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 例子——梦中计算与言语(220)

己 例子——梦中计算与言语 (220)

在我把控制成梦的第四个因素置于其应有的位置之前,我想从我的梦汇编中提出一些例子,它们部分能够解释三种我们所知的因素的共同作用,部分能够为自说自话的论断增补证明或者从中阐明不容驳回的结论。对我而言,的确在上面对梦工作的说明中变得相当困难的是,要借助例子来证明我的结论。适用于各项定理的例子只在解梦的语境中才有证明力;脱离语境,它们就丧失其美,而哪怕不怎么深入的解梦也很快会变得如此广博,让人失去探讨的线索,它本该服务于这种探讨。只是通过与前面一节的文本的关系而集中起来的各种事物,如果我将其罗列在一起,这种技巧动机可以作为辩解。(1900年)

首先是梦中具有极其独特表现方式或者具有非同寻常表现方式的一些例子。一名夫人的梦中据说如此:一名女仆站在梯子上像是要擦窗户,身边有一只黑猩猩(221)和一只大猩猩猫(后来纠正成:安哥拉猫)。她把动物甩向做梦女人;黑猩猩紧贴后者,而这很恶心。此梦通过一种至为简单的手段达到其目的,即它按字面意义对待习语,按其原文来表现。“猴子”像一般动物名一样是詈词(222),而梦情境所说无非是“向周围乱甩骂人的话(223)”。这同一种汇编很快将为在梦工作上应用这种简单的窍门带来其他例子。(1900年)

另一个梦行事也极相似:一名妇人带着一个孩子,后者有个畸形得扎眼的头颅。她听说,这孩子因在母体中的位置而变成这样。医生说,可以通过压迫法使头颅形状更好,只是这会损伤大脑。她想,因为是男孩,对他损伤会少些。——此梦包含对“儿童印象”这一抽象概念的形象表现,在对治疗做解释时,做梦女人听说过这个概念。(1900年)

梦的工作在如下例子中选取一条略有不同的道路。梦包含对前往格拉茨附近的希姆湖一次远足的回忆:外面天气很可怕;一家寒酸的旅馆,墙上滴着水,床是潮湿的。(梦境的后一部分没有我说的那么直接。)梦意味着“多余”。梦意念中出现的抽象名词先是被有些强行弄得歧义了,如用“溢出”来代替,或者用“流动(224)并且多余(225)”,然后用一大堆同类印象来表现。外面是水,里面墙上是水,水是床上的潮气,一切流动并过于流动(226)。(1900年)为了表现的目的,在梦中,正字法大大让位于词语的响音,比如,如果韵脚允许类似的自由,不怎么会让我们惊异。在一个详尽的由兰克告知并且深入分析的一个年轻姑娘的梦里,讲述她在田地间散步,她在那里割开大麦和谷(227)。一个青年朋友迎面向她走来,而她想避免遇见他。分析表明,事关尊敬之吻(《一个自解的梦》,1910年,第482页)。穗子不会被扯下,而是被割开,在梦中作为穗子本身并且因为它们被尊敬(228)敬意(229)来浓缩,用于表现一整个系列其他(潜在的)意念。(1911年)

为此,语言在其他情况下让梦很轻松地表现其意念,因为语言拥有一整个系列话语,后者原初指的是形象而具体的意思,眼前在淡化、抽象的意义上得到使用。梦只需把原先完整的意义还给这些话或者在词语的意义变迁中再下降一点。例如某人梦见其兄弟待在一只箱子里;解梦工作中,箱子由一只“柜子(230)替代,而梦意念就是,该兄弟要“约束(231)”自己,也就是代替他。(232)(1909年)另一个做梦者登上一座山,他在山上眺望远得非同寻常的远景(233)。他此时与一个兄弟认同,后者出版一份《评论(234)》,该刊研究与远东的关系。(1911年)

在《绿衣亨利》(235)的一个梦里,一匹忘情的马在最美的燕麦中打滚,每颗麦粒却是“一颗甜蜜的杏仁核、一颗葡萄干和一个新的芬尼”,“一起裹在红绸里,用一小段猪鬃捆扎着”。作家(或者做梦者)立即给我们提供了对这种梦表现的解释,因为马觉得痒得舒服,它就喊道:我飘飘然了(236)(1914年)

