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聂尹书

某窃谓教化不纲、士气刓缺，至此极矣。盖自崇观以来，士大夫习尚王安石拘忌软熟之学，目濡耳染，日改月化，浸久浸陋，莫有悟其非者。故一切务为躁竞而廉静者寡，务为阿佞而坚正者寡，务为苛刻而仁厚者寡，务为缄默而慷慨论事者寡。间有英特秀迈之士，挟负天禀，高自标擢，不牵于楚咻，不畏于蜀吠，而欲追附古人前辈之列，又不过盗苏子瞻、黄鲁直等一时游戏之语，稍加翦饰为文采耳。摇麈清谈，无裨世务。其有勤职事者，笑为俗吏；论兵刑者，指为不祥。及朝廷利害，则掩耳流汗，必以为狂为痴。上下相袭，远近一轨。晋之虚旷、唐之浮夸，兼而有之。人才荒落、风俗颓靡，如人之表肥而不知其中无足恃也。使之遇大难、当大任、决大策、建大勋，蔑有济矣！故属者，金人渝盟，直薄城下。庙堂无良谋，疆场无善战。生灵屠戮，枕藉千里。金帛宝玉，岳峙川流。妇人女子，饮泣北迈。又增岁赐、割三镇以填溪壑之欲，而索未已也。国有人焉，其至是乎？

虽然，当诸国分裂时，而齐犹有管仲，燕犹有乐毅，赵犹有廉颇、李牧，以捍强敌，以扶弱绪。而谓今日全无人哉？是必或伏于山林，或屈于州县，或废于罪谴，或见忌于朝廷。顾简拔之何如耳！恭惟阁下，以典赡之文躐英雄之彀，以强敏之才簉功名之位。曩职教事于相，而某，洺人也，窃闻瑰奇之誉。比到都下，岁未及闰，而阁下已参从列矣。旋尹京兆，以忤权贵被斥，识者高之。今兹复来，人争先睹。属太学生陈东以伏阙，负谤甚危，而阁下力救之。夫一太学生，至微也，而言路之通塞是系，君子小人之胜负是系，宗庙社稷之安危是系。故人喜陈东之敢言，重阁下之肯助也。顷尝传阁下有不次之除，或者笑曰：“此公才誉太盛，人必忌之。”既而止还旧物。虽弹压之任，需神明之断。天子委属，勿以资屈为嫌。而外议云云，犹谓忌者为之也。前所谓伏于山林、屈于州县、废于罪谴者，不可概举，而见忌于朝廷者，阁下之谓也。今国势不竞，正人才是急。某辈羁贱寡助，既不得骋矣；如阁下者，又复如此。将何觊乎？傥以其言有情，试召而与之语，恐有取万一焉。

《忠愍集》卷一，《文津阁四库全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