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 对梦的遗忘

甲 对梦的遗忘

我的意见就是,我们事先转向一个主题,由此导出一项迄今为止不受重视的异议,这种异议却还适合抽走我们围绕解梦努力的基础。不止一方指责我们其实根本不了解我们要解的梦,说得准确些,我们根本不担保了解实际发生的梦。

我们对梦的回忆与我们凭此来练习解梦术之事,首先因我们记忆的不忠而残缺不全,记忆似乎在极高程度上无力保留梦,或许恰恰丧失了梦境最意味深长的片段。如果我们想要注意我们的梦,那我们的确如此频繁地发现自己有理由抱怨,我们梦见的多得多,可惜,除了这样一个碎片,再也一无所知,甚至对这个碎片的回忆本身也让我们觉得没有把握的奇怪。其次,一切情况却说明,我们的回忆对梦的再现不仅有缺陷,而且不忠实、作假。正如一方面怀疑,所梦见之事是否确实像我们记忆中那样不连贯而模糊,另一方面,可以得出怀疑,一个梦是否像我们所讲述的那样连贯,在尝试再现时,我们是否用任意选择的新材料填补不存在的或者因遗忘而造成的漏洞,粉饰、完善、修整梦,使得判断我们的梦的真实内容是什么变得不可能。的确,在一名作者[施皮塔(《人类心灵的睡眠与梦状态》,1882年,第338页)]处,(2)我们发现了推测,即成为秩序与关联的一切确实在尝试唤回梦时才被带入梦中。这样,我们就处于危险中,即人家从我们手里夺走我们试图确定其价值的对象本身。

迄今为止,我们在解梦时忽略了这些警告。的确,恰恰相反,在梦的最小、最不显眼与最无把握的内容组成部分中,我们发现解梦的要求可闻,并不亚于在梦的明晰而可靠地留存的内容组成部分中。在关于给伊尔玛注射的梦中是:我迅速叫来 M 大夫,我们猜测,这一补充如果不允许特别的推导,也不会入梦。我们就这样到了那个不幸的女患者的故事上,我“迅速”把那位较年长的同事召到她床边。这个表面荒诞的梦把五十一与五十六的差异当作微量来处理,在此梦中,五十一这个数多次被提及。我们没有认为这点理所当然或者无所谓,而是由此推断隐性梦境中通向五十一这个数字的第二条思路,而我们继续追踪的踪迹把我们引向担忧,这些担忧把五十一岁视为寿限,与夸耀岁数的主导思路尖锐对立。在“他没活过”这个梦里,作为我起初忽视的不显眼插入句,出现这样一处:“因为P 没听明白他的话,F 问我。”后来解梦停滞不前时,我回溯到这些话上,由它们发现通往儿童幻想的道路,这种幻想在梦意念中作为中间接点出现。这借助诗人的诗行而发生:

你们难得理解我,

我也难得理解你们,

只有我们发现自己在粪便中,

我们才马上理解!(3)

每次分析都可能以例子来证明,对解梦而言,恰恰是梦的那些最微小的特征不可或缺,后来才把注意力转向此类特征,就会延迟任务的完成。在解梦时,我们给予语言表达的任何细微差别以相同的评价,梦以这种语言表达摆在我们面前;的确,如果把无意义的或者不充分的词句放到我们面前,似乎把梦译成恰当的文本这种努力没有成功,那我们也尊重表达上的这些缺陷。简而言之,按著作者们的意见应是任意、在尴尬中匆忙调配的即兴创作,我们像一篇《圣经》经文一样处理了。这种矛盾需要澄清。

