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巴黎风俗
闻巴黎妓十五万，其不领牌者，尚不知其数，岂非天下之异闻乎？而贵家富女，亦多有出而为妓者。法人自由既甚，故妇女多不乐产子，有胎则隳之，以故户口日少。盖自同治九年德法战时，法人已逾三千万，迄今亦复三千馀万。就此二、三年间，德之人口增至六千二百馀万，英增至四千馀万，而法乃日衰。若仍此不变，法可自绝灭，不待人灭绝之也。美国之俗亦然。吾华医生在美，多告我曰：“美国妇人，多请隳胎者，十居其八，吾不忍为之。他人多藉此谋利，虽国有重罚，不恤也。”
夫天下万事，皆赖人类为之。若人类减少，则复愚。人类灭绝，则大地复为狉榛草昧之世矣。故妇人不愿有子，乃天下之大变；洪水猛兽，未有甚于此者也。而法、美以文明自由闻，乃先有之，且盛行焉，此其故何哉？
一、薄于父子也。夫妇人诞妊生产，至苦事也。小者不便纵欲，大者且有性命之忧。至于保抱提携，其事尤难。苟非终身所藉、倚望其子者，则必不肯忍欲耐苦，拚性命而为之。今欧美人之于父子，二十後别为自立，娶妻自由；虽岁时省亲，仅同作客。其父困绝而不必养，其母病而不之事。吾在印度与一英警官邻室，长夏周旋，茶会如雲，未尝一见英警官之母也。尝告我曰：“吾母居七里外，今多病，吾每来复日必一省之。”彼盖以其孝告我也。然在中土，安有职官而令病母独居于七里外，七日乃一视之者乎？
巴黎风俗妇女多不乐产子
薄于父子
又一美国人为吾车夫，年六十，老矣。吾问其有子女否？答曰：“二子一女。女嫁法律士。一子亦然，一为商。”吾诘曰：“常见汝乎？”曰：“皆在远二百里外，不见年馀矣，一二年亦尝一来省。”吾诘曰：“汝子若婿，有金钱孝养汝乎？”曰：“无。”又诘曰：“彼来省，有所留献馈乎？”曰：“无。”吾曰：“然则汝尚须备数日之盛馔矣。”曰：“然。”吾曰：“汝养一子，学费金幾何？”屈指计曰：“人须六千。”吾曰：“汝养二子一女，费幾二万。而今汝老作车夫，汝子女乃无分毫之报，安之乎？”应曰：“彼须养妻子，安能及我；且人家多然，非彼独不肖也。吾不责望之。”吾乃反语诘之曰：“子女无用，不报至此，然则汝竭力养之何为？闻汝国女多隳胎。若然，吾为汝，亦欲隳胎矣。”车夫乃大笑曰：“诚如君言。但人皆养子，吾亦循俗；早知其见累，知其无所报也。”
他事如此者尚多，今不暇征，但以美总统麦坚尼论之。麦以孝闻者。然其身死，家产二十六万，仅以千圆与母。以麦之贤犹如此，然则为妇女者，何所望于子？安所肯舍性命、忍嗜欲、耐劳苦而生之抚之，无宁预绝其萌以省事耶？我国人民甲大地者，盖由重父母而崇孝养之故。故妇人皆望有子，乃至有怀假胎、乞他种而求之者。轻重相反，故求弃亦相反也。
一、妇女自立也。凡天下之忍苦耐劳而待人者，必其不能自立，不得已而出之者也。苟能自立，则自由绰绰，何事忍苦耐劳而待无所谓之人哉？今妇女之于子也，产之至苦也，抚之至劳也，育之至艰也。不知若何艰苦，然後得子之成立，则待我之老而子养焉，待子之富贵而我尊荣焉。甘耐无穷之劳苦，而思有以易之。今我自能养，我自能富贵尊荣，无事于求人待人；然则何为竭十馀年之力，忍苦耐劳，而生子养子哉？无宁预绝其萌而先隳之。故法美之妇，以自立故，皆不愿生子。其仁慈者，亦谓已生一子，亦足矣，馀则隳之矣。其为学校教习者，且多不愿嫁人。夫天之生人，各予人权，使之独立。然妇女独立，则人不愿生子，而人类将绝，岂不大可畏哉！
美国车夫述其子女
麦坚尼
妇女自立
美之禁隳胎也，罚银六千圆，囚三年，然不足以禁之。法之禁例吾未知。然立法之难，得乎此则失乎彼；抑女则非平等之心，独立则绝种之患，谈何容易得其宜乎？
今之学者，不通中外古今事势，但闻欧人之俗，辄欲舍弃一切而从之，谬以彼为文明而师之。岂知得失万端，盈虚相倚。观水流沙转，而预知崩决之必至。苟非虚心以察万理，原其始而要其终，推其因而审其果者，而欲以浅躁一孔之见，妄为变法，其流害何可言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