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 初级过程与次级过程——压抑
我敢于尝试深入梦过程心理学,就承担了一项艰难的任务,连我的阐述才能也几乎不能胜任此任务。要通过一种逐步描写来再现如此错综复杂的关联的同时性,同时,在每次立论上要避免先入为主,这对我的力量而言太难了。我在阐述梦心理学时无法遵循我的观点的历史沿革,这就是对我的报复。前面关于神经症心理学的文章给我提供了视点来把握梦,我在此不该引证这些文章,却不得不一再引证,而我想在反方向上行事并且由梦达致与神经症心理学的衔接。我了解由此对读者所产生的所有不适,但我不知道有何手段来避免。
不满于此事态,我愿意盘桓于另一视点,它似乎抬升我的努力的价值。我发现一个主题,它被著作者们意见中的最尖锐矛盾所支配,正如第一节中的引言所表明的那样。我们处理了梦问题之后,为这些矛盾的多数创造了空间。说梦是无意义的过程与躯体过程,我们自己只有对表达出来的这两种观点不得不坚决反驳;除此之外,我们却可以在棘手的上下文的某一处承认所有彼此矛盾的意见有道理并且能够证明它们找出了正确之处。通过揭示隐蔽的梦意念,证明为很普遍的是,梦延续清醒状态的冲动与兴趣。梦意念只忙于让我们觉得重要并让我们极感兴趣之事。梦从不搞小事。但我们也承认对立观点,即梦拾起日间无关紧要的垃圾而无法攫取巨大的日间兴趣,直至这种兴趣在一定程度上摆脱清醒工作。我们发现这适用于梦境,后者对梦意念给予因变形而改变的表达。我们说过,梦过程出于联想机理的原因更容易夺取新鲜或者无关紧要的想象材料,后者尚未被清醒的思维活动配上护片,而出于审查的原因,梦过程把心理强度从意味深长之事,还有有失体统之事,移情到无关紧要之事上。梦的记忆增强与对童年材料的支配成为我们学说的支柱;在我们的梦理论中,我们把成梦不可或缺的动力作用记在源自幼儿期的愿望名下。我们当然想不起来要怀疑实验证明的睡眠期间外部感官刺激的意义,但我们把该材料置于与梦愿望相同的关系中,如同被日间工作余下的意念残留物。我们无须争辩,梦按错觉方式解释客观感官刺激;但我们补充了由著作者们使之保持不确定的这种解释的动机。就这样实行解释,即被感知到的客体对睡眠障碍变得无伤大雅,可用于遂愿。似乎由特朗布尔·莱德(《视觉梦心理学文集》,1892年)证明了睡眠期间感官的主观冲动状态,我们虽然不承认它为特殊的梦来源,却懂得通过回归性地复活在梦后面起作用的回忆来解释。在我们的见解中,也给很喜欢被取作解梦枢纽的内部感官感觉留有一种哪怕较微小的角色。它们——下落、飘浮、受阻的感觉对我们构成随时准备好的材料,一有必要,梦的工作为了表达梦意念就使用此材料。
梦过程是迅速、瞬间的过程,就通过意识感知预先形成的梦境而言,我们觉得这是正确的;就梦过程的前面部分而言,我们很可能发现了一个缓慢、起伏的过程。对过于丰富、在最短瞬间被压缩的梦境这个谜团,我们做了贡献,即此时事关抓住已经完成的心理生活产物。梦被回忆变形并肢解,我们觉得确实如此但无妨,因为这只是由成梦开始就起作用的变形工作最后的显性部分。心灵生活夜间是睡眠还是如同在日间一样支配其所有能力,在这种激烈而表面上无法和解的争执中,我们可以认为双方均有理,却无法认为任何一方完全在理。在梦意念中,我们发现一种极其错综复杂、用心灵结构几乎所有手段工作的智力功能的证据;不过,不可否认,这些梦意念于日间产生,必然要假设,存在心灵生活的一种睡眠状态。这样,甚至关于局部睡眠的学说也发挥作用;但我们发现睡眠状态的特征并非在于心灵关联的瓦解,而在于日间主导的心理系统迎合要睡眠的愿望。对我们的见解而言,被外界分心也保持其意义;哪怕不是作为唯一的因素,它也帮助促成梦表现的回归。放弃对想象过程的任意驾驭无可争辩;但心理生活并不因此变得无目标,因为我们听说,放弃所希望的目标想象之后,非人所愿的目标想象获得统治权。