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银针绝技

1 银针绝技

月亮河就在眼前了。

水与岸之间,金钱草、紫萍和浮萍密密地织成了一条两米宽的蕾丝花边,水芹、灯芯草、千蕨菜着一身绿色裙装优雅地站立其间,水葱与菖蒲旁若无人地聊着近段时间河里发生的新鲜事,不时有鱼儿赶来插句嘴,吐出一串泡泡。阳光像豁然开朗的慈善家,拨开厚厚的云层,将一亿五千万颗钻石毫无保留地倾倒而下。顿时,一个镶满宝石、闪闪发光的湖面呈现在两只小刺猬的眼前。

拉奇戴上墨镜,在膝盖上展开地图,嘴里叽里咕噜规划着回家的线路。拉拉用手掌给眼睛搭个“凉棚”,望着远方。真巧,一艘渡船正在河面漂浮着。

“船!船!”拉拉一边跳,一边呼喊着。渡船仿佛听见了她急切的喊声,不一会儿就漂了过来。

起先,拉奇掌舵,小船稳稳地前行着,冲出一道柳条形的平滑水波。跟坐车不一样,船能明显让人感受到水的喜怒哀乐。有时候,船儿像个摇篮,荡漾在水面,节奏恒定,摇得人都快睡着了。可突然,一阵风绸缎般猛地划过面庞,乘客身子向后一倾,船头偏了。这让从未驾驶过小船的拉奇心里一慌,拉拉也挪动屁股,展开双臂,努力保持平衡。当河床变窄,水位升高,水流也丢掉了心平气和的好脾气,开始烦躁不安、你推我挤、完全不顾运输业的职业道德——它们汹涌着拱起小船,就像老厨子奈特凉拌胡豆时反复颠着碗碟,拉拉胃里翻腾,难受极了,只好降低重心,像一块甩不掉的口香糖那样死死抱住船沿。情急之下,船爆发出自己的强大威力,猛地冲出激流——啊!在一阵失重的刺激感和惊慌之中,拉拉和拉奇浑身湿透了。

小船又开始了平稳前行,好在前方几乎已无障碍。

半个小时后,哐当,小船撞到堤岸,拉拉身子一晃,从梦中醒来。

“到了!”拉奇丢下船桨,如释重负。

在拉拉眼前,是成排的别墅,蓝水、白沙、青松、翠柏、红瓦和白墙……没错,这里就是枯叶镇的富人区“翡翠沙洲”了。

“谢谢你,再见!”他们俩向小船道了谢,看着它离开,才转身跨进了这幅优美的风景画中。

在滨江大道上,拉拉招了一辆出租车,他们快速行进在宽阔的马路上。车轮飞速旋转,就像拉拉此时的心情。出租车开进了针叶林,过了天使之桥——彩虹桥,到了蒲公英花田。

“达芙阿姨在家吗?我快一周没见过她了。”拉拉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致,头脑清醒,但拉奇却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很快,出租车钻进了板栗林,停在大板栗树下。

熟悉的帕帕之家就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慈祥地微笑着,欢迎两个孩子归来。

拉拉推开大门,睁大眼睛,还好,她见到的场景不是梦境中那残破不堪的一幕。家里似乎一切照旧,唯一不同的就是:太安静!

“怎么回事?”拉拉在园子里走了一圈,竟然没看到一个用人。昔日杂工们繁忙的景象,前院里的女佣们叽叽喳喳,厨房里的叮叮当当和菜香味儿,还有老杜松剪刀的咔嚓声,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人吗?”拉奇喊了一声。

“是谁?”厨房的窗户开了,老猫菲利探出半个脑袋,他一下就瞧见了拉拉,“哎呀,大小姐回来啦!”

拉拉跑进厨房,老猫刚刚灌完开水壶,一圈水珠还在开水瓶的外壳上冒着热气,骨碌骨碌地往下滚。

“猫叔叔,”她急切地问,“家里……情况怎么样?”

“博士仍旧沉睡不醒,但已从重症病房转到了康复理疗病房。只是太太也病倒了!米娜和巴迪正在身边照料她。”

“啊?”拉奇感到不可思议。

拉拉直奔治疗中心而去。

“快,随我来。”老猫提着开水瓶,示意拉奇快跟上。

“猫叔叔,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拉奇对老猫耳语了一句便匆匆地离开了。

拉拉和老猫穿过安静的楼层,搭乘电梯直上5楼,透过厚厚的玻璃窗,在一间宽敞明亮的病房里,沉睡中的爸爸塔巴躺在床上。

“爸——”拉拉推开门,喊道。

“姐姐——”米娜和巴迪见到姐姐,兴奋不已,就像两颗跳跳糖,从床边蹦到了拉拉周围。

“嘘——”拉拉立即提醒弟弟和妹妹别惊扰了爸爸。

拉拉轻轻坐在了爸爸的床边。

他的脸色还是那样的苍白和消瘦,眼睛闭得紧紧的,呼吸非常缓慢,手背上插着一根细细的管子,营养液正一滴一滴缓缓地滴下来,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爸爸的病情。

“拉奇哥哥呢?”米娜问。

“他稍后就到。”老猫善解人意地说。

米娜和巴迪知趣地安静下来。

在紧临爸爸的病床,拉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优雅、健壮、充满活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没生过病。而现在,她却倒下了!像一头虚弱的大熊一动不动了。没错,她就是妈妈艾妮。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太多,而现在,她停止了,这个家也停止了。

此时,她正侧身躺在病床上,用一双大眼睛盯着拉拉,显然,从女儿的眼神里,她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丝希望。

拉拉的泪水夺眶而出:“妈妈,你怎么了?”

