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敏:我一直对时间深信不疑,也深表怀疑

鲁敏:我一直对时间深信不疑,也深表怀疑

鲁敏,1973年生,女,江苏东台人。著有长篇小说《六人晚餐》《戒指》等,中短篇小说集《九种忧伤》《离歌》等,曾获鲁迅文学奖、人民文学奖等。

小饭:鲁敏老师好,很少有评论强调你的女性作家身份,这是否是你的某种设计?在写作中我们应当如何处理性别意识?

鲁敏:还是有一些的,这其实无法设计。不论读者还是评论者,人们天然地会把你“认知”为一位女性写作者。尤其早些年,每到妇女节,总会有晚报类媒体的采访,并且一定会问到诸如“你是如何处理好写作与家庭的关系?”这样的问题。有时活动请嘉宾,主办方也会很直率地说到,我们这场对谈目前都是男性,我们想请一位女性作家参与,这样显得比较均衡。

这也没什么不好。对性别问题,我不回避,也不强调。作为社会人,性别就像肤色、阶层、年龄、教育、职业、国别等一样,不可能完全摆脱源远流长的傲慢与偏见,重要的是我们自己——不论男性女性还是跨性别——如何看待、如何处置自我,如果把傲慢与偏见化为独特的力量,不要被一时一地的“高看”或“低看”,“凝视”或“忽视”迷惑掉我们的内心。

在写作中,我没有就女性身体进行特别的发挥或利用。但一个重要的客观事实是:文本与叙事,会自带性别基因,就像天然会带有别的基因一样,还是前面说的,比如肤色、阶层、年龄、教育、职业、国别等方面。比如同样是写爱、写战争、写死亡,性别会跟上述这些因素一起,微妙地渗透和影响到文本。这很美好,也正因为这样,古今中外不同的写作者会创作出不同的作品。

小饭:什么是你早年深信不疑如今却深表怀疑的东西?什么是你早年深表怀疑现在却信任有加的东西?

鲁敏:不知是不是年纪的原因,觉得这样的问题就像“你最喜欢的一本书或电影或作家”一样,总感到有种难以达成的困难,很难从迷雾般的大脑深处,轻率地抓出一个特别合适的、一语中的的回答。

我稍微讲偏一点吧。我平常比较注意锻炼,因为读写时间太长,老那么坐着确实身体吃不消,当然健身也会带来一种“节制与克制”的自我愉悦感,但最最重要的,我是真的想“活久见”,这个世界太壮观了,好的坏的,都叫人贪念,都饱含着我所理解的强烈“文学性”。从这个角度而言,我并不惧怕衰老,我希望可以越老越好,甚至还时不时喜欢跟人讲讲我的年纪——现代人总是很讲文明、讲风度,说哎呀,不要暴露女士的年纪,我这时就会有点煞风景地一口讲出来——因为时间对写作者而言,是伴随与补养。衰老也是生之体验,与我们年轻时的体验,是等量齐观的馈赠,我会珍重对待这一份“老”的。

这样的心境在这些年越来越强了,假如说非得回答这两个问题——深信不疑与深表怀疑——那就时间吧,你可以把这个词同样代入两个问题。不是我玩文字游戏,是我一直对时间深信不疑,也深表怀疑。从早年到现在,我都在与时间进行亲切友好、意味深长的搏斗。

小饭:在你的公号《以父为名》一文后,有读者留言:“我们这代人与父母之间的欲言又止、欲语还休似乎又难于言说的种种,现在回想起来总是令人无限唏嘘。”另外一位说:“对故乡或者父母,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哪有那么多别人以为的美好。”你回复他们:我们都置身在同一条时间的河流。

如果有机会,重新踏入这旧河流,你会对十来岁的自己说什么?

