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
（小旦、花旦上）（唱）
見姐姐飲食減花容漸悴，金秀容忍不住雙目掉淚。有兇險誰憐念薄命小妹，有甚麼心腹事快說明白。
（白旦唱）
同妹妹在繡閣食肉衣錦，丟不開張秀才心如刀割。誰管他受貧苦四體凍餓，我居在繡閣内恐他遭磨。
（小旦白）丫環①，快請太夫人。（唱）
奴也爲張相公暗中垂淚，待幾日必定有信音報回。
（丫環正旦上）（唱）
唬得我戰栗栗雙目掉淚，曾說是我女兒疾病甚危。那是玉樓兒呀！見我兒弱怯怯面黃似鬼，即要死也須等你父回來。
〖流〗（白）兒呀，有甚麼心腹之事，對娘講說。將頭擡起，爲娘到了。（小旦白）姐姐，你將眼睜開，母親喚你。（白旦唱）
夢兒裏合張郎一處相會，曾說是我玉樓中途遇賊。奪衣物立逼我命盡做鬼。
（小旦白）哎，苦命的姐姐，母親問你。（正旦白）兒呀，娘到了。（白旦唱）
猛睜眼原來是母親妹妹。
（正旦白）兒呀，你怎麼成了這個光景了。（白旦唱）
實想說朝夕裏母親訓教，纔哄了堂前母賢德妹妹。久以後見張郎借仗賢妹，枕邊前寬待他三從四德。倘有犯赦小過莫要見罪，好夫妻恩愛情敬如賓客。叫賢妹，聽心懷②，姐姐陰曹心得快。
（小旦白）姐姐不必如此。小妹執筆，將你一生苦愁，畫一幅苦節圖樣，日後見他，掛將起來，叫他自悔自怨。（白旦白）我正有此心。（小旦白）丫環取白綾一匹③，討金青筆墨來。（介白）母親抱定我姐姐，兒好行動。（正旦白）我兒睜眼擡頭，爲娘摟抱懷中。（白旦白）有累母親了。（正旦抱白旦坐）（小旦白）姐姐請講，待妹妹畫來。（白旦白）賢妹，說你聽了。（唱）
白玉樓表平生淚流滿面，尊堂母賢妹妹細聽奴言。畫破房貧寒儒苦把書看，畫貧婦去乞討提籃④執杆。
（小旦白）這寒儒貧婦，該是張郎、姐姐。（旦白）正是了。（唱）
畫姐姐坐灶下執火造飯⑤，門外畫一強人手拍雙環。
（小旦）這是何人？（白旦白）這就是血口噴我的那冤孽。（唱）
畫張郎面帶怒手執筆管，畫貧婦哭啼啼跪在面前。
（小旦）想是立寫休書，姐姐跪求乞恩。（白旦白）是了。（唱）
畫醜婦關門戶惡眉惡眼。
（小旦）這又是何人？（白旦白）是我嬸娘呀。（唱）
不講情他還來言多語煩。畫寒儒要開門淚流滿面，畫醜婦手拍案指地駡天。
〖流〗（小旦白）姐姐我看此一節，心中生疑。（白旦白）生甚麼疑來？（小旦白）不說情還則罷了，反來如此，其中隱情已漏了。（白旦白）妹妹，說你莫怨好人呀。（唱）
觀音庵畫貧婦倒臥寒戰。
（小旦）這就是姐姐。（白旦白）是了。（唱）
畫張郎飢餓形站立門前。畫貧婦扯寒儒淚流滿面，張郎怒踏在地命喪黃泉。
〖流〗（小旦白）這一節妹妹又恨又喜。姐姐松柏之心，耐寒不凋。明知張郎不能自主，暫且行權，將你趕出門來，暗暗私訪你的貞節，後來必要搬你。你在這裏不能想。（白旦白）他豈知爹爹救我在此，況又别他日久，這等冰炭不能相關。（小旦白）這也是姐姐命該如此。（白旦唱）
畫貧婦捆馬上姜姜後趕，畫惡人手提衣跪在面前。
〖流〗（小旦白）這又是誰？（白旦白）這就是拐騙姜姜，說張郎把姐姐賣與他爲妻。（小旦白）這一節别有原因，既休必不能賣，他跪在這裏做甚麼？（白旦白）那是姐姐用的假意，說他恐學了張郎，無故休我。那賊跪在江邊發誓呀。（唱）
畫姐姐推江中身被水渰，波浪滾用石打連二連三。
〖流〗（小旦白）姐姐，你真是聰明睿智，足以有臨也。雖是女流，勝張郎足矣，妹妹更不及也。（正旦白）我兒正合那既明且哲，以保其身⑥。（小旦白）姐姐再往下講。（白旦白）母親請便，丫環且退。（正旦白）兒呀，兒呀！爲娘心在情極之處，豈能走去。母女之間，有言直講。丫環不用你伺候。（白旦白）妹妹，說你扶我來呀。（唱）
拜母親開天恩孩兒大膽。
（正旦白）兒呀，有言直講，不怕甚麼。（白旦唱）
拜妹妹且息怒終不食言。畫彩棚下有人千千萬萬，一匹馬上乘著青春少年。
〖流〗（小旦白）那是張郎之事，不必畫他。（白旦白）那非是張郎，那是姐姐。（小旦白）妹妹明白了。想必姜姜一死，姐姐女扮男裝，乘馬到此。（白旦）正是。（小旦）姐姐雖未讀書，勝奇男多矣。再往下講。（白旦唱）
手接彩馬前畫二位家院。
（小旦白）二院子，莫非是張太李公？（白旦白）正是。（唱）
畫後生面失色催馬加鞭。
（小旦白）想是姐姐，穩定家院，催馬兒逃走了。（白旦白）正是。（唱）
畫惡人打醜婦頭髮亂散，畫馬上乘一個青春少年。
（小旦白）這又是何人？（白旦白）這是黑虎李彪，立逼他妻一死呀。（唱）
畫李彪接銀兩低頭合眼。
（小旦）這賊因財起意。（白旦唱）
又畫他手提刀暗害少年。畫一個假男子當場改變，又畫個紅顏婦自盡黃泉。叫妹妹，從頭變，一身苦難訴一番。
（正旦白）哎呀，苦命的兒呀。（唱）
我女兒真黃金不怕火煉，難得你節操心鐡船一般。叫世上受貧婦睜眼觀看，雖女流比得過古聖先賢。
（小旦唱）
是這等貧而樂令人可羨，自古道處富貴義甚不賢。久日後會張郎同侶同伴，學娥皇效女英勝於艱難。不由奴，心痛酸，越思越想肝腸斷。
（正旦白）夜已深了，你姐妹去眠，丫環掌⑦燈來。（詩引上）
女兒節志令人酸。
（白旦白）
何日得見郎君面。
（小旦）
姐妹二人繡閣伴。
（正旦）兒呀。
且莫恓惶心放寬。（同下）
校註：
①原作『环』。
②原作『怀』。
③原作『疋』。
④原作『藍』。
⑤『灶』原作『皂』，『執』原作『执』。
⑥語出《詩·大雅·烝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
⑦原作『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