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门
乔妮
女,西北大学文学院2013级学生。
一幅黄公望大师的名画《心门》静静地悬挂在白墙之上,凝望着正厅内肃穆的陈设,审视着当世之人的无端之为,世事无常,人心难测,每个人的心门是闭是合,是铺满灰尘,还是清亮如新,早已从这几日的俗事之中看了个究竟。
贝旌是A市的市委书记,以清廉而家喻户晓,同时也因喜好古董被为数不多的人熟知。
臻心是A市的知名画家,学成归国,游历四方,以结交清廉之士,收藏品评古画为趣。
这一天,臻心受约去拜访贝市长。这真是一个偏僻难找的地方,丰廉路8巷8号,不仅位于郊区,而且被蓊蓊郁郁的大树所遮蔽,市长的确为官清廉,不负盛名,不喜别墅,偏隅祖传老宅,臻心一边走一边这样想着,估计前边那座四合院便是了。
臻心报上自己的名字,守门的大爷便满脸笑容地让他进去了。刚一进去便被那古色古香的影壁吸引住了,四周用砖雕装饰,中间是颜真卿体的“吉祥如意”,镶嵌在一个用砖刻的中国结中,气宇轩昂,书香翰墨之气萦绕于四周,臻心不禁对这个老宅心生敬意。走进里面,便是寻常的四合院的构造,但令臻心大跌眼镜的是,院中竟然种有很多瓜果蔬菜,此刻长得正盛正茂,堂堂一市之长,竟然吃自己种的蔬菜,臻心对贝市长的敬意添了几分。
“小臻,失礼失礼,未能出门相迎”!一位体态健壮的中年人的话语打断了臻心的冥想。
“不会不会,晚辈能受到市长的邀约已是荣幸至极”。臻心忙走上前,对市长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用客气了,快进屋吧”。贝市长笑吟吟地把臻心迎进了屋。
刚踏入门槛,臻心就产生了一种清朴肃穆之感。室内陈设特别简单。正前方摆着一张红木长桌,桌上陈列着一套景德镇的珠光青瓷茶具和一方用白柚碗养的绿植,左右各是明朝的红木椅子,东西向各有一间隔间,用木门相隔,若隐若现,没有任何现代的家具,空白的地方都是古代名家的书画,书香气甚浓,臻心一眼就看到了黄公望大师的《心门》一画,不禁对贝市长的清廉佩服得五体投地。
“别傻站着了,快来尝一尝我刚泡的碧螺春,解解乏。”贝市长唤道,“拙荆和我一样,不喜欢现代家具,偏爱古墨,所以比较简陋,小臻可不要嘲笑我们这些老古董呀。”
“贝市长太客气了,我们正是志同道合之人。”臻心坐在椅子上,一边品茶一边说道,“这可是上好的苏州碧螺春啊,色泽鲜亮,那小绒毛就像初摘下的一般稚嫩,贝市长真是太客气了。”
“小臻是我请来的贵客,当然得按照上客的礼节相待。”贝市长也端起了茶杯。
“贝市长,你可知道前日刚落马的管毕?民间传闻此人贪污近百亿,在B市的房产都有数十处,世风日下,为官者本是为民服务者,现在却成了国家的蛀虫,唉,可叹可叹。”臻心望着贝市长。
贝市长眼神中掠过一丝惊恐,把目光投向门外,“不瞒你说,管毕和我曾经是大学同窗,工作之后还是上下级,实在惭愧,我们都想不到,昔日以正直闻名,以中华之富强为抱负的他竟然贪污成性。”贝市长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
“过去的事我们就不提了,贝市长要保重身体啊。对了,贝市长还没有给我说今天约我来的原因呢。”
贝市长笑了笑,“哎,聊着聊着都把正事给忘了,还是年轻人记性好。”贝市长顿了顿,喝了口茶,说道:“我已久闻小臻对于古画这方面的研究,刚好家里祖传几幅古画,还想请小臻鉴别一番。”
臻心道:“不敢当不敢当,贝市长高看了,称不上研究,只是平时略有把玩而已。”
贝市长说道:“小臻无需谦虚,年轻人虽说谦虚是件好事,但偶尔也应该夸夸自己,保持自信。”
臻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顿时也引起了贝市长爽朗的笑声。
贝市长站了起来,说:“小臻,你随我来吧”。
他俩走出北房,沿着走廊走去,到了二级院落,同样和前边一样古朴肃穆,但是贝市长并没有向房门走去,而是继续向前走,这让臻心很是疑惑。刚一转弯,臻心发现眼前之景完全令他震惊,走廊两侧特别精致,刻有颜真卿和王羲之的书法,廊顶也极具华美,刻有镂空的飞鸟鱼兽,廊柱漆有朱红色,虽年代久远但是没有一丝褪色。而且走廊是凌空于一池碧水之上,湖中鱼儿欢腾,好不活泼,嶙峋的怪石也屹然耸立在湖中,宛然是一派大户人家的气象。
“到了,就是这里。”贝市长的话再次打断了臻心的观察。而眼前之景才是臻心此行最大的震惊之处:隐藏在重重屋落和山水之中的屋子和外面的屋子迥然不同,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古朴肃穆,悉皆华美贵丽,就连屋檐上都刻有蟠龙,屋顶为单檐四角攒尖,屋面覆黄色琉璃瓦,臻心感觉自己穿越到了古代帝王之家。
“吱……”贝市长打开了屋门,一片漆黑,“小甄,你来这里。”
臻心快步走到前边去,透过屋外的阳光才发现屋子里竟然都是满满的大大小小的高档字画盒,不禁心里发虚,手心冒汗,但他强作镇定,走上前去。
“小臻,就是这几幅,你看一下,顾恺之的《洛神赋图》以及巨然的《秋山问道图》,你帮忙看一下是不是真迹。”贝市长一边说一边打开锦盒,“祖传了好多代了,亲戚都托我找个熟人问一下真伪,就辛苦小甄了。”
臻心把古画拿到手里,仔细观看,越看越喜:“贝市长,这真的是好宝贝啊,目前全世界能拥有这两幅图的都不下五个人,尤其是这纸张,是古人集八十八种材料浸泡了几百多天才制成的,真是呕心沥血之作啊。”
贝市长听到这话,不禁欣喜若狂,竟手舞足蹈地抱着字画出去了,留下了无限叹惋的臻心,就是上周日晚,好朋友才给臻心看过他刚入手的《洛神赋图》。
在返回的路上,臻心五味杂陈,贪官如此之多,受贿方式都五花八门,贝市长那满屋的字画已价值连城,足以让那清廉的假象蒙羞。
癸巳年十二月八号,贝旌因贪污之罪被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