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计赚西秦

第二章 吕不韦计赚西秦

吕不韦,只是一个商人,靠他的智谋和金钱,竟把秦国的一段历史玩得滴溜转。

秦昭王四十八年,即公元前259年初春,在赵国国都邯郸流传着一个奇闻:一匹牡马生了个人。有亲眼看见的人说,是个男孩,生下来还哭了几声才死去。后来越传越奇,说那孩子生下来口吐人言,见风就长,口如血盆,眼似铜铃,满身是毛。幸遇一道长,口中念念有词,举剑砍去,劈成两半,化作一股青烟不见了。不然,要是长大成了气候,那才为害非浅哩。

恰恰这年初春,秦国作为人质留在赵国的公子子楚的夫人赵姬生了个儿子。秦国人祖先姓嬴,这孩子生在正月,便取名为嬴政。

嬴政出生得实在不是时候,因为头一年秦国正与赵国打仗,赵国败输,作为秦国人质的公子子楚日子自然不好过,甚至有性命之忧。幸好遇上一个大商人吕不韦,他用大把金钱帮子楚四处活动,不仅使他转危为安,还使他从此大踏步走上秦国君主的王位。

吕不韦是个有政治野心的商人,他不满足于自己家财万贯、良田千顷、妻妾成群的安乐生活,他认为这些比起权来,通通微不足道。他想当官,当大官,大到宰相甚至更大。只要手中有了权,天下什么好东西捞不到?

早在几年前,吕不韦就看中子楚这个“奇货”了。

一天,他去拜会子楚。

因为他曾资助过自己,子楚对他十分客气,宾主坐定后,子楚说道:

“吕先生,你我素昧平生,却在我危险之时极力相助,使我现在的日子好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公子不必客气,你我君子之交不言利,我之所以愿意为公子尽点菲薄之力,一则因为我们是至交,朋友有难,当拔刀相助,二则还有个为秦国、为中华神州的长远打算……”

没等吕不韦讲完,子楚便打断他说:

“你的话我没听懂,请讲明白些。”

“其实,公子应该懂才对。”

子楚对吕不韦所言并不是不懂,只是他感到自己不是嫡出,又没有靠山,想有作为也难以办到,便说:

“愿闻先生高见。”

“那好,我就向公子直说。”吕不韦故意放低声音对子楚说,“令祖父秦昭王年事已高,太子安国君是令尊大人,昭王驾崩后将会继承王位,那以后的太子将是谁呢?公子想过吗?”

“我,我未敢多想……”子楚嗫嚅着说。

“是的,”吕不韦继续说,“你有兄弟二十多人,你非嫡出,又居中;因长期在外当人质,不为令尊所了解。据说,令尊最宠爱的是华夫人,但她没有儿子。依愚下之见,为能取得华夫人好感,让她收你为嗣子,那太子的位置就是你的了。以后嘛,顺理成章,秦国的王位,就归你了……”

子楚听了不觉心中大喜,说道:

“先生果然高见,只是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哪!”

“公子放心,只要公子同意我的计划,一切我自会去安排,只是……”

子楚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不等他说出来,就慷慨地说:

“我同意你的计划,要是将来一切如愿,秦国的江山有你一半!”

“好,我们一言为定。”

“绝不食言。”

说罢,两人都伸出右手,重重击了一掌。

说干就干,吕不韦立即变卖了家产,筹集了一大笔钱。他先分一半给子楚,对他说:

“你用这些钱来广招门客,多兴义举,拉拢各方面有势力的人物,以提高自己的声誉。另一半钱财,我用来采购珍奇古玩,去秦国活动,一定让你将来当上太子,进而当上国君。”

子楚依计而行,将吕不韦给的钱用来搜罗门人,贿赂赵国官员,还办了不少扶危济贫的好事,果然声名大振。

吕不韦则押着满车满驮的珍宝西去秦国,一一打通关节。最后见到华夫人,向她进言道:

“古人说: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弛。夫人今蒙安国君宠爱,但美中不足的是没有亲生儿子,如果不利用现在受宠的时候选定一个贤明孝敬的子嗣准备将来继承王位,以后安国君一旦晏驾,夫人必然失去权势。俗话说,花在开时深扎根,请夫人勿失时机。今在赵国作人质的公子子楚,一向对夫人十分敬重,现在托我向夫人敬献珍宝,一再问安。他在赵国招贤纳士,声誉日隆,常叹息自己命运不济,不是夫人所生,有心把夫人当靠山。如果夫人立他为嗣,他一定会把您当亲生母亲一样孝敬,将来夫人的地位不就稳固了?”

吕不韦的这番话果然说到华夫人的心坎上,当夜,她就对安国君吹了一阵枕头风。安国君同意立子楚为嗣,并刻下玉符为据,又赐给子楚许多钱财。子楚有了名分,有了靠山,地位一下子就改变了。他感激吕不韦的帮助,称他为兄,以示亲密无间。

吕不韦在实行改变子楚地位计划的同时,也在实行一套改变自己地位的计划。

这天,他请子楚到家中饮酒。酒至半酣,子楚见一绝色女子从里屋走出向他劝酒。他被她的美丽打动了,忍不住与她眉目传情动起手脚来。他见吕不韦酒醉伏案酣睡,便放肆拉着那女子不放。那女子佯装挣扎,不意打翻了酒壶,吕不韦惊醒后见状立刻变色道:

“公子,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吕不韦为了公子倾家荡产在所不惜,公子能有今日.全靠我的奔走,可为何如此对待我心爱的人儿?”

子楚自知理亏,立刻向吕不韦拱手赔罪:

“刚才我酒后失态,还望兄长见谅。”

但子楚是个爱色如命的人,他见那女子如此姣美,实在难以割舍,便不顾公子的身份,向吕不韦跪下求道:

“吕兄的恩惠,我没齿不忘。只是,只是这女子太迷人了,没有她,我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望兄长好事做到底,就把她送给我吧。”

吕不韦沉吟片刻,叹口气说:

“这女子本是我很喜爱的歌女,名赵姬,公子既然看中了,我就把她送于你。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妻妾如衣履,我吕不韦为了公子什么都舍得,哪会吝惜一个女人?只是她太好了,还望公子不要亏待了她。”

子楚见吕不韦应允了,便千恩万谢领着那女子回府去了。

其实,这完全是吕不韦的一个阴谋。

那赵姬早就与吕不韦有染,而且已怀孕在身,吕不韦便设了这个圈套,让子楚把她带回府去。他想:将来如果赵姬生的是个男孩,如果又能当上太子,继承王位,自己岂不成了秦国的“太上皇”;退一步说,即使做不到这点,赵姬在子楚身边,也是自己安下的一个“钉子”;再说,因为把赵姬送给了子楚,这关系不就更深一层了吗?将来他登了王位,肯定亏待不了我。吕不韦是个最精明不过的人,为了万无一失,他又安排赵姬学得一手哄过子楚的本事,所以子楚至死都不曾怀疑嬴政是他自己的孩子。

没想到,从以后的事态发展看,历史简直成了吕不韦手上的一团任他拿捏的泥:子楚果然继承了王位,成了秦庄襄王;赵姬所生果真是个儿子,以后被立为太子,又继承了王位,成了秦始皇;吕不韦当了相国,而且是秦始皇的“仲父”,其地位也与“太上皇”差不多。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话说韩娥与高渐离离开齐国后,一路晓行夜宿,到了赵国都城邯郸。韩娥自有人请她去演出,高渐离向公子子楚复命后便去后院找嬴政。嬴政这时也十来岁了,与高渐离有很深的情谊,虽说是主人与门客的关系,但却以兄弟相称。

“渐离兄,这趟外出一去几个月,让我好想。”嬴政见到高渐离,非常高兴地说。

“我也好思念公子。一交了差,便来看你,还特地给你献上一件礼物。”

嬴政见他抱了一张筑,便说:

“要送我这张筑?”