我们不仅承认梦中松散的联想联系,而且给其统治权分配了比能够预感的大得多的范围;我们却发现,对正确与富有意义的另外一种联想联系而言,它只是强求来的替代物。当然,我们也称梦为荒诞;但例子能够教会我们,梦假装荒诞时,它有多聪明。没有什么矛盾把我们与赋予梦的功能分开。梦像阀门一样给心灵减负,根据罗伯特的表达(《梦被解释成自然必然性》,1886年,第10页以下),通过梦中想象而使各种有害之事无害,这些不仅与我们关于通过梦有两重遂愿的学说严丝合缝,而且对我们来说,甚至按其原话比在罗伯特那里更易懂。心灵在其诸能力的角力中自由行动,在我们这里重现于通过前意识活动听凭梦自便。“梦中回归心灵生活的胚胎位置”与哈夫洛克·霭理士的评语(《成梦的材料》,1899年,第721页),“具有大量情感与不完整思想的一个无序世界”,让我们觉得是对我们那些阐述的完满抢先,那些阐述让原始的、日间受抑制的工作方式参与成梦;萨利(《作为革命的梦》,1893年,第362页)断言,“梦送回了我们先前继时性发展的个性、我们看待事物的旧方式、我们长久之前掌握过的冲动与反应方式”,我们可以使此论断全盘成为我们的;(75)正如在德拉热处一样,在我们这里,“受抑制之事”成为做梦的动力。
我们全盘承认舍讷(《梦的寿命》,1861年)记在梦幻想名下的作用与舍讷本人的解释,但必须仿佛给它们指定问题中的另一处。并非梦构成幻想,而是潜意识幻想活动对梦意念的形成起了最大作用。我们依旧应当感激舍讷指明梦意念的来源;但他记在梦工作名下的几乎一切均应算作日间活跃的潜意识的活动,这种活动对梦产生的刺激不亚于对神经症病征的刺激。我们必须把梦工作与作为截然不同之事、远为受限之事的这种活动隔离。最终,我们绝没有放弃梦与心灵障碍的关系,而是更坚实地给它奠定新的基础。
经过我们梦学说中的新意如同经过一种更高的统一得到集中,我们就发现著作者们迥异、最为矛盾的结果嵌入我们的体系中,某些结果转向别处,只有少数被全盘摒弃。然而我们的结构也尚未完成。除了我们因深入心理学黑暗王国而招致许多不明晰之处外,似乎还有一种新的矛盾使我们压抑。我们一方面通过完全正常的精神工作让梦意念形成,另一方面却在梦意念中并且由它们到梦境处发现了一系列极不正常的思维过程,于是我们在解梦时重复这些思维过程。我们称为“梦工作”的一切,似乎远离作为正确而为我们所知晓的过程,使得著作者们对做梦低下的心理效能最严厉的判断也必定会让我们觉得是恰当的。
在此,我们或许只有通过再进一步深入才会做到澄清与补救。我想举出导致成梦的一种情况:
我们获悉,梦代替了一定数量的意念,后者源自我们的日间生活并且完全符合逻辑地得到接合。我们因此不能怀疑,这些意念源自我们正常的精神生活。我们高度评价我们思路的特性,通过所有这些特性,我们的思路表明自己是具有高度秩序的错综复杂的效能,我们在梦意念上找回这些特性。但不必假设,睡眠期间完成这种意念工作,这会严重动摇我们迄今为止固守的对心理睡眠状态的想象。这些意念不如说很可能源自日间,从起意开始,未被我们的意识发觉,它们就延续下来,后来在入睡时以完形而存在。如果要我们从此事态中推断什么,那至多是证明,没有意识的协作,可能有最错综复杂的思维效能,我们反正从对癔症病人或者具有强迫观念者的精神分析中必定会获悉此事。这些梦意念本身想必没有意识能力;如果它们日间没有被我们意识到,这可能有若干缘由。意识到什么,这与一项特定心理功能、注意力的专注相关,注意力似乎只在特定数量上使用,可能由其他目标从相关思路上引开。(76)如何可能对意识隐瞒此类思路,另一种方式如下:我们由我们有意识的深思而得知,我们在运用注意力时谋求一条特定的途径。如果我们在此途径中遇上经不起批评的一种想象,那我们就中止;我们放弃注意力投注。似乎开了头又被抛弃的思路,如果不在一处达到特别高的强度强求注意力,注意力不再专注于它,它就能够继续编织。一个思维过程不被意识发觉而延续至入睡,原因可能是经判断认为不恰当或者不适用于思维行动的当前目的,开头大约有意识地由判断来摒弃。
