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游蜡人院

此蜡人院，楼上下十数室，意态如生；置活人于中，不动不能别也。有法国美人某像，号称倾国之美者，死于革命之难。此像所作，其脐犹能鼓动，法人号称极美者。拿破仑之后亦以美名，其像亦在，皆不解其何以号为至美也。

白香山诗曰：天下无正色，悦目即为姝；天下无正声，悦耳即为娱。庄子曰：王嫱、骊妃，人之所爱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数者孰知正色？人木处则惴惴恐慄，猿猴然乎哉？水处则湿疾偏死，鱼鰌然乎哉？数者孰知正处？夫韶、武、郑、卫，人之所乐也；而墨翟有非乐之论。兰芷香泽，人之所好也；而海滨有逐臭之夫。甚矣，人之好尚不一而绝殊也。虽然，为物理论者，于其不同而略大同之，于其不同尽而求近尽。孟子曰：不知足而为屦，我知其不为蒉。凡圣者，因人情而立法，岂能尽得人人之情哉？只能曰：道不远人而已。是故，见白人，有不尽可爱者矣；而见黑人之铁面银牙，则未有不憎者，斯亦未蒉之屦也。所谓人情之中，只得如此。凡圣者立法垂制，一切如此；即众人公议立法垂制，亦只得如此，无有人人而同悦之理也。若欲适得其宜，只有各从所好。如贾让之游堤；必当宽以居之，听水之有泛滥，而不至崩决也。自得之欲，如欧人之衣履，时制紧切量身之切线，而无使廓泛焉，而後亲切有味矣。今吾国之立制也，重为任而责不胜，远为期而责不至也，是教民之诈欺而後已也。宋後学者之过严也，束缚驰骤其心，而夺其自然之性；扫弃四支之歌乐舞蹈，而失其条畅之天。其道太觳，去于民心。民苦不堪，非益生之宜。民种不茂，非国争之世所宜哉！

蜡人院

论人之好尚不一

楼下一室，见拿破仑将死蜡像，卧帐中，属纩垂绝。其子愁眉侧坐而侍疾。一桌二几一榻，奄奄英雄末路，我心恻之。雄心屈于短图，远志抑于近虑，幽于荒岛，斜对夕阳，海波淼瀰，追怀夙昔。金戈铁马，已为昨日之山河；残喘离魂，将为蓐食于蝼蚁。奋飞难再，断肠奈何，斯亦拔山盖世之雄所凄楚哽咽者已。苟非知道，能不痛心？知来去之无常，本纵浪于大化。喜欢则乘愿而来，缘尽则绝尘而去。假以黄金铺地，终有崩决之时。成坏怀空，何恋何爱？藉非为救世度人而来者，虽有英杰，西山日薄，漏尽钟鸣，能不悲乎？

观拿破仑纪功坊，巍峨参天，万旗欲跃。旋视其陵，文石为榇，旌旗绕之。已观蜡人院，见拿破仑卧帐殗殜，则为之恻恻痛心也　　滑铁庐中龙血黄，囚龙绝岛太苍凉。万里战雲收大海，百年霸业对斜阳。旌旗黯淡扶归榇，观阙嵯峨表石坊。最痛繐帷殗殜日，奈何低唱月微茫。

立法垂制无有人人同悦之理

咏拿破仑

过奴利故王宫，断墙犹在，盖二千年矣，疑高卢旧物。

游那打卢泵古庙，西十一纪之物，罗马式，耸峭古极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