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就在村民们饱受蛇妖之苦时，端午前夜，虎头将军从天而降。”小米趴在床上，给小熊猫布布念昨晚没看完的漫画，“……端午节这天，风雨大作，暴雨直下到黄昏才停。月亮升起后，湖面恢复了平静。村民们发现，湖中心多了一片芦苇荡，蛇妖被虎头将军镇在了里面……”
这时门吱呀一响，爷爷走了进来。“噗——噗噗。”他嘴里含着什么东西，不停地往外喷。
“噗——”
“爷爷！你喷到我的书上啦！”
“没关系啊，是雄黄酒，辟邪的呢！”
爷爷继续噗噗噗地喷：
“蛇虫百脚，勿来骚扰。”
“蛇虫百脚，走个清爽。”
满屋子都是奇怪的酒味。
“小米，还不下楼？厨房里有件稀奇的宝贝给你看……”
小米跳起来，追着爷爷下楼去：“爷爷，爷爷！是什么宝贝？”
厨房的地上放着一只竹篓。小米睁大眼，看着爷爷从篓子里掏出一只胖乎乎的蛤蟆：
“看，一只‘虎头将军’！”
蛤蟆眨巴着大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小米。小米吓了一跳：“金蟾？！”
爷爷把金蟾放在灶台上，对小米说：“来，你牵着‘虎头将军’，让它沿锅灶里里外外爬一圈儿。今年我家有‘虎头将军’保佑，一定百毒不侵，逢凶化吉。”
金蟾一下子得意了，它挺起大肚子，绕着灶台蹦
起来。爷爷很高兴：“今年这只‘虎头将军’真不赖！”
小米想起漫画里那个威风八面的虎头将军，又看了看金蟾，鼻子里一哼：“它哪有半点儿像虎头将军？”
一阵镗朗朗的铜锣声从门口飘过。“乡亲们，去看抢鸭子嘞！”有人在巷子里喊。
爷爷提起装着粽子和雄黄酒的竹篮，拉了拉小米：“走，跟爷爷抢鸭子去！”
“我也要去！”金蟾连忙跳上小米的肩膀。
“阿—嚏—！”它猛地打了个大喷嚏，皱起脸来：
“你身上有雄黄的味道！好难闻！”
抢鸭子比赛要在凌波塘里举行。凌波塘是个好大的湖，一眼望去看不到边。塘中心一片青郁郁的芦苇荡蜿蜒开去，足有几里长。这片芦苇荡有个可怕的名字，叫作“大蛇荡”。
全村老小都出门看抢鸭子比赛来了。爷爷拉着小米一路挤到塘边。水草里泊着两只又窄又长的渔船，几个桨手正把两架大鼓抬上船头。
“卢阿伯，大家都在船上等您呢！”
爷爷点点头，带着小米上了船。
一踏上船，船身就左右晃动起来。小米赶紧坐到大鼓边上。
“喂，卢老头！带着孙女给你壮胆吗？”对面船上敲鼓的老头儿冲爷爷喊。
“田大炮，废话少说。今天还让你做我的手下败将！”爷爷冲他喊回去。
“小姑娘，塘里有吃人的大蛇，掉下去就给它当点心喽！”对面船上的小伙子笑眯眯地对小米说。小米白了他一眼，不吭声。
“大蛇？塘里有大蛇？”金蟾低声叫道。
“你要怕就下船去。”小米说。
不过要下船也来不及了。岸边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两条木船调转身子，把船头对着湖心。咚！爷爷在鼓面上重重一击，桨手们拿起桨，橹手们抓好橹，大家都屏住了气。
镗！一记响亮的铜锣声滚过水面。嘭！嘭！嘭！鼓点像雷声一样在湖面上炸开，两条船向湖心疾驰。
“嘿——嘿——嘿！”爷爷大喊，双手一起一落。
“嘿！嘿！嘿！嘿！嘿！”对船的田爷爷不甘示弱，吼得更响。
“嗨哦！嗨哦！嗨哦！嗨哦！”桨手和橹手和着鼓点，嘴里喊着号子。
爷爷的木船擦过田爷爷的船，像箭一样笔直地射向湖心。水花落到湖面，打出一个个坑洼，又被桨搅得粉碎。小米紧紧抓住鼓架，看着尖尖的船尾嗤嗤嗤地划破水面，激起白色的浪沫。