这种澄清听起来有利于我们,而不会因此说著作者们不对。从我们新获得的关于成梦的认识的立场来看,诸矛盾一点不剩地统一了。确实,我们在尝试再现时歪曲了梦;我们在其中重新找到我们称为由正常思维这个审查机构对梦做经常易被误解的继发性整合之事。但这种歪曲本身无非是整合的一部分,由于有梦审查,梦意念合乎规律地经受这种整合。著作者们在此预感到或者发觉梦变形的显性工作部分;这对我们益处不大,因为我们知道,可观得多的变形工作,不那么容易把握,已经从隐蔽的梦意念中把梦选作客体。著作者们弄错了的只是,他们认为梦在回忆与以言语表达时的矫正是任意的,也就是认为不可再解,因而认为会在对梦的认识上误导我们。他们低估了心理上的多因决定。那里没什么任意之事。一般会表明,第一条思路未确定的要素,第二条思路立即接管对它的确定。例如,我想任意地琢磨出一个数字;这不可能;我想起的数字,由我身上的意念明确而必然地确定,这些意念可能远离我瞬间的意图。(4)在清醒时做编辑,梦遭受的变动同样不那么任意。这些变动与它们取而代之的内容保持联想关系,用于给我们指明通往这项内容的道路,这条道路本身又可能是另一项内容的替代物。

在对患者做梦分析时,我惯于对此论断做如下检验,从未徒劳无功。如果对一个梦的报告起先让我觉得难懂,我就请求讲述者重复。于是他就很少会用相同的言辞。但他改变表达之处,那些地方让我辨认为梦伪装的弱点,它们对我的益处如同齐格弗里德的衣服上所绣标记对哈根的用处一样。彼处可以开始解梦。讲述者因我的要求而得到告诫,我想要特别努力以解梦;在阻抗的压迫下,他就迅速保护梦伪装的弱点,他用一个绕远的表达来代替暴露真相的表达。他这样就让我注意到他放弃的表达。从用来抵御解梦的努力中,我也可以推断给梦编织外表的那份细致。

我们的判断以怀疑来对待说梦,如果那些著作者给予这种怀疑如此多的空间,他们就不那么有理。因为这种怀疑缺乏理智担保;我们的记忆根本没有保证,可比起客观上合理的来,我们还是频繁得多地遭受强迫,要相信记忆的说明。怀疑对梦或者各项梦资料的正确再现,这又只是梦审查的衍生物、阻抗梦意念渗入意识的衍生物。(5)这种阻抗并非总是因其实施的移置与替代而耗尽,它随后还作为怀疑而附着于被放行之物上。绝不攻击梦的强烈要素,而只攻击虚弱与模糊的要素,比起怀疑所需的这种谨慎来,我们更容易错认这种怀疑。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梦意念与梦之间发生了对所有心理价值的完全重估;只有经抽取价值才可能变形,它经常表现在抽取价值中并且偶尔满足于抽取价值。如果在梦境的一个模糊要素外再增添怀疑,那我们可以遵循指点,把怀疑断定为遭排斥的梦意念的较直接的衍生物。以此就像在古代或者文艺复兴时一个共和国里经历巨大变革之后一样。先前统治的高贵与强权的家族现在被驱逐,所有高位由发迹者占据;被允许留在城里的只有赤贫者与无权无势的成员或者被推翻者疏远的支持者。但即使这些人也享受不到完全的市民权,他们不被信任,受到监视。在我们的情况中,代替例子中不信任的是怀疑。因此,我在分析梦时要求,摆脱可靠性估计的整个量表,把梦中出现此类或那类事的最微小可能性当作完全肯定来处理。只要有人在追踪一个梦要素时未决定放弃这种顾忌,分析就在此停顿。在被分析者那里,对相关要素的轻视具有心理作用,使其对相关要素后面的非人所愿想象什么也想不起来。此类作用其实并非理所当然;不会悖理的是,有人说:梦中包含这个或那个,我不确知;但我想起如下之事。他从未这么说,而恰恰怀疑所起的这种干扰分析的作用把怀疑揭露为心理阻抗的衍生物与工具。精神分析有理由不信任。其规则之一是:始终干扰继续工作之事,是一种阻抗。(6)

只要不同时把心理审查的威力用于解释对梦的遗忘,对梦的遗忘就依旧高深莫测。一夜做了许多梦,只记住其中很少部分,这种感受可能在一系列病例中有其他意义,例如梦的工作彻夜明显地发生,只留下一个短梦。否则不可能怀疑苏醒后一再遗忘梦这个事实。尽管勉为其难地努力记住梦,还是经常遗忘。我却以为,正如通常高估遗忘的范围一样,人们也高估与梦的残缺不全相连的对梦的认识的丧失。在梦境上的遗忘所付出的一切经常可以通过分析再补回来;至少在大量病例中,从个别留下的碎块虽然不能找到梦——但在梦上的确也没什么,可是梦意念都能找到。分析时需要多花费注意力与自制;就这些,它却表明,遗忘梦时不乏(由阻抗发出的)敌意。(7)

