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治上

营治 上

《齐民要术》曰：凡人家营田，须量己力，宁可少好，不可多恶。假如一犋牛①，总营得小亩三顷，据齐地，大亩一顷三十五亩也。每年一易，必须频种②。其杂田地，即是来年谷资。欲善其事，先利其器；悦以使人，人忘其劳。且须调习器械，务令快利。秣饲牛畜，常须肥健。抚恤其人，常遣欢悦。观其地势，干湿得所。凡秋收了③，先耕荞麦地，次耕余地，务遣深细，不得趁多。看干湿，随时盖磨著切。见世人耕了，仰著土块，并待孟春盖。若冬乏水雪，连夏亢阳④，徒道秋耕，不堪下种，无问耕得多少，皆须旋盖磨如法。如一犋牛，两个月秋耕，计得小亩三顷，经冬加料喂。至十二月内，即须排比农具，使足。一入正月初未，开阳气上，即更盖所耕得地一遍。凡田地中有良有薄者，即须加粪粪之。其踏粪法：凡人家秋收后，治粮场上所有穰谷等⑤，并须收贮一处。每日布牛脚下，三寸厚。每平旦收聚，堆积之。还依前布之，经宿即堆聚。计经冬，一具牛踏成三十车粪。玄扈先生曰：不止牛也，凡猪、羊皆仿此作，而以灰及杂草秽布之。至十二月、正月之间，即载粪粪地。计小亩，亩别用五车，计粪得六亩。匀摊耕盖著，未须转起。自地亢后⑥，但所耕地，随向盖之⑦，待一段总转了，即横盖一遍。计正月、二月两个月，又转一遍。然后看地宜纳粟，先种黑地，微带下地，即种糙种。然后种高壤白地。其白地，候寒食后，榆荚盛时纳种。以次种大豆、油麻等田。然后转所粪得所，耕五六遍。每耕一遍，盖二遍，最后盖三遍。还纵横盖之。候昏房心中，下黍种，无问。谷，小亩一升下子，则稀概得所。候黍粟苗未与垅齐，即锄一遍。黍经五日，更报锄第二遍。候末蚕老毕，报锄第三遍。如无力，即止。如有余力，秀后更锄第四遍。油麻、大豆，并锄两遍止，亦不厌旱锄⑧。谷，第一遍耕科定，每科只留两茎，更不得留多。每科相去一尺，玄扈先生曰：古一尺，大约今一尺三寸有余。后《齐民要术》中尺寸仿此。两垅头空。务欲深细。第一遍锄，未可全深。第二遍，惟深自求。第三遍，较浅于第二遍。第四遍，较浅。

《齐民要术·耕田篇》曰：田，陈也。树谷曰田。象形从口从十，阡陌之制也。耕，种也；从耒，井声。一曰古者井田。刘熙《释名》曰⑨：田，填也，五谷填满其中。犁，利也，利发土绝草根。耨，似鉏，以薅禾也。斸，诛也，主以诛鉏根株也。凡开荒山泽田，皆七月芟艾之。草干即放火，至春而开垦其林。木大者，杀之，叶死不扇⑩，便任耕种。三岁后，根枯茎朽，以火烧之。耕荒毕，以铁齿楱再遍杷之⑪。漫掷黍穄，劳亦再遍。明年，乃中为谷田。

凡耕高下田，不问春秋，必须燥湿得所为佳。若水旱不调，宁燥不湿。燥虽耕块，一经得雨，地则粉解。湿耕坚垎洛⑫，数年不佳。谚曰：“湿耕泽锄，不如归去。”言无益而有损。湿耕者，白背速楱之⑬，亦无伤；否则大恶也。春耕，寻手劳。古曰耰，今曰劳。说文曰：耰，摩田器。今人亦名劳曰摩。秋耕，待白背劳。秋多风，若不寻劳，地必虚燥，秋田㙷实，㙷劳令地硬⑭。谚曰：“耕而不劳，不如作暴。”盖言泽难遇，喜天时故也。桓宽《盐铁论》曰⑮：茂木之下无丰草，大块之间无美苗。凡秋耕欲深，春夏欲浅，犁欲廉，劳欲再。犁廉耕细，牛复不疲。再劳，地熟，旱亦保泽也。秋耕，䅖青者为上⑯。比至冬月，青草复生者，其美与小豆同也。初耕欲深，转地欲浅。耕不深，地不熟，转不浅，动生土也。菅茅之地，宜纵牛羊践之。践则浮根。七月耕之则死。非七月，复生矣。

