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 关于遂愿

丙 关于遂愿

放在前面的关于孩子烧焦的梦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受欢迎的契机,来评价关于遂愿的学说所遇见的困难。我们大家肯定都表示诧异的是,梦据说无非是遂愿,绝非仅仅因为由焦虑梦所引发的矛盾。梦后面隐藏着意义与心理价值,最初的那些解释通过分析教会我们这点之后,那我们的期待就绝不会准备对该意义做如此明确的规定。根据亚里士多德正确但简单的界定,梦是(只要人睡眠)延伸入睡眠状态的思维。如果我们的思维日间完成如此不同的心理活动,判断、推断、反驳、期待、决心,诸如此类,我们的思维何以夜间被迫只限于制造愿望?相反,难道没有大量梦,把别样的心理活动转成梦形态,例如担忧,放在前面的,特别显而易见的父亲的梦不恰恰是这样一个吗?由于在睡眠时,光线也落入他的眼帘,他得出忧虑的推论,即一支蜡烛翻倒,可能点燃尸体;他用一个一目了然的情境来表达这个推论,给它穿上现在时的外衣,把这一推论转成一个梦。此时,遂愿起什么作用,难道由清醒延续而来的或者因新的感官印象而激发的意念的优势会在其中以某种方式被错认吗?

这一切都对逼迫我们深究遂愿在梦中的作用与延伸入睡眠的清醒意念有何意义。

恰恰遂愿已经促使我们把梦分成两类。我们发现了经常公开表现为遂愿的梦;我们发现了其他的梦,其遂愿无法辨认,经常用一切手段来藏匿。在后面那些梦中,我们看出了梦审查的成就。我们主要在孩子们身上发现未变形的愿望梦;而坦诚的愿望梦似乎——我强调这种保留——也在成人身上出现。

我们就会问,在梦中实现的愿望每次从何而来。但我们用此“从何”指涉何种对立或者何种多样性呢?我以为,指涉被意识到的日间生活与依旧潜意识的心理活动之间的对立,这种心理活动夜间才可能使人觉察。我发现一个愿望的来历有三种可能性。一个愿望可能:1)日间被激发,由于外部状态而不能得到满足,于是为夜间留下一个得到承认、未了结的愿望;2)它可能在日间冒出来,但被摒弃,于是给我们留下一个未了结却受压抑的愿望;或者 3)它可能在与日间生活的关系之外,属于夜间才脱离被压抑之事而在我们身上变得活动起来的那些愿望。如果我们着手于我们的心理结构图式,那我们把第一类愿望定位于前意识系统;对第二类愿望,我们假设,它从前意识系统被退回潜意识,如果确实如此,只在彼处保存了自我;而对第三类愿望冲动,我们相信,它根本无力逾越潜意识系统。那出自这些不同来源的愿望有相同价值、有相同威力来激发梦吗?

概览为回答此问题而供我们支配的那些梦,首先提醒我们,要补充为梦愿望第四个来源的是当前的、夜间发生的愿望冲动(例如因口渴刺激、性需求)。此后,对我们变得很可能的是,梦愿望的来历在激发梦的能力上没什么改变。我忆起小女儿的梦,它继续日间中断的航海,我忆起附记的儿童梦;它们由一个未及满足却受抑制的日间梦得到解释。一个日间受抑制的愿望在梦中发泄,对此可以指出极充裕的例证;我可以在此添补一个最简单的此类例子。一名有些爱嘲弄人的夫人;其较年轻的女友订婚了,夫人日间回答该熟人的询问,她是否了解新郎,她对他有何评价,她答以无限赞美之词,在这些赞美之词上,她对自己的判断施以沉默,因为她本愿说实话:他是个平常人。夜间,她梦见对她提出同一个问题,就答以套语:补订时说明号码就够了。在遭受变形的所有梦里,愿望源自潜意识,而在日间不可获悉,终于,我们获悉这点作为众多分析的结果。所以,起先所有愿望似乎对成梦具有相同的价值与相同的威力。

