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姜花相伴的日子

十几年前我初到中山时，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单身宿舍。傍晚时分，彩霞染红天边，倦鸟归巢，同事们也纷纷骑着“嘎嘎嘎”作响的摩托车载着嫩绿的青蔬或者可爱的娃娃把家还，享受温馨的家庭生活去。

喧闹一天的校园顿时沉寂下来，剩下无边的寂寞。

我的时间于是多到无法消遣，只能借买菜的时间百无聊赖地逛市场和商场。就是在市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我见到了卖姜花的阿婆。最先是一股独特的香味吸引了我的鼻子，于是我好奇地循香而去，不久就见到阿婆三轮车上的一扎扎洁白的姜花。白色的花朵素净、清雅，色泽圆融，形如蝴蝶，紧紧地簇拥在一起，紧致的花蕾敦实而不语，含苞待放的气息清冽可人，一下子就俘虏了我的心。

依稀记得刘墉的文章里描画过台湾大片大片的姜花田，清秀的文字中仿佛有隐约的清香扑面而来，所以此时一见姜花，多少有点情结，我便掏钱买下一扎。真是想象不到地实惠，好大一扎花，起码有七八枝，才几块钱，我便携带着一束沉手的姜花和一身的花香像捡到什么神秘的宝贝一样抿嘴暗笑着回去。

回到宿舍，我找来了一个简单的瓶子，就把姜花养了起来。陋室里，因为有了盎然的绿意和洁白的花朵，而生出了几许雅致和生机来。尤其是华灯初下，流岚划过天边，长夜漫漫之时，姜花的剪影在寂寥的墙壁上勾勒出浅浅的倒影，花的香味就更加浓郁，带着清冽的芬芳，直沁人心。似乎连空间的每寸间隙都沾染和浸透了这香气。有时，半夜忽然惊醒，孤独又一次悄无声息地袭击我，却为有这一室的馨香陪伴而感到幸运，我浮躁的身心顷刻平静下来，可以从容地捧本书或者听首歌，梳理一日的轨迹，学会和自己对话。

平静的力量其实是巨大的，只有弄清楚了自己想要什么，以及需要做什么，日子才会在充实的每一天中稳稳地度过。就这样，枕着花香，在低头和抬头之间，我对于未来生活的幻想一天比一天清晰。

成家之后的日子，因为各种琐屑，人变得越来越劳累。但常常在买菜的同时，我也不忘捎上一束姜花。在富丽堂皇的花店里，甚少见到姜花的影子，或许是因为它的不上档次吧。往往是年迈的阿婆、阿公在街边就地售卖。不过，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忽然心血来潮出来摆摊，隔三差五才能见到他们的身影。各式的花卉通常是养在高高的花瓶中，红玫瑰夺人眼球，白百合一枝独秀，菊花红绿交错、馨香引人……就是最肮脏的市场，在拐角的地方有这么一个小花摊，加上一个慈眉善目的摊主，我总觉得那横流的污水顿时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天和地忽然有了阳光和生气。

但，与妖艳的玫瑰、脱俗的香水百合，甚至小巧的康乃馨相比，姜花如同质朴的村姑，实在无法拥有阳春白雪的美誉。不过，也因为它的实惠而低调，所以即使终年劳顿、寂寂无闻的下里巴人也爱之。据说在繁华国际都市香港，每逢夏秋之间，几乎所有花摊都有姜花出售，它的价格比剑兰、菊花、康乃馨便宜一半有多，采购者络绎不绝。有些出租车司机，也用个小瓶在车厢内插上一两枝，借以享受一下它那清新的香味。绿色长茎顶端的点点白花，飘浮着沁人心脾的芬芳，扫走了生活里的沉闷和百无聊赖，心间顿获一阵安妥和静谧。

姜花花期不长，花瓣单片，花瓣之间承接得也不严实，往往开过了就像散了灵魂似的，忧忧地凋零在桌子上，凌乱，干瘪，一下子就变得格外脆弱和无力。

但试问世间，哪有什么东西是真实而恒久的？绽放时有着春日之灿烂，离去时是秋日的静美，这也是一种淋漓尽致努力活着、肆意活过的磅礴力量啊！而且，姜花在左，情怀在右，在生命的两旁，随时撒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花香弥漫，使穿花拂叶的人，踏着荆棘，不觉痛苦，有泪可挥，不觉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