让我们总结一下,我们把这样一种思路称为前意识的思路,认为它完全正确,它既可能是单纯被忽略的,也可能是中止的、被压抑的思路。让我们也坦率地说出来,我们以何方式对自己形象地说明想象过程。我们相信,由一种目标想象出发,我们称为“投注能量”的某个冲动量沿着由此目标想象选择的联想途径被移置。一条“被忽略的”思路没有得到这样一种投注;这样一种投注又被从一条“被压抑的”或者“被摒弃的”思路撤回;两者均听凭自己的冲动。在某些条件下,有目标投注的思路能够把意识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于是通过意识的中介得到“过度投注”。我们稍后将不得不阐明我们关于意识的性质与效能的假设。
如此在前意识中冲动的思路可能自发消散或者自己保存下来。我们这样想象前一个结局,其能量朝着由其出发的各个联想方向扩散,把整个意念链置于一种冲动状态中,此状态持续一阵子,随后却渐渐消退,需要释放的冲动变成平静的投注。如果出现这第一种结局,则该过程对成梦再无意义。但在我们的前意识中潜伏着其他目标想象,源自我们潜意识的、始终活动的愿望。这些目标想象能够夺取对自己放任的意念范围中的冲动,在这个意念范围与潜意识的愿望之间建立联系,把潜意识愿望特有的能量移情到该意念范围,从此刻起,被忽略或者压抑的思路能够自我保存,尽管它因这种增强而无权要求得到通往意识的通道。我们可以说,迄今为止前意识的思路已被拉入潜意识中。
其他导致成梦的情况会是,前意识的思路从一开始与潜意识的愿望相连,因此遭遇占统治地位的目标投注的拒绝,或者一种潜意识愿望出于其他(如躯体的)缘故变得活跃,得不到迎合地寻求移情至前意识未投注的心理残留物上。全部三种情况最终在一个结果上重合,即在前意识中形成一条思路,它被前意识投注抛弃,从潜意识愿望得到投注。
由此开始,思路遭受一系列变迁,我们不再承认这些变迁为正常的心理过程,它们产生一个令我们诧异的结果、一种心理病理学产物。我们想突出并排列这些变迁:
1)各种想象的强度按其总量变得能够释放,从一种想象过渡到另一种,构成具有巨大强度的各种想象。此过程多次重复,一整条思路的强度最终集聚于一个唯一的想象要素上。这是我们在梦工作期间了解到的压缩或者凝缩这种事实。它对梦令人诧异的印象负主要责任,因为我们全然不知晓有什么与它类似之事出自正常的、意识可通达的心灵生活。我们在此也有想象,它们作为整个意念链的结点或者最终结果具有巨大的心理意义,但这种价值没有表现在任何就内心知觉而言显著的特征上;因此,在内心知觉之中得到想象之事不会以任何方式变得更强。在压缩过程中,所有心理关联都会提升想象内容的强度。这是同一种情况,仿佛我在一本书中让人疏排一个词或者印成粗体,我为了把握文章而赋予该词以一种突出价值。在讲话时,我会大声而缓慢地说同一个词并着力强调。前一个比喻让我想起从梦工作中借用的例子(在给伊尔玛注射的梦中的三甲胺)。艺术史家提醒我们注意,最古老的历史雕塑遵循一种相似的原则,它们通过塑像大小来表达所表现者的级别大小。国王被塑造成其随从或者手下败将的两三倍大。为了相同目的,出自罗马时代的图片作品使用更精细的手段。会把皇帝这个人物置于中间,显示他高高在上,特别细致地全面塑造其形象,把敌人置于其脚下,但不再让他显得是侏儒中的巨人。而在我们中间,下属在其上司面前鞠躬如今仍是那种古老表现原则的余响。
一方面通过梦意念正确的前意识关系,另一方面通过潜意识中视觉回忆的吸引力,确定梦的工作进展的方向。压缩工作的成果取得突破知觉系统所需的那些强度。
