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小虎子
我在第一次漫游未来市的时候，就听小燕说起未来市医院。小燕曾说起那里有许许多多人造的器官，谁的什么器官坏了，到那里换个新的，就像自行车的零件坏了去调换一个新的一样。
我第二回漫游未来市，曾经来到未来市医院采访，在那里遇见铁蛋的许多铁哥们儿——假装病人的病人机器人，这些病人机器人成了对见习医生进行考试的试题。
如今我又要到未来市医院。这一回，是来探望住院的病人小虎子。
上一回，我是乘坐五用车，从地下道进入位于市中心的未来市医院。未来市医院的主楼，是一幢很气派的五十多层的大楼。这一回，七用车却行进在林荫道上，朝一个碧波荡漾的巨大的湖驶去。
七用车来到湖畔，降低了速度。从湖边石碑上刻着的三个大字，我得知这个湖叫未来湖。
未来湖的湖水真清澈，我透过七用车透明的外壳，一眼就见到湖底有两只大蟹舞着大螯在打架。
“这湖水真像从瓶子里倒出来的矿泉水一样干净！”我不由得感叹道。
“小灵通，你的话讲反了。应该说，把未来湖的湖水装进瓶子，就可以当矿泉水卖了！”铁蛋得意地纠正道。
铁蛋告诉我，未来湖的湖水来自未来山。山上青草满坡，森林遍布，所以山水像矿泉水一样晶晶亮。不过……
铁蛋仿佛卖关子，“不过”之后就没有讲下去了。听得出来，未来湖的湖水那么干净，还有别的原因。
七用车缓缓进入湖边一座花园式公寓。大门口飘扬着红十字旗，大门上方写着“未来市医院住院部”。铁蛋告诉我，为了方便大家看病，未来市医院的门诊部设在市中心，而住院部则设在这湖光山色的幽静处所。
在大门口，笔挺地站着铁蛋的一位铁哥们儿——机器人。铁哥们儿办事一丝不苟，直到铁蛋出示探视证，这才允许我们的七用车入内。
这里的房子，全是白墙红顶，或三层，或四层，或五层，错落有致。只有中心医疗大楼是一幢四十层的蝶状高层，它拔地而立，犹如鸡中之鹤。
七用车驶向七区七号楼，我便见到楼前站着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那不是小虎子和小燕吗？七用车还未停稳，我就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脑袋重重地撞到七用车那透明的车顶上，疼得我哇哇叫。
铁蛋幸灾乐祸地说道：“小灵通，见了老朋友，不必行撞头礼嘛！”
我还没有下车，小虎子和小燕就奔了过来。小燕开了车门，小虎子一把就把我抱住，连连说：“小灵通，我天天在想念你！”
我也连连说：“小虎子，我也天天在想念你！”
小燕插嘴说：“还有我呢！”
我连忙说：“小燕，我也天天在想念你！”
铁蛋在一旁插科打诨道：“羞！羞！羞！男生说自己天天想念女生哩！”
我和小燕一齐回头揍铁蛋，小拳头落在铁蛋的钢铁身躯上，好疼好疼呢。
小虎子把左掌平放，右掌竖直，像个足球裁判似的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好，好，别闹了。”
小虎子一把拉开了我。我发现，小虎子的手臂非常有力，依然虎劲十足。
我对小虎子说：“看来，你真的没有病。”
小虎子说：“是呀，没病住医院，真是腻透了。”
我问：“为什么没病还住医院？”
小虎子拉长了调门说：“说来话长……我们还是进屋去说吧。”
小虎子领着我上了二楼，走进左面的一个房间。屋里一片雪白，白窗、白门、白墙，地上铺着白色的大理石，一张白色的单人床上铺着白床单，床边放着白色的床头柜，窗边是一圈白色的转角皮沙发，中间放着一张白色的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只黄地儿黑纹的布老虎，在这一片白色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出。不言而喻，这布老虎是小虎子的象征。