从对遗忘的准备阶段的评价中做分析时,获得一种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对梦的遗忘有服务于阻抗的倾向性本性。(8)根本不罕见的是,在解梦工作中,突然冒出梦的一个被遗漏的片段,被称为遗忘至今。从健忘中抢救出来的这个梦的部分每次都是最重要的;它以最短的途径通往解梦,因而遭受的阻抗最多。我在这篇论文的上下文中加进的梦例中,一次碰巧我得事后插入这样一部分梦境。(9)那是一个旅行梦,它报复两个不可爱的旅伴,因为其部分内容粗俗下流,我几乎让它不加解释。遗漏的部分是,我就席勒的一本书说:它来自……但自己发觉错误就自纠道:它由……那个男人于是对其姐(妹)说:“他的确说对了。”(10)

让某些著作者觉得如此奇异的梦中自纠,可能不值得我们花时间。我宁可为梦中的语言错误而指出出自我回忆的样板。十九岁时,我初次到英国,在爱尔兰海海滩一天之久。我当然沉醉于捕捉被潮水留下的海洋动物,正忙于观察一只海星(梦以豪尔图尔恩-霍洛图琳开始),这时一个迷人的小姑娘走向我,问我:这是海星吗?活的?(11)我回答:是的,他还活着。(12)随后却为不正确而羞愧并正确地重复了这个句子。在我当时犯下语言错误之处,梦就用德国人同样容易犯的一个错误来替代。“这是席勒的书”,不应用 from……,而应用 by……来翻译。梦的工作完成了这种替代,因为 from 由于与德语形容词虔诚的(13)同音而促成出色的压缩,我们听说了梦工作的意图与其在选择手段时的无所顾忌这一切之后,这事不再让我们惊异。但在梦的上下文中,对海滩的无伤大雅回忆想说什么呢?它借助一个尽可能无辜的例子来解释,我在不当之处用了冠词(14),也就是把性别词(15)(16))放到不当之处。这却是解梦的一个关键。有谁还听见过书名《物质与运动(17)》的推导(莫里哀在《无病呻吟》中:La matière est-elle laudable?(18)——肠部运动(19)),他就会容易补充所缺之处。

对梦的遗忘大都是阻抗成就,我还能通过眼前指示、远方指示与幻想中指示来完成证明。一名患者讲述,他做了梦,但把梦忘得踪迹全无;于是,它就被认为没有发生过。我们继续工作,我遇上阻抗,对病人说明些什么,通过劝说并催促抵消某个不快意念来帮他。这事还没成功,他就叫出来:现在我又知道我梦见什么了。那天干扰他工作的相同阻抗也让他忘记了梦。通过克服这种阻抗,我帮助人回忆起梦。

同样,患者到达工作的某处,可能忆起一个梦,它发生于三四天或者更多天前,至那时为止停留在遗忘中。(20)

对梦的遗忘更多取决于清醒与睡眠状态之间的阻抗,而非如著作者们所以为的那样取决于清醒与睡眠状态之间的生疏,为此,精神分析的经验还给予我们另一个证据。(21)在我以及其他分析师和接受此类治疗的人员身上,并非罕见地发生的是,如我们想说的那样,我们被一个梦从睡眠中唤醒,随后直接完全拥有我们的思维活动而开始解梦。在此类情况下,我经常直至获得对梦的完全理解才罢休,不过可能发生的是,我苏醒后一样完全忘却解梦工作与梦境,尽管我知道,我做过梦并且解过梦。频繁得多的是,梦把解梦工作的结果一同拖入遗忘,而不是精神活动成功地为回忆而保留梦。在这种解梦工作与清醒思维之间,却不存在那种心理鸿沟,那些著作者愿意通过它来排他性地解释对梦的遗忘。——虽然莫顿·普林斯(22)(《梦的机理与解释》,1910年,第141页)反对我对梦的遗忘的解释,说那只是遗忘症在心灵分裂状态时的特殊情况,而不可能把我对这种特殊遗忘症的解释套用到其他类型的遗忘症上,这种不可能性也使这种解释即使对其下一步意图也无价值,所以,他提醒读者,在其对此类分裂状态的所有描写中,他从未尝试过为这些现象找到动态的解释。否则他必定会发现,压抑(或者由它造成的阻抗)就其心理内容而言既是这些分裂的原因也是遗忘症的原因。