古北欧语时期的萨加文学特别丰富地使用习语梦与双关诙谐语梦(根据亨岑《论北欧萨加文学中的梦》,1890年),这种文学中几乎找不到没有双关意义或者文字游戏的一个梦例子。(1914年)

搜集此类表现方式并根据作为其基础的原则来整理,该会是一项特殊的工作。(1909年)几乎可把这些表现中的某些称为滑稽。人们的印象是,如果做梦者不懂得告知它们,人家自己绝不会猜中:(1911年)

1)一个男子梦见,人家问他一个名字,他却记不起来。他自己解释道,这就是说:我在梦里想不起来。(1911年)

2)一名女患者讲述了一个梦(237),梦中,所有行动者都特别高大。她补充道,这就是说,必定事关我的童年早期的一个事件,因为那时我当然觉得所有成人都如此高大得非同寻常。她本人在此梦境中未出现。

移置入童年在其他梦中也有不同的表示,方法是时间被转成空间。人家看见当事人与场景如同远在一条漫长的道路的尽头,或者这样,似乎人家用方向颠倒的一副观剧望远镜打量之。(1911年)

3)一个男子在清醒状态时倾向于用抽象与不确定的表达方式,素有幽默的天分,在某种关联中梦见,他上火车站,正好一列火车到达。随后,却让站台接近停着的火车,也就是对现实过程的一种荒诞颠倒。此细节也无非是一种标志,提醒人梦境中会颠倒不同的事。对同一个梦的分析引向对图画书的回忆,书中表现那些男子做手倒立。(1911年)

4)同一个做梦者另外一次报告一个短梦,此梦几乎让人想起画谜的技巧。他叔父在汽车(238)里给他一个吻。他直接添加我绝不会发现的解梦,这就会意味着:自体情欲(239)。清醒时的一次戏谑可能也是这样。(240)(1911年)

5)做梦者在床后面拉出一个妇人(241)。这意味着:他给予她以优先权(242)(243)(1914年)

6)做梦者作为军官在桌旁与皇帝对坐(244):他与父亲对立(245)。(1914年)

7)做梦者治疗骨折(246)的另一人。分析表明,此骨折是对通奸(247)之类的影射。(248)(1914年)

8)在梦境中,日间时间非常频繁地代表童年这个人生阶段。例如,在一名做梦者那里,晨间五点一刻意味着五岁三个月这个年纪,一个小弟弟出生这样一个重要时刻。(1914年)

9)梦中对人生阶段的另一种表现:一名妇人与两个相差一岁三个月的两个小女孩同行。做梦女人在她所熟识的家庭中没有发现一家与此事切合。她自己解释,两个孩子表现她本人,而梦提醒她,她童年的两起创伤事件相距时间相同(三岁半与四岁九个月)。(1914年)

10)不足为奇的是,接受心理分析治疗的人员经常梦见这种治疗,不禁在梦中表达这种治疗所激发的所有意念与期望。为治疗所选择的图片通常是行驶的图片,大多在汽车中,汽车作为一个新型、错综复杂的阀门;在暗示汽车迅捷中,被治疗者的嘲讽就如愿以偿。如果“潜意识”作为清醒意念的要素在梦中得到表现,则它完全合乎目的地通过“地下的”地方来代替,这些地方在其他时候与分析治疗全无关系,曾经意味着女体或者母体。“下面”在梦中非常频繁地指涉生殖器,相反的“上面”指涉脸、嘴或者胸。梦工作通常以野兽象征热情的内驱力,既是做梦者的也是其他人的热情内驱力,做梦者害怕他们,也就是那些人自己,带有极微小的移置象征,他们是这些热情的载体。由此,离听起来像图腾崇拜的通过恶兽、狗、野马来表现所惧怕的父亲也就不远了。(249)可以说,野兽用于表现自我所惧怕的、通过压抑来制服的力比多。连神经症本身、“病人”也常常被做梦者分裂,作为独立的人在梦中形象化。(1919年)