我在此不能证明,情况其实还是不同,但我很倾向于假设梦愿望有较严格的制约性。儿童梦的确让人不容置疑的是,一个日间未及了结的愿望可能是梦刺激源。但不能忘记,这就是儿童的愿望、具有幼儿期特有强度的愿望冲动。对我而言,完全可疑的是,一个日间未及满足的愿望在成年人身上是否足以塑造一个梦。我其实觉得,随着我们通过思维活动进一步掌握我们的内驱力状态,我们愈益放弃形成或者保持孩子有所体验的如此强烈的愿望,认为它们无益。此时个体差异的确可能起作用,一个人保持心灵过程的幼儿期类型长于另一人,正如因为削弱原本明显的视觉想象,的确也存在此类差异。但我相信,一般在成人身上未及满足的日间残余愿望不足以塑造一个梦。我愿意承认,源自意识的愿望冲动会有助于激发梦,但很可能也不再是了。如果前意识的愿望不会从别处得到增援,梦就不会形成。

那就是来自意识。我想象,有意识的愿望只有成功地唤醒一个措辞相同的潜意识愿望,通过后者使自己增强,它才成为梦刺激源。根据出自对神经症的精神分析的迹象,我认为,如果给这些潜意识的愿望提供机会,与出自意识的一种冲动结盟,把自己的巨大强度转到后者较低微的强度上,这些潜意识的愿望就始终活跃、随时准备表达。(46)于是必定导致那种假象,似乎只是有意识的愿望在梦中实现;只有在此梦形态上的一个小小的显眼处会成为对我们的提示,要追踪出自潜意识的强力帮助者。我们潜意识中这些始终活跃、可以说不朽的愿望让人忆起传说中的巨人,自远古以来,沉重的山岭压在他们身上,以前,这些山岭由获胜的诸神推到他们身上,在他们肢体的抽搐下,山岭现在还时不时颤动;——我说,这些处于压抑中的愿望本身却有幼儿期来历,正如我们通过对神经症的心理学研究而获悉的那样。梦愿望来历无所谓,我就想去除先前宣布过的这条定律而代之以另一条,它是:梦中得到表现的愿望必定是幼儿期的一个愿望。它在成人身上就源自潜意识;在儿童身上,还没有或者逐渐才确立前意识潜意识之间的分类与审查,在儿童身上有清醒状态未及实现、不受压抑的愿望。我知道,这种观点无法得到普遍证明;但我坚持,即使在不会猜测此事之处,它也经常可以得到证明,而且无法笼统反驳。

对从有意识的清醒状态中剩余的愿望冲动,我就为了成梦而让其退居其次。除了例如承认睡眠期间当前感觉上的材料对梦境有作用外,我不愿承认这些愿望有其他作用。如果我现在考虑其他心理冲动,它们由日间生活剩余而并非愿望,我就保持这条思维给我规定的路线。如果我们决定探访睡眠,我们可能成功地暂时终结我们清醒思维的能量投注。谁能精于此道,他就是良好的睡眠者;拿破仑一世据说是这一类型的典范。但我们并非总是成功,并非总是完全成功。未及解决的问题、烦人的忧虑、印象的优势即使在睡眠期间也继续思维活动,在我们称为前意识的系统中保持心理过程。如果对我们来说,事关划分这些延伸入睡眠的思维冲动,那我们可以提出如下类别:第一类,日间因偶然受阻而未结束之事;第二类,因我们的思维能力麻痹而未及了结之事、未解决之事;第三类,日间遭回绝与压抑之事。与此做伴的是强力的第四类,因前意识的工作日,间在我们的潜意识中变得活跃,最终,我们可以附加为第五类的是:无关紧要,因而依旧未及了结的日间印象。

无须低估通过日间生活的这些残留物被引入睡眠状态的心理强度,尤其是对出自未及解决之事那一类的心理强度。即使在夜间,这些冲动也肯定争取表达,而我们可以同样肯定地假设,睡眠状态使前意识中对冲动过程的惯常延续变得不可能并且不可能由于意识到而终结这种延续。只要我们能够以正常途径意识到我们的思维过程,哪怕在夜间,我们就没睡。睡眠状态在前意识系统中招致什么样的变化,我无法说明;(47)但无疑的是,恰恰可以在该系统的投注变化中寻找睡眠的心理学特色本质,该系统也掌控通向睡眠中麻痹的运动力的通道。与此相反,我不知有出自梦心理学的任何诱因会让我们假设,在潜意识系统状况中,睡眠不是继发性地改变什么。留给前意识中的夜间冲动的途径无非是愿望冲动从潜意识中所取的道路;前意识中的夜间冲动必须从潜意识中寻求增援,同走潜意识冲动的弯路。但前意识的日间残留物对梦取何态度呢?无疑,它们大量渗入梦中,利用梦境以便即使在夜间也强加于意识;它们甚至偶尔主宰梦境,逼迫它继续日间工作;肯定的还有,日间残留物同样可能具有任何其他特征,正如愿望的特征一样;但此时看见日间残留物不得不服从何种条件以被纳入梦中,这极其富有教益并且对遂愿学说简直是决定性的。