“啊，浮球！”她忽然叫道。离船头不到一米的地方，有个圆球在水面上跳动。
“坐稳喽！”站在船舷上的副橹手叫道，猛地把橹帮绳往外一拽——
木船一个急转弯，猛地甩过来，把金蟾抛向半空。
小米惊叫一声，看着金蟾飞出船外。
“小心喽！”桨手们喊道，忽然齐刷刷往后一倒——木船弹起来，贴着水面飕地滑了过去。金蟾的身子掠过浮球，又被抛回船上。
船打着横冲向湖心。
田爷爷的船紧跟着到了。
“喂，大炮，看我又赢你了吧？”爷爷得意地冲他叫。
“说什么大话！抢到鸭子再吹吧！”
潮湿的空气里传来火药的味道。噼噼啪啪一阵鞭炮声响过后，几十只鸭子被放出来，扑通扑通掉进水里。
“抢鸭子喽！”
鸭子们一落水，就向四面蹿开了。两只船在水面上慢慢打转。爷爷和田爷爷拿着网兜站在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
一只鸭子向船头游来。咔擦——两支长竿同时罩过去，撞到一处。
“是我先动手的！”田爷爷大叫。
“抢到才算数！”爷爷手腕一翻，脱开田爷爷的竹竿，把网兜压向水面。
“好小子！”田爷爷怒道。他拉开四平大马，使一招“大江东去”，将手里的竿子平平掠向水面——劲力所至，湖里霎时起了一阵小小的浪。那鸭子受了惊，直着脑袋，眼看就要被兜住。
爷爷叫了声好，忽地把手肘一抬——他手里的竹竿弹出水面，在半空中划了道圆弧，又斜斜刺进水里。这招“斗转星移”使得好巧，竿子恰恰从田爷爷的网兜下插了过去。
小米屏住呼吸。只听哗啦啦一阵水声，那只鸭子被爷爷抓了起来。
“爷爷好厉害！”小米拍着手跳起来。
没多一会儿，船舱里就扔进了十来只鸭子。
“爷爷，能让我试试吗？”
爷爷把网兜递给小米：“反应要快，一看鸭子露头，手里的竿子立时就挥出去……”
那田爷爷在一旁插嘴：“小姑娘，别听你爷爷的，他就会取巧。我教你啊，下盘一定要扎稳，竿子要这么拿……”他再也顾不得捞鸭子，在船头舞弄起竹竿来。
他们两个七嘴八舌，小米不知道听谁的好。
偏偏金蟾也来凑热闹，它在小米脚边跳来跳去，不时叫着：“快，快！别让它跑了！哎呀，你这么胆小做什么？用力一点啊！”
“你才胆小呢！”小米恼了，“刚才吓得连话也说不出，现在又来哇哇乱叫！有本事你来捞啊！”
有几只鸭子悄没声地钻出水面，向芦苇丛游去。
“看！看！鸭子要游到芦苇里去了！”金蟾大叫。
爷爷和田爷爷也看到了，他们让桨手加快速度，赶在鸭子进芦苇荡前截住它们。小船一先一后，驶向芦苇荡。
天忽然暗下来，头顶响起闷闷的雷声。船开进了大蛇荡。芦苇叶子擦着船帮，发出“沙沙”的响声。
嘎嘎，嘎嘎，鸭子在前面的芦苇丛里叫。爷爷伸出网兜，但扑了个空。嘎嘎，嘎嘎，鸭叫声又往后边去了。
嘎嘎，嘎嘎，鸭叫声似乎就在耳边，又似乎离得很远。轰隆隆！雷声在头顶滚过。
“要下暴雨了！”爷爷看了看天，“不找鸭子了，我们把船划回去。”
但他们已经在大蛇荡深处了，水道窄得只能通过一条船。要回头，就要让田爷爷的木船先让路。
“大炮，要下大雨了，你赶紧掉头，我们赶快出去！”爷爷冲田爷爷喊。
“胆小鬼！我们还没捞完鸭子、比出胜负呢！”田爷爷不但不退，反而指挥着桨手们往前划。两条船船头贴着船屁股，动弹不得。
雷声接二连三响过，忽然间“咔啦”一声，天像被打穿了个窟窿，大雨哗哗地倒下来。
船身猛地一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听嘭的一声，田爷爷的船上有人叫道：“不好了，船舱进水啦！”
水咕嘟咕嘟从舱底往上冒，田爷爷的船摇摇摆摆向下沉。
“快撤！”船员们争先恐后跳上爷爷的船，但田爷爷仍坐着不动。