11)(汉·萨克斯,《论梦的表现技巧》,1911年)“我们从《梦的解析》中知道,梦工作了解不同的途径,以感性——直观地表现一句话或者一句习用语。例如,它能利用要表现的表达方式模棱两可这种情况,把双关含义用作‘道岔’,不采纳在梦意念中出现的第一种意义而把第二种纳入显性梦境。

“这发生在下面告知的小梦里,而且把对此合适的最近日间印象巧妙地用作表现材料。

“我做梦当日患了感冒,因此晚上决定,只要可能,夜间就不离床。梦表面上只让我延续我的日间工作;我忙于把剪报粘到一本书上,当时我努力给每段剪报分配一个合适的位置。梦的内容是:

“‘我努力把一段剪报粘到书中;它却不到引起我剧痛的那一页去。’

“我苏醒了,不禁察觉,梦的疼痛作为真实的身体疼痛而持续,也就强迫我背离我的意图。作为‘睡眠的守护者’,梦通过表现‘它却不到那一页去’这些话对我假装实现了我待在床上的愿望。”(1914年)

简直可以说,为了对梦意念做视觉表现,梦工作使用了所有它可用的手段,无论后者是否显得允许清醒批评,而它由此遭受所有那些只是听说过解梦,并未自己从事过解梦者的怀疑与嘲弄。尤其是斯特克的书《梦的语言》(1911年)富于此类例子,不过我避免由彼处提取证据,因为著作者的不加批评与技巧上的任意性也让不囿于偏见者无把握。(1919年)

12)选自 V. 陶斯克的一篇文章《服务于梦表现的衣服与色彩》(1914年):

甲)甲梦见,他看见其早先的家庭女教师穿着黑色的发光衣服(250),臀部以上紧绷在身上。——这就是说,他宣称此妇人贪欲(251)

乙)丙在梦中看见公路上有一个姑娘,被白色的灯光环绕,穿着一件白色(252)罩衣。

做梦者在那条公路上与一名魏斯(253)小姐初步亲热过。

丙)丁女士梦见,她看见年老的布拉瑟尔(254)(一名80岁的维也纳戏剧演员)全副武装(255)躺在长沙发上。然后,他跳上桌椅,抽出剑,一边在镜中看着自己,一边用剑在空中来回乱舞,似乎他在跟想象中的敌手战斗。

解梦:做梦女人有陈旧性膀胱疾患(256)。分析时,她躺在长沙发上,每当她在镜中看见自己,就不顾其年龄与其疾病仍暗自想象自己相当硬朗(257)。(1914年)

13)梦中的“巨大成就”。

男性做梦者看见自己作为妊娠的女人躺在床上。对他而言,情况变得相当麻烦。他喊道:那我还宁可……(分析时,他在回忆一名护理人员后补充道:敲石头)。他床后挂着一张地图,其下沿由板条夹固着。他在两端抓住板条,把这个板条扯下来,它却不是横着折断,而是碎裂成纵向的两半。这样,他就轻松了,也促进了分娩。

他把不经帮助就扯下板条(258)解释成一项巨大的“成就(259),由此,他摆脱了其(在治疗中)不快的处境,他脱离了其女性的胎位……板条不仅折断,而且沿着长度碎裂,这一怪诞的细节得到解释,做梦者回忆起,加倍与摧毁一起包含对去势的影射。在固执的相反愿望中,梦相当频繁地通过两个阴茎象征的存在来表现去势。“腹肌沟”(260)的确也是接近生殖器的体区。他于是把解释拼合起来,说他克服了把他置于女性胎位的去势威胁。(1919年)(261)

14)在一次由我用法语实施的分析中,要解一个梦,我在其中作为象出现。我当然得问,我怎么会得到这种表现。“您在愚弄我(262)”,做梦者回答(trompe=象鼻)。(1919年)

通过牵强地利用相当疏远的关系,梦工作也常常成功地表现相当难以塑造的材料,如专名。在我的一个梦里,老布吕克对我提出了一项任务。我制作了一份标本,从里面捡出点东西,看起来像揉皱的锡纸(263)。(关于此梦,以后还有更多。)不易发现的闪念对此得出“Stanniol”(264),我就知道,我指的是作者名字 Stannius,我早年带着敬畏考察的一篇关于鱼的神经系统的论文用此名。我的教师(布吕克)对我提出的首项学术任务确实涉及一种鱼、鳃鳗幼体的神经系统(弗洛伊德,《论鳃鳗幼体脊髓中后神经根的起源》,1877年)。后者的名字在画谜中显然根本不能用。(1900年)

