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月】
嫘看见，月光下的桑树，站在那里，咋看咋好看。
嫘看见，一片桑叶，一面接迎月光，一面映着西陵湖的水光。明明暗暗，在叶子上面摇晃着。
嫘主要不是看这黑夜跟月光，她的目光急切地找到这月光中桑树上的蚕。
嫘看见了，蚕正就着桑叶，吃下摇动的月光跟水光，吃下桑叶子上的图画。
嫘目不转睛地看见：蚕。蚕吃。蚕在吃。蚕吃桑叶。蚕肚子饱。蚕圆圆躺着。蚕躺在桑叶上。蚕在桑叶上睡着。蚕睡在桑叶月光里。蚕香香地睡一暮愣子。
蚕醒来，美美地伸展一下身体，一抬头，看见另一只蚕，盘卧在半空中，白白的，圆圆的，盘卧得如此之圆。桑叶上的蚕照着天上那只蚕的样子，盘圆自己的身体，眼睛的余光看了看，还是没有人家盘的圆，它看了一阵子，终于看明白了，那不是蚕，是月在中天正圆。
嫘看着蚕出神，蚕看着月亮出神。月亮看着嫘跟蚕出神。
蚕支起身子，一拜月亮，再拜月亮，三拜月亮。
月亮的光线照在蚕的身上，把它的光身子照得雪白。
蚕抬起头，从一束月光中抽出一丝月光，噙在嘴里。蚕品尝着月光，然后吐出一丝月光。呀，蚕竟然吐出了一丝月光。嫘看见。
蚕吐出了月光样的丝，一头拴在这片桑叶边的细齿上，一头拴在另一片桑叶边的细齿上。它目光亮亮地看着这根亮亮的丝，轻轻地弹拨一下。亮亮的蚕丝泠泠作响。蚕接着抽丝抽月光，拉出一道道丝弦。蚕弹拨一下，桑叶弹拨一下，清风弹拨一下。月光在丝弦上跳动，众神在丝弦上跳动。嫘感到她正赤脚在丝弦之间跳动。
一只蚕从高处抱着细细的月光，抱着透明的丝线，滑下来，荡来荡去。嫘也抱着细细的月光，抱着透明的丝线，荡来荡去。
嫘看着蚕宝宝，也不知看了多长时间，后来就趴在桑树枝上睡着了。臭姑姑在树上叫了两声，头上漂亮的羽毛向后梳着。嫘睡着了，像在家睡着一样。猫咪卧在一边看着她。月亮一直照着她。她中间醒来一次，看见月光像大雪一样落在地上，落在树杈上。猫咪在她身边睡着，几只麻雀卧在枝头。她啥也没想，摸了一下脖子上的玄珠，拢了一下耷拉在脸上的头发，又睡着了，直到被树摇醒。
几束阳光透过枝叶在嫘身前后照着。嫘醒来，迷瞪了一会儿，又用一会儿认出了自己，认出了自己在树上抱着一个树枝睡了一黑。她看见身边的蚕宝宝正在吐丝，想起来夜里的情景，她的眼睛明亮起来。
树是桑伯摇动的。
“呵呵。”桑伯身旁站着狗，狗仰着脑袋。桑伯正闭着的嘴忽然张开，一粒桑葚就掉进他嘴里。嫘学着桑伯的样子，仰起脖子，微张了嘴，没有桑葚掉进她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