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水灯
世界上的奇迹本来就不多，可是，一个叫柯洛的男孩子偏偏遇上了一个——
那天，柯洛来到一家灯具店。
很老的灯具店，生意清淡。
一个老头儿戴着花镜，正在埋头看一张发黄的旧报纸。老头儿看得很兴奋，额头上沁满细小的汗珠。
柯洛说：“给我一盏水灯好吗？”
老头儿说：“要哪一盏？”
柯洛指着一盏精巧的小花灯说：“就是那一盏！”
“喏，给你！”
老头儿左手捏着报纸，右手从柜台下面摸了一盏灯，眼睛却始终不离开报纸。
柯洛想：“真奇怪。难怪生意清淡哩，一点儿也不热情。”
老头儿嘿嘿笑了：“小家伙，先别纳闷，保证你满意！”
老头儿摇着脑袋，额头上的汗珠噼里啪啦向柯洛飞去。柯洛紧躲慢躲，还是有几滴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汗珠凉飕飕的，像雨滴。柯洛诧异地望了老头儿一眼。
这是一盏很普通的灯。柯洛的床头灯坏了。柯洛逛遍了城市大大小小的灯具店，愣是没有选到一盏与众不同的灯。
柯洛失望地把灯还给了老头儿。
老头儿神秘一笑：“欢迎你再来！”
柯洛心说：“你以为我还会再来吗？”
老头儿的目光似乎在说：“一定会的。”
柯洛懒散地躺在床上，天黑了下来。
柯洛伸开手，他感觉指甲盖上凉凉的，好像粘上了什么东西。
突然，他被惊得目瞪口呆：他的指甲盖上有一盏透明的灯。
柯洛的眼睛瞪得越大，灯就越亮；相反，就越微弱。
“不可思议，啊，太妙了！”柯洛说。
灯光很柔和，水银一样。
柯洛说：“它的旋钮在哪儿？”
那灯说话了：“在你的眼睛里。”
柯洛嚷嚷：“不可能。”
那灯说：“我是一盏水灯，同样不可能。”
柯洛说：“那么，我睡着以后，你是否会熄灭呢？”
水灯说：“啊，是的。我像影子一样忠诚于你，总会满足你的一切心愿的。”
柯洛很快活，很久很久都没有过的快活。
在这个黑暗的屋子里，柯洛感觉有些压抑。他说：“水灯，我非常烦闷，但我又说不出烦闷的理由。”
水灯说：“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呢？因为你不能改变它，也无法逃避它。不过，有我的帮助就不同了。你看——”
水灯的光波一波一波地缓缓荡开。
一幅幅画面展开，就是柯洛司空见惯的生活画面。柯洛可以任意选择一幅。
在蜜蜂巢一样的一个小方格里，坐着柯洛的爸爸。
柯洛的爸爸正在抽烟，他望着柯洛的房门，嘴巴里冒出的浓浓烟雾，向柯洛的门缝挤去。柯洛的屋子像着了火一样烟雾弥漫。
爸爸惊慌失措，赶忙把烟掐灭了。
柯洛向水灯快活地挤挤眼睛，水灯也调皮地对柯洛眨眨眼睛。
在另一格里，柯洛看见了挤挤吵吵的体育馆。真有趣，那么小。
拳击台上，两个拳手正在比赛拳击。
甲向乙频频发出攻击，打得乙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乙退至死角，像个伤心的孩子，捂住了脑袋和脸。
甲直拳、勾拳，轮番攻击，最后把乙打翻在地。乙满脸是血，鼻梁骨断了，脑袋和心脏都受了重伤。
乙被打成了残废，永远不能再上擂台了。
裁判举起甲的手臂，宣布甲赢了的当口儿，柯洛一把推开了裁判。
柯洛指着甲说：“乙不是你的对手，你看得出来，可你竟然凶残地将他打成重伤。你的胜利是一种耻辱。来，让我教训教训你！”
柯洛舞动双拳，上下翻飞，拳拳击中要害。柯洛把甲逼至死角，最后重重一击，把甲打下了擂台。