“不,我是来给你献歌的。”高渐离说罢,使敲着筑唱起来。一曲唱罢,嬴政拍手道:

“没想到,才几个月不见,你就成为音乐家了,我真佩服。”

“公子,我来还有一事:向你辞行。”高渐离神色黯然地说。

“什么,你要到哪儿去?”嬴政问。

“我要跟我师父韩娥学音乐。”

“你原来不是说要当个纵横家,帮助我治理国家吗?怎么又变了,去学什么音乐。”

“是的,原先我曾想当一个能治国安邦、能带兵打仗、能游说诸国的政治家、军事家、外交家。可是现在我不想了,因为干那些事伟大是伟大,但都要绞脑汁、费心机、用计谋;整日盘算如何打倒别人,控制别人;是打,是杀,是强迫,是用刑。我不愿意看到那些,更不愿意去做那些。我要学音乐,因为音乐可以给人以快乐,使人忘掉忧愁;可以引人向善,洁人心灵,甚至可以治病救人……”

“这么说来,你以后再也不过问天下事了?”

“不,从事音乐不等于不过问天下事。古人说:‘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我从事音乐是想让人们生活得更好,更有滋味,不也是一种从政吗?”

“怎么,几个月不见,就变得这么有学问了。那,我更不能放你走了。”

“公子,俗话说,匹夫不可夺其志,我是走定了。”

“要是我父亲不放你走呢?”

“你父亲那里我已说好,他说了,只要你同意,他就放我走。”

“我不同意,我舍不得放你走。”

“可是我不乐意,你硬留下我,岂不大家都不高兴?”

“那我们兄弟情谊你也不顾了?”

“不,这是两回事。今后公子有事召唤,我还是会来的,说不定那时我会为你做更多的事。”

“不管怎么说,我不放你走。”

“要是你强迫我留下,我会很不高兴的。”

嬴政听了,变脸说:

“我不管你,只要我高兴就行。”

高渐离听了,像不认识似的看了他一眼,也变脸说:

“你这么一说,我更要走了。”

两人不欢而散。

半个月后,高渐离不辞而别,跟着韩娥四处流浪唱歌去了。

在这之后不久,秦国再次发兵攻打赵国,邯郸被包围。赵国为了解邯郸之围,便把子楚拘禁起来,扬言说,秦军如攻城,便杀了子楚。嬴政和他母亲赵姬也被限制了自由。

这时吕不韦比被囚禁在牢狱中的子楚更为着急。要是子楚被杀,他的全部计划和心血都将落空。于是他不惜花重金买通看守,把子楚救出牢狱。又买通守城士兵,将他送到城外的秦军营中,使他安全地回到咸阳。

子楚逃跑后,赵王大怒,下令要杀赵姬和嬴政。

高渐离随韩娥流浪卖艺,日子过得轻松自在,但他心里仍然牵挂着嬴政。高渐离是个重义轻利、有侠士风度的人,与嬴政的那段友情他永远忘不了。当他听说秦军包围邯郸,嬴政处境困难时,便对韩娥说:

“师父,我要回邯郸。”

韩娥奇怪地望着他问道:

“那里正在打仗,避之犹恐不及,你反倒要去,真怪。”

“师父有所不知,我与嬴政交情很深。现在秦军攻赵,他作为秦国人质公子子楚的儿子,处境一定很危险。朋友有难,我不能坐视不救。”

“好徒儿,你说的对。你去,一路上要小心。来,把筑带上,也好作个掩护。记住,事完后到燕国找我。”

自从父亲被抓走以后,嬴政母子整日处于惶恐不安之中。一连半个月,父亲音讯渺无,吉凶未卜。最近两天,门口又加了岗,不准进出。嬴政感到凶多吉少。

这天黄昏,嬴政正在书房闷坐,忽听一阵筑声从远处传来。他一惊,莫非是他?顺着筑声,嬴政找到后花园。他知道墙外是条僻静的小巷。这时筑声越加清晰,伴着筑声,还传来悦耳的歌声: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

子宁不嗣音?

