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就在这时，一只美丽的狐狸跑到小王子身边。
“你好！”狐狸向他发出问候。
“你好！”小王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彬彬有礼地回答，可是当他转过身来时，却什么也没看到。
“呵呵，我在这里呢。你往苹果树下瞧瞧。”一个很顽皮的声音传来。
“哦，你是谁呢？”小王子把身子扭向苹果树，看见了狐狸。他凝视着狐狸说，“你真漂亮……”
“我是一只狐狸，一只漂亮的狐狸。”狐狸有些得意，仰起头挺起胸膛说。
“来，到我这里来，我们一起玩吧。”小王子提议说，“我正难过着……”
“抱歉得很，我不能和你一起玩，我还没被驯服呢。”狐狸说。
“啊，真遗憾！”小王子歪着头说，随后便独自思考问题了。
他们沉默了片刻，小王子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向狐狸问道：“‘驯服’是什么意思呢？”
“看样子，你不是本地人，对吗？”狐狸说，“你来这里想寻觅些什么呢？”
“嗯，是这样。我在寻找人——”小王子故意把最后一个音拖得很长，意思很明显。
狐狸没有说话了。
小王子还是抓着那个问题问：“你刚说的‘驯服’是什么意思呢？”
“人是带着枪的，他们老是打猎，真不理解。不过，他们会养鸡，这是他们做的唯一正确的事。你不会也是来这里找鸡的吧？”
“不，不是这样！我是来这里找朋友的。你能告诉我‘驯服’的意思吗？”小王子继续问。
“这……说来话长了，人总是把这种事忘掉。它的意思就是一种关系，是‘建立关系’……”狐狸认真地解释说。
“建立关系？”
“说得没错。”狐狸很肯定地说，“你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小男孩，而且和其他千千万万个小男孩没什么两样。就是说，我不需要你，你也不会需要我。对你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我也只不过是一只很普通的狐狸，也和其他千千万万只狐狸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你一旦把我驯服了，我们彼此之间就会建立起不可缺少的关系，我们就会相互依恋，难舍难分——你会需要我，我也会需要你。在我心里，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依恋的人；在你心里，我也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依恋的狐狸了……”
“我好像明白你说的意思了。”小王子说，“这个世上就有一朵很美丽的花……我想它已经驯服了我……”
“很可能是你说的那样，在地球上总会有形形色色的事情发生或者将要发生……”狐狸说。
“这可不是发生在地球上的事！”小王子赶紧打断它的话。
狐狸瞪大了两颗闪亮的眼珠子，露出惊讶的表情。
“是在别的星球？”狐狸困惑地问。
“嗯，是这样。”
“那颗星球上有猎人吗？”
“没有。”
“哈哈，那真好！那么上面有鸡吗？”
“也没有。”
“唉，我早知道，这个世上就不会有十全十美的地方。”狐狸有些失望，叹了口气说。
不过，狐狸一会儿就把这事放到一边去了，把话题又扯了回来：“枯燥乏味就是我的生活。我会捉鸡，人便会捉我。每只鸡都长得一个模样，每个人也长得一个模样。这是件十分单调的事。我很腻烦这种生活。这种生活只能给我带来说不尽的烦恼和忧愁。
“要是，你愿意驯服我，我就会有一个丰富多彩、阳光灿烂的幸福生活。那时，我会对你的脚步声特别敏感，我可以辨得出你那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啪啪、啪啪……’。
“别人的脚步声会让我受到惊吓，我会迅速躲藏到自己的洞穴里。然而，你的脚步声却宛如悦耳的旋律，婉转动听，只要一出现就会召唤我从洞里走出来……
“你往那边看，看到了吗？那边有一片金黄色的麦田，对吧？可惜我是不吃面包的，所以麦子对我来说没有一点用处。麦田也不能让我幻想到什么，它没那种吸引力。这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算是那些麦田的悲哀吧！
“不过，你有一头金灿灿的头发，如果你把我驯服了，那将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你这金灿灿的头发就会产生一种神奇的作用：丰收的麦穗也是金灿灿的，正好勾起我对你的无限眷恋，我看到它就会很想你，甚至柔和的微风吹起的麦浪也会让我欢喜……”
狐狸说到这里停住了，久久地望着小王子。
“请你……驯服我吧！”狐狸期待地说。
“我是很想这么做的，真的很想。”小王子轻声地说，“可我的时间不是太多，我必须去寻找其他朋友，有更多稀奇的事情还需要我去了解。”
“你得明白，只有驯服才能够让你真正了解对方！”狐狸说，“人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懂得身边的一切事物。他们只知道去商店购得现成的东西，可是在他们那里从来没有听说有销售朋友的商店，所以人就得不到什么朋友。如果你真心希望拥有一个很不错的朋友，那就请你把我驯服了！”
“驯服你？那我需要怎么做呢？”小王子问。