我不愿放弃在此再插入一个具有特别内容的梦,它也还作为儿童梦值得注意,通过分析很容易澄清。一名夫人讲述道:我能够回忆起,我是孩子时反复梦见,亲爱的上帝头上有一顶弄尖的纸帽。因为人家惯常在吃饭时把这样一顶纸帽给我戴上,让我不能张望其他孩子的盘子,看他们得到了多少相关的菜。因为我听说,上帝无所不知,所以这个梦意味着,我尽管被戴上帽子也知晓一切。(265)(1910年)

梦工作的内容是什么(266),它如何对待其材料、梦意念,可以用富有教益的方式借助梦中出现的数字与演算来表明。对迷信而言,所梦见的数字还被视为特别富有希望。我会从我的汇编中找出一些此类例子。

选自一名夫人的梦,在治疗结束前不久:

她想给什么东西付钱;其女从她钱袋中拿出3弗罗林65克朗;她却说:你干吗?那可只要21克朗。对于做梦女人的状况,不经她进一步澄清,我就能理解这一小段梦。夫人是个外地人,她把其女安置在一所维也纳教育机构,只要其女留在维也纳,她就能继续接受我的治疗。三周后,其女的学年就结束了,这样治疗也结束了。做梦前一天,机构领导对她摆明,她是否能够决定让孩子在该机构再留一年。她显然就暗自朝那个方向接续此提议,即她在此情况下也可以把治疗延长一年。梦就涉及此事,因为一年等于365天,至学年与治疗结束时的三周可以用21天替代(即使没有同样多的治疗时数)。在梦意念中取决于时间的数字在梦中附加了货币价值,并非没有表达更深的意义,因为“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具有货币价值。365个十字币当然就是 3 个古尔登65个十字币。梦中出现的金额小是明显的遂愿;愿望缩小了治疗费用与在教育机构中学年的费用。

另一个梦中的数字导致错综复杂的关系。一名结婚已经有些年头的少妇获悉,一名与她几乎同龄的熟人埃莉泽·L 刚订婚。于是,她梦见:她与其夫坐在剧院里,正厅前排的一侧完全无人。其夫告诉她,埃莉泽·L与其新郎本也想来,但只得到差座位,1弗罗林50克朗3个座位,他们的确不能要这些座位。她以为,这也不是不幸。

这1弗罗林50克朗缘何而来?来自前一日其实无关紧要的诱因。她的小姑从她丈夫处得到150弗罗林作为礼物,急着花掉,为此买了一件首饰。我们要说明,150弗罗林比 1 弗罗林50克朗一百倍还要多。何来这取决于剧院座位的 3 呢?为此,只得出一种联系,新娘比她小同样多的月份数——三个月。正厅前排一侧空着,导致解梦的就是探询梦中的这个特征可能意味着什么。这个特征是未做变动地影射一件小事,此事给她丈夫提供了很好的理由来打趣。她打算去看预告过的本周的一次剧院演出,她有备在先,提前好几天要了票,为此,她得支付预购费。他们后来进剧院时,发现剧院的一侧几乎是空的—她本不必如此匆忙

我现在会用梦意念来代替梦:“如此早婚可是不明智,我本不必如此匆忙。以埃莉泽·L 为例,我发现,我总还能找到丈夫。而且,只要我(与小姑的匆忙相反),会找个强上百倍的(丈夫、财宝)。我都能用钱(嫁妆)买来三个这样的丈夫!”我们注意到,比起先前讲述过的梦来,此梦中,数字改变意义与关联的程度高得多。梦的转换与变形工作在此更可观,我们解释为,这些梦意念直至其表现要克服程度特别高的内心阻抗。我们也不要忽视,此梦中包含一个怪诞的要素,即两个人会要三个座位。如果我们提出,梦境这个怪诞的细节要表现最为强调的梦意念:如此早婚是不明智,我们就延伸至对梦中怪诞性的解释。3(年龄上相差三个月)包含在两个相比的人很无关紧要的关系中,就巧妙地被用于制造梦所需的不明智。实际的150弗罗林缩小至 1 弗罗林50克朗,符合做梦女人被压抑的意念中对丈夫(或者财宝)的轻视(267)