鲁敏:其实不太好回答这样的假设,庄重美好同时也遍布苦涩的人生,即便是假设,也不可以在假设中重来。我在《金色河流》里,当王桑与谢老师反复地问孤儿河山,假如当初穆有衡没有抛下她们母女……我的态度可以说跟她是一样吧,我会像她一样大声地回答:是谁发明了“如果”“假设”“要是”这些词?发生就是发生了,绝不允许假设,那太懦弱了。

小饭:在完成一部(相对大体量的)作品之后,通常你会为自己做什么样的安排?在休假、社交等选项中,有没有价值排序?

鲁敏:我会把被耽搁的微小体量(比如约稿、随笔、书评等)工作先从任务清单上完成掉,也挺愉快的,扫雷一样全部做完,会有很好的心理舒适感——这显然还是工作优先模式。然后补看我此前来不及看的电影或不敢入坑的剧情片,觉得这是最好的放松与休息。还会见朋友,我在日常社交上比较吝啬,见朋友也倾向于见不太熟悉的另一个领域的朋友,归根结底,是要出去见“不同的人与事”,好像去吸吸人间滋味似的。这也包括自然山水,我不会专程出远门去休假,就在南京看看玄武湖爬爬紫金山也很满足,对我来说,它们已足够丰盛,四季消息草长莺飞都有,薄暮时分在湖边跑上五公里,简直太幸福了。

小饭:“我以虚妄为业”,“持有虚构执照”,当中都包含了有意思的词语组合,想知道你是如何组合这些词的?或者能不能简单介绍一下这两个“句子”和“签名”。

鲁敏:前者是我的个人公号名,我有时(最初周更,现在差不多是月更季更了)会在公号里分享一些读书随笔,或推荐一些电影什么的。这短句取自我曾经的一篇创作谈,也大致暗含着我的一点心境。“虚妄”一词,并不具有悲观意味或是情绪指向,我觉得是一个客观认知吧,宇宙宏大,个体渺小,每个生命体都是从无到有,又将归往空空的旅程,需要平静地意识到这个客观局面。而从写作者角度来说,也可以看作是一个审美基调,我可能不是那种特别高昂型或激情派的写作者,整体温度上偏冷静一点。说到底,写作这行当是一个务虚的职业,对整个社会家国的进程帮不了什么大忙,但我依然会很当真、很认真地把虚妄这个“业”给执行到底。

再说,虚妄也好,虚构也好,都是我的职业特征,写小说,写虚构,不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嘛,“说有还无、说无偏有”,再怎么上天入地,也是正当的,故顺手也就把“持有虚构执照”当作微信签名了。没啥特别含意,也会经常换。

小饭:一个作家写出的作品,哪怕是虚构的,是否能精准代表其所持有或认可的价值观?

鲁敏:只要是文学性的叙事呈现,都带有写作者的主观性与潜在的价值尺度,包括非虚构作品,在选取什么题材、什么人物、讲述什么样的故事时,其实天然地都带有价值观的信息。

相对非虚构而言,小说这样的虚构作品,所能负载的立场、美学主张、道德指认、社会性体察等,也即广泛意义上价值观的部分,当是题中应有之义。但是,能否“精准代表”,这得看了,从作家到读者,中间会有流失与变异,也有增加与拓宽。

比如,作家常有眼高手低之恨,也有写着写着,力道不逮,或思虑失焦,会有偏道的可能,甚或被笔下人物带着跑远了——倘若真能被人物带跑,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就像福楼拜,会因为自己“写死”了包法利夫人而痛哭,在那样的时代氛围与道德钳制下,他无论如何也救不活包法利夫人了,他的价值观当然还在,但已经贴身到人物身上。这是一层,我们可以谓之为写作发生学当中的自然流变。

而到了读者那边,不同读者所处的时代、国度,以及其自身的经历、教育与审美,都是各个不同的基数,也自会与小说产生不同的叠加反应。作家想传达的价值观,到了读者这一层,可能会裂变出无数的小分支,有些分支可能完全相左。这也就是常言所谓的“一百个哈姆雷特”。同样,我们会有一百个林黛玉,一百个宋江。包括《三体》,其对未来人类宇宙生存定律的讨论,在读者当中也是各执一词的。这也是文学作品在传播与接受中的必然伴生。