梦像其他心灵行为一样不怎么被遗忘,在附着于记忆方面,它们可不加削减地与其他心灵功能相提并论,我在撰写本书底稿时能够有的体会对我表明这点。我在自己的笔记中大量保存了自己的梦,当时出于什么原因,我只能相当不完整或者也根本不能让其经受解释。一两年后,我尝试过解释它们中的一些梦,意在使自己取得材料来说明自己的论断。这种尝试让我无一例外地成功了;的确,我想声称,如此长时间之后,解梦比起梦还是新鲜经历时来更容易,对此我想作为可能的解释来说明的是,我从那时起跨越了当时干扰我的内心的阻抗。在此类事后解梦时,我把梦意念上当时的结果与如今的、大多内容丰富得多的结果相比,在当今之事中找回当时之事。我及时挡住了我对此惊异的去路,我思忖着,的确,在我的患者那里,我早就练习让人解释他们偶尔讲给我听的出自较早岁月的梦,似乎它们是出自昨夜的梦,按照相同的做法,具有相同的成果。讨论焦虑梦时,我会告知两个这样迟到的解梦例子。我初次这样尝试时,引导我的是合理期待,即梦在这点上的表现也只会像一种神经症病征一样。因为如果我借助精神分析治疗精神神经症患者,例如癔症,我就必须为其痼疾早就消除的最初病征取得解释,如同为如今尚存、把他带到我这里的那些病征取得解释一样,我就发现,前一项任务只会比如今迫切的任务更易完成。在1895年就出版的《癔症研究》(23)中,我就能够告知对一次癔症首次发作的解释,那名年逾四十的妇人在她十五岁时首次癔症发作。(24)

在松散的排列中,我在此想再指出一些我就解梦要说明的话,对想通过再处理自己的梦来考察我的读者来说,这些话或许会提供引导。

无人可以期待,对其梦的解释会毫不费力对其投怀送抱。要察觉内心现象与其他通常逃脱注意的感觉,就需要练习,尽管没有心理动机反抗这类觉察。捕获“非人所愿想象”困难得多。有谁要求这点,就会不得不以在本文中激发的期待来满足自己,就会遵守此处给定的规则,力求在工作期间抑制自己身上的任何批评、任何先入之见、任何情感上或者理智上的偏袒。他会依旧顾念克洛德·贝尔纳(25)为生理实验室的实验员制定的这种规定:像野兽般地忍耐,就是说坚忍,但也不关心结果。有谁遵循这些建议,却不再会觉得任务艰巨。也并非总是一口气解一个梦;如果追踪成串的闪念,觉得自己技穷就并非罕见了,梦在这一天不再告诉人什么;中断并在次日恢复工作就会做得好。于是,另一部分梦境把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人会发现通往新一层梦意念的通道。可以将此称为“分级”解梦。

最困难的是说动初学者在解梦时承认此事实,即便他手里有完整的解梦,富于意义、连贯并且对梦境的所有要素提供情况,其任务并未充分完成。对同一个梦还可能有另一种解释,他漏过的过度解释。确实不容易的是,在我们思维中大量潜意识的、争取得到表达的思路中做出想象,相信梦工作有采用多义表达方式这种熟巧,每次仿佛童话中的裁缝伙计一举击中七只苍蝇。读者会始终倾向于指责著作者,说他滥用诙谐;有谁自己取得经验,就会发现自己改弦易辙。

