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评论的平民化

4.体育评论的平民化

平民化指的是两个方面:体育评论的非权威主义和体育评论的平民化参与。

(1)非权威主义:体育评论是所有评论领域中权威感最为薄弱的一个领域。在这个领域中,权威的意见并不具备太高的社会影响力和引导力,权威的身份并不具有很高的权威感,权威的地位并不能得到普遍的承认。体育评论的这种非权威主义主要是源于两个方面。

首先,体育受众领域的专业主义:体育评论员虽然都是一些非常专业化的人士,与经济评论等其他专业性非常强的评论领域一样,体育受众也是一群具有很高专业能力和专业精神的人群。他们普遍对体育领域有自己的了解和认识,一定程度上理解比赛的战术、历史,理解赛事的进程和发展可能性,懂得运动员的从业经历、技术特点甚至个人爱好。他们许多人中,专业精神和专业能力甚至并不比被媒体所推出的那些专家、嘉宾评论员更低,其中个别人甚至专业能力比他们更高。由于体育赛事本身就具有多种解读的可能,这使他们可以在几乎任何时候对媒体评论做出不被权威所影响的、完全独立于权威之外的自主的判断。因此,在体育评论领域,几乎可以在任何话题上看到与权威全然迥异的意见和观点。而网络世界的自由表达的物理和心理条件更大大激发和扩张了这种非权威主义精神,让独立于权威之外的个体自主的意见表达得到前所未有的扩张和实现。

必须说明的是,体育的专业主义与其他领域的专业主义还存在着一定的区别。在其他需要高度专业化的领域如经济评论领域,受众必须受过较为长期和严格的经济基础知识的训练,而这种训练非有较高的文化程度是不可能拥有的,因此经济评论领域的受众大多都具有很强的精英教育的背景,大多都拥有高等教育的经历。与此不同的是,虽然要想更深入地欣赏和解读赛事,体育领域也同样需要一定程度的专业化,不过,这种专业化与经济评论的专业化又有很大的不同。体育的专业化无需任何高等教育的背景,无需严格的专业训练或者精英教育背景。只需要对体育感兴趣,平日稍加留心,在一段时间之后,即可实现一定程度的专业化,而且体育的专业化程度的高低并不构成欣赏赛事和发表评论的障碍。它不像经济领域那样,专业化程度有高下之分,而这种分野又成为个体意见形成、发布和被接受的严重障碍。无论有无专业性,或者专业性高下如何,都不影响体育受众发表自身的各种意见、观点和态度。比如,在足球世界杯、奥运会等大型赛事中,许多对体育一窍不通的人往往会与家人、朋友等一起,主动或者被动地参与赛事欣赏。比如足球世界杯,英国队因为有了贝克汉姆而拥有更多的女球迷,而世界杯上球星外观更帅气的队伍的女性球迷普遍要高于外观不好的球队。体育领域情绪化的特征也大大降低了权威的专业主义和强势地位。因此,在体育领域里,虽然可以一定程度上承认某种权威的存在,但是权威的意见所产生的社会影响力和认同感大大低于经济评论等领域。任何一位体育权威都会受到质疑和反对。体育评论领域成为权威感最不被认同的领域。

在传统媒体中,这种非权威主义虽然同样存在,但是由于物理的原因和媒体对话语权的控制,非权威主义并不能得到很好的表达和呈现。网络世界则彻底解决了物理限制和话语权控制,使传者中心转变为受者中心。受众的地位得到空前的尊重,他们的自由表达的可能性得到空前的实现,非权威主义精神由此日益凸显。

这是杨毅2014年11月17日在新浪体育专栏中刊出的一篇题为《火箭的秘密》的文章。其主旨是认为火箭队虽然在赛季开始获得了不错的战绩,但是由于面对的主要都是弱队,因此这个成绩没有太多的说服力。文章后面共有约70个跟帖,其中3条与此内容无关,有6个跟帖全部赞同杨毅的观点,其余全部都反对杨毅的观点。尽管杨毅在国内是公认的NBA专家,但是这并不妨碍网民在同一问题上保持独立的判断和展示个人的独立观点:

BoyDeep:火箭和马刺的比赛,马刺再怎么轮休邓肯妖刀,火箭压得马刺半场29分,杨老师不知道吗?打勇士,霍华德、黑贝、琼斯轮休,火箭首发五虎去其三,场面上仍然不落下风,一直撑到了第四节最后几分钟,并且首次把勇士得分限制在了一百以下,杨老师不知道?为何杨老师总是避重就轻,专挑不好的地方,却忽视火箭的闪光点呢?

