我的喜悦(45)”),并由英文 Hearsay=听说组成,这表明诽谤并与日间无关紧要的梦刺激源建立关系,由《飞页》杂志上关于一个造谣中伤的侏儒的一首诗《他说他说过(46)》组成。通过结尾音节“ing”与弗利斯(47)这个名字的关系,得到“弗利辛恩(48)”,确实是海上旅行的一站,我兄弟从英国来看望我们时提及过它。弗利辛恩的英文名字却是弗卢辛(49),在英语中意为脸红并使人想起我治疗的有“脸红焦虑”的患者,也让人记起别赫捷列夫(50)最近关于神经症的出版物,它给了我生气感受的诱因。

另一次,我有一个梦,由两个分别的片段组成。第一个是清晰记起的词“Autodidasker”,另一个与几天前产生的、短而无伤大雅的幻想完全重合,幻想内容是,每当我最近看见 N 教授,就不禁说:“我上次向您请教过那名患者的状况,他确实只患了神经症,完全如您所猜测的那样。”新构成的“Autodidasker”就不仅得满足要求,即它包含或者代表压缩过的意义,连该意义也得与我清醒时重复的决心有良好关联,要给 N教授赔那个礼。

Autodidasker 就容易分解成作者(51)自修者(52)与拉斯克(53),拉萨尔(54)这个名字与他相连。(55)这些词的头几个引向——这次是意味深长的——梦的起因:我给我妻子带来了一个知名著作者的若干卷书,我兄弟与他交友,而据我所知,他跟我一样出自同一处(雅·尤·达维德(56))。一天晚上,她跟我谈论那种深刻的印象,在达维德的一篇小说中,一个潦倒的天才的感人悲伤故事给她以此印象,而我们的谈话随后转向天赋的迹象,我们在自己孩子的身上察觉到它们。在刚读过的东西的控制下,她表示了涉及孩子们的忧虑,而我安慰她说,恰恰此类危险能通过教养来避开。夜里,我的思路继续着,吸收了我妻子的忧虑,把一切其他的事与此交织起来。作家对我兄弟发表了关于结构的意见,给我的意念指出了一条岔路,可能导致梦中的表现。此路引向布雷斯劳,一名跟我们交好的女士嫁到那里。毁于女人,这种担心构成我的梦意象的核心,我为这种担心在布雷斯劳找到了拉斯克与拉萨尔这些实例,它们使我有可能同时表现导致不幸的两类这种影响。(57)找出那个女人”,其中可以概括这些意念,这句话在别的意义上让我想到尚未结婚的兄弟身上,他叫亚历山大(58)。我就发觉,正如我们的缩写名字一样,亚历克斯(59)听起来几乎像拉斯克调换位置,此因素必定协助把经由布雷斯劳的迂回方向告知我的意念。

我在此搞的名字与音节游戏却还包含另一层意义。它对我兄弟代表着一种幸福的家庭生活的愿望,而且以如下途径:对我的梦意象而言,艺术家小说《作品》在内容上必定容易想到,众所周知,作家在小说中插入描述了自己及自己的家庭幸福,在其中以桑多(60)的名字出现。很可能他在变换名字时选取了如下途径:左拉(61)颠倒地(像儿童如此惯常愿意做的那样)得出阿洛兹(62)。这对他而言可能还过于不加掩饰;因而,同一名字的第三个音节(63)就代替了音节 Al,音节 Al也引导亚历山大这个名字,这样,桑多就形成了。连我的 Autodidasker 也如此类似地形成。

我对 N 教授讲述,我俩看见的患者只患神经症,我的这种幻想以如下方式入梦。我的工作年度结束前不久,我收治了一个患者,在他身上,我的诊断方法不中用了。可以猜测那是严重的器质性疾病,或许是脊髓病变,但无法证明。如果不是病人如此坚决地否认性病史,诊断为神经症会吸引人,会结束一切困难,没有性病史,我不愿肯定是神经症。尴尬中,我叫那位医生来帮忙,对他这个人我最为尊敬(也像其他人那样),对其权威,我最容易折服。他倾听我的怀疑,称其有理,于是认为:“请您继续观察此人,会是神经症。”因为我知道,他不赞同我关于神经症病因的观点,我就克制我的异议,却不隐瞒我不相信。几天后,我告知病人,我对他无从下手,建议他求助于别人。这时,让我至为惊讶的是,他开始请求我原谅,他骗了我;他如此羞惭,就对我披露了恰恰是性病因的这一段,我预计是这部分,我需要它来证明是神经症。这对我是一种轻松,但同时也是一种惭愧。我不得不对自己承认,我的顾问不被对病史的顾及所动,看得更准确。我决心告诉他,如果我再到他,要告诉他,他有理而我无理。