另一方面,(26)我却不能附和最初由海·西尔伯勒(如《神秘主义及其象征问题》,1914年,第二部分第五节)提出的论断,即每个梦——或者哪怕只是众多某些类型的梦——需要甚至有固定关系的两种不同的解释。这些解释中的一种,西尔伯勒称为精神分析解释,它给梦赋予一种随意的、大多幼儿期的性意味;另一种较意味深长的解释,被他叫作神秘解释,揭示更严肃、经常更深邃的意念,梦工作把这些意念吸纳为材料。西尔伯勒没有通过告知一系列他本该朝两个方向分析的梦来证明这种诊断。我不禁对此提出异议,不存在这样一种事实。多数梦可是不需要过度解释,尤其无力做神秘解释。一种倾向想掩饰成梦的基本情况并把兴趣从其内驱力根源上引开,在西尔伯勒的理论上,这种倾向的参与不怎么会被错认,就像过去几年里在其他理论上的努力一样。就一些病例而言,我可以证实西尔伯勒的说明;但分析却随后对我表明,梦工作发现的题目是,要把一系列相当抽象并且无力直接表现的意念从清醒状态变成一个梦。它试图解开这道题目,它强占了另一份意念材料,后者与抽象意念有较松散、常可被称为寓意的关系,同时给表现造成的困难较小。由做梦者直接提供对如此产生的梦的抽象解释;必须以已知的技术手段来寻求正确解释强加的材料。(27)

是否每个梦都能得到解释,此疑问该用“否”来回答。别忘了,在做解梦工作时,有心理威力反对自己,它们对梦的变形负有责任。这样就产生对力量状况的疑问,人是否能以其理智兴趣、自制能力、心理学知识与其在解梦上的熟练而主宰内心的阻抗。再进一步总是可能的,至少要获得那种信念,即梦是意义丰富的产物,而要获得对此意义的预感,大多也是可能的。紧接着的一个梦相当常见地使人有可能确保并继续针对第一个梦而假定的解释。一整个系列梦经周累月,常常基于共同的基础,后来要有关联地经受解释。从相继的梦上,经常可以发觉,一个梦用作中心点的是在下一个梦中只在外围暗示过的,反之也是,这样,两者也互补用于解梦。我已经通过例子证明了,同一夜不同的梦应该很普遍地由解梦工作当作一个整体来处理。

在解得最好的梦里,必定让一处留在模糊处,因为在解梦时发觉,那里起了一团梦意念,怎么也解不开,但对梦境也无进一步的帮助。这就是梦的要害,在这一处,它紧贴未及认识之事。解梦时遇上的梦意念,必定很普遍地依旧没有结尾,朝各个方向流入我们思想境界的网状纠结中。从这种编结物的一个较密处就突起一个梦愿望,如同真菌从其菌丝体中突起。

让我们回到对梦的遗忘那些事实上。因为我们耽误了从中得出一个重要的结论。如果清醒状态表现出明白无误的意图,要遗忘夜间形成的梦,或者就在苏醒之后作为整体遗忘,或者在日间部分遗忘,而如果我们把心灵对梦的阻抗断定为遗忘时的主要参与者,这种阻抗在夜间就做了其对梦的反对之事,那问题就明摆着,究竟什么顶着这种阻抗确实促成了成梦?让我们取最显眼的情况为例,其中清醒状态再度排除了梦,似乎梦根本不曾发生过,如果我们此时考虑心理力量的角力,那我们必定会说,如果阻抗夜间像日间一样主宰,则根本未形成梦。我们的结论是,阻抗在夜间丧失其部分威力;我们知道,它未被抵消,因为我们在梦变形中证明它参与成梦。但我们不禁想起这种可能性,即它夜间减小,通过阻抗的这种减弱,才可能成梦,而我们如此轻松地理解,苏醒时,阻抗恢复其全部力量,立即又清除它在虚弱时不得不允许之事。描述心理学的确教会我们,成梦的主要条件是心灵的睡眠状态;我们就可以增添解释:睡眠状态促成成梦,它降低内心审查

