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 语

JIEYU

繁峙县古代壁画遗存，是古人智慧的结晶，是重要的视觉历史见证。中国壁画艺术，尤其是寺观壁画，是中国美术史的重要组成部分。繁峙县遗存各类寺观壁画在古代壁画中具有典型代表性，繁峙县域遗存金、明、清多代壁画，为中国绘画艺术研究提供了丰富资料。通过对古代遗存壁画的考证梳理，可发现，自古至今，宗教带动壁画在寺观空间内逐渐占据艺术主导，寺观壁画成为宗教壁画艺术的主体。这是由壁画艺术的自身优势所决定的。壁画艺术不占据实体空间，绘制于殿宇内四壁，可营造出浓浓的宗教氛围，有强有力的包裹感。至明清时，繁峙县寺观壁画仍旺盛发展，尤其民间寺观壁画题材多样，艺术形式多样，呈现出不同的时代特征。

繁峙县遗存金代、明代、清代寺观壁画总面积达1350平方米，数量之多，在国内遥遥领先。其中，国家级保护单位就有三处，艺术水平之精湛，自然不言而喻。其余遗存壁画也具有独特的艺术特征，映射出各个时代的地域审美水平和习俗风貌。寺观壁画艺术的盛行，也反映了古代宗教在繁峙的繁盛程度。由于其身处佛教圣地五台山的北麓要地，长期受到五台山佛教文化的熏陶和影响。佛教在繁峙广泛流行，寺院不断涌现，壁画艺术随之普及。

岩山寺南殿（文殊殿）壁画是繁峙县唯一一处金代壁画，也是中国金代壁画的代表作之一，极具标识性，为后世研究金代文化、艺术、习俗、政治提供了重要资料。其作者是由68岁的“御前承应画匠”王逵同王道等人绘制。岩山寺南殿金代壁画艺术灿烂辉煌，在中国绘画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其规模宏大，形象生动，布局巧妙，笔法精湛，与永乐宫壁画合称寺观壁画的“双璧”，具有极高的艺术欣赏价值。文殊殿金代壁画以丰富的内容展示了当时的社会风貌，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整个壁画，殿阁建筑、草木山川、市井尘俗、人物活动等无一不是当时社会生活的再现。尤其是画中大量的建筑群，无论是西壁上的宫殿，还是北壁中的海市蜃楼，均为后人研究宋金建筑提供了重要资料。王逵等人不仅贡献了高超的宫廷绘画技艺，还将宋代宫廷建筑的形象与壁画故事内容充分结合，绘制出了一幅具有官式艺术水平和现实宫廷印迹的壁画精品。通常古代壁画中多将建筑作为画面衬景，但在岩山寺南殿壁画中，建筑却成为画面的主体。这些建筑有宫廷殿宇、有城门阙楼、有市井街道、有酒楼亭榭等，几乎涵盖了各种建筑类型。其中，宫廷殿宇高低错落，主次有序，瓦顶、脊饰、斗拱、柱额、勾栏、台基等构件俱全，构图宏大壮阔，布局合理严谨，透视协调准确，装饰精致华美，放眼望去给观者以鸟瞰之感。岩山寺壁画建筑是艺术与科学的结合，不仅是一场视觉盛宴，更是一幅科学的宋金建筑设计图。为建筑设计师和建筑史学家研究和借鉴宋金建筑形制提供了极为珍贵的参照资料，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公主寺大雄宝殿壁画是明代“三教合一”水陆画的典型代表，是集大成之作。人物特征鲜明，形态各异，线条优美，设色丰富。内容上呈对称结构，不仅体现在东西壁画的对应，还体现在每一面墙上主佛两侧神祇的对称式布局。其东壁以卢舍那佛为中心，西壁以弥勒佛为中心，主神两侧分布着各类神祇，各组神祇间用云纹划分。不仅有佛教神祇，还有道教神祇的出现，这是因为道教神祇在壁画中都承担了一定的职责，能够满足社会民众祈福消灾的需求。如“主苗、主林、主病、主药”四位神祇，民间信仰认为信奉他们便可使庄稼丰收，不再受病痛及灾害的干扰。再如：东岳、南岳、中岳、西岳、北岳众神祇，就来源于人们对于山川的崇拜。明清水陆壁画在表现风格上有继承宋元寺观壁画严谨细致体系的，也有笔意率真、粗阔简约的写意之作。虽然作画风格和造型有着较大的区别，但神祇布局却有着极大的相似性。一般的寺院水陆壁画在布局上有固定的顺序：首先，在寺庙的东西墙壁之上，儒、释、道上界神祇全部描绘在壁画上方；而三教中下界神祇以及冥界其他相关人物皆绘于东西墙壁的下方；中间为三教其他神祇仙众。此外，如果中央绘有较大尺寸的佛像，则为正位神祇。这种布局方式，是法会仪轨所致。无论何种神祇都要分出地位高低尊卑，这也是教育世间百姓在宗教法会里必须遵守仪轨。在水陆壁画中，可以看到道教神祇仙众，也有儒家人物圣贤，还有往古各色超度对象。这样就将民间百姓信仰的神祇都囊括入法会，皈依法门，得到解脱。佛教地位在壁画中被抬升的同时，也反映了佛教力量的衰退。大量道儒两家及民间民俗供奉神祇加入，表明佛教在民众间的信仰程度已减弱。仅绘制佛教人物单一题材壁画，无法满足周边百姓的信仰需求。水陆壁画的产出，也是适应百姓信仰现状，应运而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佛教信仰的根基在减弱，人类思想觉悟在提高，佛教已丧失其教化众人信仰趋向的主导地位。因此，水陆壁画是佛教艺术迎合社会发展的无奈表现。这种艺术形式只能满足当时的信仰需求，随着神祇仙众的种类、名目增多，信仰也已不再单纯，混乱之态导致终将被淘汰的结果。至明清，单一的关帝信仰在繁峙县寺庙中备受欢迎，关帝壁画也大面积普及。繁峙县水陆寺院壁画代表了佛教仪轨与三教合一的最高境界，明代公主寺水陆壁画是三教神祇完美融合的视觉表现，从中可解读宗教与世俗的内核意念与精神信息。观者在观看各路神祇顶礼膜拜佛陀至尊的同时，恰好体会这一时段的经典中国宗教哲学。