“没什么,宝贝女儿……”妈妈从床头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大女儿,温柔地说,“也许是最近压力太大,稍微调养一下就好了。”

“姐姐,你们找到奶奶了吗?”巴迪问。

“没——没有!”

“那你们这两天去哪儿了?”米娜又问。

“我们,这可说来话长了……我们这两天所经历的危险,可不是能用一般的冒险词汇所能形容的……整个过程曲折离奇,充满了神秘、玄幻、惊险和刺激……”

“这么说,你们去探险了?”老猫一听冒险,来了精神,“是盗得了南极仙翁的灵芝草,还是讨到了太上老君的九转还阳丹?……”

“老猫,正经点儿!”拉拉批评了猫司机,接着,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奶奶虽然没找着,但我们却找到了治疗爸爸中毒的办法。瞧,就是这个……”

“咦,我的图呢?”拉拉突然叫起来,“我的经络穴位图呢?”

老猫和他的两个小伙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耸耸肩,表示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图?”妈妈也感觉有些奇怪。

“一张旧得发黑的刺猬全身经络图,上面记载了用针灸就可以为爸爸解毒的办法。”拉拉变得很紧张,“难道我搞丢了?拉奇,拉奇——”

“来了!”病房的门开了,拉奇端着一个针药托盘,走了进来。

“拉奇,我的图呢?”

“别急,在我这儿呢。”拉奇从托盘里拿出了那张又老又旧、几乎发黑的图来,“我已经准备好银针了,马上替叔叔解毒!”

“还是拉奇哥哥动作快!”米娜瞥了一眼姐姐。

“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拉奇提示拉拉。

“帮忙?扎银针我可不会。”

“别紧张,你们只是帮我做些准备工作。”拉奇严肃又认真地说,“首先,米娜,这是我刚才在奶奶的房里找到的一套银针,共81枚,你从中选出0.5寸、1寸、1.5寸、2寸、2.5寸、3寸、4寸的银针各5枚,选针时小心点儿,别扎到手了。拉拉,等妹妹将这些银针一根根选出来,你来替我认真消毒,一丝一毫也不要放过,每一根都需要在酒精溶液里浸泡30分钟。巴迪,你来准备消毒酒精,我需要75%酒精溶液和2.5%碘酒各一瓶,棉球、棉签各一包,毛巾一条,还有肥皂水。猫叔叔待会儿帮我扶着塔巴叔叔。就这样,大家别忘了行动前先用肥皂水洗手,用酒精棉消毒。各就各位——行动!”

任务分配好,帕帕之家的成员没忘记那句口令:“加油帕帕,立刻出发!”

此时的拉奇,他就像一位即将上战场的“将军”,已经做好了战前总动员。随着他的一声号令,“战士”们都行动了起来。而他,趁大家忙起来的时候,自己在一边认真研究起了那张神秘的画满了密密麻麻线条和写满了一行行手抄字的经络图。他像在研究一张作战地图,仔细地分析着敌我军力的部署和对峙态势,时而皱皱眉,时而点点头,然后又用红笔在图上做些记号。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有条不紊,这一刻,没人抱怨。在妈妈艾妮的眼里,却是无声胜有声:一群调皮不经事的孩子,经历了这样的患难,仿佛一下子都长大了。

很快,当大家的准备工作就绪的时候,拉奇也差不多将针灸的步骤铭记于心。

老猫扶着爸爸塔巴从病床上坐起来。妈妈也下床来帮忙,她替丈夫解开衣服,露出了几乎发黑的皮包骨般的身体。显然,爸爸塔巴几天来虽然用营养液维系着生命,但毕竟身中剧毒,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

孩子们看到这里,眼里都噙满了泪水,但他们都没哭出来,因为此时更要紧的事情,是认真地做好自己的工作,辅助拉奇替爸爸针灸治疗。

“猫叔叔,小心点,让叔叔平躺下来,正确的体位既有利于穴位的定位,便于施针,又能让叔叔长时间留针而不觉疲劳。咱们先从腹面的穴位做起。”

说话的时候,拉奇用肥皂水将手指一根根洗干净,待干后又用酒精棉球擦拭了一遍,接着他问:“拉拉,你来帮我做穴位消毒,我指一处,你消毒一处。”

“好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在穴位消毒时,咱们先用2.5%碘酒棉球擦拭,再用75%酒精棉球由穴位中心向四周擦拭消毒,记住,当穴位消毒后切忌接触污物。”