把此结论看成出自梦的遗忘的那些事实中的唯一可能的结论,由它生发出关于睡眠与清醒的精力状况的进一步推断,我们肯定处于这种诱惑中。但我们却想暂时停止此事。如果我们对心理学深入一步,就会获悉,也可能对促成成梦有别的想象。存在阻抗来反对了解梦意念,或许可以回避这种阻抗,而不会降低阻抗本身。也容易理解的是,经睡眠状态而同时促成有利于成梦的两个因素,降低以及回避阻抗。我们在此打住,过一会儿继续。

针对我们解梦时的做法,存在另一系列异议,我们现在不得不关心这些异议。我们行事的确如此,即我们放弃平素主宰深思的目标想象,把我们的注意力对准一个单项梦要素,然后记下,在对该要素的非人所愿意念上,让我们想起什么。然后,我们着手梦境的下一个组成部分,在它那里重复相同的工作,让我们不管意念飘忽的方向而由意念继续引导,此时我们——如人家惯常所说——离题万里。此时,我们满怀期待,即最终我们完全不参与就会遇上梦由此产生的那些梦意念。对此,批评大约就会有如下异议:从梦的一个单项要素到达某处,并非奇异之事。有东西可以联想性地与任何想象相连;在这个无目标与任意的意念过程中,恰恰会遇上梦意念,这可太值得注意了。很可能这是一种自欺;人家从一个要素出发追踪联想链,直至发觉它出于任一缘故中断了;如果随后重拾第二个要素,联想的这种原初无限性现在会经受限制,这可太自然了。人家还记着先前的意念链,因而在分析第二个梦想象时更容易遇上各种闪念,后者与出自第一条链子的闪念有什么共性。于是,人家自以为找到了一个意念,它构成两个梦要素之间的结点。因为人家平素允许任何思路的自由,其实只排除在正常思维时生效的从一个想象到另一个的过渡,所以终究不难的是,用一系列“中间意念”中调制出什么,称为梦意念而没有任何担保,因为它们平素不为人知,人家把它说成梦的心理替代物。但一切都是任意,同时是显得滑稽的对偶然事件的利用,而对任何一个梦,经受这种白费劲的任何人都可能由此途径冥思苦想出对他来说任意的一种解释。

如果此类异议确实摆到我们面前,为了辩护,我们就可以引证我们解梦的印象,引证与其他梦要素令人意外的联系,在追踪各种想象期间产生这些联系,我们还可以引证那种不可能性,即可以用别的方式获得某事,像我们的一种解梦那样如此详尽地覆盖并澄清梦,不用追踪先前确立的联系。我们也可以提出用作我们的辩白的是,解梦时的做法与消解癔症病征时的做法同一,在后者那里,在需要时,通过病征的出现与消失来保障做法的正确性,也就是在插入的说明上,对文本的解释找到依据。通过追踪任意地与无目标地继续编结的意念链,为何能够到达一个先存在的目的地,我们却无理由绕开此问题,因为我们虽然不能解决此问题,但完全能够排除它。

因为可以证明为不正确的是,如果我们如同在解梦工作时那样放弃我们的深思并且让非人所愿想象浮现,我们就沉醉于一个无目标的想象过程。可以表明,我们始终只能放弃我们已知的目标想象,而随着这些目标想象的停止,未知的——如我们语焉不详所说的潜意识的——目标想象立即得势,它们现在决定非人所愿想象的过程。通过我们自己影响我们的心灵,根本无法确立没有目标想象的一种思维;但我也不清楚的是,否则在心理错乱的哪些状态下会确立这一种思维。(28)精神病科医生在此过早放弃了心理构架的牢固性。我知道,一种不受调控、缺乏目标想象的意念过程在癔症与偏执狂范围内不怎么会出现,如同成梦时或者解梦时一样。它或许在内源的心理情感上根本不出现;根据勒雷富于见解的猜想,甚至错乱者的谵妄也富有意义并且只是由于遗漏而对我们来说不可理解。在给我提供观察机会时,我获得了相同的信念。谵妄是审查所为,审查再也不费力掩饰其主宰,不是对一种不再有失体统的修改给予协助,而是肆无忌惮地抹去它对其提出异议之事,剩余之事由此变得不连贯。这种审查行事完全类似于俄国边境上的报纸检查,它只让遍布黑杠杠的外国报纸到达有待保护的读者手中。