凡美田之法，绿豆为上，小豆、胡麻次之，悉皆五六月中䆊美懿反，漫种也。种⑰。七月八月，犁䅖杀之。为春谷田，则亩收十石。《农桑辑要》曰：一石大约今二斗七升。十石，今二石七斗有奇也。后《齐民要术》中石、斗仿此。其美与蚕矢熟粪同。凡秋收之后，牛力弱，未及即秋耕者，谷黍穄粱秫茇之下，即移羸⑱。速锋之也⑲，恒润泽而不坚硬。乃至冬初，尝得耕劳，不患枯旱。若牛力少者，但九月十月一劳之，至春种亦得⑳。

魏文侯曰：“民，春以力耕，夏以锄耘㉑，秋以收敛。”

《杂阴阳书》曰：“亥为天仓，耕之始。”

《吕氏春秋》曰：“冬至后五旬七日，菖生。菖者，百草之先生者也。于是始耕。”高诱注曰：“菖，菖蒲，水草也。”

《淮南子》曰：“耕之为事也劳，织之为事也扰。扰劳之事而民不舍者，知其可以衣食也。人之情，不能无衣食。衣食之道，必始于耕织之物。若耕织，始初甚劳，终必利也众。”又曰：“不能耕而欲黍粱，不能织而喜缝裳，无其事而求其功，难矣。”

《氾胜之书》曰：凡耕之本，在于趣时和土，务粪泽，旱锄获㉒。春，冻解，地气始通，土一和解。夏至，天气始暑，阴气始盛，土复解。夏至后九十日，昼夜分，天地气和。以此时耕田，一而当五。名曰膏泽，皆得时功。春，地气通，可耕坚硬强地黑垆土。辄平摩其块以生草，草生，复耕之。天有小雨，复耕。和之，勿令有块，以待时，所谓强土而弱之也。春候地气始通，椓橛木，长尺二寸。埋尺，见其二寸。立春后，土块散，上没橛，陈根可拔。此时，二十日以后，和气去，即土刚。以此时耕，一而当四；和气去，耕，四而当一。杏始华荣，辄耕轻土弱土。望杏花落，复耕，耕辄蔺之㉓。草生，有雨泽，耕重蔺之。土甚轻者，以牛羊践之。如此，则土强，此谓弱土而强之也。春气未通，则土历适不保泽，终岁不宜稼，非粪不解。慎无旱耕㉔。须草生。至可种时，有雨即种。土相亲，苗独生，草秽烂，皆成良田。此一耕而当五也。不如此而旱耕，块硬，苗秽同孔出，不可锄治，反为败田。秋，无雨而耕，绝土气，土坚垎，名曰脂田㉕。及盛冬，耕，泄阴气，土枯燥，名曰脯田。脯田与脂田，皆伤田，二岁不起稼，则一岁休之。凡爱田㉖，常以五月耕，六月再耕，七月勿耕。玄扈先生曰：古治田者，岁易，故可夏耕。今居广虚之地者，宜仍用古法。若麦田种秋苗，自然五六月耕，不待论也。谨摩平以待种时。五月耕，一当三；六月耕，一当再；若七月耕，五不当一。冬，雨雪止，辄以蔺之㉗，掩地雪，勿使从风飞去。后雪，复蔺之，则立春保泽，冻虫死，来年宜稼。得时之和，适地之宜，田虽薄恶，收可亩十石。

崔寔《四民月令》曰：正月，地气上腾，上长冒橛，陈根可拔，急菑强土黑垆之田㉘。二月阴冻毕泽，可菑美田缓土，及河渚水处㉙。三月，杏华胜，可菑沙白轻土之田。五月、六月，可菑麦田。