“好的,我记住了。”

“针刺疗法一般解毒取曲池穴、三阴交穴。曲池穴位于肘部,对血管舒缩功能有调节作用,轻刺激可引起血管收缩,重刺激多引起血管扩张——”

拉拉和拉奇合作,很快找到了曲池穴,她按照拉奇的方法给第一个穴位做好了消毒。

“针刺三阴交穴,可促使淋巴液和淋巴细胞输出升高,有利于解毒。三阴交穴在小腿内侧,胫骨内侧靠后方,需要屈膝成直角取穴。猫叔叔,快帮一下。”

老猫于是按照拉奇的指点,将帕帕塔巴的腿曲起来成直角,拉拉在拉奇指点的地方用同样的方法做了消毒。

拉奇试探着用1寸的银针扎进了曲池穴,再用0.5寸的银针扎进了三阴交穴,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拉奇的一举一动,看着两支长针竟然能深深地插进帕帕塔巴的身体,不禁张大了嘴巴,而这居然不会引起任何危险。

毕竟这是第一次,拉奇按照经络图解的方法做完这两个简单的动作后,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当大家再看帕帕塔巴时,他眼睛依然紧闭着,没有任何动静。

“小护士”米娜替“主刀医生”——拉奇擦掉了额头上的汗水。

然后,在老猫的配合下,拉奇找到了膻中穴、乳突穴、乳根穴三个穴位,经过反复的操作,拉拉已经能很好地配合拉奇了,拉奇也显得轻松沉着了起来。

紧接着,他们还找到肩井穴、天宗穴、腰上穴、天井穴以及外关穴等数十个穴位。在拉奇的行针过程中,拉拉和他一起相互合作,在爸爸塔巴的身体里编织了一张连通数十个穴位的立体网络,将侵入到爸爸塔巴体内的毒给包围控制了起来,让这些毒素再也无法顺着血脉向心脏或其他部位扩散。

此时的爸爸塔巴,除了头上和背上满身的尖刺外,脸上,腹部和手脚上都扎满了银针。这些银针就像是为他披上了一件防毒的防护服,这件防护服又和他自身的尖刺儿组成了一个坚固的铁蒺藜般的铠甲,全副武装地将爸爸塔巴柔弱的身体给完完整整地保护了起来。

最后,当拉奇将仅剩的一根3寸长的银针迅速扎进帕帕塔巴的心肺间时,原本眼睛紧闭,任随老猫摆弄的爸爸塔巴突然直起身子,伴随着“啊”的一声,一口黑血从他嘴里吐了出来,紧接着,他又昏迷了过去。

“博士!”

“爸爸!”

“拉奇,你在干吗?”

“他……没事儿吧?”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吓了一跳!

“大家放心,叔叔的毒已经逼出来了。”拉奇长长地舒了口气,“睡一觉应该就没事儿了。”

此时的拉奇,早已汗流浃背。幸好有巴迪准备好的毛巾,要不然,叔叔刚才的一口黑血一定会喷他个一身黑乎乎。

“太好了!”孩子们都高兴起来,尤其是拉拉,激动得都快哭了。

“嘘——孩子们——”还是妈妈想得周到,“让爸爸休息一下。”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爸爸塔巴的身上。

“我……这是……怎么啦?”几分钟后,爸爸虚弱地睁开眼睛,干涸的嘴唇张开了,“拉拉呢?”

“爸爸,”拉拉靠在爸爸的病床边,回答道,“我……在这儿!”

巴迪和米娜也围住了爸爸,深情地看着他。

“你醒啦!”妈妈艾妮眼睛里滚出几滴热泪,用重逢的眼神看着丈夫,“没事儿了,一切都过去了。”

爸爸塔巴挣扎着想坐起来,这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满身都是银针:“我……我这是——”

“叔叔,先别动!”拉奇赶紧扶他躺下,“你刚做完针灸,需要好好休息。”

爸爸塔巴朝拉奇点了点头。

此时,病房里充满了喜悦的气氛,大家先是笑了,又忍不住噘起了嘴巴:妈妈艾妮用手绢擦掉眼角的泪,拉拉毫不掩饰地哭了,巴迪和米娜擦着酸酸的鼻涕,拉奇偷偷抹着眼泪,连老猫也背过身去,把眼泪擦在窗帘上。

小月兔钻出蝴蝶结,一脸不解地看着这家人:“唉,真搞不明白,高兴就高兴嘛,为什么还要掉眼泪呢?我是该跟着笑,还是该跟着哭?”

帕帕拉拉的百草园

水 芹

行走在乡间的小河边,茂密的水芹已近膝盖高,形成一片茂密的“小森林”。它的茎就跟手指头一般粗细,含有大量水分,叶片油亮光滑,呈三角形,花朵盛开时,就像一把白色的小伞。水芹闻起来有一股特殊的香气,两千多年前《吕氏春秋》中就记载,“云梦之芹”乃菜中上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