让我们挑出以前的梦例中的一个,例如使我让友人奥托带着巴塞多氏病的征候出现的那个梦。我那天日间产生了担忧,奥托的外表给了我担忧的诱因,而忧虑正如涉及此人的一切那样使我伤心。我可以猜测,忧虑也随我进入睡眠。很可能我想探究他可能得了什么病。夜间,这种忧虑在我告知的梦中得到表达,梦境一无意义,二不符合遂愿。我却开始追查,日间感受到的担忧何来不恰当的表达,通过分析,我发现一种关联,我把他与L男爵认同,却把我自己与R教授认同。为何我偏偏不禁选择日间意念的这个替代物,为此只有一种解释。我必定在潜意识中始终准备与R教授认同,因为通过这种认同实现不朽的儿童愿望中的一个——过大人物瘾的愿望。可憎的、日间肯定被摒弃的针对我的友人的意念利用机会混入表现,但连日间的忧虑也通过梦境的一个替代物得到一种表达。日间意念本身并非愿望,而相反是一种担忧,必定通过某种途径谋得接续一个幼儿期的、现在潜意识与受压抑的愿望,即使严重受损,日间意念随后让此愿望为意识而“产生”。这种忧虑越占优,待建立的联系就可能越牵强;在愿望内容与担忧内容之间根本无须存在关联,在我们的例子中也不存在。

或许合乎目的的是,(48)也以探究的形式处理这同一个问题,如果在梦意念中给梦提供与遂愿完全矛盾的一种材料,也就是有根据的忧虑、痛苦的斟酌、难堪的认识,梦会有何举止?多种多样可能的结果就可以划分如下:)梦工作成功地用相反的想象来代替难堪的想象,压抑与此相关的不乐意的情感。这就产生一个纯粹的满足梦、一种可把握的“遂愿”,似乎没什么可进一步探讨的。)难堪的想象或多或少略有变动,还是足可辨认,进入显性梦境。正是这种情况唤醒对梦的愿望理论的怀疑,需要进一步探究。此类梦境难堪的梦或者被感受为无关紧要,或者也带来十分难堪的情感,这种情感似乎因其想象内容得到辩白,或者此类梦甚至在生发焦虑的情况下导致苏醒。

分析后来证明,即使这些无趣梦也是遂愿。一个潜意识的与受压抑的愿望,做梦者的自我对满足该愿望的感受不可能异于难堪,这个愿望利用因难堪的日间残留物依旧被投注而给它提供的机会,给予这些日间残留物以支持,通过这种支持使日间残留物能够做梦。但在的情况下,潜意识的愿望与有意识的愿望重合,而在的情况下,揭露出潜意识与意识——受压抑者与自我——之间的二分,实现关于仙女准予那对夫妻三个愿望的童话情境。对实现受压抑愿望的满足可能如此巨大,它在取决于日间残留物的难堪情感上保持平衡;尽管梦一方面是遂愿,另一方面是一种担心应验了,它就在其感情基调上冷淡了。或者可能发生的是,正在睡眠的自我更大量地参与成梦,对完成的满足受压抑的愿望,睡眠的自我以激怒做出反应,甚至在焦虑中终结梦。也就是说,不难识别,在理论意义上的无趣梦与焦虑梦如同四平八稳的满足梦一样是遂愿。

无趣梦也可能是“惩罚梦”。应该承认,通过肯定它们,在某种意义上给梦理论增添了新意。通过它们实现之事,同样是一种潜意识的愿望,做梦者因一种受压抑的未经许可的愿望冲动而希望受罚。就此而言,梦服从此处所持要求,即必须由属于潜意识的一个愿望来提供成梦的内驱力。一种更精细的心理学剖析却让人看出与其他愿望梦的差异。在类情况下,潜意识的、成梦的愿望属于受压抑者,在惩罚梦那里,同样是一种潜意识愿望,我们却不能把它算作受压抑者,而必须把它算作“自我”。惩罚梦就暗示自我可能更广泛地参与成梦。如果用“自我”与“受压抑”的对立来代替“意识”与“潜意识”的对立,成梦的机制就确实远为透明。这不可能不顾及精神神经症的过程而发生,因而在本书中没有实施。我只说明,惩罚梦并非普遍与难堪日间残留物的条件相连。不如说,它们最容易在相反的前提下产生,即日间残留物是具有令人满足性质的意念,这些意念却表达未经许可的满足。这些意念中,就没有什么进入作为其直接对立物的显性梦,类似于在类梦中的情况。惩罚梦的本质特征就依旧会是,在这些惩罚梦那里,从受压抑者(潜意识系统)变为成梦者的并非潜意识的愿望,而是反对它的、属于自我的、哪怕是潜意识的(亦即前意识的)惩罚愿望。(49)

