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俾斯麦下课

出来混，总是会下课的。老俾也到退休年龄了。跟所有老同志一样，他多希望在工作岗位上终老，永远不用退休。没办法，他也有胳膊掰不过大腿的时候，不，他没输给大腿，他输给了一条残疾的胳膊。

残疾的胳膊属于威廉二世，因为出生时难产，他患上了尔勃氏麻痹症，左臂萎缩。威廉二世是世界上著名的皇帝之一，我们现在可见他所有的照片画像中，他都非常聪明地右手盖住左手，或者左手戴手套，或者拄着剑，反正是看不见左手的。这么小心的掩饰，说明威廉二世对自己的残疾是非常忌讳的，而所有人都说，威廉二世的性格和人格形成，都跟他的残疾引发的某种自怨自艾有关。

鉴于后来威廉二世整翻了大半个地球，我们不得不把那个难产的妈妈找出来问责一下。威廉二世的妈妈来头老大了，她是大英帝国的长公主，维多利亚女王的长女，也就维多利亚，昵称是维姬（参见《老大的英帝国》）。

威廉二世的爸爸是腓特烈三世，威廉一世的长子。威廉一世不地道，一口气活了91岁。被刺客袭击重伤那年就81了，又活了10年！活这么久对太子不公平啊，很多研究欧洲历史的人都喜欢假设一个命题，如果威廉一世少活几年，世界格局会怎么样？

为什么会研究这个命题呢？因为腓特烈三世是自由民主派的，维姬公主更是一个有思想有远见的女政治家，腓特烈三世做了英国女王的女婿后，经常到英国串门子探望丈母娘，对英国的国家制度颇为受用。维姬嫁入德意志，是带着改革婆家的理想而来的。腓特烈三世性格温和，不喜欢霸权，而维姬更是一直警惕着德意志国内日盛的军国主义和排斥犹太人这些负面情绪，而最大的变数将是，如果腓特烈三世早早掌权，德意志和英国会成为亲密的盟友，整个欧洲的格局自然也就不同了。

假设是没有意义的，腓特烈维姬夫妇没机会实现他们的理想。1888年，威廉一世高龄去世，腓特烈三世57岁登基，做了99天皇帝就死了，那99天里也没时间干别的，都用来医治喉癌了。威廉二世就这样继位了。1888年这一年，德意志换了三个皇帝，历史上称为“三皇之年”。

维姬的难产，让威廉二世吃了不少苦头，除了手臂残疾，脑子还受过损伤，据说从小他被左脑、左耳、左腿疼痛折磨，看来是左边的神经受损。而对于这个天生残疾的儿子，维姬没有做一个慈爱妈妈，她知道这个儿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不能娇气，从小就逼着他进行各种锻炼。威廉二世从懂事起就感觉这个妈妈一点也不温暖，母子关系非常糟糕。

可能是因为残疾，威廉二世很在意别人的看法。维姬自己都说，很多时候，她儿子做事是出于虚荣。跟民主派的父母不同的是，威廉将皇位看得很神圣，他认为，皇帝就应该掌控一切，只有皇帝才是帝国唯一的主人。威廉二世很小就进入军营受训，所有人都不敢置信，一个天生残疾、身体极差的少年，居然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骑兵军官。而普鲁士式的军营锻炼，也培养他一种信仰，那就是，军队有实力，万事可成功。

威廉一世的晚年，俾斯麦大权独揽，权倾天下。小时候，威廉二世对这个爷爷是心存敬仰的，可到自己登基，威廉二世感觉到，俾斯麦还想做爷爷，关键问题是，威廉二世不是孙子了。

威廉二世登基时，俾斯麦已经73岁了。对于一个脾气偏执急躁的年轻皇帝，俾斯麦也不知道怎么办。君臣两人明争暗斗了两年，俾斯麦终于累了。1890年，俾斯麦被迫引咎辞职，交出他干了28年的首相之位。有趣的是，俾斯麦离开后，威廉二世在德皇的位置上，也正好干了28年。

老俾下课，老心幽怨，后来就一直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披露一些政府秘闻，让威廉二世难堪。而欧洲各国，对老俾的离去都捏把汗，因为谁都看出来，威廉二世这个小同志办事不牢靠，闯祸的可能性很大。老俾在，还能稳住这匹暴躁的野兽，老俾走了，德意志还能控制吗？

1898年，俾斯麦83岁在家乡逝世，彻底结束了欧洲历史的俾斯麦时代，而他以非凡的手腕在欧洲大陆建立的平衡也开始出现裂纹。

俾斯麦不能见容于威廉二世，也是历史学者研究的课题之一。最近德国人爆出来一种说法，说有证据显示，威廉二世早年嫖妓被勒索，妓女给俾斯麦家写信揭露此事，并要求封口费，而俾斯麦和他的儿子在处理上不合适，没有将事情掩盖周全，让威廉二世丢了人，以他狭隘敏感的性格，从此就暗自对俾斯麦家心存不满甚至仇恨。

不管什么原因了，能伺候三届主子还能混个好死已经殊为不易了，老俾除了是个玩政治的高手，还是理财好手，玩股票债券之类的发了大财，看着一点都不清廉。

俾斯麦有个跟咱家相关的故事，老杨一直当笑话看。话说1896年，咱家的李鸿章组织一个代表团代表大清帝国出席俄国沙皇的加冕典礼，随后这个考察团就在欧洲做了一个巡回访问。李鸿章洋务运动失利，对德意志蒸蒸日上的工业尤其是军事工业非常仰慕，在德意志期间，中堂大人感慨良多，邀请德意志为大清培训军队，制造大炮、船舰。

李鸿章专门拜会了退休在家的俾斯麦，席间李鸿章得意地说，他被人称为“东方的俾斯麦”，老俾淡淡一笑，答道：“你是东方的俾斯麦，看来老夫是没机会做西方的李鸿章了。”根据中国人的礼貌，中堂大人很可能认为这是某种德国恭维，其实，老俾的意思是，1894～1895年，甲午战争，中国惨败，李鸿章作为代表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在老俾看来，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自己是打死都不会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