崔寔《政论》曰：武帝以赵过为搜粟都尉，教民耕殖。其法：三犁共一牛，一人将之，下种挽耧，皆取备焉，曰种一顷。至今三辅犹赖其利。今辽东耕犁，辕长四尺，回转相妨，既用两牛，两人牵之，一人将耕，一人下种，二人挽耧。凡用两牛六人，一日才种二十五亩，其悬绝如此。按：两犁共一牛，若今三脚耧矣。未知耕法如何？今自济州迤西，犹用长辕犁、两脚耧。长辕，耕平地尚可，于山涧之间，则不任用，且回转至难，费力，未若齐人蔚犁之柔便也。两脚耧种垅穊，亦不如一脚耧之得中也。

《农桑通诀·垦耕篇》曰：垦耕者，农功之第一义也。垦，除荒也。耕，犁也。古文耕作畊，盖古井田之制，今从耒，井声，故作井㉚。凡垦辟荒地，春曰燎荒，如平原草莱深者，至春烧荒，趁地气通润，草芽欲发，根荄柔脆，易为开垦。夏曰䅖青，夏日草茂时开，谓之䅖青。可当草粪，但根须壮密，须借强牛乃可。盖莫若春为上。秋曰芟夷。其次秋暮，草木丛密时，先用刀遍地芟倒，暴干，放火。至春而开垦，乃省力。如泊下芦苇地内，必用刀引之，犁镵随耕，起拨音伐特易㉛，牛乃省力。沾山或老荒地内㉜，科木多者，必须用劚去㉝。余有不尽根科，俗谓之“埋头根”也。当使熟铁煅成镵尖，套于退旧生铁镵上。纵遇根株，不至擘缺，妨误工力。或地段广阔，不可遍㔉，则就斫枝茎，覆于本根上，候干焚之，其根即死而易朽。又有经暑雨后，用牛曳磟碡，或辊子之所斫根查上㉞，和泥碾之，干则挣死。一、二岁后，皆可耕种。其林木大者，则杀之。谓剥断树皮，其树立死。叶死不扇，便任种莳。三岁后，根株茎朽㉟，以火烧之，则通为熟田矣。《周礼》：“薙氏掌杀草㊱，春始生而萌之，夏日至而夷之，秋绳去声而芟之，冬日至而耜之。”《书》“薙”作“夷”，谓芟草也。又：“柞氏掌攻草木，及林麓。夏日至，令刊阳木而火之。冬日至，令剥阴木而水之。”注云：“刊、剥，谓斫去次地之皮”，即此谓除木也。《诗》曰：“载芟载柞，其耕泽泽㊲。”盖谓芟草除木，而后可耕也。大凡开荒，必趁雨后，又要调停犁道浅深粗细。浅则务尽草根，深则不至塞墢，粗则贪生费力，细则贪熟少功，唯得中则可。耕荒毕，以铁齿，过。漫种黍稷，或脂麻绿豆，耙劳再遍。明年乃中为谷田。今汉沔淮颍上，率多创开荒地。当年多种脂麻等种，有痛收至盈溢仓箱速富者。如旧稻塍内，开耕毕，便撒稻种，直至成熟，不须薅拔。缘新开地内，草根既死，无荒可生。若诸色种子，年年拣净，别无稗莠，数年之间，可无荒秽，所收尝倍于熟田。盖旷闲既久，地力有余，苗稼鬯茂，子粒蕃息也。谚云：“坐贾行商，不如开荒。”言其获利多也。除荒垦辟之功如此。若夫耕犁之事，又有本末。上古圣人，制耒耜以教耕耨。三代以上，皆耦耕。谓两人合二耜而耕之。《诗》曰㊳“亦服尔耕，十千维耦”者，此也。春秋之时，后稷之裔孙叔均，始作牛耕。至汉赵过增其制度，三犁一牛，则力省而功倍。今之耕者，大率祖此。玄扈先生曰：三犁一牛者，耧犁，非耕犁也。《周礼》：“遂人治野，以时器劝甿㊴。”言农夫之耕，当先利其器也。故《诗》曰：“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又曰：“有略其耜，俶载南亩㊵。”《周礼》：“车人为耒耜㊶”，耜有三等。今易耒耜而为犁，不问地之坚强轻弱，莫不任使。欲浅欲深，求之犁箭，箭一而已。欲廉欲猛，取之犁稍，稍一而已。然则犁之为器，岂不简易而利用哉？耕地之法，未耕曰生，已耕曰熟，初耕曰塌，再耕曰转。生者欲深而猛，熟者欲浅而廉，此其略也。《农书》云：早田获刈才毕，随即耕治晒暴，加粪壅培，而种豆麦疏茹，因而熟土壤而肥沃之，以省来岁功役。其所收，又足以助岁计。晚田，宜待春乃耕，为其藁秸坚韧，必待其朽腐，易为牛力也。北方农俗所传，春宜早晚耕，夏宜兼夜耕，秋宜日高耕。中原地皆平旷，旱田陆地，一犁必用两牛、三牛或四牛，以一人执之。量牛强弱，耕地多少，其耕皆有定法。所耕地内，先并耕两犁，墢皆内向，合为一垅，谓之浮疄㊷。自浮疄为始，向外缴耕。终此一段，谓之一缴。之外又间作一缴，耕毕，于三缴之间，歇下缴㊸；却自外缴耕至中心，作一㊹。盖三缴中成一也。其余欲耕平原，率皆仿此。南方水田泥耕，其田高下阔狭不等。以一犁用一牛挽之，作止回旋，惟人所便。高田早熟，八月燥耕而熯之，以种二麦。其法：起墢为疄，两疄之间，有成一畎。一段耕毕，以锄横截其疄，泄利其水，谓之腰沟。二麦既收，然后平沟畎，蓄水深耕，俗谓之再熟田也。下田熟晚，十月收刈既毕，即乘天晴无水而耕之。节其水之浅深，常令块墢半出水面，日暴雪冻，土乃酥碎。仲春，土膏脉起，即再耕治。又有一等水田，泥淖极深，能陷牛畜，则以禾扛横亘田中，人立其上而锄之。南方人畜耐暑，其耕，四时皆以中昼。此南北地势之异宜也。古者分田之制，一夫一妇，受田百亩。以其地有肥烧，故有不易、一易、再易之别。不易之地，家百亩，谓可以岁耕之也。一易之地，家二百亩，谓岁耕其半也。再易之地，家三百亩，谓岁耕百亩，三岁而一周也。先王之制如此，非独以为土敝则草木不长，气衰则生物不遂也，抑欲其财力有余，深耕易耨，而岁可常稔。今之农夫，既不如古，往往租人之田而耕之。苟能量其财力之相称，而无卤莽灭裂之患，则丰壤可以力致㊺，而仰事俯育之乐可必矣。今备述经传所载农事之法，兼高原、下田地势之宜，自北自南，习俗不通，曰垦曰耕，作事亦异。通变谓道，无泥一方，则田功修，而稼穑之务，可以次第而举矣。