我愿意借助一个自己的梦来解释在此提出之事,主要是梦工作对难堪期望的日间残留物的行事方式:

“模糊的开始。我对我妻子说,我有个消息要告诉她,很特别的事。她很吃惊,什么都不想听。我对她保证,相反,是会让她很高兴的事。我就开始讲述,我们儿子的军官团送来一笔钱(5000克朗?),……有表彰之意……分配……我一边跟她走进一个小房间,像是一间储藏室,要找出什么。突然,我看见我儿子出现,他没穿制服,而确切地说,穿着紧身的运动服(像海豹?),戴着小帽子。他跨上箱子旁边的一只篮子,像是要把什么放到这只箱子上。我呼唤他;没有回答。我觉得他包扎着脸或者额头,他在嘴里收拾什么,插进什么。他的头发也有褐色闪光。我想:难道他如此精疲力竭?他有假牙了?在我能再呼唤他之前,我不带焦虑地苏醒,但带着心跳。我的夜钟指向的时刻是两点半。”

告知一次完整的分析,这次也不可能了。我限于突出一些关键点。日间烦人的期待提供了梦的诱因;关于那个在前线战斗者,又一次长于一周没有消息。容易看出,梦境中表达出确信他负伤或者阵亡了。梦的开头,人们发觉全力要用对立物来代替难堪的意念。我有令人狂喜之事要告知,关于送钱、表彰、分配的事。(钱数源自诊所里一个令人高兴的事件,根本就是要离题。)但这种努力失败了。母亲预感到可怕之事,不想听我说。伪装也太稀薄了,到处透着与应该被压抑之事的关系。如果儿子阵亡了,其战友会送回他的家当;我会把他的遗物分配给兄弟姐妹与其他人;常常在军官“英勇战死”后对其予以表彰。梦就着手直接表达它起先想否认之事,此时,遂愿的倾向还由于变形而引人注意。[梦中地点的变迁大概可以理解为据西尔伯勒(《苏醒象征与一般门槛象征》,1912年)的门槛象征。]我们当然没料到,对此所需内驱力赋予梦什么。儿子却并非以一个“倒下”(50)者出现,而是作为一个“上升”者。他的确也曾是个勇敢的登山者。他未着制服,而是穿着运动服,亦即代替现在所担心的事故出现的是他在运动时遭遇的一次先前的事故,当时他在越野滑雪时摔倒,摔断了大腿。但他穿衣的方式像海豹,立即令人想起一个更年轻者——想起我们逗人的小外孙;褐色头发让人记起他那被战争大伤元气的父亲——我们的女婿。这会是什么意思?不过这说够了。地点是一间食品储藏室,他想从中取什么(梦中放上去什么)的箱子,这明白无误地影射我自己招致的一起事故,当时我两岁多,尚不足三岁。(51)我在食品储藏室里爬上小板凳,要给自己取点放在箱子里或者桌子上的好东西。板凳翻倒,棱角击中了我的下颚后面。我满口牙齿都要打掉了。此时显露出一种警告:你活该,就像对一名勇敢的武士有敌意冲动。深入分析就让我发现隐蔽的冲动,它可能借助所担心的儿子出事而得到满足。那是对青年的妒忌,衰老者在生活中觉得彻底扼杀了这种妒忌,而明白无误的是,如果确实发生这样一种不幸,恰恰是这种痛苦触动的强度为缓解而追踪到了这样一种被压抑的遂愿。

我现在可以清晰地表明,潜意识的愿望对梦意味着什么。我愿意承认,有一整类梦,其中,冲动主要或者甚至仅仅源自日间生活的残留物,而我以为,如果不是为我友人的健康担心由日间而来仍在活跃,即使是我最终成为教授的愿望那天夜间也本该能让我安睡。但这种担忧本来不会成梦;梦所需的内驱力必定由一种愿望提供;给自己弄来这样一种愿望作为梦的内驱力,这是担忧所做之事。用一个譬喻来说:很可能的是,一个日间意念对梦扮演企业主的角色;但如人家所说,企业主有意念,渴望落实意念,可没有资本还是什么也干不成;他需要一个负担费用的资本家,而无论日间意念会是什么,为梦提供心理花费的这个资本家每次都不可避免是出自潜意识的一个愿望(52)