2)又通过强度的可移情性并服务于压缩而构成中间想象,仿佛是妥协(参见众多例子)。同样,正常想象过程中有些闻所未闻之事,在此想象过程中,主要取决于选择并坚持“正确的”想象要素。而如果我们为前意识的意念寻找语言表达,就极其频繁地产生混合产物与妥协产物,并且会被列举为“口误”的种类。
3)想象将其强度相互移情,这些想象处于最松散的关系中,通过这些种类的联想而相连,这些联想被我们思维鄙弃,只听任诙谐效果来充分利用。尤其是同音联想与原文联想被视为与其他的联想等值。
4)相互矛盾的意念不追求彼此抵消,而是并存,经常似乎没有矛盾存在,而组成压缩产物或者构成妥协,我们绝不会原谅我们的思维有这些妥协,但在我们的行动中却经常称好。
这会是一些最瞩目的变态过程,在梦工作过程中,先前合理构成的梦意念经受这些过程。人家断定这些过程的主要特征是,最重视使投注的能量活动起来并且能够释放;这些投注所附着的心理要素的内容与自身意义变成次要之事。人家还可以认为,如果事关把意念转成图景,则只为服务于退行而发生压缩与妥协。不过,分析——更清晰地说是综合——缺乏退行至图景的此类梦,例如“Autodidasker——与N教授谈话”这个梦,得出与其他的梦相同的移置过程与压缩过程。
所以,我们就不能隐瞒这种认识,即有两种本质迥异的心理过程参与成梦:其一创造完全正确、与正常思维等值的梦意念;另一过程以极其令人诧异、不正确的方式处理梦意念。我们已经在第六节(章)中把后一个过程作为真正的梦工作分离出来。我们现在为了推导这后一个心理过程究竟要提出什么呢?
如果我们不对神经症,尤其是癔症心理学深入一步,在此就无法给出答案。我们从这种心理学中却获悉,相同的不当心理过程——还有其他未列举的——控制了癔症病征的确立。即使在癔症上,我们起先也发现一系列完全恰当、与我们有意识的意念完全等值的意念,我们却无法得知这些意念以此形式存在,事后才重建这些意念。如果它们在某处渗透至我们的知觉,那我们从对所形成的病征的分析中看出,这些正常意念遭受了不正常的对待,借助压缩、形成妥协、通过表面联想,在掩盖矛盾的情况下,可能以退行的途径被转入病征。如果梦工作的特性与呈现出精神神经症的病征的那种心理活动的特性完全一致,我们认为有权把癔症迫使我们得出的结论移到梦上。
我们从关于癔症的学说中得出这样的定律,只有为把一个源自幼儿期并处于压抑中的潜意识的愿望移情而形成一条正常思路,才会出现对正常思路的此类不正常心理处理。为了该定律,我们让梦的理论基于此假设,即驱动性的梦愿望每次均源自潜意识,我们自己承认,这点即使无法反驳,它也无法得到普遍证明。但为了能说什么是我们已经如此频繁玩弄其名称的“压抑”,我们必须在我们的心理学架构上再建一部分。
我们埋头于虚构一个原始的心理结构,对其工作的调控是力求避免冲动集聚并尽可能保持无冲动。因而该结构根据反射结构的图式而建;运动力,首先是通往身体内部变化的途径是供该结构支配的释放道路。我们于是探讨一次满足经历的心理后果,同时本已能够插入第二个假设,即冲动的集聚——根据某些不让我们担心的形态——被感受为无趣,使该结构活动起来,以再度招致满足经历,遇有此经历时,冲动的减少被感觉为愉悦。这样一种从无趣出发、旨在愉悦的结构中的涌动,我们称为愿望;我们说过,除了一种愿望,没有什么能够使该结构运动起来,而通过对愉悦与无趣的知觉会自动调控该结构中冲动的过程。最初的小愿望可能是满足回忆的一种幻觉投注。但如果这种幻觉不会坚持到衰竭,它却被证明没能耐引起终止需求,也就是与满足相连的愉悦。
这样,第二项活动——用我们的表达方式是第二个系统的活动——就变得有必要了,它不允许回忆投注深入知觉并由彼处结合心理力量,而是把由需求刺激发出的冲动引导到一条弯路上,这条弯路最终通过任意的运动力改变了外界,使得对满足客体的实际知觉可能出现。我们遵循心理结构的图式已经至此地步—两个系统是我们作为潜意识与前意识投入完全成型的结构之物的萌芽。