所以这样一些过程下来,“精准代表”差不多就只能是一种理想主义的情况了。但我认为这些都是正常与合理的。文学中有许多的不确定性与微妙性,这正是文学的宽阔所在。

小饭:你的作品,比如《六人晚餐》是写到两个待重组的家庭,两位中年主人公各有一双儿女;比如像《金色河流》,写的是有钱小老头的晚年故事,想知道你创作故事素材的来源和路径?这是否是你认为的大部分作家的“取材”之道?

鲁敏:作家的早期作品,尤其像处女作、成名作一类,常跟个人经验密切相关,这时的灵感与素材来源,我常谓之为“一手生活”,写作有种近乎本能的激情与冲动,像我们熟知的许多古今名著皆是如此,宛若天成,元气饱满,比如大家熟悉的萧红的《呼兰河传》、莫言的《红高粱家族》等。我早期的许多作品,包括《六人晚餐》,多少都跟个人经历相关。我有单亲家庭经验,也有城乡接合部大厂区的生活背景,在九十年代国企改制过程中,耳闻目睹周围许多家庭的悲欢离合,《六人晚餐》里许多素材的来源都跟这样的“一手生活”有关。

但从创作的持久性与旺盛力角度来说,能够跨越个体经验,开拓更丰富多元乃至陌生的书写领域,是更具勇气与力量的职业期许。像王安忆老师,她后来所写的《天香》《一把刀,千个字》《考工记》等,都是另辟一个天地,专门在相关领域做足素材功课。包括在中国年轻读者中很有影响力的英国作家麦克尤恩,他早年的创作都跟他少年成长体验密切相关,因其暗黑残酷,得了一个“恐怖尤恩”的绰号,但在他近年的写作,像《甜牙》是冷战题材,《儿童法案》是社会性的宗教与生命主题,也都是他大量地阅读相关史料或卷宗所得来的素材。这些我们也可以笼统地称为“二手路径”。

我写《金色河流》,也是读了若干江浙一带小老板的个人回忆录,包括我下载下不同版本的四十年大事记,还有因为书里写到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写到古代戏曲等,所以一些研究资料、纪录片、剧本乃至教材,录音录像等资料,是有意识地进行分门别类的准备。

但无论是一手生活也好,二手路径也好,虚构能力和想象力仍然是第一位的文学才能,如若没有这个基本的功夫与能力,再丰富的个人经历,或是堆成小山的素材,那都只是素材而已。而与虚构基本功同样重要的,还要有强烈的“兴趣”,写作者于写作题材或主题,必然有一个内在的兴趣,才可能带动你自觉自愿地去进行一切的准备工作。我之所以要在《金色河流》里写这么一个有钱小老头,也是出于强烈的兴趣,我总觉得,作为社会物质进步、经济发展最基本盘的民间小老板与从商者们,总是很容易被大众简单粗暴地误会为“无商不奸”“狡诈无良“为富不仁”等固有的形象,包括在文学作品里,也常常先天地带有道德主义的批判,我认为这是一种狭窄的习见,我想还原和伸张他们作为创业者、奋斗者的那部分,尤其他们作为初代的创业者,已经进入晚境,他们作为“人”的部分,如何处置和安放自己一生的创造,物质的,非物质的,都大可书写。

小饭:在《金色河流》《六人晚餐》等多部作品中你都会使用多重视角叙事,这是否能起到逃避某种二元对立式的价值道德判断和思考方式?你是何时开始熟练使用并认可这种叙事方法的?

