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不逃跑
那个雨夜,弟弟变成一条喷火龙气势汹汹地回来,令土豆又喜又忧,又惊又怕。喜的是弟弟有了着落,忧的是他这样恨自己,惊的是他竟变成了一条龙,怕的是他呼呼喷出的火焰。她当然不知道,她的害怕正汩汩地产生着黑暗能量,被大石头里的黑贪婪地吸收着,储藏进体内。
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不管它有多么苦涩,土豆都愿意一口吞下去的。
如果时间能再次回到面对大半罐柿饼的时候……她一定馋死都不吃,塞到她嘴巴里都不吃!
但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来不及了,她面临的一切已无法改变。
小龙会怎样报复自己?那一团团会咬人的火哦,太可怕了……
要不要找一个地方先躲起来,躲哪里去?外婆家,不行,小龙一定会找到那里的。躲到弦儿、小麦、阿铃、叶子家里去吧?不行,小龙知道她们是自己最好的伙伴,肯定会找上门的。到底躲哪里好?对了,彤彤表妹家,彤彤小自己一岁,又霸道又啰唆,平日里最讨厌她了。小龙绝对料不到自己会躲她家去的……
土豆对爷爷说:“我要去彤彤表妹家住几天。”
爷爷吃惊地问:“你不在家等小龙了?”
“我……我上那儿等。”
“小龙会到她家去?”
“嗯……是……嗯……”
土豆舀了碗稀饭呼噜噜喝完,背上书包,拿个袋子装了几件衣服。彤彤表妹住在邻村,半个小时的路,她认得的。
“土豆,要爷爷送你吗?”
“不用,我自己去。”
土豆草草收拾好,跟爷爷说了“再见”,低着头往外走。
“丫头,住多久?”爷爷在身后问。
土豆一愣,她并没有想过要住多久,她只想着先躲起来再说。
“三天……五天,或者十天,或者……”她含糊地回答。
她跨出院门,站在自家门前的老桃树下。桃树叶子比夏天的时候稀疏了不少,一半黄一半绿,风一吹,黄的绿的都争着离开枝头,一片跟着一片打着转儿落向地面。土豆想起和弟弟一起捡了桃树叶子做树叶画的情景,鼻子狠狠地酸了一酸。
“你这是夹着尾巴逃走啦?”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嘲讽道。
她看看自己的两只脚,它们都不肯往前走,她只得退回两步,一屁股坐在院墙边的石头上。发了一会儿呆,她起身从桃树下走过,出了百步之外。
“你这个坏土豆。”心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继续往前,但每走一步,胸腔里就仿佛扔进一块石头,或者一把刺儿,心脏越来越沉,伴随着痛楚,痛得她眼眶里含满了泪水。
她停住脚步,擦了擦眼睛,湿了整个手背。
我这是干什么?她问自己,逃跑吗?
我居然想逃跑?
土豆打了个激灵,看看手里鼓鼓囊囊的袋子,仿佛刚从一场不可思议的梦境中醒来。她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说道:“我看不起你,土豆。”然后一个转身,跑回家里。
爷爷问:“不去了?”
“不去了,我要在家等小龙。”她的脸红得发烫,她为自己刚才“逃跑”的想法和行动感到吃惊和羞愧。
夜晚,土豆坐在小龙睡过的竹床上,仰着面孔,看着屋顶的洞,洞里落进一束月光。
“小龙快回来吧,柿饼是我吃的,对不起,我错了。我要向你道歉,你要怎么惩罚我,我都不怪你……”
可是等到大半夜,小龙也没出现。土豆迷迷糊糊睡着了,连被子都没有盖。第二天早上她一个接着一个打喷嚏。
一连几个晚上,小龙都没有再来。这让土豆很担心,小龙怎么了?会不会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不会是生病了吧?不会出什么事吧?
土豆对着天上的月亮恳求:“亲爱的月亮啊,求求您,帮我看看小龙在哪里吧?看到他,叫他快回家吧。”
瓦片上一点点响动,就能让睡梦里的土豆迅速惊醒。那是老鼠在屋顶爬过来爬过去。没两天,土豆便瘦了一圈,脸色苍白,两只眼睛显得格外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