其他时候,资本家本人是企业主;对梦而言,这甚至是更惯常的情况。正是通过日间工作激发了一个潜意识的愿望,而后者就造成了梦。即使就在此用作例子的经济状况的所有其他可能性而言,都能在梦中找到对应的地位;企业主本人可以带来少量资本;若干企业主可能求助于同一资本家;若干资本家可能共同掌管企业主所需之事。所以也有的梦由不止一个梦愿望承载,还有更多相同的变体容易被忽略,不再给我们提供兴趣。在关于梦愿望的这一探讨上尚不完整之事,我们以后才能补充。

此处所用比喻的共同之处,以定额供自由支配的数量(53),还允许更精细地用于阐明梦结构。如前面所阐述过的那样,在多数梦中,可以辨认出具备特殊感性强度的一个中枢。这通常是直接表现遂愿,因为,如果我们取消梦工作的移置,我们会发现梦意念中的要素的心理强度由梦境中的要素的感性强度替代。临近遂愿的要素与遂愿的意义经常毫无关系,而被证明是与愿望背道而驰的难堪意念的衍生物。通过常常是人工建立的与中心要素的关联,它们得到足够的强度,因此得以在梦中呈现。遂愿的表现力就这样扩散到此关联的某个范围,在此范围内,哪怕本身是贫瘠的,所有要素都被抬升用来表现。遇上具有若干驱动性愿望的梦时,容易成功地划清各遂愿的界限,常常也容易成功地把梦中的漏洞理解成边缘地带。

如果我们也用前面的评论限制了日间残留物对梦的意义,那还值得费力再给予它们一些关注。每个梦也在其梦境上使人识别出与一个最近的日间印象的联系,经常是最无关紧要的那类印象,如果体验此事实会让我们吃惊,则日间残留物必定还是成梦的必要成分。我们尚不能看清这种补充对梦混合物的必要性。只有坚持潜意识愿望的作用,然后向神经症心理学询问情况,才会产生这种必要性。从这种神经症心理学中获悉,潜意识想象本身根本无力进入前意识,而它在彼处只能表现出一种作用,它与一种无伤大雅的、已经属于前意识的想象相联系,将其强度转到后者身上,让后者来覆盖自己。这是移情(54)的事实,对神经症患者心灵生活中如此众多引人注目事件而言,它含有解释。移情可能不做变动地保留出自前意识的一种想象,想象由此达到一种大得不相配的强度,或者移情可能通过待移情的想象的内容强加给这种想象以一种修正。请原谅我倾向于使用出自日常生活的譬喻,但我想说,就受压抑的想象情况而言,情况就像在我们的祖国对美国牙医来说一样,如果他不使用循例获得的一个医学博士学位作为招牌与法律面前的挡箭牌,他就不得行医。正如并非偏偏是最忙的医生与假牙技工达成此类联盟一样,即使在心理中,也并非那些前意识的或者有意识的想象被选为一种受压抑的想象的挡箭牌,那些想象自身充分地引来了在前意识中活动的注意力。潜意识以其联系主要包裹前意识的那些印象与想象,那些印象与想象或者以无关紧要而一直不受重视,或者因摒弃而迅即再度剥夺对它们的这种重视。出自联想学说的一条知名定律经所有经验证实,即朝另外一个方向建立密切联系的想象对待全部类型新的联系的态度如同拒绝;我曾尝试过把癔症麻痹的一种理论建筑在这条定律之上。

分析神经症时教会我们了解要从受压抑的想象出发来移情这种需求,如果我们假设,这同一种需求在梦中也起作用,那也一举解开梦的两个谜,即任何梦分析都证明交织着一个最新印象,而且这个最近的要素经常具有最无关紧要的性质。我们补充我们已经在别处学会之事,即这些最近与无关紧要的要素作为出自梦意念中最久远的要素的替代物,之所以如此频繁地进入梦境,是因为它们最不用怎么担忧阻抗审查。但免于审查只给我们解释了对普通要素的偏爱,而最近要素的恒定性让人看透移情的强迫性。受压抑者要求还是无联想的材料,两类印象满足这一要求:无关紧要的印象,因为它们没有提供充分联想的诱因;最近的印象,因为对此还缺乏时间。