手机用户:补充几点,火箭开局背靠背有几个?客场是否多于主场?

手机用户:灰熊、快船、小牛,火箭你随便挑。

BoyDeep:你随便找支球队去打这三队,赢的几率有多大?再说我也不是吹嘘说火箭怎么怎么强,只是杨毅把火箭贬得太低,才忍不住举例反驳的。

手机用户:杨毅是湖迷,看我火打得好了,心里不是滋味,老是黑火箭。

手机用户:输勇士,黑贝和琼斯都缺阵好不?勇士是强队不?另外,你说打的都弱队,那我问你NBA排名最后的能否赢了排名第一的?碰到弱队能保持全胜也是一种能耐,我问你开局火箭有几个客场?有几个背靠背?主力有几次全的?

手机用户:杨毅,希望你能看到,★★,★★。

手机用户:上赛季横扫马刺就有哈登缺阵,火箭对马刺已经六连胜,输给勇士是因为没霍华德,火箭和勇土近来24次交手输19次,堪称克星!

手机用户:虽然我也不觉得火箭能夺冠,但是……火箭这赛季弱在替补火力和魔登以外的持球攻击点,防守还真是大有进步。别为了黑而黑?

拼爹时代1589:真的看好火箭!杨毅说的太偏颇了,怎么没把罚球这个数据加上呢?季后赛首轮强队!

手机用户:杨毅这条★,从姚麦开始就是火箭黑,大姚除外,火箭谁他没黑过?尤其是麦迪,现在又开始黑这支火箭了,火箭实力也是有夺冠可能的。

歌神筱嘉:我不管对手实力如何,能在琼斯、黑贝两大主力长期缺阵的情况下能取得这么好的战绩,已经很令人刮目相看了,而且在进攻端没有明显退化的情况下,防守比上赛季明显进步很大,主教练好样的!

冷静双极_287:琼斯和黑贝健康,再来一个好的大前当替补,绝对是冠军整容;目前这个阵容勉强健康的话,勉强能过第二轮。

xin626385:火箭加油,我就是爱火箭。

繁华悦尽:杨毅巴不得火箭不好。

BoyDeep:琼斯这个重要火力点的长时间缺阵,黑贝也缺了好几场,打勇士霍华德没上,这些东西杨毅只字未提。

BoyDeep:杨毅一直是火箭黑,从未改变。

沈夏冬super:杨毅是火黑。

跟帖中,有许多是从专业的角度独立思考,比如,火箭压得马刺半场29分,打勇士,霍华德、黑贝、琼斯轮休,火箭场面不落下风,并首次把勇士得分限制在一百以下、火箭本赛季防守的进步等等。这些评论没有因为杨毅的专家身份而盲目跟风,丧失了独立判断的能力,专家也仅仅被放在一个同等的和平等的层面进行讨论。

(2)平民化参与:由于技术的迅速发展打破了传播机构对电视赛事传播的垄断,原有的技术设备已经不再成为阻碍体育评论爱好者进入的不可逾越的门槛,许多爱好者可以更多地加入评论的行列之中。体育评论越来越成为大众的游戏,而不是某几个人独霸的舞台。这进一步促进了体育评论的非权威化。

平民化参与是网络进入生活之后体育评论一个特别突出的事件。平民参与的增加是由于以下一些因素而导致的:

整体受教育程度的提升:更多的人有足够的专业素养从事解说和评论。特别是体育赛事领域,受众普遍的专业化程度较高,因此从普通受众的角色切入解说员的角色将更加容易。

闲暇时间的增加:社会财富的不断增长使个人闲暇时间不断增长,个人有更多的时间纯粹从事所爱好的领域。不再为衣食问题发愁让他们也不再把解说当做一个谋利和营生的工具,因此他们的工作更加纯粹,热情也更高,无论是体育还是解说的专业化程度也因此更高。