依照任意的联想链,想象在自由地角力,这或许显露在破坏性的器质性智力过程中;有什么在遇有精神神经症时被视为此类角力,总可以由审查对一个意念系列的影响来澄清,这个意念系列被一直隐蔽的目标想象推至前台(29)如果浮现的想象(或者图景)显得通过所谓肤浅联想的纽带而相连,也就是通过半谐音、言辞模棱两可、时间上的重合而没有内在意义关系,通过我们在玩笑和文字游戏上允许自己使用的所有联系,人家就将此视为摆脱了目标想象的那种联想的一个确实标记。这种标志适用于那些联想,那些联想把我们从梦境的要素带到中间意念处,并从中间意念带到真正的梦意念;我们在做许多梦分析时发现了对此的例证,这些例证不禁激起我们的诧异。没有一种联系过于松散,没有一种笑话过于可鄙,会使得它不能构成从一个意念到另一个的桥梁。但对此类宽容的正确理解并非遥不可及。每当有一个心理要素与另一个要素通过有失体统与肤浅的联想而相连时,这两者之间也存在一种正确而深刻的联系,这种联系遭受审查的阻抗。(30)

审查的压力而非取消目标想象是对肤浅联想占上风的正确说明。如果审查让这些正常的联系途径不可行,肤浅的联想就在表现中代替深刻的联想。似乎有一种普遍的交通障碍,例如洪水泛滥,在山脉中让宽阔的大路变得难以通行;于是在不舒适而陡峭的人行小道上得以维持交通,平素只有猎人走这些路。

在此可以把本质上同一的两种情况彼此分离。或者审查只针对两个意念的关联,这两个意念彼此脱离,逃脱异议。随后,这两个意念相继进入意识—其关联依旧隐蔽—但对此,我们想起两者之间的表面联系,我们在其他情况下本不会想到这种联系,它通常发端于想象复合体的另一个角落,而非被压抑但本质的联系作为出发点的那个角落。抑或两个意念本身因为其内容遭受审查;于是两者不以真正的而以修改过的、被替代的形式显现,而两个替代意念经受这样的挑选,使得它们经由一种表面的联想再现本质联系,被它们替代者处于此联系中。在审查的压力下,此处两种情况中,发生从一种正常、严肃的联想到一种表面的、显得怪诞的联想的移置。

因为我们知道这些移置,我们在解梦时也毫无疑虑地信赖表面的联想。(31)

随着放弃有意识的目标想象,对想象过程的控制转到隐蔽的目标想象,表面的联想只是受压抑的更深刻的联想的一种移置替代物,遇有神经症时的精神分析时,对这两条定律的使用最为可观;精神分析甚至把这两条定律抬升成其技巧的支柱。如果我嘱咐一名患者放弃一切深思,向我报告,于是他总是想到什么,那我就坚持那种前提,即他不能放弃对治疗的目标想象,而且我认为有理由推断,他对我报告的表面上最无伤大雅与最任意之事与其病情有关。患者一无所知的另一种目标想象是我本人的目标想象。因此,完全承认以及深入证明这两种解释就属于把精神分析技巧表现为疗法。我们在此达到衔接之一,在这些衔接上,我们有意放弃了解梦这个主题。(32)

在各种异议中,只有一样事是正确的并继续有效,就是,我们无须把解梦工作的所有闪念也置于夜间的梦工作中。我们的确在清醒状态解梦时开辟了一条道路,从梦要素倒回梦意念。梦工作走了相反的道路,而根本不可能的是,这些道路在相反方向上可行。情况其实表明,我们日间通过新联想来“打井”,它们忽而在此处,忽而在彼处遇见中间意念与梦意念。我们可能看见,日间的新鲜意念材料如何插入解梦行列,很可能连自夜间起出现的阻抗加剧也迫使人走新的更远的弯路。但我们这样在日间编织的侧支如果只把我们指向通往所寻求的梦意念的道路,这些侧支的数量或者种类在心理学上就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