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时代的挫折
在儿童时代早期,我们不得不面临最频繁和最激烈的习惯改变,这也许是真的,但是成人时代本身也并不缺乏调整的需要。走入婚姻需要学会新的技能,例如指向另一个人的性取向,以及和对方亲密地共同生活。对一个行为过程的所有优势的原有需求都必须被放弃,但同时,相应的对所有限制的原有需求却都不能被放弃。对配偶以外的其他人的依恋限制,就是一夫一妻模式的类似要求。很少有人在结婚之前没有至少遇到一个同样适合他们的人。很多人在婚后也发现,或者认为他们发现了相当多的这种对象。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出现的性反应被外部的限制和社会恐惧给阻断了。如果在经历了被强加到美国社会年轻人身上的、那种漫长的异性恋反应延迟之后,婚姻本身被发现不那么令人愉快,结果显然只能导致新的失望和对立。当然,如果人们已经完全准备好去接受它们,婚姻带来的愉悦感是相当多并且相当大的。
对于成人时代,一个早期的要求是职业需要产生的、对刺激的反应之发展。对一些人来说,这意味着在获得更高端的技能之前,需要面对婚期的延后和放弃很多年的轻松生活。对另一些人来说,这意味着一种工作,这种工作面临失业、低收入以及后期没有保障的风险,还有在特定社会地位上力不从心的感觉。而对大多数人来说,职业选择需要前瞻性、对眼前消费和心仪目标的放弃,以及对不远未来的稳固预判。旧有的和固定的依赖他人的习惯可能不得不放弃了。经济萧条让上百万人失业,并且看起来要持续很久,这使得这些失业大军变成不得不靠政府救济的社会底层。对这些人来说,职业的目标反应被干预了。对历经辛苦才拥有高级技能的人来说,这是一种尤其苦涩的挫折。
在我们社会中,很多有社会流动性以及想要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和收入的人,都面临一个特殊而长期的问题。流动人口必须按照他们之前没见过也不了解的标准来改变自己的社会习惯,没有人会教他们。他们想要归属的群体一般对外来者报以憎恨的态度,很少给这些新人“学会提升”的机会。这可能导致一个长期的关于社会地位的焦虑,并自觉低人一等。当这些在社会流动的反应被持续地打断,外来者就有可能产生一种盲目的和无以言表的憎恨,并持续整个一生。维布伦(175,pp.30-34,102-114)为一些在追逐高位过程中遇到的挫折描绘了一幅鲜明的图画,他指出,在向上爬的过程中有一种普遍存在的压力,而我们社会层级的顶端的名额毕竟是有限的。很多人在这个过程中头破血流。
对几亿人来说,战争的危险已经变得更加真实,这种危险并不只限于军队。战争已经像经济依赖那样成为世界范围的,当今世界的任何成年人都无法阻止。战争包括对生活中大部分愉快反应的干预,不只包括那些直接参战的男人,还包括那些失去男人的女人。大部分的恋情必须被放弃了。通常的食物满足被打断了,日常生活被另一种很不一样并且更加苛刻的模式所代替。由于不受战争影响的旁观者持续变少,随之而来的小挫折正在变成大挫折。
由于世界大战之后俄国革命取得了成功,在德国和匈牙利也有了几次失败的尝试,所以革命的威胁对美国社会的高端人士变得触手可及。在富人的和谈以及晚宴中,穷人愤恨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对于白手起家的富人来说,这似乎非常不公平,因为他们承受了太多的牺牲才获得今天的影响和地位。上等阶层会对可能被迫改正一些目标反应而感到恐惧,这种恐惧是我们社会一种现有的强大力量。
我们社会的高效率已经能够避免大部分自然灾害,并把损失降到最低。虽然洪水仍旧会泛滥,造成几十万人无家可归,缺吃少穿,疾病流行。轮船沉没或飞机失事,痛失爱人。龙卷风席卷堪萨斯州,把上百亩土地的宝贵谷仓撕成碎片,并伴随着痛苦和损失。这些事件会导致对具有强有力刺激的目标反应的干预,并且急需痛苦调节机制。
疾病是笼罩在我们每个人头上的威胁,大多人经历过。它妨碍了许多本可以带来满足的活动。它还降低了个人的收入,降低了本来可以用作其他想要的目标反应的收入的比例。它永远都会立刻给我们带来挫折。
对我们社会的每个人来说,衰老和死亡的前景都会让人觉得受挫(65,p.272)。有关这些事件的知识和预期是我们社会起源的特征。死亡是所有反应的最终点,它的预期常常伴随一种无可奈何和虚度生命的感觉。死亡由于还与来世惩罚的观念相联系,与那些即使是最理性的人也永远不会放弃的观念相联系,从而会带给很多人更深的恐惧。“所有人都会死”,这句话带有一种不祥的意味,它不仅是一个推论的主要前提,更会让人觉得很受挫折。
美国社会对攻击性结果的干预将在下一章讨论。同时,“攻击反应的中断构成它本身的挫折并经常让人们无所适从”这种看法应该是比较恰当的。当攻击反应被抑制时,它们对人类综合能力构成了一种持久的威胁。很多温和的人由于有一种预期——这种反应一旦被启动,将会扩展到巨大的范围并带来严厉的惩罚——他们于是就放弃了所有的目标导向攻击行为。对过度攻击反应的完全抑制,会导致长期的无助、依赖和挫折状态。身处这种状态的个体明显是相当多的,很多人还因此患上了神经症。这种对所有攻击的完全干预并不是我们社会的理想模式,对个人限制过多,以至于无法进行合法的自我主张和创造性活动,对普通大众来说是无法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