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元微之连昌宫词

白乐天作《长恨歌》，元微之作《连昌宫词》，皆纪明皇时事也。予以为微之之作过乐天。白之《歌》止于荒淫之语，终篇无所规正。元之《词》乃微而显，其荒纵之意皆可考，卒章乃不忘箴讽，为优也。其《词》有云：“上皇正在望仙楼，太真同凭栏杆立。楼上楼前尽珠翠，炫转荧煌照天地。”又云：“初过寒食一百六，店舍无烟官树绿。夜半月高弦索鸣，贺老琵琶定场屋。力士传呼觅念奴，念奴潜伴诸郎宿。须臾觅得又连催，特敕街中许然烛。”又云：“飞上九天歌一声，二十五郎吹管逐。逡巡大遍梁州彻，色色龟兹轰录续。李谟撅笛傍宫墙，偷得新翻数般曲。”又云：“平明大驾发行宫，万人歌舞途路中。百官队仗避岐薛，杨氏诸姨车斗风。明年十月东都破，御路犹存禄山过。”云云。禄山以天宝十四载反于渔阳，陷东京，则幸连山时，乃十三载也。巡幸而诸弟、诸姨悉扈从，百司供顿亦扰矣。念奴，名妓也。帝岁幸华清，时巡东洛，有司潜遣随行，以备宣唤。而每为诸王所邀致，方寒食火禁，而中夜宫中张乐不已，声闻于外，遣中官传呼追觅念奴，特呼然烛于御街，呼叫于静夜，皆不可以训。既终夕喧乐，黎明，六飞又复西去。王者慎动，当如是乎？此诗深议其荒淫无度也。是岁帝年七十一，而太真年三十六矣。然考之本纪，十三载乃无幸洛之事，岂史逸耶？微之去天宝不远，必不凿空而云也。李谟“撅笛”字，《玉篇》云：“撅，乌协切，指按也。”于笛而云“撅”，此一字之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