为了能够合乎目的地通过运动力改变外界,需要积聚回忆系统中大量经验并多样化地固着由不同目标想象在此回忆材料中所造成的关系。我们就在我们的假设中继续前行。第二系统中多重摸索的、发出投注并再度开始的活动一方面需要自由支配一切回忆材料;另一方面,如果它把巨大的投注数量送到各条思路上,这些思路就会不合乎目的地流走并减少改变外界所需的数量,那就会是多余的花费。为了合乎目的,我就假定,第二系统成功地让能量投注较大部分保持平静,只把较小部分用于移置。我完全不熟悉这些过程的机理;有谁想认真对待这些想象,就必须找出物理类比性,开辟形象说明遇有神经原冲动时运动过程的途径。我只坚持此想象,即第一个φ-系统专注于冲动量自由流出,而第二个系统通过由它发出的投注导致对此流出的抑制、变成平静的投注,大概在提高水平的情况下。我就假设,在第二个系统的统治下,冲动过程所衔接的机理状况完全不同于在第一个系统的统治下。如果第二个系统结束其试验性思维工作,则它也取消了对冲动的抑制与郁积,让这些冲动流走,通过运动释放。
如果着眼于经由第二系统的这种流走抑制与经由无趣原则(77)调控的关系,就产生有趣的思路。让我们寻找初始满足经历的对立物、外部惊吓经历。一种知觉刺激影响原始结构,后者是一种疼痛刺激的来源。于是会长久出现无序运动表现,直至这些表现之一摆脱知觉结构并同时摆脱疼痛,而这一表现会在知觉再度出现时立即得到重复(例如作为逃避),直至知觉再度消失。但此处不会余下那种倾向,要幻觉般地或者以其他方式再度投注对疼痛源的知觉。不如说,在初始结构中存在那种倾向,如果这种难堪的回忆像以某种方式被唤醒,就要再度立即离开它,因为的确其冲动溢出到知觉会引起(更确切地说:开始引起)无趣。回忆只是重复对知觉曾经的逃避,由此会方便避开回忆,即回忆不像知觉具有足够的质量来激发意识并由此吸引新的投注。心理过程这种毫不费力、经常发生的避开对以前难堪之事的回忆,给我们提供了心理压抑的样板与首个例子。众所周知,这种避开难堪之事、鸵鸟策略还可资证明地留存在成人的正常心灵生活中。
依照无趣原则,首个φ-系统就根本无力把不快之事拖入思维关联。该系统能做的无非是希望。如果依旧如此,第二个系统的思维工作就受阻,该系统需要支配所有在经验中记录下来的回忆。现在就开辟了两条道路:或者第二个系统的工作完全脱离无趣原则,继续其道路,而不关心回忆无趣;或者它懂得以此方式投注无趣回忆,即此时避免免除无趣。我们可以驳回第一种可能性,因为无趣原则也被证明是第二个系统冲动过程的调控者;这样,我们就被指点到第二种可能性,即该系统如此投注一种回忆,阻止从回忆中释放,也就是连与运动神经支配可比的流走也用来生发无趣。投注通过第二个系统同时构成对释放冲动的抑制,我们就从两个联系点上被引向此假设,从顾及无趣原则并(如同在前一段所阐述的)从最小的神经支配花费原则上。但让我们坚持——这是压抑学说的关键,第二个系统只有能够抑制由一种想象发出的无趣生发时,才能投注想象。有什么也许会摆脱这种抑制,即使对第二个系统而言也依旧难以企及,依照无趣原则会被即刻抛弃。对无趣的抑制却无须完整;必须允许开始抑制,因为对第二个系统显示出来的是回忆的天性,大约还有回忆对思维所寻求的目的而言,回忆缺乏资质。