繁峙县域清代遗存寺观壁画多数为关公信仰类壁画。清代关帝信仰的发展达到了顶峰，繁峙县的关帝壁画也随关帝信仰的发展而兴盛，其壁画特点与其他地区相比有自身的特色。我们研究古代壁画，不能只研究古代壁画的外在形式，还要通过表象看深层的本质，探求其蕴藏着的古代社会现实信息。关帝壁画内容均取自《三国演义》故事，这些内容历经魏晋南北朝、隋唐、宋元明的演化发展，故事情节已成为耳熟能详的经典。关帝壁画多以连环画的形式表现，画面内容以《三国演义》中关公故事的时间顺序为脉络，故事情节前后紧密衔接递进。壁画中各故事情节一般呈框格式排列，框格之间有以祥云或树木、山石分隔，自然过渡，不会影响壁画整体的布局；也有以墨线框架限定，隔断明确，镜头感强。题记一般书于每幅画上方（正上、左、右皆有）的位置，壁画的排列顺序一般是自左至右，自上而下，依次是酒店初会、桃园结义、苏张进马、造置刀剑、大破黄巾、平原赴任等三国故事。各个寺庙关帝壁画人物运用简练圆润的线条勾勒动势形象，鲜艳色彩渲染烘托情节氛围。具体造型以勾染为主，山石、祥云、树木、水流线墨浅淡但节奏感极强；在设色选择上，背景皆偏暗色系，以艳色系来点染突出主题人物，善于利用搭配不同色彩烘托不同故事气氛，为主题人物提供特定心理活动场所。关公长袍常施墨绿色，着装鲜艳，红脸与绿袍补色对比，视觉冲击力自然提升。其次红色、蓝色也是画面主打色，画面人物更为显露，跃然墙上。人物造型随情景适度多变，动静交替，自然生动。关公信仰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尤其在民间更是如此。关公信仰至清代达到信仰鼎盛之况，各地关帝庙如雨后春笋被大量兴建，关帝壁画的绘制也达到阶段性高潮，繁峙县的关帝壁画是这一时段最好的实物印证，是最具代表性的关公信仰的视觉化表现。