我们四人（当然，把铁蛋这个机器人也算作人）在白沙发上刚刚坐定，就响起了门铃声。小虎子依然坐在沙发上，只是说了声“请进”，那房门就自动打开了。
一位白衣白帽的大夫走了进来。这时，小虎子赶紧站了起来，说道：“洪大夫，您好！”
我和小燕也赶紧站了起来，铁蛋也连忙站了起来，就像看见老师走进教室时那样，毕恭毕敬地齐声说道：“洪大夫，您好！”
洪大夫也像老师那样朝我们招招手，说：“请坐。”
洪大夫说着，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只见洪大夫对小虎子说：“把你的病历光盘拿出来。”
小虎子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个银圆大小、银光闪闪的圆盘，交给洪大夫。
洪大夫打开手提包，取出手提电脑，把那个小小的光盘塞进电脑，然后把手提电脑里的一根电线插到墙上的一个插座里。顿时，整个墙壁都亮了起来。原来，那墙壁是一块巨大的壁挂式电脑屏幕。
洪大夫对着手提电脑说了声“打开小虎子病历”，墙上就逐页显示小虎子从出生一直到现在的病历。原来，洪大夫用的是声控电脑，只要说话发出指令，电脑就会一一照办。
洪大夫告诉我，未来市居民每人都有一张病历光盘，这个光盘记载着患者所有病历，其中包括种种化验结果以及X光透视图像、CT图像等等。看病时，患者只要带病历光盘，大夫就能清楚了解患者所有病史。
洪大夫看了一下小虎子的病历之后，又看了看小虎子的后脑勺，我这才发现，小虎子后脑勺上粘着一块小小的白纱布。洪大夫说道：“现在可以测试了。”
接着，洪大夫让小虎子转过身子，背对着墙上的电脑屏幕。
测试开始了。洪大夫说：“现在测试唐诗宋词，我说上句，你接下句。林暗草惊风……”
我不明白，这位洪大夫简直成了洪老师，这测试简直成了课堂测试。在医院里，哪有测试唐诗宋词的！再说，论唐诗宋词，我也算能够倒背如流好多首，可是洪大夫测试的这一首太冷僻了，连我都答不上。
没想到，小虎子不假思索就答出来了：“将军夜引弓。”
电脑屏幕显示：“《塞下曲》，卢纶：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我一看电脑屏幕，知道小虎子完全答对了。我真不明白，小虎子怎么有这一手？
好戏还在后头。洪大夫接着说：“再测试‘汉译英’。第一道题：圆。”
小虎子说：“circle！”
电脑屏幕上显示：“圆，circle。”
这道题还算一般。不过，就小虎子来说，能够答出来，应该算不错的了。
洪大夫接着说：“第二道题：干燥剂。”
唉，这是化学专业名词，连我都答不上。
小虎子居然说出来了：“desiccant！”
电脑屏幕显示：“干燥剂，desiccant。”
洪大夫接着说：“好，‘汉译英’顺利通过。现在测试‘英译汉’。第一道题：Yi！”
这道题，听起来简单，像哪个中国人的姓，可是一下子又说不上。
小虎子答道：“彝族。”
电脑屏幕显示：“Yi，彝族。”
嘿，小虎子说对了。
洪大夫：“teledu！”
想不到，洪大夫话音未落，小虎子已经脱口而出：“马来獾。”
电脑屏幕显示：“teledu，马来獾。”
我真佩服小虎子。这个“teledu”，恐怕连美国人都不见得知道是什么意思。
洪大夫的嘴角挂着微笑，显然对于小虎子的测试结果非常满意。他说：“‘英译汉’，OK！”
洪大夫又出新题：“小虎子，你把圆周率背一下。”
小虎子口若悬河，一泻千里：“π＝3.14159 26535897932384626433832795028841971 69399375105820974944592307816406286 2089986280348253421170679……”
洪大夫说：“小虎子，你再背一下化学元素周期表。”
