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久王叔明合作山水图①
［原文］
有客示我七尺练，云是黄王之合作。粉墨駮蚀神淋漓，岩谷高深气盘礴。长林巨壑来畏佳②，飞鸟流云去寥廓③。空堂白昼生风霆，飞瀑千寻竞喷薄④。老松撑突夜叉臂，怪石纵横鹅鹳啄⑤。石稜松鬣若无路，忽向青冥得楼阁。峭壁无梯猿臂绝⑥，天外孤茅谁所缚。满堂动色神悄然⑦，题字依稀辨黄鹤⑧。吴兴清远鸥波亭⑨，家法贤甥宛如昨⑩。意匠惨淡经营成⑪，范缓倪迂大张拓⑫。富春老人年九十⑬，烟云供养穷三乐⑭。扁舟访旧霅川来⑮，偶从缣素论丘壑。为添樵径螺髻旋⑯，远峰一角空中落⑰。远人无目树无枝⑱，妙解通灵失糟粕⑲。吴兴富春几百年，此意天然殊斧凿。山人癖如阮宣子，蜡屐犹堪代芒屩⑳。惜无刘尹买山钱，苦向画图耽寂寞。此中三日容坐卧㉑，便拟拂衣永栖托㉒。明年借汝春昼闲，梅老无花竹生箨。
［注释］
①〔惠注〕《礼部集》附黄、王二跋云：“仆暇日为郡曹刘彦敬画《竹趣图》甫毕，而一峰黄处士见过，仆出此求印正。处士以为可为添一远山并樵径，天趣迥殊，顿增深峻矣。时省郎耿君督兵华亭，索仆画甚急。思拙笔弱，顷刻不能就，因辍此奉献。吴兴王蒙谨题。”“叔明公子，文敏公之外孙也，天姿神品，其于翰墨，深入晋唐，至于鉴裁，尤所精诣，鸥波之宅相，非子而谁耶！至正壬辰□人公望拜。”《图绘宝鉴》：“黄公望，字子久，号一峰，又号大痴道人，平江常熟人。幼习神童科，通三教，旁晓诸艺。善画山水，师董源。晚年变其法，自成一家。山顶多岩石，自有一种风度”；“王蒙，字叔明，吴兴人，赵文敏甥。画山水，师巨然，甚得用墨法，秀润可喜，亦善人物。” ②〔惠注〕《庄子·齐物论》：“山林之畏佳。”郭象曰：“大风之所扇动也。”《释文》：“畏，於鬼反；佳，醉癸反。李颐云：畏佳，山阜貌。” ③〔惠注〕《汉书·司马相如传》：“《难巴蜀父老辞》：犹焦朋已翔乎寥廓，而罗者犹视乎薮泽。”师古曰：“寥廓，天上宽广之处。” ④〔惠注〕少陵《观江涨》诗：“孤亭凌喷薄，万井逼舂容。”注：《吴都赋》：“喷薄沸腾。” ⑤〔惠注〕《宣和画谱》：“画家之流，尝有谚语，谓画松当如夜叉臂、鹳鹊啄。” ⑥〔惠注〕山谷《竹枝词》：“青壁无梯闻杜鹃。” ⑦〔惠注〕谢希逸《月赋》：“满堂变容，迴遑如失。” ⑧〔惠注〕《图绘宝鉴》：“叔明馆于黄鹤山，故号黄鹤山樵。” ⑨〔惠注〕《松雪斋集·吴兴山水清远图记》：“昔人有言，吴兴山水清远，非夫悠然独往，有会于心者，不以为知言。”徐献忠《吴兴掌故集》：“鸥波亭在子昂故宅之左，今为旗纛庙。吴宽《题子昂重江叠嶂图》云：苕溪影落鸥波亭，王孙弄笔何曾停。” ⑩〔惠注〕王达善《听雨楼诸贤记》：“蒙，赵松雪之外孙也，素好画，得外氏法。” ⑪〔金注〕杜甫诗：“意匠惨淡经营中。” ⑫〔惠注〕《宣和画谱》：“范宽，一名中正，字中立，善画山水。蔡卞尝题其画云：‘关中人谓性缓为宽，中立不以名著，以俚语行。故世传范宽山水。’”《画史会要》：“瓒素有洁僻，人号曰倪迂。”〔金注〕侯方域《十万图记》：“云林倪瓒，自号懒迂。”顾敬诗：“云林八法写倪迂。” ⑬〔惠注〕《图画宝鉴》：“子久居富春，领略江山钓滩之概。” ⑭〔惠注〕陈仲醇《泥古录》：“黄大痴，年九十而貌始童颜，米友仁八十有馀神明不衰，盖画中烟云供养也。”〔金注〕《列子·天瑞》：“孔子游于太山，见荣启期行乎郕之野，鹿裘带索，鼓琴而歌。孔子问曰：‘先生所以乐，何也？’对曰：‘天生万物，惟人为贵，吾得为人，一乐也。男尊女卑，吾得为男，二乐也。人生有不见日月，不免襁褓者，吾行年九十，三乐也。” ⑮〔惠注〕《方舆胜览》：“《九域志》：‘霅溪，四水合为一溪。’自清门入曰苕溪，其溪独自定安门入曰霅溪，其流清。馀不溪出天目山，前溪出铜岘山。旧《经》谓，霅者，四水激射之声，其说误矣。”〔金注〕见卷四《传经堂歌》。 ⑯〔金注〕《比事摘录》：“山在百十里外，矗比螺髻。” ⑰〔惠注〕东坡《郭忠恕画赞叙》：“郭从义镇岐下，延止山亭，设绢素粉墨于坐。经数月，忽乘醉就图之，一角作远山数峰而已。郭氏亦宝之。” ⑱〔惠注〕王摩诘《画学秘诀》：“凡画山水，意在笔先。丈山尺树，寸马分人。远人无目，远树无枝。远山无石，隐隐如眉。远水无波，高与云齐。此是诀也。” ⑲〔金注〕《晋书·文苑传》：“顾恺之尝以一厨画寄桓玄，桓窃取之。恺之见封题如初，但失其画，直云：‘妙画通灵，变化而去。’”马總《大唐奇事》：“廉广采药泰山，逢一人，谓曰：‘我能画，可奉君画法。’广唯唯。乃曰：‘与君一笔，但密藏焉。随意画，当通灵。’因怀中取一五色笔以授之，广拜谢讫，此人忽不见。”《庄子·天道篇》：“轮扁曰：‘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粕已矣。’” ⑳〔惠注〕按蜡屐，阮孚事。宣子名修，孚之从兄弟也。〔金注〕见卷七《蜡屐图》诗。按《晋书》，阮修字宣子，非孚也。 ㉑〔惠注〕《东坡志林》：“吴道子始见张僧繇画，曰：‘虚得名耳。’已而坐卧其下，三日不能去。” ㉒〔惠注〕《焦氏说楛》：“王叔明画谿山高隐，层峦叠嶂，枫丹栗黄，勃郁满纸，而不失清远秀润之致。览之，云雾溺然堕几席间，恨不移家其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