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我能成为谁？
凌晨两点，婷子依然很清醒。
也许是夜色太美，晚上的她不像白天那么寡言。婷子的粉丝也许不会知道，平时在视频里絮絮叨叨的她私底下是一个很安静的人。婷子也坦言，进入网红圈之后，她在现实生活中愈发地不想说话。
“回去吗？”糖水快见底了，我转过头询问。
“再走走吧。”婷子提议去旁边的夜宵市场走一下。
走在小街上，婷子问我：“你觉得我是个学生，还是个网红？”
我斟酌了一下：“你都是。”
“有时候我觉得我都不是，我很焦虑。”
现在的婷子不仅焦虑，而且迷茫。早早从学校搬出去住的婷子，和学校里的大部分同学接触不多，偶尔的小组作业也不过是让她结识了几个点头之交。而身处网红圈的她，由于不想被圈内的不良风气影响，既不签约公司，也没有结交其他网红捆绑合作，就连圈内邀请她的一些聚会，她也不去参加，她始终觉得自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网红。
“我常常在思考，现在的事情到底是不是我应该在做的。我是个学生，我是不是应该继续专心学业，回归正常的校园生活？学校里很多人觉得我很超前，和他们不一样，可是这个“超前”的我其实在网红圈内处于边缘化的地位，我自己也一直在怀疑自己，我不知道我生活的重心在哪里。”
作为一名兼顾学业的网红，婷子总觉得自己一直处于被消耗的状态。每天正常上下课完成作业，洽谈品牌推广，拍视频剪视频，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婷子自己打理。在这种高压状态下，她也曾萌生过休学的想法，但是她始终觉得，自己在网红圈追梦之前，首先还是一个学生，学业不能放弃。
而最让婷子不安的是，她对自己能否成为演员并没有把握，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走哪条路。她想通过成为网红增加曝光量，获得演戏的机会；也想回归正常的学习生活，申请国外的学校学习表演，但这就意味着她不能再花特别多的时间在网红这一方面。
“比起成为众多网红的一个，我更想成为独一无二的演员。但我开始迷失，我到底适合做什么，应该做什么，我能成为一名好演员吗？如果按照现在的轨迹走下去，靠着平台上的这些粉丝量和曝光量，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吗？有一天，我会被埋没，然后泯然众人吗？”
我们沉默了。婷子在努力地追梦，但她常常有种无力感，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目标的她为什么要走一条那么崎岖的路。和婷子聊完的一个星期后，她来广州咨询其他植发机构，顺便和我一起吃了顿饭。
吃饭的时候，婷子播放了一个网红几段视频。这个网红最近成了热点，作为一个饮食障碍者，她的一生结束在她直播的最后一个视频中——她在直播进食红豆饭团的时候，无意中被噎死了。这个用“努力吃饭”来证明自己还活着的40多岁的中年妇女，最终成了网友们口中的“被红豆饭团噎死的美人Youtuber”。
这个网红最终的结局让人觉得诧异又荒谬，我沉默了许久，简短地评论道：“她其实很努力地在活着。”婷子说：“每个人都很努力啊，但不是努力就可以了。”
看着坐在对面的婷子，我又想到了在珠海的那个夜晚。我们最终在凌晨三点的时候坐上了回去的车。那时的珠海公路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辆车，司机大胆地在高速公路上“飙车”，打在脸上的风很大，凉凉的。
我和婷子并肩坐在后排驾驶座，我问她：“你还知道自己的航线在哪里吗？”
婷子趴在车窗边，她的发丝飞舞着，遮住了脸上的表情，只听到她心不在焉地回答：“谁知道呢。”
轻飘飘的四个字仿佛随着珠海的晚风一起消散在空中。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文/赵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