我现在把只有第一个系统所允许的心理过程称为初级过程;把在抑制第二个系统情况下产生的过程称为次级过程。(78)我还能在另一点上指明,第二个系统为何目的而不得不纠正初级过程。初级过程追求释放冲动,以凭借如此积聚的冲动值来建立(与满足经历的)知觉一致;次级过程抛弃了这种意图,取而代之吸收另一意图,要取得思维一致。整个思维只是从被当作目标想象的满足回忆到对同一回忆做相同投注的歧路,要通过运动经验再度达致此回忆。思维必定对想象之间的联系途径感兴趣,而不为这些想象的强度所动。但清楚的是,对想象、中间产物与妥协产物的压缩有碍于达致这种一致目标;它们用一种想象代替另一种,使之脱离本该从前一种想象继续的道路。在次级思维中就小心避免此类过程。也不难看出,无趣原则也给思维过程在谋求思维一致上设置了障碍,无趣原则平素给思维过程提供最重要的支撑点。思维的趋势必定就是,越来越多地摆脱经由无趣原则的单独调控并把经由思维工作的情感生发限于还可用作信号的最低值。(79)通过意识所传递的重新过度投注,要取得效能的这种精致化。我们却知道,这种精致化甚至在正常的心灵生活中难得完全成功,我们的思维依旧可经由无趣原则干涉而受歪曲。
但这并非是我们心灵结构的机能健全上的缺陷,由于此缺陷,呈现为次级思维工作结果的意念沉溺于初级心理过程,借助这种表达方式,我们现在能够描写导致梦并导致癔症病征的工作。这种不足的情况因出自我们发展史的两个因素重合而产生,其一完全归于心灵结构并对两个系统的关系施加决定性的影响,另一因素以变易不定的数量发挥作用并把来源于器官的内驱力引入心灵生活。两者源自孩童生活,是那种变化的反映,我们的心灵与躯体机体自幼儿期起经历了那种变化。
如果我把心灵结构中的心理过程称为初级过程,那我这么做并不只顾及等级与效能,也可能让时间状况在命名时参与意见。虽然据我们所知,不存在只拥有初级过程的一种心理结构,就此而言是一种理论虚构,但这点是确实的,即这种心理结构中的初级过程从一开始就给定了,而次级过程在生命过程中才逐渐形成,它们抑制初级过程并与之重叠,或许在生命高峰时才达到对初级过程完全的统治。由于次级过程这种晚到,我们本质的核心由潜意识的愿望冲动构成,对前意识而言,它依旧不可把握、不可抑制,前意识的作用永远限于给源自潜意识的愿望冲动指定最合乎目的的途径。对所有较晚的心灵追求而言,这些潜意识的愿望构成一种强迫,它们必须服从这种强迫,例如可以努力推导这种强迫并引导到更高的目标上。由于这种迟到,对前意识投注而言,大片回忆材料领域依旧难以企及。
在这些源自幼儿期不可摧毁、不可抑制的愿望冲动中,也有这类愿望冲动,满足它们就进入与次级思维的目标想象的矛盾关系中。满足这些愿望不再会导致愉悦情感,而是会导致无趣情感,这就是这种情感变迁构成我们称为“压抑”之事的本质。以何途径、通过哪些内驱力可能发生这样一种变迁,我们在此只消触及的压抑问题就在于此。(80)在发展过程中出现这样一种情感变迁(只要想想孩童生活中出现起初缺少的厌恶),它与次级系统的活动相连,坚持这点对我们来说就足够了。潜意识愿望由那些回忆出发导致情感免除,对前意识而言,那些回忆从未可企及,因而也不能抑制那些回忆的情感免除。就因为这种情感生发,这些想象现在也不能由前意识的意念来企及,这些想象将其愿望力量移情到了潜意识意念上。无趣原则生效并促使前意识避开这些移情意念。这些移情意念会放任自己、“受压抑”,这样,存在一种幼儿期的从一开始就脱离前意识的回忆宝藏就成为压抑的前提条件。
在最有利的情况下,一取消对前意识中的移情意念所做投注,无趣生发就终止,而这种成果标志着无趣原则的介入是合乎目的的。但如果受压抑的潜意识愿望得到一种器质性增强,它能够赋予其移情意念以这种器质性强化,它由此可以使移情意念有能力以它们的冲动去尝试突破,即使它们被前意识的投注所抛弃,情况也会不同。于是发生防御战,前意识增强针对受压抑意念的对立物(反投注(81)),进一步导致移情意念以经由形成病征的某种妥协形式来突破,这些移情意念是潜意识愿望的载体。但从受压抑的意念被潜意识愿望冲动强力投注,而被前意识投注抛弃那一瞬间起,它们就受制于初级心理过程,它们只是旨在运动释放,或者,如果道路通畅,它们就旨在幻觉般地活跃所希望的知觉一致。我们先前凭经验发现,所描写的不当过程只演示处于压抑中的意念。我们现在把握此关联的又一部分。