不同地域间存在不同的自然地理环境、社会经济环境等诸多现实因素，从而产生了不同的地域文化。深度挖掘文化特质的一个重要表现是研究文化的地域性表现。繁峙县的历史文化有许多自己的地域特色，清代遗存的关帝壁画便是具有代表性的一种弥足珍贵的文化艺术特质，反映了清代繁峙地域的社会生活、政治生态、思想意识、民俗信仰等各方面的时代景况。

繁峙县壁画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价值。研究繁峙县古代壁画有利于促进繁峙县文物的有效保护和利用，更好地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社会飞速发展的今天，我们能够寻根溯源，精心学习老祖宗留下的艺术智慧之佳作，实属难能可贵。壁画是一种稍纵即逝的艺术遗产，自然的脱落及人为的破坏，提醒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和增强力度去保护它们。壁画不仅是视觉艺术，它蕴含着的时代因素值得我们去挖掘。古代的政治、经济、社会、城市建设、民间习俗、艺术审美等等都可在古代遗存壁画中寻得线索。从传承角度来讲，壁画可大量进入学校教学，高校尤其艺术院校，可将高清壁画文本作为范例供学生临摹研习。学生通过认真学习古人用笔、用色，走进古代壁画艺术，走进古人社会生活，借古观今，进行艺术创新。这样的艺术作品才是有根的，有血脉的，是中国的，更是世界的。中小学可将古代壁画艺术引入教材之中，壁画中许多经典人文故事，值得中小学生好好学习效仿。通过这样的努力，古代壁画遗存才会得以传承延续、活化延存。

壁画从岩画创始之初到清代民间盛行，经历了起起落落的发展，宗教题材的民俗化呈现，使得民间画师在寺观壁画创作中成为主力军。民间画师更了解百姓的生活和信仰需求，在绘制过程中会因地制宜地进行视觉创作。繁峙县清代壁画多为民间画师所作，民间画师根据繁峙地域特色、信仰习俗、思维惯性等进行壁画创作。与官方画师相比，民间画师的思想和技艺约束力弱，在画面中自由发挥的空间多，壁画主要表达普通民众的信仰精神，绘画作品与繁峙地域的风情、民间曲艺、审美习惯等相结合，所绘壁画的内容题材更应景于当地百姓生活，拉近了寺庙宗教艺术与民众的关系，类似的壁画内容更易被接受和理解。

对繁峙县古代遗存壁画的系统研究，为研究繁峙地域文化、风俗、信仰等提供了重要借鉴。《壁上丹青——繁峙卷》通过对各时代多处寺庙遗产壁画的展示分析，宏观地总结了繁峙县域内现存古代寺观壁画的艺术特征，微观上让人们了解了各朝代各宗派壁画的造型技法和人文内涵。岩山寺、公主寺、三圣寺等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的寺观壁画的经典视觉效果，可让观者流连忘返。而对众多省市县级文物保护单位的寺观壁画及未定级别寺观壁画的解读，可让观者眼前一亮，体味民间画匠的精湛技艺和独特的民俗风貌。整书囊括了繁峙县域各代表性遗存壁画，对繁峙县域内的壁画进行了较为全面的展示。既让观者在欣赏美妙的壁画视觉艺术的同时，能够获得更多的艺术理论知识；又能通过对壁画的认知，了解更多的历史信息和各时代的审美取向。当然，书籍中也有些遗憾，比如对壁画与建筑和其他佛教艺术的关系没能做更多的拓展分析，期待在今后有机会对相关问题做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