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　天

陈眉公先生曾说过，“天地有一大账簿：古史，旧账簿也；今史，新账簿也。”他底历史账簿观，我觉得很有见解。记账底目的不但是为审察过去的盈亏来指示将来的行止，并且要清理未了底账。在我们底“新账簿”里头，被该底账实在是太多了。血账是页页都有，而最大的一笔是从三年前底七月七日起到现在被掠去底生命，财产，土地，难以计算。我们要擦掉这笔账还得用血，用铁，用坚定的意志来抗战到底。要达到这目的，不能不仗着我们底“经理们”与他们手下底伙计底坚定意志，超越智慧，与我们股东底充足的知识，技术，和等等底物质供给。再进一步，当要把各部分底机构组织到更严密，更有高度的效率。

“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惜死”底名言是我们听熟了底。自军兴以来，我们底武士已经表现他们不惜生命以卫国底大牺牲与大忠勇的精神。但我们文官底中间，尤其是掌理财政底一部分人，还不能全然走到“不爱钱”底阶段，甚至有不爱国币而爱美金的。这个，许多人以为是政治还不上轨道底现象，但我们仍要认清这是许多官人底道德败坏，学问低劣，临事苟办，临财苟取底结果。要擦掉这笔“七七”底血账，非得把这样的坏伙计先行革降不可。不但如此，在这抵抗侵略底圣战期间，不爱钱，不惜死之上还要加上勤快和谨慎。我们不但不爱钱，并且要勤快办事；不但不惜死，并且要谨慎作战。那么，日人底凶焰虽然高到万丈，当会到了被扑灭底一天。

在知识与技术底供献方面，几年来不能说是没有，尤其是在生产底技术方面，我们的科学家已经有了许多发明与发现（请参看卓芬先生底近年生产技术的改进。香港《大公报》二十九年七月五日特论）。我们希望当局供给他们些安定的实验所和充足的资料，因为物力财力是国家底命脉所寄，没有这些生命素，什么都谈不到。意志力是寄托在理智力上头底。这年头还有许多意志力薄弱的叛徒与国贼民贼底原因，我想就是由于理智底低劣。理智低劣底人，没有科学知识，没有深邃见解，没有清晰理想，所以会颓废，会投机，会生起无须要的悲观。这类底人对于任何事情都用赌博底态度来对付。遍国中这类赌博底人当不在少数。抗战如果胜利，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运气好，并非我们底能力争取得来底。这样，哪里成呢？所以我们要消灭这种对于神圣抗战底赌博精神。知识与理想底栽培当然是我们动笔管底人们底本分。有科学知识当然不会迷信占卜扶乩，看相算命一类的事，赌博精神当然就会消灭了。迷信是削弱民族意志力底毒刃，我们从今日起，要立志扫除它。

物质的浪费是削弱民族威力底第二把恶斧。我们都知道我们是用外货底国家，但我们都忽略了怎样减少滥用与浪费底方法。国民底日用饮食，应该以“非不得已不用外物”为宗旨。烟酒脂粉等等消耗，谋国者固然应该设法制止，而在国民个人也须减到最低限度。大家还要做成一种群众意见，使浪费者受着被人鄙弃底不安。这样，我们每天便能在无形中节省了许多有用的物资，来做抗建底用处。

我们很满意在这过去的三年间，我们底精神并没曾被人击毁，反而增加更坚定的信念，以为民治主义底卫护，是我们正在与世界底民主国家共同肩负着底重任。我们底命运固然与欧美的民主国家有密切的联系，但我们底抗建还是我们自己的，稍存依赖底心，也许就会摔到万丈底黑崖底下。破坏秩序者不配说建设新秩序。新秩序是能保卫原有的好秩序者底职责。站在盲的蛮力所建底盟坛上底自封自奉的民主，除掉自己仆下来，盟坛被拆掉以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因为那盟坛是用不整齐，没秩序和腐败的砖土所砌成底。我们若要注销这笔“七七”底血账，须常联合世界的民主工匠来毁灭这违理背义的盟坛。一方面还要加倍努力于发展能力底各部门，使自己能够达到长期自给，威力累增底地步。

祝自第四个“七七”以后的层叠胜利，希望这笔血账不久会从我们底新账簿擦除掉。

（原刊1940年7月7日香港《大公报》，收入《杂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