另一例子给我们演示了梦的计算术,这种计算术曾给梦带来如此多的蔑视。一名男子梦见:他坐在B那里(他的故知中一个家庭)并说:您没把马利给我,真是不明智。随后,他问那姑娘:您究竟贵庚几何?回答:我生于1882年。——啊,那您28岁了。

因为梦发生于1898年,显然算得很差,而做梦者的计算缺陷如果不能得到别的澄清,可以与麻痹症患者的计算缺陷相提并论。我的那名患者属于那些人,他们的意念放不下任何他们看见的女流之辈。在我的诊室,他后面的人累月通常是他遇到的一名少妇,他频繁打听她,想对她献殷勤。正是这名少妇,他估计其年龄为28岁。对表面上的计算结果的澄清就这么多。1882年,却是他结婚的年份。他不能错过也与在我这里遇见的两名别的女性开始谈话,那两个绝对不青春年少的姑娘,她们惯常交替给他开门,他觉得姑娘们不怎么亲切时,就对自己解释道,她们大概以为他是较年长的“老成持重的”先生。

(268)

另一个数字梦因显而易见的决定或者不如说多因性决定而突出,对此梦连同对其解释,我感谢B.达特讷先生:

“我的房主、市府机构的安全警卫人员梦见,他在街上站岗,这是遂愿。这时,一名督察朝他走来,领牌上用的号码是22和62或者26。但无论如何,上面有若干个2。

“复述梦时,2262这个数字分开就已经可以让人推断,这些组成部分分别具有意义。他想起来,他们昨天在机关里谈论其服务时间的长短。起因是一名督察,他62岁时退休。做梦者才服务22年,要得到90%的退休金,还需 2 年 2 个月。梦先是佯装满足一个夙愿,以督察级别来蒙蔽他。领子上带有2262的上级是他本人,他在街上履职,也是至爱的愿望,服役满他那 2 年 2 个月,就能像62岁的督察那样以全额退休金离职。”(269)

如果我们聚合这些与类似的(以后跟进的)例子,我们可以说:无论正确还是错误,梦工作根本不计算—它只以计算的形式拼合那些数字,那些数字在梦意念中出现并能用作影射一种不可表现的材料。它此时以完全相同的方式把数字用作表达其意图的材料,就像对待所有别的想象,对待名字与可以识别为词语想象的话语。

因为梦工作也不可能新造话语。尽管梦中出现如此众多的话语与答语,本身可能无意义或者无理性,分析每次都对我们表明,在这方面,梦只从梦意念中选取确实做过或者听见过的讲话的片段,极其任意地处理它们。梦不仅使这些片段脱离上下文并肢解它们,吸收一块,摒弃一块,而且经常重新拼合,使得显得相关的梦话在分析时分解成几块。在这种重新利用时,梦经常把言辞在梦意念中具有的意义置于一旁并且从原文中找出全新的意义。(270)如果细看,会在梦话上把较清晰的、严密的组成部分与其他的区别开来,后者用作黏合剂,很可能得到补充,就像我们在阅读时补充遗漏的字母与音节。梦话就具有角砾岩的结构,其中不同材料的较大碎块通过硬化的中间团块得到粘结。

但只对梦中的那些话语而言,这种描写在完全严格意义上是正确的,那些话语具有话语的一些感性特征,被描写成“话语”。其他的没有仿佛被感受成听见或者说过(梦中没有在听觉上或者运动性上一同得到强调),就是意念,就像它们出现于我们清醒时的思维活动中并且不做变动地转入许多梦中。对梦那被视为无关紧要的话语材料而言,似乎连阅读也充当富有流动性而难以追踪的来源。但在梦中作为话语而以某种方式突显的一切,经历溯源至实际的、自己做过的或者听见的讲话。