嬴政听了,果然是他,心中好不畅快:这个时候,他躲在我家后花园外的巷子里唱情歌,一定是要来搭救我。他静静地听着,听他唱了一遍又一遍,一连三遍都唱这段。过一会儿,他又重复唱了三遍。直到有巡逻士兵过来把他赶走。

嬴政一切都明白了,他立刻告诉母亲做好准备,今夜三更翻墙逃跑。

刚刚三更,嬴政和母亲悄悄来到后花园墙下,把准备好的梯子往墙上一靠,嬴政爬上墙头向下望,月光中只见高渐离和另外两个人向他招手。他转过身拉母亲上了墙头,说一声“母亲随后跳”,自己先纵身跳了下去。下面,高渐离和两个伙伴轻轻把他接住。

嬴政站稳后,示意母亲大胆往下跳。那赵姬哪里敢跳,但为了逃命,只有闭上双眼,身子一歪,向墙外滚下去。幸好下面人多,七手八脚把她接住。但赵姬究竟是女流之辈,一向胆小,竟在落地之前惊叫了一声“妈呀!”正好被巡逻士兵听见,大吼一声:“什么人?”便操着长矛跑了过来。高渐离见势不妙,让两个同伴先去抵挡,他领着嬴政母子转过几条闾巷,便消失在夜幕中了。高渐离的两个伙伴见人已走脱,不再恋战,虚晃一刀,飞身上房,几个蹦跳,也再无踪影。

秦军这次攻赵与往次夺城掠地大获全胜不一样,因统帅指挥失当被赵军偷袭了营寨,落得损兵折将大败而回。

邯郸解围后,高渐离护送嬴政及其母亲赵姬返秦。至秦边地函谷关前,高渐离向嬴政拱手道:

“公子,前面就是秦国地界了,我不送了。”

“渐离兄,一路上我多次相劝,请你与我一道回秦。我父亲现在是太子,将来必然继承王位。那时,立我为太子,你我早年的志向就都可以实现了。”

“我志不在此。何况,我与师父相约在燕国相见,岂能爽约?”

“你既然思念师父,不如我另派人去燕国把她接到秦国来。你是我母子的救命恩人,一路又精心保护照料我们,我父亲一定会重用你的。”

“谢公子美意,此事不必再议,在下就此告辞,咱们后会有期。”

嬴政看实在挽留不住,只有道一声珍重,洒泪而别。

嬴政回秦国不久,曾祖父秦昭王病逝,祖父安国君继位,为秦孝文王。但他在位仅三天,就染暴病死了。史家认为这是吕不韦所为,他为了让子楚早日继承王位,买通宫人在酒中下毒,害死了秦孝文王。

孝文王死后,子楚继承王位,称秦庄襄王。华夫人被立为太后,赵姬为王后。吕不韦被任命为相国,他还被封为文信侯,赐食邑十万户。

秦庄襄王在位仅三年便驾崩,嬴政继位,时年十三岁。其母赵姬被尊为太后,吕不韦被尊为“仲父”。因嬴政年少,秦国军国大权全都掌握在赵太后和吕不韦手中。

一切都来得这么容易,照说,吕不韦该高兴才是,可是他更苦恼了。在他看来,来得容易的东西也必然丢失得容易,因此,还不如不得到为好。

吕不韦的苦恼不是没有缘由的。

比如,他现在真正戴上“太上皇”的桂冠了,该得意了吧?但不。他恨不得将这顶桂冠连自己的脑袋一起砍掉。他后悔当初的荒唐。不错,那王位上明明坐着的是自己的儿子,可是他会喊你一声“父亲”吗?你又敢喊他一声“儿子”吗?你敢去挑明吗?莫说挑明,甚至连一点风声都不能透露。如有半点透露,自己的前程乃至性命,全都会在顷刻之间完蛋。他感到他钻进了自己织就的网里怎么也钻不出来了。他甚至感到有几分恐怖,最后竟哀叹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这件事虽然使他苦恼,但他抱定主意不露半点痕迹,神不知鬼不觉让它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可是与此相关的另一件事就更麻烦了,那就是太后的不时传唤。