自由的生活观念与多向度职业选择:社会的多元发展使社会群体的生活观念和价值观念多元化,旧有的一种单一的生活评价体系彻底发生变化,如大学既不是年青一代的唯一选择,甚至也不是最高选择。社会提供了更多的发展可能,在旧有的职业模式和生活模式之外,新的职业模式和生活模式不断诞生,为年青一代提供了多向度的职业选择的可能。如网络写手、网络玩家、网络解说、网络电子商务等等。有的网络写手可以连续数十个月坚持每天更新一万字以上,每年的收入大约在百万左右。有的写手成为网络的签约评论员,为网络提供几个固定的体育赛事的体育评论并依赖稿费为生。电子竞技评论员除了依赖解说费之外,许多成名的人物纷纷开发自己的电子商店,其中有的电子商店年销售额达到千万元以上,有的人依靠电子商务每个月可以赚到上百万元。这种多向度的职业选择和职业导师诱人的发展不仅成为许多人膜拜和跟随的榜样,更带动了一大批人在职业选择上的多向度选择。

高度发达的互联网形成解说和评论的自由市场:首先,网络传播迅速解决了传播平台的通道障碍。其次,网络传播可以让受众自由点击。他们可以寻找自己更喜爱的解说。网络的发展实际上是让尽可能多的人参与到某个社会活动之中。此前收看赛事,受众只能通过电视频道,网络转播赛事之后,受众可以在不同的电视频道和不同的网络之中寻找更为适合和更加喜欢的平台收看赛事。

由于网络体育评论的这种平民化价值取向,导致评论的关注视角下移,更多关注那些普通大众的意识、爱好和情感,努力从大众的角度思考、选择和衡量话题和新闻的价值。这导致网络体育评论在题材选择、表达方式、语言方式和思维方式上都与一般的传统媒体的体育评论非常不同,有自身非常鲜明的特色。

网络体育评论的平民化首先表现在选题的平民化。宏大叙事的题材逐渐减少,亲民的草根的题材日益增多,但媚俗倾向也日益浓重。如新浪体育专栏栏目2014年11月18日前10条的条目分别为《普拉蒂尼在北京的36小时》、《国奥战平韩国收获了什么》、《骑士有了恋爱的感觉》、《简介接手非洲杯的赤道几内亚》、《中国足球的灾难源于那个夜晚》、《山东男篮该让杰特休息一场》、《火箭的秘密》、《揭秘宋代皇家足球队的兴衰》、《傲娇老板邓肯的故事》、《中超联赛价值几何》。全部都是关注的体育本身,而不再具有某种意识形态的宏大叙事的冲动。

同日,网易评论频道的前十位为:《延长车票预售难解一票难求》、《别让念斌活在嫌犯阴影下》、《附加费不是与民争利的通道》、《法院毁拍,赖皮焉能谈法治》、《抵御权力诱惑更要权力自身规范》、《挂靠资格证书的危害性不容忽视》、《不实现平权,取消农业户口无意义》、《出生证难办不是“没纸”是“缺心”》、《激励创业热情,减税降费是不二选择》、《业主马连华:逼急了才用武术维权以暴制暴的说法太可笑》。与体育版不同,这些选题关注的都是民生、制度、理念等重大的社会道德、价值和意识的问题。

同一周,网易评论频道的一周最热评论为:

1.舒圣祥:家藏上亿现金,巨腐如何养成?

2.熊丙奇:不该再搞“985”、“211”工程。

3.午夜侃人:“猪圈女童”事件制度救济为何乏力?

4.惠铭生:地方政府破产不能殃及民众。

5.治理老赖曝光过度不合宜。

6.程振伟:大学生恋爱,媒体和网民别瞎掺合。

7.陈维澈:延长车票预售期无法解决一票难求。

8.徐明轩:被骗多少钱,警察才能受“重视”?

9.何勇海:解决“超配干部”不能只是消化。

10.王江涛:放生老鼠,伪善何时入正途?