“喂，田大炮！你想沉到塘底喂蛇吗？”
“卢老头，我一个人照样捞得鸭……”
没等他把话说完，众人又听到一声“咔嚓”，船忽然直直坠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爷爷一步跨过船头，把田爷爷拎了过来。
小小的木船上一下子多了十几个人，船身吃不住，重重压进水里，像是马上也要沉了。
“掉头！把船退出去！”爷爷在雨里大喊。
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像剑一样，劈过芦苇丛。噼啪！头顶又炸开一个响雷。在那瞬间的电光之中，小米似乎看到这长长的芦苇荡在慢慢扭动，就像一条从雷电里苏醒过来的大蛇。
她把头探向翻涌的水面。在黑色的波涛里，有个青幽幽的东西蹿了过去。
“是蛇妖在攻击我们的船！”
金蟾跳进竹篮，想把自己埋进粽子堆里。可那雄黄酒的味道直往鼻子里冲，它觉得自己就要吐了。
“惨了，惨了，外有蛇怪，内有雄黄，我老蟾此身休矣！”
“喂！出来一起想办法！”小米在它耳边大叫，“不然我就告诉所有人，你这个虎头将军一看到蛇怪，就吓成了一只缩头蛤蟆！”
金蟾有气无力地白了她一眼，它觉得雄黄的气味钻进了它的四肢百骸，自己的魂灵正在离开身体。
“出来！”小米一把将它提了起来。
冷雨兜头淋上来，金蟾全身打了个激灵：“有办法了！”
金蟾跳回篮子，抬起雄黄酒往粽子上挨个浇。嘴里嘀咕着：“说起来我们也是同类。我喜欢吃粽子，你一定也喜欢吃粽子。我不喜欢这个味道，你一定也不喜欢这个味道。我让你吃粽子，让你吃——”
金蟾说得起了性子，跳起来，瞅着水面用力一掷。
那一串粽子在空中画了道弧线，跌入水面——只听“扑通”一声响，金蟾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跟着粽子一起没入水里。
原来它心急火燎地，把自己也绕了进去。
小米大吃一惊，扑到船舷上。漆黑的水面像被烧开一样，咕嘟咕嘟往外冒泡。一道闪电划过湖面，大蛇荡扭动着，挣扎着，沸腾的波浪卷起小船，把它抛向空中。
嘭！雷声炸进湖面，一直打到湖底，整个芦苇荡像是被连根拔了起来。小米全身发抖，她捂住耳朵，连气也喘不过来了。
这阵雷一定是老天爷把所有力气都用上了。雷声过后，雨停了，浪息了，水面上现出一点亮光。
爷爷大声喊道：“前边好像有路，大伙儿划起来！”
木船“嗖嗖嗖”向亮光冲过去。小米趴在船帮上，哑着嗓子大叫：“金蟾！金蟾！”
芦苇丛刷刷刷向后退，小米眼前蓦然一亮——木船猛地一跃，跳出了大蛇荡。船上的人都欢呼起来。
“可金蟾还在大蛇荡里呢……”小米大哭起来。
这时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叫声：“喂！等……等我！”
小米擦擦眼睛，看见水面上有个圆圆的肚皮在一沉一浮。
“金蟾！”她喜出望外，抓过网兜，一把将金蟾兜了起来。
金蟾躺在船头，嘴巴一瘪一瘪，吐出许多水来。小米松了口气：“幸好没事。”
金蟾翻身坐起：“当然没事！我可是堂堂虎头将军。”
“你看到蛇怪了？”
“何止看到，我还把它揍得哭爹喊娘。它连连讨饶，说什么‘虎头大爷，我上有老，下有小，都指望着这几个粽子过节呢’。我看它哭得实在可怜，就放了它一马。”
小米鼻子里一哼。
“怎么，你不信啊？”金蟾说，“我告诉你，那家伙的牙齿可厉害了，又长又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