《种莳直说》云㊻：“古农法，犁一六㊼。今人只知犁深为功，不知细为全功。功不到，土粗不实，下种后，虽见苗，立根在粗土，根土不相著，不耐旱，有悬死、虫咬、干死等诸病。功到，土细又实，立根在细实土中，又碾过，根土相著，自耐旱，不生诸病。

《韩氏直说》曰：为农大纲，一则牛欺地，二则人欺苗。牛欺地，则所种不失其时；人欺苗，则省力易办。反是，则徒劳无益矣。凡地，除种麦外，并宜秋耕。先以铁齿，纵横之，然后插犁细耕，随耕随捞，至地大白背时，更两遍。至来春地气透时，待日高，复四五遍。其地爽润，上有油土四指许，春虽无雨，时至，便可下种。秋耕之地，荒草自少，极省锄工。如牛力不及，不能尽秋耕者，除种粟地外，其余黍豆等地，春耕亦可。大抵秋耕宜早，春耕宜迟。秋耕宜早者，乘天气未寒，将阳和之气掩在地中，其苗易荣。玄扈先生曰：《月令》地气沮泄之说为近。若寒暖之气，岂能掩在地中乎？遇秋天气寒冷，有霜时，必待日高，方可耕地，恐掩寒气在内，令地薄，不收子粒。春耕宜迟者，亦待春气和暖，日高时，依前耕。