同样，甲也受了重伤，不能再参加拳击赛了。
台下欢声雷动。裁判殷勤地抓住柯洛的手，正想举起，不料，柯洛一摆手，把裁判甩到了一边。
柯洛说：“没有永远的拳王。越是不可一世的人，最后的结果就越惨。记住，不要把荣耀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柯洛给了水灯一个飞吻。
柯洛指着吵吵嚷嚷的一角说：“水灯，那儿是什么地方？”
水灯说：“就是你常对着发呆的火车站啊。”
柯洛说：“嗯，那个小女孩我怎么没见过？”
一个小女孩，羞怯地伸出双手，向一个年轻的、大腹便便的家伙乞讨。
那个年轻人的每一个手指上，都戴着又沉又大的金戒指。他仰面朝天，吐着烟圈。
一个戴着红袖章的老太太过来了：“小伙子，抽烟罚款，五元。”说着，撕下一个纸条。
小伙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十元的票子说：“不用找了。”
小伙子丢掉烟蒂，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瓜子，叭叭嗑了起来。
另一个戴红袖章的老太太过来了：“罚款，五元。”
小伙子掏出十元票子说：“别找了，我再多嗑一会儿。”老太太知趣地走了。
小女孩很不情愿地跪了下来。
小伙子说：“不劳而获的骗子越来越多了。乞讨致富，此路已不通了。”
很多人愤怒地盯着小伙子，准确地说嫉妒他款爷的做派，但没有人同情下跪的小女孩。
柯洛说：“水灯，你帮帮我，那个小女孩穿着挺整洁，不像个乞丐呀。”
水灯说：“一点儿不假，她是个学生，乞讨是因为家里供不起她念书。”
柯洛说：“你把他钱夹子的钱，统统塞进小女孩的书包里。”
水灯说：“没问题，你还想干什么？”
柯洛说：“把我的唾沫送到那个讨厌的家伙的脸上。”
水灯说：“好吧，开始吧。”
柯洛嘴一张，呸了一口，唾沫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小伙子的脸上。
小伙子惊跳起来：“是谁？你站出来。哎哟，我的钱呢？我的钱……”
柯洛和水灯相视一笑，很开心。
柯洛很高兴，突然，他发觉水灯渐渐暗了下去。
柯洛着急地说：“水灯，你怎么啦？”
水灯说：“柯洛，我的光芒快要熄灭了。”
柯洛说：“不，不，你不能丢下我。我还有很多心愿呢。”
水灯说：“你已经很快乐了，我的使命也完成了。我是一盏水灯啊，和你有同样善良而美好的愿望，但我仅仅是一盏水灯，力量是微不足道的。”
柯洛说：“我会记住你的，我要把你的故事讲给每一个人听。”
水灯挣扎着说：“傻瓜，没有人相信你的，你只能得到讥讽和嘲弄的回报。让我成为你的秘密吧！一个人的秘密和生命同样重要，交出秘密就等于交出了你的生命。”
说完，水灯灭了。
屋子里一片黑暗。
柯洛在低声抽泣。
柯洛来到那家很旧很老的灯具店，老头儿笑眯眯地望着他。
柯洛掏出所有的积蓄：十八元五角一分钱。
柯洛说：“我买了您一盏水灯，忘了给您付钱。”
老头儿说：“是吗？你准备付多少钱？”
柯洛说：“这些远远不够，全给您了。”
老头儿说：“好啦，钱越多的东西越不珍贵，我只收你一分钱。”
老头儿眯着眼睛，在阳光下晃动着一分钱说：“很多东西都不值一分钱哩。”
柯洛站在郊外的一片庄稼地面前，回味着老头儿的话，惊诧不已。
柯洛的屋子一直黑着，他再没有买床头灯。
他怀念那一盏水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