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辞位及藤原道长
当初,三条院退位之时,按照之前一条院的安排,册立三条院第一皇子敦明亲王为皇太子。后一条院即位时年仅九岁,而皇太子敦明亲王已经二十三岁。一条院之所以强行作出这样不合时宜的决定,是想将皇统传回冷泉院一脉,但藤原道长父子却对这样的决断心怀忌惮。
藤原道长父子之所以会这样,一是因为藤原道长的专横已经让三条上皇心生不快,而太子敦明亲王体察父亲的不快,恐怕难以与藤原道长父子融洽相处。其次,太子敦明亲王的王妃,是故关白藤原兼通之子——堀川左大臣藤原显光之女藤原延子。如果敦明亲王即位,那么外戚的权势将会转移到藤原兼通一脉。而藤原兼通、藤原兼家两脉素来不和,相互倾轧。如果藤原兼通一脉得势,对于藤原兼家之子——藤原道长来说,必然是十分不利的。
由于以上原因,所以藤原道长先是不顾一条院的圣意,拥立自家的外孙(后一条院)为皇太子,后来又借故三条上皇的眼疾,强行逼其退位,到了册立太子时,实在不便继续反对,所以才让敦明亲王当上了皇太子。敦明亲王当上皇太子之后,藤原道长父子心中一直郁郁寡欢,忧虑不已。
谁知,宽仁元年(1017年)五月,三条上皇御崩。于是,藤原道长父子的野心顿时显露,开始明目张胆地排挤东宫(敦明亲王)。一些见利忘义的宵小之辈,察觉到藤原道长的心意,为了讨好藤原道长父子,昨日还侍奉在东宫身侧的公卿贵族,忽然就无一人前往侍奉,连担任东宫职的大臣也不再出现,甚至连主殿(守卫)、扫部(打扫)的下臣也疏于值守,导致东宫庭院无人打扫,杂草丛生、尘埃堆积,无人看顾。
而东宫敦明亲王顿觉人情冷暖,只能追忆感慨前尘往事,他从偶尔前来侍奉的人口中得知:藤原道长及皇太后(一条院皇后,藤原道长之女藤原彰子)担心后一条院在得到皇子之前发生什么状况,所以想提前册立三皇子(一条院第三皇子,后一条院同母弟,后朱雀院)为皇太子,但碍于东宫敦明亲王而无法如愿,所以时常叹息。
于是,敦明亲王觉得,与其等待被废,不如主动让出太子之位。他将这个想法同母后——皇太后(藤原济时之女藤原娍子)说了,却被皇太后(藤原娍子)制止。皇太后(藤原娍子)还听说,藤原道长要将自己与高松殿夫人(源明子)所生的女儿藤原宽子(皇太子倾心的女子)送入皇太子(敦明亲王)后宫,因此皇太子(敦明亲王)更不应该主动让位了。皇太后(藤原娍子)觉得皇太子(敦明亲王)想要让位,是受了妖物的蛊惑,所以还请了高僧为皇太子(敦明亲王)驱邪。
然而,皇太子(敦明亲王)已经决定让位,他需要将此事告知藤原道长。藤原道长之子中宫权大夫藤原能信正好住在东宫御所附近,于是,皇太子(敦明亲王)便命东宫藏人为御使,请藤原能信前来参见东宫。藤原能信十分诧异,询问御使皇太子(敦明亲王)召见自己有什么事,御使只说是重要的事。藤原能信回复御使,自己先去禀报父亲藤原道长,然后再去东宫御所参见。
随后,藤原能信来到藤原道长府,告知了皇太子(敦明亲王)召见自己一事,并询问:“如果皇太子是要求娶(藤原)宽子小姐,该如何回复?”藤原道长说:“如果是要求娶(藤原)宽子,倒也不好拒绝。不管怎样,你先去看看再说。”于是,藤原能信来到东宫御所拜见皇太子(敦明亲王)。当时,皇太子(敦明亲王)正在接见左大臣藤原显光。藤原能信在等候藤原显光离开时发现,太子御所的庭院之中,杂草丛生,宫殿内部也是一片荒凉,简直不像皇太子的居所。