《农桑通诀·耙劳篇》曰：凡治田之法，犁耕既毕，则有耙劳。耙有渠疏之义，劳有盖磨之功。今人呼耙曰渠疏，劳曰盖磨，皆因其用以名之。所以散拨去芟㊽，平土壤也。桓宽《盐铁论》曰：“茂木之下无丰草，大块之间无美苗。”耙劳之功不至，而望禾稼之秀茂实栗，难矣。《齐民要术》云：耕荒毕，以铁齿再遍耙之。盖铁齿已为之先，再用耙而后劳之也。今人但耕地毕，破其块墢，而后用劳平磨，乃为得也。《齐民要术》云：耕地深细，不得趁多，看干湿随时盖磨。待一段总转了，横盖一遍；每耕一遍，盖两遍；最后盖三遍，还纵横盖之。种麦地，以五月耕三遍。种麻地，耕五六遍，倍盖之。但依此法。除虫灾外，小小旱干，不至全损，缘盖磨数多故也。又云：春耕，随手劳。秋耕，待白背劳。盖春多风，不即劳，则致地虚燥。秋田湿，湿速劳，则恐致地埂。又曰：耕欲廉，劳欲再。凡已耕耙欲受种之地，非劳不可。谚曰：“耕而不劳，不如作暴。”切见世人耕了，仰著土块，并待孟春盖。若冬乏冰雪，连夏亢阳，徒道秋耕，不堪下种也。然耙劳之功，非但施于纳种之前，亦有用于种苗之后者。《齐民要术》曰：谷田既出垅，每一遇雨，白背时盖，盖以帖齿，纵横耙而劳之。耙法：令人坐上，数以手断其草，草塞齿，则伤苗。如此，令地熟软，易锄省力。此用于种苗之后也。南方水田，转毕则耙，耙毕即抄，抄，见《农器谱》。故不用劳。其耕种陆地者，犁而耙之。欲其土细，再犁再耙，后用劳，乃无遗功也。北方又有所谓挞者，与劳相类。《齐民要术》云：春种欲深，宜曳重挞。春气冷，生迟，不曳挞则根虚，虽生辄死。虽生，夏气热而速曳挞，遇雨必致坚垎。春泽多者，或亦不须挞。必欲挞者，须待白背，湿挞令地坚硬也。又用曳打场圃，极为平实。今人凡下种耧种后，惟用砘车碾之。然执耧种者，亦须腰系轻挞曳之，使垅土覆种稍深也。或耕过田亩，土性虚浮者，亦宜挞之，打令土实也。今当耕种用之，故附于耙劳之末。然南人未尝识此，盖南北习俗不同，故不知用挞之功。至于北方远近之间，亦有不同。有用耙而不知用劳，有用劳而不知用耙，亦有不知用挞者。今并载之，使南北通知，随宜而用，无使偏废。然后治田之法，可得论其全功也。

《农桑辑要》曰㊾：治秧田，须残年开垦，待冰冻过，则土酥，来春易平，且不生草。平后必晒干，入水澄清，方可撒种，则种不陷土中，易出。玄扈先生曰：落秧宜清，易拔；落散宜浊，易生根。壅田，或河泥，或麻豆饼，或灰粪，各随其地土所宜。麻豆饼，亩三十斤，和灰粪。棉饼，亩三百斤，插禾前一日，将棉饼化开，匀摊田内，耖然后插禾。或草。

《齐民要术·收种》篇曰：凡五谷种子，浥郁则不生。生者，亦寻死。种杂者，禾则早晚不均，舂复减而难熟，粜卖以杂糅见疵，炊爨失生熟之节㊿。所以特宜存意，不可徒然。粟、黍、穄、粱、秫，常岁岁别收，选好穗绝色者，劁刈[51]，高悬之。玄扈先生曰：收种，特宜密藏。晋人云：“函封多不生。”谬也。至春，治取别种，以拟明年种子。耧耩秫种[52]，一斗可种一亩。量其家田所须种子多少种之。其别种种子，尝须加锄。锄多，则无秕也。先治而别埋。先治，墒净，不杂。窖埋，又胜器盛。还以所治穰草蔽窖。玄扈先生曰：窑藏为佳者，土中恒受生气故。将种前二十许日，开出水洮，浮秕去，则无莠。即晒令燥，种之。依《周官》相地所宜，而粪种之。《周官》曰：草人掌土化之法，以物地相其宜而为之种。郑玄注曰：土化之法，化之使美。以物地占其形色为之种。黄白宜以种禾之属。凡粪种，骍刚用牛，赤缇用羊，坟壤用麋，渴泽用鹿，咸泻用貆，勃壤用狐，埴垆用豕，强㯺用蕡，轻爨用犬[53]。此草人职。郑玄注曰：凡所以粪种者，皆谓煮取汁也。赤缇，縓色也。渴泽，故水处也。泻，卤也。貆，貒也。勃壤，分解者。埴垆，粘疏者。强㯺，强坚者。轻爨，轻脆者。故书骍为挈，坟作蚠。杜子春挈读为骍，为地色赤而土刚强也。郑司农云：用牛，以牛骨汁渍其种也，谓之粪种。坟壤，多蚠鼠也。壤，白色。蕡，麻也。玄谓坟壤，润解。《氾胜之书》曰：种伤湿郁，热则生虫也。取麦种，候熟可获，择穗大强者，斩束立墒中之高燥处，曝使极燥。无令有白鱼[54]，有辄扬治之。取干艾杂藏之，麦一石，艾一把，藏以瓦器竹器。顺时种之，则收常倍。取禾种，择高大者，斩一节下，把悬高燥处，苗则不败。