鲁敏:这两个多重视角略有不同。《六人晚餐》是六个亲人的接力叙事,也就是说,对两个单亲家庭的二十多年,对于两家男女主人的两次分合,围绕大厂的改制与下岗,围绕一次大爆炸事故,围绕几个儿女的青春往事,我让六个家庭成员,接力式地进行故事推进,就像把摄像机绑在不同的人身上似的。

而《金色河流》,则主要是结合人物自身的特点,进行的人称变化。比如主人公穆有衡,因为他进入晚境,又刚刚中风,行将进入生命之河的终点,所以他有大量独白,带有不舍、回望、自省与留恋的复杂情绪,这个就是第一人称独白。而小说里的孤儿河山,因为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缺少那种贴心贴意的亲情关系,她与自己相处的方式,就是对着镜子中的自我,商量和探讨她生活中的各种大事小事,这样,凡是河山的这部分,就是“你”开头的第二人称叙事。我后来看到一本心理学上的书,说孤僻或独居的人,确实会有“对镜自语”的这种与自我相处的模式,这也正好印证了我这个叙事视角的设计。包括,书里的长子,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次子,昆曲票友,他们也都会有适合他们的叙事模式。类似的吧,在这本书里,都是根据人物性格和特征来设置的。

我喜欢在小说里进行这些技术上的尝试,不仅长篇,我在中短篇里也会。比如在小说集《梦境收割者》里,我有一个短篇,全文都是对话构成,很有意思。还有一个短篇,按时辰来一节节设计事件与人物,他们轮流发生交集。

小饭:对一个作家而言,获得官方奖项是否是你写作事业至高的认可?抑或是希望从读者的追捧中得来这种认可?会在不被认可的情况下持续写作吗?是否有过这样的经历?

鲁敏:官方奖项与读者认可,这两者不应当成为一种矛盾。真正宽广的强大的写作,是可以抵达许多的面向。当然这两种评判与认可,会有差异,会有侧重,有时也有相左之处,这与写作者的体质、气息和旨趣相关。

每个写作者在初期都会有默默无闻的漫长阶段,别提任何奖项了,连读者也是冷落的。读者在买书选书时,有时也像买股票,还是喜欢追高追涨的,这是常情,要平静和理解。就像我们对不了解的专业领域,也会有这种势利和追随的选择。

不被认可的经历,当然有过,也有苦闷与失落,但没有想过停止,因为我总体来说,在写作上还是有一点自信的。从另一方面来说,我确实也在写作与阅读里面获得了特别多的乐趣,好像这是我的钟形罩与小城堡,即便无人知晓,但于我而言,就是最大的爱好与寄托,这是最初也是最终的意义所在。这时坚持持续的写作与阅读,也许更接近写作的本来面目。

小饭:有人认为冒犯是作家的天职。哪一个作家可以在写作之外进行某种“冒犯”?在写作之外作家应否对自己的言论和生活方式进行自律?

鲁敏:职业和生活,我觉得是两回事。就像一个专职司机下班了,他坐地铁回家了。一个西点大厨下班了,他路上买几只包子或叫一份外卖回家。别的写作者我说不好,反正我在写作之外是比较“无色无味”的那种人,生活中比较循规蹈矩。有人常说我像会计或老师,当然我以前确实也做过不少年的秘书,做过小职员,我天生就比较平实、日常,完全的“不冒犯”。恰恰是因为这样,我在写作中,会释放出更多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也包括反常、叛逆、冒犯、拧巴等较为“戏剧性”的成分。这两者天然互补,互相成全。像我上一个长篇《奔月》,里面的女性主人公,甚至借着一次车祸,完全地离家出走,与所有人不告而别,她想通过这样的自我失踪,去寻求她作为个体的另外一种生活、另外一种可能性……

小饭:在现实主义写作的过程中,你是否由于社会道德或者对作品面世后预判中的社会舆论,控制过或者压抑过自己的某些想象力?

鲁敏:不会特别压抑。想象力本来就是小说家的特权,甚至是才华所在,开句玩笑,这基本就是我们写作劳动中的基本作业模式了。我认为无须过分担心社会舆论层面的审视,小说是关乎人与世界、人与生活、人与自己的,文学中的道德与社会层面的道德不是一回事。这是一个常识,就像《假面自白》《春风沉醉的晚上》《爱是不能忘记的》等。读者不会把小说中的想象与虚构与作家本人进行简单的挂钩和对照。

小饭:在过去的写作经验中,你是否曾在自己并不满意的作品上署名并加以出版和发表?