我们这样看,我们现在可以把无关紧要的印象算作日间残留物,日间残留物如果赢得成梦的份额,它们不仅从潜意识借用某种东西,即受压抑的愿望所拥有的内驱力,而且它们给潜意识提供不可或缺之事、对移情的必然固着。如果我们想在此深入心灵过程,那我们必须更清晰地阐明前意识与潜意识之间冲动的角力,可能研究精神神经症逼人如此,但恰恰梦不提供依据。

对日间残留物只再做一评语。无疑,它们是睡眠真正的干扰者,而非梦,梦其实在努力守护睡眠。我们以后还会回到这点上。

我们迄今为止追踪了梦愿望,把它从潜意识领域推导出来,剖析它与日间残留物的关系。这些日间残留物可能是愿望,或者是任一其他种类的心理冲动,或者干脆是最近的印象。我们这样就为那些要求创造了空间,人家为了多种多样的清醒思维工作在成梦上的意义而可能提出那些要求。根本不可能的是,我们基于我们的意念系列本身而澄清那些极端情况,在那些情况中,梦作为日间工作的延续者把清醒状态未及解决的问题引向美满的结局。我们只是缺乏一个此类例子,以通过对其分析来揭示幼儿期的或者受压抑的愿望来源,顾及此愿望来源如此卓有成效地增强了前意识活动的努力。我们却没有离谜底更近一步,为何潜意识在睡眠中能够提供的无非是朝向遂愿的内驱力?回答此疑问必须阐明愿望的心理本性;借助心理结构的图式应该给出这种回答。

我们不怀疑,即使这种结构也是经过一种漫长发展的途径才达到其如今的完满。让我们尝试将它重置至其能力的一个更早的阶段。应该以别的方式来说明的假设告诉我们,这种结构起先遵循这种努力,要尽可能无刺激地自我持存(55),因而在其最初结构中采纳反射结构的图式,这种图式允许它随即以运动途径释放由外部抵达它的敏感冲动。但生活的急需干扰了这种简单的功能;要进一步形成这种结构的推动力也归因于生活的急需。生活的急需起先以巨大的身体需求的形式走近这种结构。由内心需求所设置的冲动会寻求流入运动力,人家可以将此称为“内心变动”或者“感情活动的表达”。饥饿的儿童会无助地叫喊或者手脚乱动。情境却依旧未变,因为由内心需求发出的冲动并不相当于一种瞬间冲击力,而是相当于持续生效的力量。只有以任一途径,在儿童身上通过外人施救而体验抵消内心刺激的满足经历,才可能出现转折。这种经历的一个本质组成部分是出现某种(例如对食物的)知觉,其记忆像从现在起一直与需求冲动的记忆痕迹相连。只要这种需求下次出现,由于建立了联系,就会产生心理冲动,会再度投注那种知觉的记忆像并再度唤起知觉本身,其实也就是会重建最初满足的情境。这样一种冲动是我们称为愿望之事;知觉再现是遂愿,而从需求冲动来对知觉完全投注是遂愿的最短路径。对我们毫不妨碍的是,假设心理结构的一种原始状况,其中确实走此路径,也就是愿望通向幻觉。这种最初的心理活动旨在知觉一致(56),也就是旨在重复与满足需求相连的那种知觉。

一种较为痛苦的生活经验必定把这种原始的思维活动改变成更符合目的、次级的思维活动。以回归的短途径在结构内部建立知觉一致,在别处并未导致与从外部投注同一种知觉相连的后果。满足并未出现,需求在延续。为了使内部投注与外部投注同值,必须持续维持内部投注,正如在幻觉精神病与饥饿幻想中也确实发生的那样,幻觉精神病与饥饿幻想在拘执于所希望客体中穷尽其心理能力。为了达到对心理力量更符合目的的使用,有必要阻止完全的回归,使其不超越记忆像,而能够从记忆像出发寻找其他途径,这些途径最终导致由外界建立所希望的同一性。(57)这种抑制以及随之而来的对冲动的转移成为第二个系统的任务,该系统掌握任意的运动力,亦即为先前记起的目的而使用运动力才与该系统的能力挂钩。但所有错综复杂的思维活动,从记忆像续编至通过外界建立知觉一致,还只是构成因经验而变得必然的通往遂愿的弯路(58)思维无非是幻觉愿望的替代物,而如果梦是遂愿,这同样变得理所当然,因为无非是梦能够驱动我们的心理结构去工作。梦以回归的短途径满足其愿望,以此只给我们保存了对心理结构初级的、因不符合目的而被抛弃的工作方式的检验。似乎被驱逐至夜间状态的是曾在清醒状态中主宰之事,当时心理状态尚年轻而效能不高,如我们在儿童寝室中重新发现成年人放下的原始武器——弓箭。做梦是已经克服的儿童心理状态的一部分。在精神病中,这些平素在清醒时遭压抑的心理结构的工作方式又会强求效果,于是暴露其无力满足我们对外界的需求。(59)