《农桑辑要》曰：《氾胜之书》曰：牵马，令就谷堆食数口，以马践过为种，无虸蚄等虫也。薄而不能粪者[55]，以原蚕矢杂禾种种之，则禾不虫。又取马骨剉一石，以水三石煮之，三沸，漉去滓，以汁渍附子五枚。玄扈先生曰：如此，农家宜种附子。今成都彰明县民间多种之，不营他业也。三四日，去附子以汁和蚕矢、羊矢各等分，挠令洞洞如稠粥。先种二十日时，以溲种如麦饭状[56]。当天旱燥时，溲之立干。薄布数挠，令干，明日复溲。天阴雨则勿溲。六七溲而止。辄曝谨藏，勿令复湿。至可种时，以余汁溲而种之，则禾稼不蝗虫。无马骨，亦可用雪汁。雪汁者，五谷之精也，使稼耐旱。常以冬藏雪汁，器盛埋于地中。治谷如此，则收常倍。玄扈先生曰：北方斥卤之地，最宜积雪，地方多春旱故也。

《农〈家〉［桑］通诀·播种篇》曰[57]：《书》称：黎民阻饥，汝后稷，播时百谷。《诗》言[58]：降之穜稑，稙稚菽麦，奄有下国，俾民稼穑。盖言天相后稷之功也。后之农家者流，皆祖述之，以至于今，其法悉备。《周礼》：司稼掌巡邦野之稼，而辩其穜稑之种。周知其名，与其所宜地，以为法，而县于邑闾。

农书云：种莳之事，各有攸序。能知时宜，不违先后之序，则相继以生成，相资以利用。种无虚日，收无虚月，何匮乏之足患、冻馁之足忧哉？正月种麻枲；二月种粟脂麻，有早晚二种；三月种早麻；四月种豆；五月中旬种晚麻；七夕以后，种莱菔菘芥；八月社前，即可种麦。经两社，即倍收而坚好。如此，则种之有次第，所谓顺天之时也。地势有良薄，山泽有异宜。故良田宜种晚，薄田宜种早。良田非独宜晚，早亦无害；薄田种晚，必不成实。山田宜种强苗，以避风霜；泽田种弱苗，以求华实。《孝经援神契》曰[59]：黄白土宜禾，黑坟宜麦[60]，赤土宜菽，汙泉宜稻。所谓因地之宜也。南方水稻，其名不一。大概为类有三：早熟而紧细者曰籼，晚熟而香润者曰粳，早晚适中、米白而黏者曰糯。三者布种同时。每岁收种，取其熟好坚栗、无秕不杂谷子，晒干蔀藏[61]，置高爽处。至清明节取出，以盆盎别贮，浸之三日，漉出，纳草篅中。晴则暴暖，浥以水，日三数。遇阴寒，则浥以温汤。候芽白齐透，然后下种。须先择美田，耕治令熟，泥沃而水清。以既芽之谷漫撒，稀稠得所。秧生既长，小满、芒种之间，分而莳之。旬日高下皆遍。北土高原，本无陂泽，遂一曲而田者[62]，纳种如前法。既生七八寸，拔而栽之。凡下种之法，有漫种、耧种、瓠种、区种之别。漫种者，用斗斛盛种[63]，挟左腋间，右手料取而撒之，随撒随行。约行三步许，即再料取。务要布种均匀，则苗生稀稠得所。秦晋之间，皆用此法。南方惟种大麦，则点种。其余粟、豆、麻、小麦之类，亦用漫种。其法甚备。《齐民要术》云：凡种，欲牛迟缓行，种人令促步，以足蹑陇底，欲土实，种易生也。今人制造砘车，随耧种子后，循陇碾过，使根土相著，功力甚速而当。瓠种者，窍瓠贮种，随行随种，务使均匀。犁随掩过，覆土既深，虽暴雨不至挞，暑夏最为耐旱，且便于撮锄。今燕赵间多用之。又曰：菜茹有畦，瓜瓠果蓏[64]，殖于疆埸。则是五谷之外，蔬蓏亦不可阙者。故谷不熟曰饥，菜不熟曰馑。《物理论》云：百谷者，三谷各二十种，菜果各二十种，共为百谷。盖蔬果之实，所以助谷之不及也。是故烹葵食瓜，乃系之《豳风》农桑之诗；畜菜取蔬，互见于《月令》收敛之后。然地有肥瘠，能者择焉；时有先后，勤者务焉。