鲁敏:不满意的就扔电脑里直接就地云葬了。最近还扔掉一个四万多字的中篇。拿出来出版和发表的,首先得过了我自己这一关。

小饭:如果自己的一部作品得到了自己并不认可的褒扬或批评,你会做出自己的反应吗?

鲁敏:有不同的意见,褒扬或批评,都特别正常,这说明评论者对你有关注、有期待、有坦诚,我一直觉得这是好事情,错爱的不必当真,错批的倒要注意,我有时还会辗转托人去感谢。当然这并不表示我会完全地同意,因为写作者常常会有写作者反复盘桓的考虑。但批评确实也会帮助我反思,一定会有表达或书写上的误区,可以有一个警省之用。

小饭:文学的商业化、产业化,对你来说是一种障碍吗?

鲁敏:我还是比较乐于见到文学的商业转化,并进入产业链条的,我没有心理障碍。一来我是处于第一环节,我只负责“写小说”的这部分,这部分是很纯粹、幸福和自在的,我从来不会去考虑“可改编性”这样非常碍手碍脚、束手束脚的事情,而是完全按照自己的审美、自己的野心去创造出一个独立的世界,创造出不同的面孔和命运。前面我也说了,这正是写作本身的大乐趣所在。

而文学作为文化艺术消费的一部分,除了让人们阅读之外,当然还应当有别的可能性,从一部小说,变成话剧、舞剧、电影或网剧等等,以不同的文化产品模式,到达更多的人群中去。这从整体上来说,就是一个良性的产业链。就像我之所以会写《金色河流》一样,我对商业、经济、物质运转,是有着天然的兴趣与好感的,并且也在享用着商业文明所带来的速度、效率与娱乐等等。

小饭:对现在的文学生态,你有什么积极的建议和批判性的思考?

鲁敏:文学生态这个话题比较大,目力所及,确实分层也比较厉害,各种文体各种起伏,有烈火烹油的,也有冷落车马稀的,我愿意看到这样的活跃度,虽然这过程中也会伤害和遮蔽掉一些写作者,但我想,困境也常常是必由之路,蹚过这一段,你就成了强大者。

大的生态我讲不了,但对于可能处于生态夹缝或低伏期的写作者,我有一个小小建议:分析自己,认识自己,在写作的各种样态中,有自我满足自我陪伴的(如我前面说的钟形罩)、有当下IP型的,这是指产业化可能性比较大的,也即世俗意义上的大红大紫,也有长期野心型的,想通往经典之路,等等,你可能得问问自己,你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写作者,想清楚自己的期许之后,目标明确,你与写作的关系,你与整个文学业态的关系,也许会明朗一些。

小饭:最近听到或看到觉得比较有趣的一个观点是什么?或者比较有启发的一个观点是什么?文学哲学经济学都可以。

鲁敏:也不是观点,是一个方法论或思考角度吧,觉得挺有意思的。是民俗学者施爱东先生的著作《故事法则》里读到的,他在序言里提到,目下的学术研究中,“历时研究”比较常见,即带有时间线的纵深梳理,前因后果,发展阶段这样的研究推理,他在这本书里,主张要强化“共时研究”,即悬置时间影响,不考虑动态演变,把研究对象置于一个相对静态的、封闭的、隔绝于时间影响的独立空间系统。这个说来有点绕口,但如果把这种观察方法应用到文学审美或故事讲述中,就很有意味,就像我一直很喜欢“万有引力”论,就是除了时间的线性影响之外,我总觉得,空间里的他者与他物,对于我所讲述的人物与命运,也会发生极为奇妙的作用力,这个空间是极广义的,同一空间或异度空间,都大可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