潜意识愿望冲动显然在日间也力求生效,而移情的事实以及精神病教会我们,它们想以此途径穿过前意识系统渗透至意识并掌握运动力。梦简直把潜意识前意识之间的审查假设强加给我们,我们就把这种审查断定为并尊为我们精神健康的卫士。它夜间减少活动,让受压抑的潜意识的冲动得到表达,又促成幻觉回归,这是不是卫士的不慎?我想不是,因为如果严厉的卫士去休息——我们有证据,它可没有沉睡——那它也就关上了通往运动力的大门。不论哪些出自平素受压抑的潜意识中的冲动在活动场所戏耍,人们都可以听其自便,它们依旧无伤大雅,因为它们无力使运动结构动起来,只有运动结构能够一边改变一边影响外界。睡眠状态保障待守卫的要塞的安全。如果不是通过严格的审查在夜间减弱力量消耗,而是通过病态地削弱严格的审查或者病态地增强潜意识冲动而确立力量的移置,只要前意识投注而通往运动力的大门敞开,情况的发展就顺理成章了。于是,卫士被制服,潜意识冲动使前意识屈服于自己,从前意识来控制我们的言行或者强求幻觉性回归,借助那种引力来驾驭并非为它们准备的结构,知觉对我们心理能量的分配施加那种引力。我们称此状况为精神病。

我们就处于继续构造心理架构的最佳途径上,我们曾在插入潜意识前意识这两个系统时离开过此架构。我们却还有足够的动机,盘桓于把愿望尊为适合于梦的唯一心理内驱力。我们接受了这种解释,即梦之所以每次都是遂愿,是因为它是潜意识这个系统的成就,该系统工作的宗旨无非是遂愿,除了愿望冲动的力量,该系统没有别的力量。我们哪怕只想长久一点地坚持那种权力,即从解梦开始来阐述如此广泛的心理学推测,那我们就有义务表明,我们通过这些推测把梦列入一种关联,这种关联也可能包含别的心理产物。如果有一个潜意识系统——或者就我们的探讨而言与它类似之事——存在,梦就不可能是其唯一表现;每个梦都可能是一种遂愿,但除了梦,必定还有遂愿的其他变态形式。确实,所有精神神经症病征的理论在那一个定律上达到顶点,即使这些病征也必须被理解成潜意识的遂愿(60)经过我们的澄清,梦只是成为对精神病医生极富意义的一个系列中的第一环,理解此系列意味着完成精神病学任务纯粹的心理学部分。(61)在这一遂愿系列的其他环节中,例如在癔症病征中,我却了解一个本质特征,我发觉梦还少了此特征。因为我在撰写本文过程中经常提及的探究中知道,要形成一种癔症病征,我们心灵生活的两股潮流必定重合。病征不仅表达一个已经实现了的潜意识愿望;必定还出现出自前意识的一个愿望,通过同一病征得到满足,使得病征至少由两重因素决定,各由一个处于冲突中的系统来决定。对另一种多因决定——与在梦上相似——没有设限。据我所见,并非源自潜意识的多因决定经常是针对潜意识愿望的反应的思路,例如一种自我惩罚。我就可以笼统地说,一种癔症病征只形成于两种对立的遂愿可能在一种表达中重合之处,每种遂愿都源自另一心理系统。(对此参见我在1908年《癔症幻想及其与双性恋的关系》一文中对癔症病征形成的最后表述。(62))例子在此会无甚效果,因为只有完全揭示存在的并发症才能够唤起确信。我因此只停留于断言,提供例子只是因为它有直观性而非它有证明力。一名女患者身上的癔症性呕吐就被证明是满足出自青春期岁月的一种潜意识幻想,即满足一种愿望,要持续不断地妊娠,得到多得无数的子女,后来出现扩展:从尽可能多的男人那里。对这种不羁的愿望,出现了强力的防御冲动。但因为女患者可能因呕吐而丧失其丰盈与美丽,使得再没有一个男人对她有兴趣,所以病征也适合于惩罚性的思路,可以得到双方允许而成为现实。这是接受遂愿的同一种方式,帕提亚女王对三执政之一克拉苏喜爱用这种方式。她以为,他出于黄金欲而做了远征;所以,她让人把熔化的金子注入尸体的喉咙。“你就有了所愿之物。”关于梦,我们迄今只知,它表达潜意识的一种遂愿;似乎支配性的前意识系统给遂愿强加某些变形后,就听任这种遂愿。人确实也无力笼统地证明与梦愿望对立的思路,该思路如同其对手一样在梦中得以实现。我们只是间或在梦分析中遇上反应杰作的征兆,如在叔父梦中对友人R的柔情。我们却可以在别处找到此处觉得缺少的出自前意识的补充。在经过各种变形后,梦可以表达出自潜意识的一个愿望,而支配性系统退至要睡眠的愿望,通过在心理结构内部建立该愿望可能的投注改变来实现此愿望,总算在整个睡眠期间坚持此愿望。(63)