若夫种莳之法，姑略陈之。凡种蔬蓏，必先燥爆其子。地不厌良，薄即粪之；锄不厌频，旱即灌之。用力既多，收利必倍。大抵蔬宜畦种，蓏宜区种。畦地长丈余，广三尺，必种数日[65]，劚起宿土，杂以蒿草，火燎之，以绝虫类，并得为粪。临种，益以地粪，治畦种之。区种，如区田法。区深广可一尺许。临种，以熟粪和土拌匀，纳子粪中，候苗出，料视稀稠去留之。又有芽种。凡种子，先用淘净[66]，顿瓠瓢中，覆以湿巾。三日后，芽生长可指许，然后下种。先于熟畦内，以水饮地，匀掺芽种，复筛细粪土覆之，以防日曝。此法菜既出齐，草又不生。

玄扈先生曰：非草不生也。草生迟于菜，不得同孔而出，少而易锄矣。

凡菜有虫，搏苦参根[67]，并石灰水泼之，即死。苟能依上法种莳，非止家可足食，余者亦可为资生之利。

【校注】

①犋牛：“犋”似应为“（jù），牛属，参见《尔雅·释畜》。也有解释为共同从事力役的一组牛，二、三、四头不等。宋本《齐民要术》“犋”字均作“具”。②每年一易，必须频种：意为每年种两茬，但不要超过两茬，这样才可恢复地力。一，《齐民要术》作“二”。须，宋本《齐要民术》作“莫”。③凡秋收了：“凡”，北宋本《齐民要术》原作“禾”。④亢阳：指阳光强烈，也指干旱。⑤秋收后治粮：《齐民要术》原文作“秋收治田后”。穰（ráng）：稻、麦杆。：、糠之类。⑥地亢：土地旱燥。⑦向：《齐民要术·杂说》原作“饷”。⑧旱锄：宋本《齐民要术》作“早锄”。⑨刘熙《释名》：刘熙，东汉北海人，字成国。所撰《释名》，别称《逸雅》，8卷1600条，分释天、地、山、水等27篇，是我国第一部以音求义、探索语源的训诂专著。⑩（yīng）杀：将树皮割掉一圈，使树死亡。扇：遮蔽。⑪楱（lòu còu）：人字耙。⑫垎洛：南宋本《齐民要术》原文为“垎，胡洛反”，“胡洛反”为“垎”的注音，后来翻刻本将并排的“反胡”两字误作一个字“”。⑬白背：地面干得发白。⑭㙷：《齐民要术》原书作“湿”。㙷，含水黏重。⑮桓宽《盐铁论》：桓宽，汉代汝南人，字次公。宣帝时举为郎，官至庐江太寸丞。昭帝时，郡国所举贤良文学与御史大夫桑弘羊就盐铁、榷、均输等法的利弊兴革，发生了一场辩论，桓宽将这场辩论内容编集为《盐铁论》。书凡10卷（或作12卷）60篇。⑯䅖：翻入土中。⑰（mì）种：撒种。⑱穄：即“稷”。茇（bá）：草根。移羸：即跑墒，土地因失水而逐渐贫瘠。⑲锋：用农具（锋）浅耕。也：《齐民要术》作“地”。⑳（tì）种：撒播种子。㉑锄：宋本《齐民要术》作“强”。㉒早锄获：据文意，似应为“早锄早获”。㉓蔺：同“躏”，用足践踏。㉔旱耕：似应为“早耕”。㉕脂田：据文意，似应作“腊田”。㉖爱田：据文意，似应作“麦田”。㉗以：“以”字似为衍文。㉘菑（zī）：灭茬。㉙河渚水处：《齐民要术今释》作“河渚小处”。㉚井：王祯原文作“耕”。㉛起拨特易：拨（fá），指大楯。