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每个知识分子都应该恋爱
读鲁迅的作品多年,总结一句话,便是:鲁迅被神化的同时,也被遮蔽。
的确,在意识形态较为紧绷的年代里,鲁迅的文字被抽离了原本的意思。尤其是在1925年至1927年间,恋爱中的鲁迅用蘸着爱情的墨汁写下了不少生活味道十足的文字,但均被后来的人误读。这一点我在本书也有列举。
1927年10月,鲁迅与许广平一起到了上海,不久,他在《北新》半月刊上发表一篇《唐宋传奇集·序例》,然而这篇文字的结尾处写了一段闲话,引起了郁达夫的注意。有一次郁达夫和鲁迅一起吃饭,便发问:“这文章的末尾,你在后面加上四句,是什么意思?——时大夜弥天,唔……”鲁迅答:“那是我有意刺高长虹的!高长虹自称是太阳,说景宋是月亮,而我呢,他却谥之为黑暗,是黑夜。他追求景宋,他说太阳在追求月亮,但月亮却投入黑夜的怀抱中,所以他在那里诅咒黑夜。”
可是,比较好笑的是,解放后,包括余秋雨在内的“十一个”写作组写出的《鲁迅传》,在叙述鲁迅在广东以及将要离开广东的一段时,有这样的一段记载:“九月十日,是一九二七年的中秋节,明月下的珠江显得特别凄清、冷寂。这天晚上,鲁迅校完了《唐宋传奇集》。在《序例》后,他豪迈而含蓄地写道:‘时大夜弥天,璧月澄照,饕蚊遥叹,余在广州。’短短数语,洋溢着独立于险恶环境中的凛然之气,表达了对凶残的敌人极度的蔑视,形象地概括了‘四·一五’以后他在广州的生活背景和战斗风貌。”
1925年之前的鲁迅,不论是文字还是内心,都像他在北京女师大所开的一门课程一样:《苦闷的象征》。遵从母命和一个并不欢喜的女人朱安成婚,兄弟之间因为弟媳的挑拨反目。身边的友人多数因为在大学里混而成了知名的学者,有了让他反感的学究气。
当时,因为小说集《呐喊》和《彷徨》,出名是的确了的。从他日记里所记录的向他借钱的学生和朋友的次数便可知。然而,尽管如此,鲁迅却并不开心。他像拉开了弓却又找不到多余太阳的后羿一般,除了苦闷,便是方向感不强烈。而1925年以后的鲁迅有了甜美的支撑,文字柔软了不说,就连择词遣句也有了更为从容幽默的态度。
关于知识分子这个词语,因为科举或者其他参照,中国向来是狭隘的。但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有一个叫夏志清的美国学者,在接受采访时也说得可笑,说鲁迅学问不够。然而,此人自相矛盾得厉害,因为他无比推崇张爱玲。鲁迅学问再不够,也能翻译日语、英语和俄语作品。夏志清的双重标准,让我感受到鲁迅当年对学院派这一帮旧友的反感。
噢,仿佛,这位夏志清还很推崇沈从文。自然,沈从文是知识分子。虽然他只有小学毕业,虽然他有生之年一直自卑和孱弱,但是,只需要看他那一部《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便可知,知识分子和毕业院校无关,而和个人的修为有关。
不论鲁迅如何坚决地离开大学,又如何地独立于任何体制之外生存,他都是一个少有的有良知的公共知识分子。
知识分子都应该谈恋爱。这一点从鲁迅和沈从文两个人身上反映得较为明显。当然,在现代文学史上,郁达夫、徐志摩、胡适等人,莫不是因为一场轰轰烈烈的恋情而丰富了自己的内心生活。一个人,如果内心生活如一潭死水,那么,他是不可能写出丰富而富有人情味道的文字的。但凡阅读过沈从文散文的人都知道,那一组注定要在中国文学史上大放光芒的《湘行散记》,便是他新婚后不久写的。而阅读《两地书》也可以知晓,鲁迅在生活中是多么的饱满和孩子气。
《两地书》中,1926年11月3日晚,有大风,鲁迅刚给许广平寄过一封信,没有什么事情,在信的开头写道:“昨天刚发一信,现在也没有什么话要说,不过有一些小闲事,可以随便谈谈。我又在玩——我这几天不大用功,玩着的时候多——所以就随便写它下来。”
我阅读了鲁迅的作品多年,我很厌倦看到“国民性”以及其他学术领域的词语。这部刻摹“恋爱中的鲁迅”的书稿其实没有写什么高深的见解和新奇的史料考证,写的不过是一些卿卿我我的小闲事。
这本书以鲁迅先生和许广平先生的《两地书》为蓝本,打碎了,重新拼贴鲁迅的形象,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喜欢。或者批评意见。我的邮箱是:taociliao@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