“耐心，你需要很多的耐心。”狐狸回答，“首先，你就应该坐在这样的野花丛里，最好找离我稍微远一些的地方坐下来。就像这样，坐下来。这地方会让你感觉到很舒服，不是吗？我会用眼角偷偷地斜瞟你。你千万别对我说什么，语言可是误会的源泉。接着，你就可以一天天地向我靠过来，一点点地靠拢，稍微近些，更近一些，非常近，一直到我们彼此没有距离……”
小王子觉得狐狸的话很有道理，便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小王子又坐在了那片野花丛里。
“要是你每天都能在相同的时间到来就更不错了。”狐狸感激地说，“比如，你会在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来到这里，那么，从三点的那个时刻开始我就会嗅到一种温馨的幸福滋味。时间越向四点钟靠近，我就越觉得快乐。终于等到四点钟了，我就会兴奋得坐立不安了。我会让你知道幸福的价值！但是，你像今天这样随心所欲、满不在乎时间给予的幸福就不好。你的不准时，就会影响到我迎接你的心情。我不知道应该在什么时间装扮我的心情……所以这种仪式是非常重要的！”
“‘仪式’是什么？”小王子问。
“人也总是把这个给遗忘。”狐狸接着说，“仪式就是：让我们定下一个特别的日子，这个日子要有意义，要与其他日子不一样；或者让我们定下一个特别的时刻，这个时刻也要有意义，要与其他时刻不一样。比方说，在逮我的猎人中就有这么一个仪式：只要遇到星期四，他们就会找来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他们邀请这些女孩子唱歌跳舞甚至喝酒，这样，星期四就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日子！也就是说，这时候我可以悠闲地步行到硕果累累的葡萄园中去散心。要是那些猎人随随便便地找日子开舞会的话，我就不知道哪天会是好日子。到头来，每天都变得一样令人厌烦，我快活的假期也就不存在了。”
就这样，善良的小王子为了不伤狐狸的心，便按照狐狸的要求，每天下午准时地来到苹果树下，与狐狸相会，与它谈心，终于把它驯服了。但他们真正成为好朋友后不久，小王子就得离开了。在这一天不得不到来的时候，狐狸显示出依依不舍的表情。
“啊！我很想哭。”狐狸伤心地说。
“这可是你的错！”小王子不解地说，“我根本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可你非要我把你驯服……”
“嗯，是的，这我知道。”狐狸说。
“可你告诉我你很想哭？”小王子说。
“是的，我快哭了。”狐狸说。
“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有的，一定有好处。因为麦穗的颜色是金灿灿的一片，这就是好处。”狐狸回答。
接着狐狸又说：“你再去探望一次那座花园里的玫瑰们，好吗？那时候，你就会懂得——你的那朵美丽的玫瑰确实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是你唯一的花，没有谁能够取代它带给你的那种唯一。然后，可别忘记了回来给我说声‘再见’，我会等着你，还会送你一个秘密作为礼物。”
这时，小王子似乎有些领悟。他按照狐狸的建议，去探望那座曾使他非常伤心的玫瑰园。
小王子对那里的玫瑰说：“你们长得并不像我的那朵玫瑰，你们什么都不是，你们很普通。因为你们还没有被谁驯服，你们也没有去驯服谁！你们就像我当初见到的那只狐狸。它以前和你们一样，和其他千千万万只狐狸没有什么区别，是一只很普通的狐狸。不过，我现在已经把它驯服了，使它成了我的朋友，成为这个世间的独一无二！”
玫瑰们听了这些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朵朵都把头垂了下去。小王子继续说着：“你们的确很美，但你们在情感上却很空虚。没有谁能为你们剜心掏肺。当然，我知道一些路人或许会觉得你们和我那朵美丽的玫瑰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只有我明白，它才是真正属于我的玫瑰，对我非常重要。仅它这么一朵就比你们成千上万朵重要得多。因为我亲自为它浇水，我亲自为它罩上玻璃罩子，我亲自为它消灭掉它身上的毛毛虫（当然我特意为它留下了两三条，要让它们变成漂亮的蝴蝶，因为它喜欢这样），我还耐心地倾听过它的抱怨以及它的吹嘘，我还感受过它的沉默不语……它是我唯一的玫瑰！”
说完这些，小王子的心情好了很多，然后转身去找他的狐狸朋友了。
“再见了，我的朋友。”小王子说。
“再见。”狐狸说，“我说过会送给你一个秘密，其实这并不深奥——让我们用心灵去感受这个世界吧，用眼睛去看事物的本质是很困难的。”
“用眼睛去看事物的本质是很困难的。”为了把它记得很牢，小王子重复念叨着这句话。
“因为你在你的那朵玫瑰上花费了很多的精力和时间，所以它才变得足够重要。”
“我在我的那朵玫瑰上花费了很多的精力和时间……”小王子继续重复着狐狸的赠言，生怕忘记了。
“人早把这些重要的道理给忘记了，但你不可以忘记，绝对不可以。你要永远对你驯服过的一切事物负责到底，你要对你的那朵玫瑰负责……”狐狸叮嘱道。
“我要对我的那朵玫瑰负责……”小王子仍在反复念叨着狐狸的话，他要把这些话深深地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