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顾仲瑛金粟冢燕集　元·谢应芳

我昔过北邙，立马山之隈。为问陇头树[1]，皆云后人栽。生前尊酒谁不有，无人到此自对青山开。屋堆黄金五侯贵，难免白骨生苍苔。最怜吉士或枉折[2]，有如爨下焦桐材[3]。玉山先生达观者[4]，胸次不著闲悲哀[5]。清秋携客坟上饮，曲车载酒山童推[6]。大笑胥魂乘白马[7]，深惭鲧魄化黄能[8]。墓铭自制身自挽，视身不翅轻如埃[9]。鸾翔凤翥玉箸篆[10]，虎踞龙蟠金粟堆[11]。鹤群三绕嘉树舞，龟趺并载丰碑来[12]。长吟复短吟，此兴何悠哉。秋风无情摧万物，芙蓉亦老胭脂腮。笑言他年翁仲共寂寞，何如此时宾客相追陪。功名绝愁根，富贵脱祸胎。百年能几日，一日能几杯。从兹秉烛长夜饮[13]，犹恐四蛇二鼠忙相催[14]。主人烂醉客亦醉，绝倒不顾旁人咍[15]。北望中州数千里，人家尽作兵前灰。髑髅委江郊[16]，多是贤与才。忍饥自作首阳鬼，独醒谁念湘江累。神仙初无不死药，方士浪说寻蓬莱[17]。君不见无边之海白淼淼[18]，无名之山青巍巍。长鲸嘘吸成风雨[19]，徐市一去何曾回[20]。

题解：

载《元诗选二集》。顾仲瑛，即顾瑛，字仲瑛，元人，家世豪富。尝筑玉山草堂，广邀天下才子，荟萃一堂；且于祖茔处为己造生圹，曰金粟冢，故别号“金粟道人”。

校勘：

①“最怜”句，一作“道旁多弃夜光璧，爨下谁惜丝桐材”，见《玉山名胜集》，下同。②身，一作“诗”。③如，一作“于”。④三，一作“长”。⑤悠，一作“高”。⑥绝，一作“本”。⑦脱，一作“真”。⑧烂，一作“沉”。⑨江，一作“荒”。⑩忍饥自作，一作“伯夷空忍”。⑪鬼，一作“饿”。⑫独醒谁念，一作“屈原徒作”。⑬雨，一作“雷”。

笺注：

[1]为问，借问。[2]吉士，贤人。[3]爨下焦桐材，即焦尾琴。[4]玉山先生，即顾仲瑛，筑玉山草堂，故称。[5]胸次，胸怀。[6]曲车，酒车。[7]胥魂，即伍子胥魂魄。相传伍子胥被杀，而成英魂，故称。[8]黄能，即黄熊。相传鲧死化为黄熊。《国语·晋语八》：“昔者鲧违帝命，殛之于羽山，化为黄能，以入于羽渊。”[9]不翅，即不啻，无异于。翅，通“啻”。[10]鸾翔凤翥，鸾凤飞舞，比喻笔势飞动飘逸。玉箸篆，李斯小篆体。[11]虎踞龙蟠，形容地势险要。[12]龟趺，碑下的龟形石座。[13]从兹，从此。[14]四蛇二鼠，佛教语。四蛇即地、水、火、风四大，二鼠即太阳、月亮。[15]绝倒，扑倒。咍，笑。[16]江郊，临江的郊野。[17]浪说，妄说。[18]无边，没有边际。[19]嘘吸，吐纳呼吸。[20]徐市，即徐福，秦始皇时方士，领数千童男童女，入海上三神山寻长生药，而终未返。

析义：

顾瑛旷达之士也，造生圹，制墓铭，曰金粟冢，且邀友朋宴集于此，大醉方休，一何显豁！尘世多苦辛，仙路常缥缈，且长夜秉烛，唯愿日月莫相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