这些不当过程是心理结构中的初级过程;它们到处出现在想象被前意识的投注抛弃,放任自己并能够以来自潜意识的、未受抑制的、追求释放的能量来自我实现。一些其他观察补充进来,它们支持这种见解,即这些被称为不当的过程并非确实是对正常过程的歪曲、思维错误,而是摆脱了抑制的心理结构的工作方式。这样,我们就看见,前意识的冲动转到运动力上按照相同的过程而发生,前意识的想象与话语的联系容易表明相同的、记在漫不经心名下的移置与混杂。最后,在抑制这些初级进展方式时必然增加工作,这种工作增加的证明可能由此事实而产生,即如果我们让思维的这些进展方式深入意识,我们就取得一种滑稽效果,应通过笑来释放过剩的能量。(82)
精神神经症的理论以排他的可靠性声称,只可能有出自幼儿期的性愿望冲动,它们在童年发展期遭受了压抑(情感变迁),在后来的发展期中于是能够更新,无论是由于的确原初的双性恋所形成的性素质,还是由于性生活的不利影响,这样就产生适用于所有精神神经症病征形成的内驱力。(83)只有通过引入这些性力量,才能排除压抑理论中尚可揭示的漏洞。我想搁置是否可以就梦的理论而提出性与幼儿期的要求;我让梦的理论在此未完成,因为我已经通过梦愿望每次源自潜意识这一假设进一步超越了可证之事。(84)我也不想进一步探究,成梦时与形成癔症病征时心理力量角力的差异何在;对此,我们的确缺乏对应予比较的诸环节中一环的更详细的认识。但我注重另一点并且先发表声明,我只是因为这点才在此记下关于两个心理系统及其工作方式与压抑的所有探讨。因为现在关键并非我对所说的心理学状况做过近乎正确的把握,或者像在如此困难事物上很可能的那样,做了走样的、有缺陷的把握。无论对心理审查、对恰当与不正常处理梦境的解释可能怎么变化,依旧有效的是,此类过程在成梦时起作用,它们在本质上表现出与在癔症病征形成时识别出的过程最大的类比性。梦不是病理现象:它不以心理平衡的障碍为前提;它没有留下对效能的削弱。我的梦与我的神经症患者的梦无法推断出健康人的梦,这种异议大概可以不做评价地驳回。如果我们因此从现象推断其内驱力,那我们会认识到,并非通过攫住心灵生活的病态障碍才创造出神经症所利用的心理机制,而是在心灵结构的正常构造中准备好了。两个心理系统,它们之间的过渡审查,一项活动由另一项抑制并重叠,两者与意识的关系——或者有什么可能取而代之得出对实际状况较为正确的解释——这一切均属于我们心灵工具的正常构造,而梦给我们指出通往认识这同一种构造的途径之一。如果我们愿意满足于最小值的完全得到保障的认识增长,那我们会说,梦对我们证明,受抑制之事也在正常人身上存续并依旧能够有心理效能。梦本身是这种受压抑之事的表示;根据理论,它在所有情况下是这样,根据可把握的经验,至少在大量数目中是这样,这些数量恰恰最为清晰地显露了梦样状态的醒目特征。心灵上受压抑之事在清醒状态中因对矛盾的相反了结而在表达上受阻并与内心知觉隔断,在夜间生活中并在妥协产物的统治下发现手段与途径时不禁产生意识。
“Flectere si nequeo superos,Acherronta movebo.”(85)
解梦却是认识心灵生活中的潜意识的王道。
我们追踪对梦的分析,就进一步洞见这种最为神奇、最为神秘的工具的组成,当然只是进了一小部分,但这就开始从其他——应称为病理学的——形成物上深入对该工具的解剖。因为疾病——至少不无道理地被称为官能症——不以破坏这种结构、在其内部确立新的分裂为前提;应通过角力组成部分的增强与削弱对疾病做动态澄清,官能正常期间,如此众多的作用被这种角力所掩盖。在别处还可能表明,该结构由两个审查机构组成,如何使人有可能把正常效能精细化,这对唯一一个审查机构而言该是不可能的。(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