小虎子一张嘴，一长串的化学元素名字就从嘴中喷射而出：“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
这时，洪大夫把脸转过来，对着我问道：“小灵通，你知道我在给小虎子测试什么吗？”
我抓了抓后脑勺，答不上来。我猜测道：“大概是测试小虎子的特异功能吧——也许，小虎子的后脑勺上长着第三只眼，能够看见背后电脑屏幕上的字……”
我的话刚说完，洪大夫仰头大笑，小虎子抱着肚皮大笑，小燕笑出了泪水，铁蛋傻乎乎地笑着——她不明白大家笑什么。
我被洪大夫他们的一阵大笑笑蒙了。在一片大笑声中，我也只得跟铁蛋一样傻乎乎地笑着。
其实，我跟铁蛋一样，不明白洪大夫他们笑什么。
笑罢，洪大夫才言归正传，对我说：“小灵通，这一回小虎子应该成为你的采访对象。”
小虎子一听，连连摇头：“小灵通，洪大夫才是你的采访对象。”
我抓住时机，向洪大夫发问：“洪大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虎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在我的心中始终是一团谜。
直到这时候，洪大夫才点穿了谜底：“小灵通，从时光隧道那一头传来的消息，在1999年高考的时候，作文的题目——”
这一次，我马上明白了：“题目是《假如记忆可以移植》。您是不是给小虎子移植了记忆？！”
洪大夫大笑道：“小灵通不愧为小灵通，一点就通。时光隧道那一头的‘假如’，在我们未来市变成了现实——我给小虎子移植了记忆。”
我凭借记者的职业本能，理所当然不会放过这绝好的采访机会。我立即追问道：“记忆究竟怎么移植到小虎子的脑子中去呢？”
洪大夫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像首饰盒那样精美的小盒子，一打开，里面珠光宝气，璀璨夺目——一片片比芝麻还小、比鱼鳞还薄的金属薄片，银光闪闪。假如吹一口气，恐怕就会把这些薄片吹跑。
正因为这样，洪大夫戴好了口罩，用大头针小心翼翼地指着其中的一小片说：“这是最新版的《英汉词典》。”
什么？砖头一般厚的《英汉词典》，浓缩成了这么一丁点儿？
“这是最新版《辞海》《唐诗宋词大全》和《中国大百科全书》。这是‘未来版’的《十万个为什么》……”洪大夫一一介绍道。
“这是用金子做的还是用银子做的？”连铁蛋都看得入迷了。
“这是用硅片做的，叫记忆芯片。”洪大夫说着，在电脑屏幕上显示这些记忆芯片放大的照片。哇，上面密密麻麻刻着细细的线路，看上去像一座错综复杂的特大城市地图。
“把记忆芯片移植到人的脑子中，人就能记住记忆芯片上所有的内容。小虎子最近住院，就是为了在脑子里安装这些记忆芯片。刚才，我是在给小虎子做安装后的测试。”洪大夫终于竹筒倒豆子，说清了测试的缘由。
这时，沉默许久的小虎子插话说：“这就叫没病住医院。在电话里，我没办法跟你说清楚。”
洪大夫说：“小虎子还是一个试验品。我在电脑网络上登了启事，说是要征求一个少年志愿者，进行记忆移植试验。第一个勇敢地给我发来电子邮件的，就是小虎子！”
小虎子这时问道：“洪大夫，我的测试通过了，现在我能不能出院回家？”
洪大夫点了点头说：“可以。”
一听这话，小虎子和我，还有小燕和铁蛋，都一齐欢呼起来。
老样子，小虎子和我坐在七用车的前座，小燕和铁蛋坐在后座。
小虎子发出命令：“开往机场！”
七用车的自动控制器发出问话声：“请问主人，开往哪个机场——普通机场，巨无霸机场，穿梭机机场，还是星际机场？”
小虎子连忙说：“不好意思，我没有说清楚。请开往穿梭机机场！”
七用车在湖滨公路上飞快地前进。一边是蓝中带绿、镜面似的湖水，一边是翠绿色、笔直挺拔的行道树。
我问小虎子：“你们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同类型的机场？”
