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7日 星期三 晴 (二)
我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老爸说这里已经是古冶市的边缘了。拆迁留下的断壁残垣环绕着一座座刚刚建好的崭新的住宅楼,可是这里连个商店和学校都没有,怎么看都觉得荒凉。
刚才在路上,“黑爵士”舅舅就和老爸通过电话了,他说自己和伙伴们已经拿着阿金的照片在附近问了两个多小时,但没有一个人能认出阿金。

这可怎么办?难道我们白跑一趟吗?
但老爸似乎胸有成竹,边停车边对我说:“别着急,松开阿金的绳子,放它出去。”
我虽然不知道老爸想干什么,但还是按他说的做了。
让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阿金被我抱下车后,先是“噗啦啦”地甩了一下脑袋,然后环顾四周,忽然精神一振,兴冲冲地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快跟上阿金。”
老爸一声令下,我和朋友们都紧紧跟着阿金跑了起来。

“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黄小培说,“你爸真狡猾。我家养的阿金也是这样,只要是它自己走过的路,无论多远它都能找到家。
“我这是聪明,不是狡猾好不好?”老爸对总是用词不当的黄小培也很无奈。
阿金的家果然就在附近,它跌跌撞撞地一路小跑,然后钻进了一个小区。如果不是它后腿有伤,我们都差点儿跟不上它了。

我有点儿伤心,阿金只顾着回家,都没回头看我一眼,看来它还是更喜欢原来的主人。
新建成的小区连保安都没有,阿金便一口气跑上了一栋楼房的四楼,终于在一扇房门前停了下来,这才回头看向快要累断腿的我们。它一定也累坏了,舌头伸得长长的,口水淌了一地。
看样子这里应该就是阿金的家。阿金就快见到自己的主人了,可我心里忽然涌上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感。

老爸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上前敲了敲门。
房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大哥哥走了出来,看到阿金后先是一愣,然后怯生生地向屋内喊:“妈,它……它又回来了。”
看来阿金真的认识这位大哥哥,它兴奋地呜咽着,兴高采烈地向他的身上扑去。
可还没等阿金靠近大哥哥,一位阿姨就从屋里走了出来,把大哥哥往身后一拉,然后飞起一脚踢在了阿金身上。阿金惨叫一声,夹起尾巴靠在墙角,头都不敢抬了。
“你干什么!”我赶快把阿金抱在怀里,对那位阿姨大声喊道。
黄小培和刘大力也都用我们“训练”过的眼神狠狠瞪了过去。
老爸赶紧拦住我们,走过去说:“是这样,我们前几天从狗肉贩子手里救下了这条狗,想……”
“怎么又给送回来了?!这么久了,送回来我也不退钱!”那位阿姨一叉腰,根本没打算听老爸把话说完。

冬叔说的是真的,阿金果然是被自己的主人卖掉的!
老爸也感到无语了,结结巴巴地问:“这么懂事的狗……你们竟然舍得卖掉?你知道他们是狗肉贩子吗?”
没想到那位阿姨竟无所谓地摊摊手:“这么老的狗不卖给狗肉贩子谁会要?原来打算把它扔掉,可扔了好几次,它自己又回来了,你说烦人不烦人?本想着把它卖给肉贩子就能一了百了,没想到又被你们给退回来了。”

“这和钱无关,它应该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吧?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看着它被卖给肉贩子?”老爸看着躲在那位阿姨身后的大哥哥,声音也大了起来。

“你……你是怎么知道它天天送我上学的?”大哥哥推了推脸上的眼镜,诧异地问。
“因为那是它记忆中最快乐的事,这些天它把我当成了小时候的你,不断地重复……叼着书包送我去学校……呜呜……”我再也忍不住了,对着他们大声吼了起来。
阿金像想劝架一样挪到我们中间,一会儿看看他们,一会儿看看我,不知所措地耷拉下了耳朵。

“真是好笑,你们喜欢你们就牵走,别妨碍我们家孩子学习。”那位凶巴巴的阿姨说着,又想抬脚踢阿金,幸亏老爸眼疾手快,挡在了阿金前面。
阿金似乎很怕她,身体发起抖来,却依然低头向那个大哥哥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
“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它?”我还是第一次听老爸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你们知道不知道,它快要死了还想着在临终前见见自己的主人。”
可那位阿姨的声音比我老爸的还大:“一条狗死不死有什么重要的?我儿子今年就要中考了,不能被一条病恹恹的畜生耽误了功课!”
“妈!”阿姨身后的大哥哥用力挣开那阿姨的手,走到阿金身边抱住了它,哽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阿金扭着脑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伸出长长的舌头舔着他的脸。
“快跟我进屋,为一条狗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咱们附近拆迁,谁家没扔一两条狗!”阿姨伸手拉起大哥哥,用力摔上了房门。

阿金被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完全不明白主人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又突然扔下了自己。它想伸出爪子去挠门,却又胆怯地收了回来,只是伸长脖子发出了一声悲伤的低吟声。
“怎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黄小培抹着眼泪说。

老爸气得手都发抖了,想再次敲门,但最终还是收回了手,蹲下来抱了抱阿金说:“阿金,这里不是你的家了,咱们走。”
“对啊,对啊,他们不喜欢你,有小鹿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们全班同学都会喜欢你。”刘大力眼圈红红地说。
在我们的推搡下,阿金勉强跟着我们走了几步,但仍一步三回头地望向那扇已经紧闭的房门。
就在这个时候,门轻轻一响,又被推开了。我们立刻停下脚步扭头望去,只见那扇门打开了一点儿,门后传出的还是那个怯生生的声音……

似乎是听到了自己原来的名字,阿金耳朵一竖,转身又想冲上去,可房门已经被关上了。
“走啦,我们不稀罕这样的主人。”我和刘大力一起抚摸着阿金,它再次不情愿地、一瘸一拐地跟着我们走下楼梯,时不时回头看一下,却终究没有看到它期盼的身影。
小区外,等待我们的“黑爵士”舅舅和他的朋友们正在给流浪狗放置狗粮。
“这附近在大拆迁,原来住在院子里的人们搬进楼房后,有的就抛弃了他们养的狗狗。它们有的被卖狗肉的商贩抓走了,幸运点儿的就在这里流浪……”
“黑爵士”舅舅的声音很快就被周围轰鸣的机器声给淹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