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走向人间

巨人伏塔已经等在风之城的城门了。

他远远地看到大家，高兴地朝他们打招呼。他向阿丑伸出了手，表示祝贺，不过阿丑可没有那么大的手和他来握，直接爬到了他的手心里，牙婆婆和蓝尾狐也跳了上来。

“好，出发！”伏塔迈开了风生水起的步子，他每走一步，就带动四周的风和头顶的云，大家又忍不住尖叫。

伏塔把他们重新送到了漂移河边，此时，仿佛又到了天的尽头，只听到水声，却不见河流，也不见任何路径，天地苍茫一片。

大家于是坐下来等待着。

天渐渐黑下来，当明月升上天空，朗照大地时，一条银色的石头小路渐渐出现在眼前，它如此奇幻美丽。

“我们要走了，谢谢你，伏塔先生。”阿丑说。

“哦，我真是难过，我不知道我们还会不会见面，但是，我一定会想你们的。”

“我们也会想你的。”

“我真希望和你们一起踏上这条银色小路，但是，过了河就没有地方可以容下我这么巨大的脚步了。唉，想想我将继续一个人呆在炉子里，多么孤独啊！”

“伏塔先生，你不要难过，你不是每一天都在缩小一厘米吗？等你变得和我们一样大的时候，你就走过这条小路来找我们，好吗？”

“好的。”巨人伏塔搓着双手，他神情有些沮丧，“不过一天矮一厘米的速度实在太慢了，我真想再睡上几年，直到我足够小。也许，你们赶走我的瞌睡虫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如果你不小心睡过了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只有三厘米高了，那不是更麻烦吗？”船长先生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那倒也是。”巨人伏塔也笑起来。

“我会等你的，伏塔先生！”蓝尾狐说，“不过，我只有一条命，别让我等得太久。”

“不会的。”

“总之，你要沿着花香小路来找我——哦，我还没告诉你，我会走出一条花香小路。”

“我一定来。”伏塔说。

“还有我，把我也叫上！”船长先生说，“我会带上我的一百个儿子一起加入你们。”

“也许我也会来，不过我得先拿下金屋奖。”牙婆婆说。

“我们一起！”阿丑说。

“一言为定！”伏塔又伸出了手。大家也都把手伸出来，一起交叠在伏塔的手指上。

“一言为定。”

和伏塔告别后，大家重新踏上那条银色的小路。漂移河在脚底下像巨大的绸带一样左右漂浮，那些石头在水面上错落移动……

伏塔有些难过，他背过了身去。

“再见，伏塔！”大家走上月光小路的时候大声喊道。

伏塔回过头，向他们挥了挥手，他的眼里噙满了孤独的泪水。

阿丑感到很难过，他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让他很容易伤感。他把手放在胸前，说道：“多么孤独的巨人啊！这真叫人难过。”

“我想，我们会等到他变小的那一天。你说呢？”牙婆婆说。

“是的，一定会。”蓝尾狐说，“我相信他会沿着我的花香小路找到我。他是世上唯一的巨人，我是世上唯一的蓝尾狐。”

伏塔有没有找她呢？那是另外一个关于花香小路的故事了。

不过，在这个故事接近尾声的时候，阿丑愉快地走进了一号茄子房。

门还是那么矮，窗子还是那么小，不过因为是早上的缘故，茄子房看上去挺精神，没有一点儿蔫巴的样子。

木美人倚着墙角躺着，她身上落满了灰尘，但是，就像她说的那样，灰尘并没有那么厚。阿丑叫醒了她。

“哦，真高兴能再见到你，阿丑！”木美人揉了揉眼睛，高兴地说。同时，她盯着阿丑看了又看，并用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蛋，又捏了捏他的手指，惊喜地说：“你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是的，确实是这样！”

“让我听听你的心跳！”

木美人把耳朵靠近了阿丑的胸口，她听到怦怦的心跳声，由衷地说：“千真万确！多好啊！祝福你，阿丑。真高兴你能回来……”

“我们有言在先，不是吗？”阿丑很愉快，“现在，我得把你身上的灰尘打扫干净，我们马上就启程。”

木美人一下激动起来，她有点儿语无伦次：“哦，可是……这裙子，你看，裙边上的樱花瓣都掉线了，腰带也坏了……我是说，我这条裙子得换一下，我得找找，你等等，我记得还有一条粉色的公主裙，上面开满了牡丹……”