小虎子说：“正巧，一路上要经过好几个机场。我们就骑驴看唱本——边走边瞧。”
七用车离开了湖滨，高速公路切开一大片绿色平野，直挺挺地向前伸展。一路上，小虎子不时看着车上的电视钟——未来市的所有钟表都是小小的电视信号接收器，按照电视台发布的时间显示，个个钟表都分秒不差。
小虎子是个急性子。尽管时间还很宽裕，他却在担心赶不上六点钟那班飞机。面对这又平又直的公路，小虎子向七用车发出新的命令：“再加速！”
七用车的自动控制器提醒道：“主人，再加速就要违章了。”
小虎子不在意：“没问题！”
尽管小燕和铁蛋都劝小虎子别加速，小虎子仍说：“没问题。这儿车少路直，又没有警察，开快点儿不会出事。”
七用车风驰电掣，像离弦之箭在高速公路上飞奔。
突然，七用车的控制台上亮起刺目的红灯，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车速一下子降了下来。接着，七用车自动停在路边。
七用车的控制屏幕上亮起一行字：“违章超速行驶，罚款——未来市警察局空中监视站。”
小虎子吃了一惊：“警察局在空中都设了监视站啦？！”
接着，七用车的自动打印机里吐出一张单子——就像我平时打的之后计价器打印出车费单一样，只不过这次打印出来的是违章罚款单。
看着违章罚款单，小虎子不好意思起来。
按照未来市警察局的规定，超速违章的车子除了罚款之外，还必须在路边停半小时，让违章者坐在车里反思。
坐在后座的铁蛋这时候用了一句古语来教训小虎子：“这叫‘欲速则不达’。”
小虎子不吭声，这表明他知道自己错了。
铁蛋还乘机发动进攻：“小虎子，你知道空中监视站里坐的是谁？这些设在气艇里专门监视地面车速的空中监视站，坐着办公的全是我的铁哥们儿！”
小虎子仍然不吭声，这表明他确实在反思。
不过，小虎子的双眼一直盯着车上的电视钟。好久，好久，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唉，完了，六点钟的末班飞机赶不上啦！”
我问：“六点钟之后就没有别的航班了吗？”
反正要坐在车上等待，小虎子也就详详细细地说起来：“太空餐厅在未来号空间站上，穿梭机往返于未来市和未来号空间站之间。空间站不大，只能容纳二三十人，所以穿梭机每天只有三个航班，往空间站送上一批旅客的同时，必须接回上一批的旅客。早上六点是第一班，穿梭机到达空间站后返航，接回在那里过夜的旅客；中午十二时是第二班，到达空间站后再返航，接回早上的旅客；下午六时是末班，送去准备在空间站过夜的旅客，接回中午的旅客。在这三个航班中，最好的航班是末班，因为末班旅客可以在空间站里的太空宾馆过夜，体验在太空中睡觉的滋味。看样子，我们今天晚上只能在穿梭机机场过夜，明天一早乘早班飞机飞往空间站。真可惜，没有机会住太空宾馆。”
我问：“你住过太空宾馆吗？”
这时小燕说道：“我和哥哥都没有去过空间站，连穿梭机都没有乘过。”
铁蛋道：“小灵通，这一回小虎子和小燕都是沾你的光！”
小虎子反击道：“铁蛋，你也没有去过呀，这一回也是沾小灵通的光。不过，说不定你连光也沾不上呢。我听说，上穿梭机的旅客除了允许随身带个小手提包之外，是不允许带行李的。你这件沉重的‘铁行李’能不能上穿梭机，还是个大问号呢。”
铁蛋一听小虎子这话，紧张起来了：“为什么不许带行李？”
小虎子说道：“穿梭机是飞向太空的，一千克的行李要耗费多少燃料？再说，上去之后，几小时就回来，没必要带什么行李。还有，你又不吃饭，让你去太空餐厅有什么用？”
铁蛋听罢，不吭声了。显然，小虎子的话击中她的要害。
幸亏聊天打发了时间。好不容易熬过这漫长的半小时，小虎子结束了反思，七用车这才终于重新启动，按照正常的速度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