要睡眠,前意识这一得到坚持的愿望现在就普遍对成梦产生放松的作用。让我们想想那个父亲梦。出自灵堂的光亮刺激他得出结论,说尸体可能着火。那个愿望把梦中所想象的孩子的生命延长了一刻,我们指明它是心理力量之一,这些力量决定了父亲在梦中得出此结论,而非由光亮唤醒。其他出自被压抑之事的愿望很可能躲开了我们,因为我们无法分析此梦。但作为此梦的第二种内驱力,我们可以再取来父亲的睡眠需求;正如通过梦,孩子的生命延长一刻,连父亲的睡眠也延长了一刻。这种动机就是,让梦自便,否则我必定苏醒。正如在此梦上一样,即使在所有其他梦上,睡眠愿望也给予潜意识愿望以支持。我们在前面报告了那些梦,它们明显表明自己是舒适梦。其实,所有梦有资格得到这种名称。唤醒梦如此处理外部感官刺激,使得外部感官刺激与继续睡眠兼容,唤醒梦把外部感官刺激编织入一个梦,以剥夺它作为对外界的提醒而可能提出的要求,在那些唤醒梦上,最容易识别要继续睡眠这一愿望的效果。这同一愿望却必定同样参与允许所有其他那些梦,那些梦只能由内部作为唤醒者动摇睡眠状态。如果梦闹得太过分,前意识在某些情况下告知意识:还是算了吧,继续睡,那的确只是个梦,即使不张扬,这话也很笼统地描写我们支配性的心灵活动对做梦的态度。我不禁得出结论,我们在整个睡眠状态期间同样确知我们做梦,正如我们知道我们睡眠一样。完全有必要轻视对此的异议,即我们的意识从未被引到对一事的知晓上,只是在遇到审查觉得如同被突袭的这种特定契机时,我们的意识才被引到对另一事的知晓上。与此相反,(64)有人坚持他们夜间知晓他们睡眠、做梦,在他们身上,这种知晓变得很明显,他们就觉得引导梦样状态这种有意识的能力很独特。例如,这样一个做梦者就不满于梦所做转折,他不醒来就打断梦,并重新开始梦,以对梦做不同的延续,完全如同一名当红作家按要求给其戏剧以一个更幸福的结局。或者另一次,梦把他置于一个性冲动的情境时,他想:“我不想再梦见此事,让自己在遗精中精疲力竭,而是宁可为一个真实的情境保留此事。”

德埃尔韦侯爵(65)声称赢得了对其梦的这样一种威力,即他能够随意加速梦的过程并给梦提供对他来说任意的一个方向。似乎在他身上,要睡眠的愿望给予另一前意识的愿望给空间,要观察他的梦并对它们沾沾自喜那种愿望。睡眠与这样一种决意的愿望兼容,就如同与一种保留作为苏醒的条件(保姆睡眠)一样兼容。也为人所知的是,在所有人身上,对梦的兴趣明显提高苏醒后记起的梦的数量。

关于驾驭梦的其他观察,费伦茨说(《论可驾驭的梦》,1911年):“梦从各方面处理恰恰让心灵生活忙碌的意念,面临遂愿不成的危险时,放弃一个梦象,尝试新的解决方式,直到它最终成功地完成让心灵生活的两个审查机构妥协性地满足的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