到了日暮时分,藤原显光终于离开了太子御所(藤原显光大概也是来和太子商议退位之事的)。藤原能信在东宫藏人的引领下来到皇太子(敦明亲王)御前。皇太子(敦明亲王)对藤原能信说:“你不是东宫藏人,我却召你前来,是因为我有要事需要告知前摄政大人(藤原道长),却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代为通传。因为你住得比较近,所以将你召了过来。我担任东宫太子之位,并非出自我的本意,而是故上皇(三条院)的圣意。如今我想违背故上皇(三条院)的圣意,心中多有惶恐。然而,我思虑已久,天皇(后一条院)年纪尚幼,必能在位长久,而我已至壮年,不知能存命到几时。现我唯愿退却东宫之位,以便能够尽心修佛。不过,如果只有‘前东宫’的称号,还是有些不体面,希望能赐我院号,不知是否可行?劳烦你将这些话传达给前摄政大人(藤原道长)。”
藤原能信答应之后,就退出了太子御所。
由于当时已经夜深,所以藤原能信第二天(宽仁元年即1017年八月六日)一早,就来到藤原道长府。当时藤原道长正准备进宫议事,已经有许多公卿大臣候在藤原道长府,准备陪同他一同进宫。藤原能信正在迟疑之时,民部卿源俊贤看见了他。藤原能信说有要事要禀报藤原道长,源俊贤便将藤原能信带到藤原道长面前。藤原道长问藤原能信太子召见他说了什么,藤原能信便将太子的话转述给藤原道长。藤原道长大喜,他一直想让三皇子敦良亲王当皇太子,但不能随便废黜现任皇太子,现任皇太子愿意主动让位,实在是再好不过了。于是,藤原道长说:“这真是太好了!这都是皇太后(藤原道长之女藤原彰子)的福报啊!”
藤原道长当即与源俊贤商议,源俊贤说:“此事应及早决断,最怕事迟生变。”藤原道长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取下历书一看,当天的日子也不坏,便马上带着儿子摄政藤原赖通等一门公卿,前往皇宫参见皇太后藤原彰子,告知了可以册立三皇子(敦良亲王)为皇太子的事之后,马上又前往东宫御所参见皇太子(敦明亲王)。
东宫御所常年人迹罕至,昨日刚有中宫权大夫突然造访,大家已经觉得奇怪,今日位极人臣的藤原道长竟然带领全族亲自造访,世人无不大惊,甚至有人揣测是不是天皇驾崩,藤原道长是来迎接新皇即位的。
藤原道长来到东宫(敦明亲王)御前,东宫(敦明亲王)对藤原道长说了自己的心愿。藤原道长先是劝慰了一番,然而,东宫(敦明亲王)再次说出了自己要退位的决心。于是,藤原道长说:“既然如此,那么今日便是吉日。”
于是,皇太子(敦明亲王)当即辞去太子之位,被赐等同太上天皇,享有年官、年爵等,配备随身侍卫左右近卫各五人,封邑与之前相同,封号为“小一条院”,中宫权大夫藤原能信任院别当。
藤原道长前往东宫御所时,担心皇太后藤原娍子派使者前来阻挠,便提前派人阻塞了日常往来的通道,由此可见藤原道长处事的周详。
果然,皇太后藤原娍子派来的女官被藤原道长的守卫阻拦,无法靠近,于是,大声悲泣:“怎么会这样?”
藤原道长安排妥当之后,就离开了东宫御所。前东宫(敦明亲王)马上派人将让位之事告知了皇太后藤原娍子。皇太后(藤原娍子)及太子后宫的女眷们听说这件事之后,无不悲伤哭泣。太子妃藤原延子,悲伤之余,作了这么一首和歌:
静候轻烟起,或可上青云。未料烟尘绝,梦去了无痕。
当天,后一条院同母弟敦良亲王被册立为皇太子。于是,藤原道长终于成了天皇、太子两代君主的外祖父,而其女皇太后藤原彰子也因此成为两朝国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