“哦，女孩子总是这么麻烦。”阿丑说。

“当然，但这有什么不好呢？对了，头发……麻烦你帮我拿一下梳子，在窗台上。哦不，可能掉在墙脚了，请帮我找一找。还有，我的蓝碎花手帕……我真不记得放在哪里了，哦，我多久没出过门了？让我想想，都快一百年了……阿丑，你看看我的脸——该死，我找不到我的镜子了——额头上，对，是不是有黑点，我得擦擦……”

“哦，是的是的，确实得擦一下……”阿丑说着，在桌子上找出一面小铜镜递给木美人。

木美人接过镜子，她仔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难过地说：“我没有以前漂亮了，我脸上到处是斑点，额头上……哦，天哪，怎么擦不掉呢？你帮帮我……”

于是，阿丑帮她仔细地擦了擦脸蛋，但那些斑点并没有擦去。

“对了！我们要去哪里？”木美人突然惊讶地问道，她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问题。

“这个……”阿丑摸了摸后脑勺，笑了笑说，“我还没想好呢。总之，我得先找一个最好的制陶工匠，你知道，我答应过陶俑将军……当然，我还得找一个最好的漆匠，我会让你恢复最初的模样……”

阿丑把竹篓里的被子搬开了，把他藏好的陶俑的碎片袋子背在了身上，他轻声说：“陶俑将军，我一定会把你修复得跟以前一模一样，不过，即使……我是说，如果一个将军身上即使有一点儿伤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你放心，我会让你重返地下王朝！”

木美人一直忙碌着。她仔细检查着自己，除了一些小的擦伤外，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当然，那个裙子的边线她得重新缝一下。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阿丑，我以后还叫木美人吗？”

“为什么不叫木美人？”

“因为……我每次换一个主人的时候，都会有一个新的名字，一直是这样。”

“但是，我还是想叫你木美人，习惯了。”

“哦，那就还是叫木美人好了。”

阿丑把袋子背在了身后，大声说：“木美人，我们出发吧！”

他们钻出了茄子房。

牙婆婆在门外等待着，她突然有点儿舍不得阿丑，她给他准备了很多路上吃的东西。她说：“你现在很快就会感到饥饿的，你得多带点儿吃的，要知道，我做的千层糕和蛋黄酥饼是牙牙山最好吃的。”

牙婆婆的牙齿已经完全好了，她看上去一点儿邪恶也没有了，完全像一个很慈祥的老太太。不过牙婆婆可不觉得自己老，她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她起码还有两百年的好时光呢。她说：“我希望你有一天会回来看我。”

“会的，一定会。不过，我想带走木美人和陶俑将军，你答应过我。”

“当然可以。哦，我好久没有抱过我的木美人了。来，抱抱。”

牙婆婆抱了抱木美人，并帮她把头发理了理，把她的裙角也扯了扯，说道：“真是抱歉……你知道。”

船长先生在一旁看着他们，他有点儿伤感，但装作很轻松的样子。他送给阿丑一个鼠骨制的圆形小口哨，说：“这个你拿着，你对着它吹，它能发出奇特的声音，你试试……”

阿丑拿着小口哨轻轻地吹了一下，一个很美妙的声音传出来。阿丑说了声“谢谢”，把口哨放进了口袋。

船长先生连忙说：“等等，这个口哨有点儿特别……”

“哦？”阿丑重新拿出口哨，在手中摆弄着。

“在你需要的时候，你可以用它呼唤我们老鼠家族。要知道，老鼠天生就是热心肠，你说呢？”

“嗯，确实是这样。谢谢你，船长先生——了不起的老鼠英雄。”

船长先生得意地摸了摸胡须：“将来，如果你再见到我，我已经是一位儿孙满堂的老鼠了，哦，不对，是老船长先生。我会记住你的，阿丑，我会把你的故事讲给我的孩子们听！”

“很好。谢谢你，船长先生。”

“另外，”阿丑转过身，他郑重地对牙婆婆说，“我忘了告诉你，尊敬的美雅唯斯戈娜贝尔阿普里莉牙落牙落巫美奇太太，我已经记下了你的名字！”

牙婆婆吃惊地叫起来：“哦！你真了不起，你是世界上第三个记住我名字的！”

“是的，美雅唯斯戈娜贝尔阿普里莉牙落牙落巫美奇太太，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名字，因为，它如此美妙，不是吗？”

“是的，是的，聪明的人总会这么认为！”牙婆婆高兴得合不拢嘴。

“那么再见。”

“再见。”

阿丑转过身，和木美人、陶俑将军一起出发了。

“你确定我们是走这条路吗？”木美人问道。

“是的，我们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一直走，走上一百天，或者更久一点儿，我想，我们将开始一段全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