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Ⅳ　回到前夜

我叫孙圣西。我要向你们解释我一生的故事。

二十

市剧院。一场盛大演出的前夜。

历经三年时间，K.T.完成题为《暗子》的虚构回忆录。他时而感觉自己是“K.T.”，时而是“孙圣西”。他原本计划在结尾处安排孙圣西摧毁韦驮菩萨的雕像，但在最后一刻，他改变了主意。他觉得自己诞生于这世上，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建立新的平衡。这样的结尾令他很满意。K.T.托人把这份厚厚的手稿交给负责报告工作的职员，然后心满意足地睡过去，等待翌日汇报开始。他频繁梦见一个世外桃源，梦见栖息其中的猿猴于一夜之间进化成人类，遍布大地。

春聿关上市剧院的图书馆大门。在路上，有人递给他一份手稿。拿到手稿后，他连夜阅读完毕，发现自己以一个同名角色出现其中，另外，不少市剧院职员也被写了进去。但他对文中的“春聿”感到陌生，猜想K.T.所写的这个角色是根据上一任图书馆管理员来编造的。而他才接任不久呢。每个图书管理员都叫“春聿”。这是市剧院的规定，每个担任特定职位的职员都有其特定名称和个性，这样才能以最好的品质服务于专属的领域。春聿接任图书馆管理员一职时，K.T.的书写已接近尾声。

前任管理员向春聿回忆K.T.的往事，称他被发现时还是个婴儿，全身赤裸，沾满尘埃，躺在图书馆一间编号为K.T.的杂物间里。杂物间的锁已生锈多年，也没有打开过的痕迹，若不是听到哭声，谁也不会发现里面有一个婴儿。人们猜测是图书馆孕育了它自己的孩子，否则无法解释K.T.的出现以及他阅读理解的天赋。

童年期间，K.T.便已将图书馆的书册读完。随着知识的增加，他对于自己从封闭空间孕育出来的往事也越加着迷，越怀疑自己是否是一个真实的人类。奉艺术为最高荣誉的市剧院，从来不会放弃任何艺术契机，更何况是一个奇异的生命，于是封锁消息，将他留在剧院内部，多年来由职员抚养。市剧院无法按既有的规定，为这个凭空诞生的生命确定一个身份，也没有可供参考的先例。

某日，前任图书馆管理员提议，这项自我身份确立的工作，应该由K.T.自己完成，他必须为自己创造一段起源故事，带着这份起源故事，走入外面的世界，或者留在市剧院内部。从那天开始，K.T.的虚构回忆录的书写，便成为市剧院成立以来耗时最长的人生剧本创作工作。

春聿整理好手稿，放进抽屉。天亮前他还有时间休息一下。入睡之前，他为前任图书馆管理员无法活着见证K.T.的这一天而感到遗憾。那位受尊敬的前任图书馆管理员，由于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在卸任不久后逝世。但春聿相信，他的灵魂会在明天而回到此地，完成他生前未竟的事业。明天，全市观众也会买票进场，一同见证K.T.的表演。这场盛大的表演将会持续三天三夜！

那夜，春聿和K.T.都梦到了第二天的情景——

一个男人由于日夜奋笔疾书，形销骨立。但他的脸却因为心灵的狂热骚动，显得无比红润。他站在舞台上，铿锵有力地向在场观众念出第一句台词：

“我叫孙圣西。我要向你们解释我一生的故事。”

第一稿 2019.6.9

第二稿 2021.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