为了其他目的,我们告知过一些梦,在分析这些梦时,我们已经发现过此类梦话寻源的例子。例如在“无伤大雅的市场梦”中,其中“再也得不到这个了”这样的话语用来让我与屠夫认同,而其他话语的另一部分:“我不了解这个,我不要”,简直履行要让梦无伤大雅的任务。因为做梦女人在前一天用话驳回了其厨娘的不知什么过分要求:我不了解这个,“请您品行端正些”,就从这段话语中把听上去无关紧要的第一部分拿到梦里,以用它影射后面的部分,后面的部分很适合梦作为基础的幻想,但也会暴露这种幻想。

用一个类似的例子代替的确得出同一结果的许多例子:有一个大院子,里面在焚烧尸体。他说:那我走了,这我看不下去。(不清晰的话语。)此后,他遇上两个肉铺徒工并问:喂,味道好吗?一人回答:咳,不好。好像是人肉似的。

此梦无伤大雅的诱因如下:晚餐后,他与其妻拜访了规矩但绝非灵秀可爱的(271)邻人。好客的老夫人正在用晚饭,强劝他(男人之间戏谑地用一个具有性意味的复合词代替之)尝尝。他拒绝了,说他再也没胃口了。她说了“去您的吧,您会吃得下”或者类似的话。他就不得不品尝了,然后在她面前称赞送上之物。“这可真好。”他跟其妻单独在一起时,他就既骂女邻居缠人又骂品尝过的饭食的质量。“这我看不下去”,这即使在梦中也并非以真正的话语出现,是一种意念,涉及请吃的夫人身体刺激,可以解译成,他不渴望看此人。

分析另一个梦会变得更富有教益,我就在此处告知此梦,因为构成其中心的话语很清晰,但在评价梦中情绪时才会澄清此梦。我很清楚地梦见:我夜间走入布吕克的实验室,轻轻的一记敲门声后,我给(逝去的)弗莱施尔(272)教授开门,他与若干生人走进来,说了几句话后,就坐到他的桌旁。此后跟着第二个梦:七月,我的友人Fl(弗利斯)不引人注目地来到维也纳。我在街上遇见他,在与我(逝去)的友人P交谈,我跟他们到某个地方去,他们在那里像是在一张小桌旁对坐,我在小桌狭长一侧前部。Fl讲到其姐(妹),说:三刻钟后,她死了。后来是诸如:这是一道槛。因为P没听明白他的话,(273)Fl转向我,问我究竟把多少他的事告诉了P。对此,我被奇怪的情绪攫住,想告诉Fl,P(根本什么都不可能知道,因为他)根本没活着。我却说,Nonvixit,自己都注意到这个错误。我于是盯着P看,在我的目光下,P变得苍白、模糊,他的眼睛变成病态的蓝色——最终,他消散了。我对此极为喜悦,现在明白,连恩斯特·弗莱施尔也只是一个幻象、一个亡灵(274),发现完全可能的是,这样一个人只如人家所喜欢的那样长时间存在,通过别人的愿望能够被排除。

这个美梦聚合了如此众多在梦境上谜一般的特点——做梦期间就批评,说我自己发觉错误,说 Non vixit 而非 Non vivit(这意味着,“他没活过”而非“他没活着”),与逝世者无拘无束交往,梦本身宣告他们已经逝世,结论荒诞,还有,此结论引起我高度满足——我“拿我的命换也愿意”告知对这些谜的完全破解。在现实中,我却不能做到这点——也就是我在梦中做的事——顾及如此亲爱的人而要去牺牲我的虚荣心。但若遇任何遮掩,我熟知的梦的意义就会破坏。所以,我就满足于先在此再在以后的段落拿出梦的一些要素来解释。

构成梦的中心是一个场景,其中,我一眼消灭了 P。他的眼睛此时变得如此奇怪,蓝得不可名状,然后他消散了。这个场景是明白无误复制一个实际经历过的场景。我曾是生理研究所的解说员,上早班,而布吕克得知,我有几次到学生实验室太晚了。于是,他有一次准时来开门,静等着我。他说的话寥寥而明确,但关键根本不是话语。压倒性的事物是可怕的蓝眼睛,他用它们看着我,我在它们前面几乎丧失知觉——如梦中的 P,他换错了角色,让我轻松。谁直到高龄还能够想起大师异常美丽的眼睛并且曾见过他发怒,就将能够容易设想当时青春年少的罪人的情绪。