起初,他还为庄襄王的驾崩而高兴,这下好了,他可以与昔日的情人重温旧梦了。可是,随着赵太后的频频宣召,自己经常出入甘泉宫,看到那些太监宫女隐约露出的奇异目光他就心虚。有一次,又正好与进宫请安的嬴政相遇,嬴政问仲父进宫何事?虽然自己巧言支吾了过去,但嬴政那冷冷的目光、冷冷的声调,使他一连打了几个冷战。那次与赵太后相聚兴趣全无,使她很不满意:“你怎么变成太监了?”羞得吕不韦无地自容。

吕不韦决定摆脱她。他从那句“你像变成太监了”的玩笑话中得到启发,决定给她找个太监,整日在宫中伺候她,让她把自己忘掉。

咸阳城里有个无赖,人们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因为他德行很坏,便都叫他“嫪毐”(音lào,ǎi)。他也不在乎,就以嫪毐为名,招摇过市。此人别无长处,唯一的能耐是能讨女人的欢心。吕不韦需要的正是这种人,便把他找来,对他说:

“嫪毐,我看你年轻力壮,相貌堂堂,想委你一个差事。”

嫪毐听了,匍匐在地,连连叩头说:

“谢大人栽培,只是小人文不懂诗书,武不会骑射,是个无用之才。”

“听说,你对付女人很有一套,是吗?”

“相国莫见笑……”

“我就用你这个……”吕不韦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便假装咳嗽一声,压住已到喉头的笑声,“实话对你说吧,宫中赵太后身边需要一个太监,就你去吧。”

嫪毐听了,叩头如捣蒜,带着哭声求道:

“大人饶了我吧,想我那点本事一旦成了太监就全没了。请大人开恩……”

“可是你不成为太监,那太后身边能让你去?”

“相国大人,小人实在不愿当太监。”

“不过这由不得你。”

嫪毐终于成了太监,不过在吕不韦精心安排下,对他只做了个假手术。当他一身太监打扮被送进宫时,他心领神会,伺候得赵太后十分满意。

但是女人始终难以忘怀她的第一个情人,赵太后仍然经常召吕不韦进宫。于是他又想出另外的点子,撺掇嬴政将赵太后迁到离咸阳二百里以外的雍城去住,以完全摆脱她的纠缠。

赵太后去了雍城,嫪毐随往。因为离京城较远,二人便无所顾忌,公然同居一室,如同夫妻,两年内生了两个男孩。他们还约定待嬴政死后让他们的儿子继承王位。赵太后又对嬴政说,嫪毐侍奉国母有功,应予奖赏。嬴政便封他为长信侯,把山阴一带的土地赐给他。嫪毐从此有了政治地位,他依仗太后,结交朝廷官员,大量收养门客。几年间,他的势力就超过了吕不韦。朝廷一些大臣也都投靠在他的门下。

面对这种局面,一向办事周密精细的吕不韦也感到棘手难办了。他觉得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找嫪毐做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告诫他要收敛些,免得捅出娄子波及自己。他利用一次去雍城处理公务的机会与嫪毐进行了一次密谈。

“嫪公公,”今日的嫪毐已非昔日可比,吕不韦对他说话口气变得既尊重,又亲切,“一向过得如意吧,看,又发福了许多。”

“全蒙太后的照顾,托她老人家的福。”

嫪毐说了这句话后,两人便都沉默着。吕不韦想听他说下一句“也感谢相国大人的栽培”,但他缄口不语。吕不韦很不是滋味,心里骂道:“小人得志,不可与谋”,脸上却带着笑说:

“是呀,太后对你很满意,还说我会识人。”

嫪毐本想说:“太后接见你时我也在旁边,怎么没听见说这话?”但他忍住了,只报以讪笑。

吕不韦见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毛,但还是忍住了,不过脸色变得很严肃地说:

“嫪公公,俗话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请勿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有,那两个孩子,也要妥善处理……”

嫪毐好久没有听到有人以这种教训的口吻对他讲话了,听了,他感到太刺耳。哼,你吕不韦也想教训我,想控制我?你自己拿面镜子照照……他越想越气,便忍不住反唇相讥道:

“相国大人,多蒙指教。关于孩子,我会照你那样处理得天衣无缝……”

吕不韦一听,心中一惊,坏了,赵姬把什么都倒给他了。赵姬呀赵姬,你那么机灵,那么聪明,怎么就不想想后果呢?女人,究竟是女人……

吕不韦觉得再谈下去会更糟,便含含糊糊说了句:“我们各自珍重。”便拱手告别了。

吕不韦只觉得又钻进另一张他自己编织的网,这个嫪毐浅薄无知,事情就会坏在他手上。他预感到已危在旦夕,要想个办法对付他。

吕不韦的办法还没想好,嫪毐的办法倒先拿出来了。他要吕不韦先尝尝他的厉害。

这天,嫪毐主动登门拜访吕相国。

听说嫪毐登门造访,吕不韦心想:大概他回心转意,登门道歉来了,究竟我还是他的恩人嘛。如果真是这样,再规劝他几句,只要他不捅娄子,相安无事就行。

“吕大人,恭喜呀恭喜!”嫪毐刚跨进门,就满脸堆笑,双手打拱,不停地道喜。

这吕不韦弄糊涂了,迎进嫪毐后忙问:

“嫪公公,这喜从何来?”

“传太后口谕,秦王年已弱冠,到了大婚年纪,她说你的大女儿才貌俱佳,特命我来做媒。吕大人,您说,这不是大喜吗?”

吕不韦不听则已,一听,只觉一阵头晕。好你这个坏种,你明明知道嬴政是我的亲生儿子,却叫我把女儿嫁给他。如果答应,即使不拆穿,我将抱愧终生;如果不答应,定会招致秦王不满,后果也很糟。什么太后的旨意,全是你嫪毐使的坏。他望着嫪毐,恨不得一剑劈了他!

吕不韦强忍怒气,笑道:“多谢公公一片好意,我本当立刻答复,但因小女尚年幼,且品貌皆差,恐有辱秦王……”

“吕大人过谦了,谁不知道您的千金是咸阳城有名的美人和才女。至于年纪嘛,她是辛未年腊月初七申时出生,再过两个月便是十六周岁了……”

吕不韦听了这话,对嫪毐只有佩服的份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我吕不韦更精细更厉害的人。

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不如将计就计,答应下这桩婚事,亲上加亲,岂不更好?难道你嫪毐还敢拆穿?拆穿了,你是媒人,首先问你的罪;但转念一想:自己早就后悔与皇室的关系太深了,这样的关系越深,麻烦越多,危险越大,还是离远点好。再说,这嫪毐居心叵测,说不定有更可怕的阴谋隐在背后。但他一时又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拒绝,便说:

“谢公公美意,请转奏太后,三日后回话。”

“好,听候佳音。”嫪毐说罢,笑着告辞走了。

到了第三日,吕不韦终于找到一个好借口,他向嫪毐说:

“小女从小拜她姨妈为母,不幸姨妈于上个月病逝,按祖制要守孝三年。”

嫪毐当然知道只是借口,他说:

“原来如此,不知者不为罪,请吕大人原谅。这喜酒先放放,三年后再喝。”

虽然,这件事被吕不韦搪塞过去了,嫪毐还是感到无比痛快:先让你尝尝我的厉害,耗子咬牛尾巴,大的还在后头哩,你等着吧!

还没等到嫪毐把更厉害的手段使出来,一个要置他于死地的计划已在吕不韦心中酝酿成熟。

吕不韦明白,他的计划是不得已走的险棋;但他更明白,在嫪毐咄咄逼人的气势下,他已无退路可走。走险棋总比坐以待毙好。

他已瞄准了一个绝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