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教授拉开了门。然后，我听到了一声轻柔如同咏叹的低喊，同时，我看到一个苗条的身影活泼地跳开，一些大而艳丽的野花在这个身影上摇曳着。

“何夕，快来。”教授叫我。

其实我已经自己跑出来了，虽然黄昏时的太阳稍微有点刺眼，但我还是立刻看到了浅坡上无涯的芳草和静立于芳草间的她。瀑布般的黑发从她的额上倾泻而下，在小巧的脸庞上留下了线条柔和的阴影，她的眼睛就藏在这片阴影里看着我们，带着些许胆怯和好奇，她肯定不知道，在我们眼里她就是历史。

夜幕降临了，银盘一样的月亮从远方的群山之中探出脸来，她像一头灵巧的山鹿般领着我们朝森林的方向走去，如瀑的黑发混合了无名野花的芬芳在我眼前翩跹地飞扬。恍然间，我突然有了一种梦幻般的感觉，我觉得她就是女神——月亮女神。

这是一座森林中的城市。

连绵不绝的木质房屋排列成整齐的街道，凿空的石槽从高山之上引来泉水，滋润着每一个角落，归来的农人与猎户熙熙攘攘地穿行着，大声的喧哗混合着城市上空缭绕的炊烟，散发出令人陶醉的气息。

他们自称轩人，这里是他们最重要的一座城市，他们的头人威普也住在这里。轩人慷慨地收留了我们，想到竟然生活在公元前一万年的城市里，我不禁恍若梦中。

托尼教授的确是个天才，到现在我才总算有些明白了“五除以零”这个问题有着何等深奥的内涵。托尼教授说：“无穷这个概念只是数学和哲学上的一种表达形式，其本身是极不准确的。例如，从牛顿的理论出发可以证明宇宙是无穷大的，但这个表述本身就说明该理论是有缺陷的。后来，果然就由爱因斯坦的理论证明了宇宙是一个有限大小的弯曲空间，但是爱氏的理论中也有奇点，比如当物质以光速运动时产生了无穷大的质量和捉摸不定的时间。实际上，爱因斯坦也认识到了这是局限所在，他承认在奇点上会有一套新的理论，不过他一直都没能找到。”

托尼教授说这番话时充满感伤，我也明白，在寂寞中前行几十年后才有所收获，感伤在所难免。我们谈话的时候，有一只公元前一万年的大鸟在屋外的大树上不停地嘎嘎乱叫。

对托尼教授来说，此行的目的已全部达到，我们已测出并完全确定了此时的年代，这证明他建立的那一套用来描述奇点时空的方程是正确的。的确，从旧理论出发，五除以零既等于一亿也等于一万亿，就像旧理论认为光速物体的每一瞬既等于两千年又等于一万年，托尼教授所做的就是把答案定在了唯一的值上。在他的机器里，我们曾在失去时间的那一瞬间由物质到能量又由能量到物质地走了一个来回；而也正是在这轻灵无质的一瞬，我们才得以在光速里回到了一万两千年以前。现在一切都很顺利，所以托尼教授提出返回了。

我当然不答应，我说：“还有历史问题！你没听见他们在说大地是一个球体吗？”

看来，托尼教授虽然是个科学天才，但无疑是个语言白痴，他怔怔地看着我说：“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这是事实嘛。”

我差点没气晕，“可这是在公元前一万年！”

托尼教授接下来的一句话真的让我晕过去了，他起劲地嚷嚷，脸上是捍卫真理何惧杀头的神情，“公元前一万年的时候，地球也是一个球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