但我就是长期怎么也不能成功地推导出我在梦中用来执法的那个“Non vixit”,直至我明白,这两句话并非作为听见或者喊出的,而是作为看见的话在梦中具有如此高的清晰性。于是我立即知道,它们缘何而来。在维也纳霍夫堡宫内的约瑟夫皇帝纪念碑基座上可以读到漂亮的话:

Saluti patriae vixit

Non diu sed totus.(275)

由此碑文中,我挑出的是适合我的梦意念中那一个有敌意的意念系列并且应该意味着:这家伙的确没什么可插嘴的,他的确根本没活着。我就不禁回忆起,位于大学拱廊的弗莱施尔纪念碑揭幕(276)后没几天做了此梦,揭幕时我又见到了布吕克的纪念碑并(在潜意识中)不禁带着遗憾掂量,因过早死亡,我那天分极高、完全献身于科学的友人 P 失去其在这些空间中立碑这样有理由的资格。所以我在梦中给他立碑;我的友人 P名字叫约瑟夫。(277)

按照解梦的规则,我就总是无理由把我所需要的 Non vivit 用 Non vixit 来代替,对约瑟夫纪念碑的回忆把后者供我支配。梦意念的另一要素必定因其贡献而促成了这点。一些东西就让我注意到,在梦的场景中,对我的友人 P,一股敌意的与一股温柔的意念相遇,前者肤浅,后者被掩饰,而且在 Non vixit 这些相同的话中得到表现。因为他为科学做出了贡献,我为他竖碑;但因为他有恶意的愿望(278)(在梦的末尾表达出来),因此我消灭了他。我就造了个具有很特别响音的句子,在这个句子上,必定有一个蓝本影响我。只是何处能找到一个类似的对偶、对同一人两种相反的反应的这样一种并列?两种反应都会有资格声称完全有理由,而彼此不会干扰。在唯一一处,却使读者深刻铭记,在莎士比亚的《尤利乌斯·恺撒》布鲁图的辩解辞中(第三幕第 2 场):“因为恺撒爱过我,我为他哭泣;因为他曾幸福,我就喜悦;因为他勇敢,我尊敬他;但因为他有统治欲,我就杀死他。”这难道不是与我所揭示的梦意念中相同的句子构造与意念对立?我就在梦中扮演布鲁图。只要我能在梦境中对这种意外的细枝末节的联系找到别的一点证实性踪迹!我想,这可能如下:我的友人Fl在七月份来到维也纳。这个细节在现实中根本找不到依据。据我所知,我的友人七月从来不在维也纳。但七月(279)这个月份根据尤利乌斯·恺撒(280)命名,很可能因此代表我所寻求的对中间意念的影射,即我扮演布鲁图。(281)

值得注意的是,我就确实曾经扮演过布鲁图。在一群儿童听众面前,我表演过选自席勒的诗(282)的布鲁图与恺撒的场景,而且是作为十四岁的男孩与小一岁的侄子联手,他当时从英国来我们这里——这样也是一个归来者(283)——因为那是我最初的童年岁月的玩伴。随着归来者的出现,那个玩伴又冒了出来。直到我满三岁,我们都分不开,互爱又互斗,而正如我已经略提过的那样,这种儿童关系决定了我与同龄人交往中所有后来的感情。我的侄子约翰从那时起得到许多具体化,复活了在我潜意识的记忆中不可磨灭地固着的他那种本质的忽而这一面、忽而那一面。他必定有时对我很差,而我必定对我那暴虐者显示过勇气,因为在后来的岁月里,常常有人对我复述一段简短的辩解辞,我父亲——他的祖父——责问我:你为何打约翰?我用此为自己辩护,用尚不足两岁者的语言,原话是:我打他,是因为他打我。这幕童年场景必定把 Non vivit 转移至 Non vixit,因为在后来的童年岁月的语言中,打的确叫作痛打;梦工作不拒绝使用此类关联。我的友人 P 在多方面优于我,因而也能够充当童年玩伴的新版,在现实中对他怀有如此没来由的敌意,肯定溯源至与约翰错综复杂的幼儿期关系。(284)我还会回到此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