王祯原书作“坺”，同“垡”，意为翻土耕种。㉜沾山：王祯原书作“沿山”。㉝㔉：同“斸”，原指大锄，这里作“挖掘”解。㉞查：通“茬”，根查即“根茬”。㉟根株：似应为“根枯”㊱薙（tì）：除去野草。㊲《诗》曰：此处所引，见《诗·周颂·载芟》。泽泽：耕地时的声音，或指耕后土壤松散。㊳《诗》曰：所引诗句，见《诗·周颂·噫嘻》。㊴《周礼》：所引见《周礼·地官·遂人》。时器：合时的农具。劝甿：鼓励农民。㊵《诗》曰：所引分别见《诗·豳风·七月》和《诗·周颂·载芟》。㊶《周礼》：所引见《周礼·冬官·车人》。㊷疄（lín）：田垄。㊸歇下缴：王祯原书为“歇下一缴”。㊹作一：（kuò），破解的意思。（shāng），同“场”。㊺丰壤：王祯原书作“丰穰”，即收成丰满。㊻《种莳直说》：与下文的《韩氏直说》，至今未见原书，元代司农司《农桑辑要》和王祯《农桑通诀》均引用过，二者是否同一著作，存疑待考。㊼（bā）：用耙平整田地。㊽散拨去芟：“拨”，王祯原书作“墢”；“芟”，似应为“茇”，即残留的禾茬。㊾《农桑辑要》曰：此段文字，系引自明代邝璠撰《便民图纂》卷3耕获类的《治秧田法》和《壅田》，并非引自《农桑辑要》，因为后书并无整治秧田方面的内容。㊿炊爨（cuàn）：生火煮饭。[51]劁刈（jiāo yì）：割。[52]耧耩秫种：“秫”，《齐民要术》作“䅖”。[53]驿刚：红色的硬质土。赤缇：縓（quán）色，浅绛色。坟壤：润而松散的土。渴泽：原来有水，今已干涸。咸泻：咸卤地。貆（huān）：幼貉，或豪猪。勃壤：粉解土。埴垆：黏而疏松的土。强㯺（hǎn）：坚硬的土。蕡（fén）：麻类植物的果实。轻爨：轻脆的土。[54]白鱼：麦穗末端两个不饱满的小穗。[55]薄而：《齐民要术》原引文作“薄田”。[56]溲种：淘种。溲，淘的意思。[57]《农〈家〉［桑］通诀·播种篇》：据平本、鲁本及原书名校改。[58]《诗》言：所引四句诗见《诗·鲁颂·閟宫》，文字有改动。降之穜稑，原诗作“降之百福，黍稷重穋”。“重穋”与“穜稑”音义相同，先种后熟的谷类叫“穜”；后种先熟的谷类叫“稑”。稙稚，《诗》毛传：“先种曰稙，后种曰稚”。[59]《孝经援神契》：东汉时期的一种纬书，已散佚。下段文字，系转引自《齐民要术》中的《种谷》、《大小麦》、《大豆》、《水稻》等篇。[60]宜麦：王祯原书引文为“宜麦黍”。[61]蔀（bù）：用草荐盖上，遮住阳光。[62]遂一曲：王祯原书引文作“遂水曲”。[63]斗谷盛种：王祯原书作“斗盛谷种”，平本和鲁本作“斗斛盛种”。[64]蓏（luǒ）：蔓生植物。[65]必种数日：王祯原书作“先种数日”。[66]先用淘净：疑“用”字下脱一“水”字。[67]搏苦参根：“搏”，王祯原书作“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