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走那些从未走过的路

“吧嗒、吧嗒、吧嗒……”这是阿左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噗嗤、噗嗤、噗嗤……”这是那只破皮鞋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老皮，阿左在心里给那只破皮鞋取了个名字。

“你是出来闯天下的？”老皮问阿左。

阿左有点不愿意开口说话，臭味熏得它胸也闷、头也晕，心里直作呕。但是，阿左向来是只礼貌的鞋子。它忍住恶心“唔”了一声，意思是“对”。

“走多远了？走完大半个天下了吗？”老皮接着问。

“哪里？还没出城呢，就倒霉了！”阿左忘记了臭味，诉说道。

“哎——小子，这话你就说得不对了，身为一只鞋子，就是要穿在脚上的呀，能被脚穿，是我们鞋子的幸运，怎么能叫倒霉呢？”老皮滔滔不绝地教训起阿左来，“像我吧，从出生到现在，已经工作了三十年了，晴天雨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来都没有休息过一天。我以为自己会一直工作到咽气的那一天，谁知却被抛弃了。为此我哀伤了好久，幸好又遇到这个新主人，虽说脚小了点也臭了点，不过总算又可以重新听从指挥在路上走了！”

阿左很惊讶：“难道你离开了脚的指挥，就不会走吗？你也可以自己出去闯一闯的呀！”

老皮怔住了，看来它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离开脚的鞋，可以自己出发吗？

“吧嗒、噗嗤、吧嗒、噗嗤……”阿左和老皮不再说话。它们远离了铁路，走过城市平坦的水泥路，走过一段石子路、一段土路，现在来到一片野草地里。

阿左浑身都不舒服。自打出生以来，它从来没有在这样的野草里走过。各种草秆都没过它的身体，草叶带着刺，带着茸毛，刺激得它一会儿咳嗽一会儿喷嚏，简直要生病了。

这样的草里，往往藏着古怪的虫子，还有可怕的蛇蝎，想到这些，阿左浑身发凉，又紧张得出了汗。它问老皮：“你不害怕吗？”

老皮轻松地笑笑：“怕？三十多年的路哪里是白走的？你知道我走过些什么路吗？”

阿左侧耳倾听。

“山路，那些尖尖的石块戳破我的脚。没有道路的原始森林，总是有荆棘划破我的脸，当然，踩到虫子蟒蛇也有过。沼泽地，我多少次都被呛得死去活来，那是人间炼狱啊。还有，滚烫的沙漠炙烤着我……”老皮说得那么可怕，神情却无比享受。

阿左惊讶得合不拢嘴，这个老皮，是闯过天下的鞋。

阿左忘记了此刻的害怕，崇拜地对老皮说：“你是一只见过大世面的鞋子呀，前辈！”

“是吗？”老皮眯着眼睛，大概也是被一根草秆刮到了，又吐掉口里的几根茸毛，说，“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我觉得就是陪着脚一起走路而已，想不到走着走着，就什么路都走过了。”

“你的主人，是个冒险家吗？”

“看不出，你是个很聪明的小子嘛！”老皮称赞阿左。

阿左抹了一把脑门，几只小虫子粘在那里很不舒服，它气喘吁吁地问：“你都陪了他这么多年，为什么他还要抛弃你？”

老皮沉默了，似乎是陷入了忧伤。

阿左想起了自己的小主人，也有些淡淡的忧伤，不知道小主人发现自己不见了是什么心情，要是小主人难受，阿左会感到愧疚的，要是小主人不在乎，阿左会伤心的。阿左打了个喷嚏，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

老皮忽然说：“阿左，我记得你告诉我你叫阿左的，对不对？”

阿左说对。老皮接着说：“我家主人从来也没有抛弃过我。只是，他死了。”阿左的心一沉，它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主人死了以后，他的儿子到家里来找他的财产，可是一无所获，两手空空，看到我和另一个兄弟在门口，就怒气冲冲地把我们扔到了大马路上。”老皮悲伤又愤怒，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我的兄弟被一辆重型卡车卷入车轮中，粉身碎骨。我呢，随即被清理进垃圾桶，埋在厚厚的垃圾下，幸亏被现在的主人找到了，才得以重新上路行走，否则，我就只想把自己闷死在垃圾中了。自从冒险家主人死了以后，我就失去了目标和方向，早就想过要怎么离开这个世界了……”

阿左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悲伤这么曲折的故事，它的眼睛都湿了，只恨不能跳过去跟老皮拥抱，给它安慰。阿左说：“我会陪着你的，放心吧！”

“我们作伴吧，到不得不分开的时候，分开是自然的事，你还小，许多东西，要慢慢经历了才会懂。”老皮化身为一只学者鞋子，阿左觉得它就像小主人的老师一样，说的话很有学问却有些难以理解。

一路说着，不知不觉，小乞丐走进了一个窝棚，地上铺着破破烂烂的褥子，散发出阵阵酸臭味儿。小乞丐大概是走得太久了，躺在褥子上就睡着了，鞋子也没顾上脱。

老皮伸手拍拍阿左汗湿湿的脑袋说：“我们也休息一会儿吧！”

阿左想说自己不累，然而瞌睡虫早就爬满了它全身，它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