网易新闻评论频道的重头评论专题《另一面》中,最近的十期选题分别为:

1194:指标治国:所有人骗所有人的治国法。

1193:防坠物法万万千,中国偏搞连坐法。

1192:中国“特殊疾病”医保处境堪忧。

1191:洗钱有术:古代贪官教现代官员洗钱。

1189:国企教你如何在海外败掉百亿。

1188:放生非杀生,台湾和尚教你做事。

1187:美国彩票基金监管:去向有案可查。

1185期:关于尊严死,你需要知道的6件事。

1183期:海外反腐追赃,别拿赃款分享说事。

1182期:中国食材更安全?全靠日本查得紧。

(注:因各种原因,该栏目有缺期)。

在网易的体育评论栏目《零角度》,2014年11月18日前的十期内容为:

985期:拿钱砸死日本!中超亚洲第1。

984期:巴萨靠边!马德里帮抢戏新西班牙。

983期:场均122分!篮协新规造CBA马刺。

982期:和埃里克森谈感情?伤钱!

981期:“鸡贼”姚明玩文字游戏。

980期:书豪夺权!解湖人连败困局。

979期:恒大换帅,看“脸”决定。

978期:大连降级也是足球城。

977期:恒大,被国安逼出的冠军。

976期:成都降级川足吃光老本。

对照这些选题不难发现新闻评论的意识形态化和体育评论的平民化。

网络的平民化还表现在表达方式的平民化上。在评论用语上,大量使用口语和网络用语。

2014年11月15日网易的一篇《傲娇老板邓肯的故事》:

今儿是马刺加州之旅第三站,明天对国王。NBA为了球队方便,通常一个州的客场就都打了,比如来加州打四个球队就四连客,去德州火箭马刺小牛就一圈都打了。

马刺这支球队在网络还不发达的时候,大家对他们的普遍印象是比较闷。现在能了解他们的途径多了,就会知道,闷,是表象,内里他们一个个都特别风趣。

比如说邓肯,一个开改装车店这么拉风这么潮的人,其实也不会闷到哪里去的。除了赛场上的面无表情,场下他有很多面。

去年总决赛时,他让人看到了他做为父亲慈祥的一面,那个软言软语求自己孩子们说自己几句好话的他,演绎了什么是铁汉柔情。

而事实上,邓肯有时候会很“逗比”……邓肯的BlackJack改装车店也经营T恤和帽子等纪念品,有时候,邓肯就去自己店里拿衣服,但是一般店里没有3XL的号,他就傲娇地说:“你们这什么商店,号码都不全!”

还有的时候,他会故意扮演“picky”的顾客,到了店里,还是说T恤的事情,“你们的T恤质量不行啊,缩水!”

店员只好很无奈的面对傲娇老板:“你是老板,你说啥就是啥~”

这样一个和场上完全不同的傲娇的邓肯,会不会更加惹人喜欢?

“今儿”、“一圈都打了”、“闷,是表象”这样非常口语化的遣词造句,“逗比”、“picky”、“拉风”、“潮”、“傲娇”这样非常网络化的新潮词汇,使文章显得非常的平民化。

为了吸引普通受众,网络还非常注重标题制作。在网易的策划栏目《零角度》的标题中,不乏大量使用网络语言的故作惊人的标题,如第985期专题《拿钱砸死日本!中超亚洲第1》,第982期专题的标题《和埃里克森谈感情?伤钱!》,第958期《中国造最“二”亚运军团》。此外,网易还喜欢使用一些极端化的修饰词:946期《揭秘中超最“恐怖”三叉戟》,954期《最惨国少队仅16人可用》;另外,也较多使用具有刺激性的词汇,如956期《孙杨广告“挑衅”没错》,951期《意甲沦为“人贩”市场》,957期《“受虐狂”温格无可救药》,940和941连续两期用了“坑死”这个词汇,分别为《700万孙悦坑死北京》和《揭秘坑死恒大的菜地球场》,953期《霸道女总裁扼杀英超最妖队》等等。这些网络词汇的使用甚至已经到了一种很病态的地步,一些纯粹噱头的网络语词大量出现,以求达到吸引人眼球的目的。

体育评论的平民化的一个必然的结果就是体育评论的平等化趋向。在网络世界中,发布者身份的平等化、评论人身份的同等化,身份的模糊造成的身份的平等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