我在梦中做的恰恰就是此事。但如果我承认我无理,究竟会是什么样的遂愿呢?恰恰这是我的愿望:我愿意我的担心错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我愿意我妻子还是不对,我在梦意象中吸收了其担心。梦中对或不对所涉及的主题离对梦意象而言确实有趣的主题不远。因为女人其实因性生活的器质性或者功能性损伤有着这同一种其他途径:脊髓痨进行性麻痹或者神经症,拉萨尔的覆灭种类较宽泛地列入后者。

N教授在此结构稳定的(而且在细致解释时完全显而易见的)梦中起作用,不仅因为这种类似并且因为我还是不对的愿望——也不因为其与布雷斯劳、与我们嫁到那里的女友的并行关系——而且因为如下小事件,它与我们的诊治相连。他以那种猜测完成医疗任务后,其兴趣转向个人事物。“您现在有几个孩子?”——“六个。”——一种钦佩与疑虑的神情。——“丫头、小子?”——“三对三,这是我的骄傲与我的财富。”“那您要注意,丫头的确好办,可小子们以后在教养上会给人惹麻烦。”——我提出异议,他们直到现在依旧相当温顺;显然,关于我的小子们的未来的这第二项诊断与先前所下的诊断一样,不怎么中我的意,即我的患者只是有神经症。这两个印象也因接近、因经历而在一种特征上相连,而如果我把神经症的故事拿到梦里,我就用它代替关于教养的谈话,后者还显示出与梦意象更多的关联,因为它如此接近地触及我妻子后来表示出来的担心。N 教授关于小子们身上教养困难的评论可能还是有理的,我的这种焦虑就这样进入梦境,它隐藏在对我的愿望的表现后面,即我的此类担心可能无理。这同一幻想未做变动地服务于表现其他可能性的两个对立环节。

马尔齐诺夫斯基(1911年)(64):“今晨,我在梦醒之间经历了相当漂亮的词语压缩。在大量几乎难以回忆的梦断片过程中,我在某种程度上惊异于一个词,我看见它一半像是写下来、一半像印出来在我眼前。这个词是‘erzefilisch’并且属于一个句子,后者在任何关联之外完全孤立地滑入我有意识的回忆。这个句子是:‘这对性感受起erzefilisch的作用。’我马上知道,其实应称为‘erzieherisch(65)’,我也几次摇来摆去,是否叫‘erzifilisch’更准确。此时我想起梅毒这个词,我就伤透脑筋,还在半睡中就开始分析,这大概会如何进入我的梦,因为无论个人还是因为职业关系,我都与此疾病没有任何接触点。于是我想起一个词‘erzehlerisch’,它解释这个 e 并同时解释——我昨天晚上被我们的‘保育员(66)’催促讲讲卖淫问题,而我为了对她并非完全正常发展的情感生活产生影响,在对她就此问题讲了一些以后,确实把黑塞的书《关于卖淫》给了她。现在我豁然开朗,不应取‘梅毒’这个词的字面意义,而是它代表毒物,当然与性生活有关。这个句子翻译过来就完全合乎逻辑:‘通过我的讲述(67),我想教育方面影响我的保育员的情感生活,但我担心,同时可能起毒化作用。’Erzefilisch=erzäh(讲述)+erzieh(教育)。”

梦的词语畸形酷似在偏执狂上为人所知的,但在癔症与强迫观念上也不缺乏的词语畸形。儿童的语言艺术(68),在某些时候确实把话语像对象一样来对待,也发明新的语言与人造的词的搭配,对梦以及对此处的精神神经症而言是共同的来源。

对梦中无意义的构词的分析(69)尤其适合于揭示梦工作的压缩成绩。不能从此处所用的少量选例得出结论,说此类材料难得或者根本只是例外地得到观察。其实,相当常见的是,单是解梦信赖精神分析治疗就有后果,即最少的例子得到说明与告知,大多只有神经症病理学行家可以理解所告知的分析。例如冯·卡尔平斯卡博士的一个梦(1914年),它包含无意义的构词“Svingnum elvi”。值得一提的还有这种情况,即梦中出现一个本身并非无含义的词,它却脱离其本义,概括若干其他含义,它与这些其他含义相比就像一个“无意义的”词。在 V. 陶斯克(1913年)告知的关于一个十岁男童的“范畴”的梦里是这种情况。“范畴”在此意味着女性生殖器而“分类”如同排尿。

在一个梦里出现讲话,此类讲话本身明确有别于意念,彼处被视为无例外的常规的是,梦话源自梦材料中被回忆起来的讲话。讲话的原文或者保持完好无损或者在表达上轻微移置;梦话常常由不同的讲话回忆拼凑而成;此时原文是保持原样之物,意义可能变成多义或者变成其他意义。梦话并非罕见地用作对事件的单纯影射,回忆起来的讲话发生在此事件中。(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