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连动式的进一步语法化
汉语连动式可以通过语法化演变为其他类别的句法结构,在其自身的发展过程中,汉语连动式也同样经历着语法化过程,主要体现在句法功能方面。
据魏兆惠(2008)的研究,在上古时期,汉语连动式的语法功能比较单一,连动式主要充当句子的谓语,偶尔可以充当谓语的一部分,如:
(a)伻来以图,及献卜。(《尚书·洛诰》)
(b)二公命邦人凡大木所偃,尽起而筑之。(《尚书·洛诰》)
上例中,“伻”,《尔雅·释诂》解释为“使也”。连动式“来以图”和“尽起而筑之”均为祈使动词“伻”和“命”的宾语。
在明清时期的汉语中,连动式除了用作谓语,还有其他多种语法功能。不仅可以充当主语、宾语、定语、补语、状语等各类句法成分,还可以充当介宾短语中的宾语以及宾语、主语等句法成分的构成成分,甚至进一步语法化为名词性短语的中心语成分和介宾短语中宾语的构成成分。下面逐一进行举例说明。
1.充当主语
(a)老爷道:“管他,横竖我是个局外人,于我无干,去瞎费这心猜他作甚么!”(《儿女英雄传》第13回)
(b)所以今日晌午我在悦来店出去走那一盪,就是为此。(《儿女英雄传》第9回)
(c)半日说道:“那没时运的人儿,丢在这冷屋里,随我自生儿由活的,又来揪采我怎的?没的空费了你这个心,留着别处使。”(《金瓶梅词话》第38回)
上述例句中,“去瞎费这心猜他”“今日晌午我在悦来店出去走那一盪”和“又来揪采我”均充当句子的主语成分。
2.充当主语的构成成分
右边吊帘子看戏的,是春梅、玉箫、兰香、迎春、小玉,都挤着观看。(《金瓶梅词话》第63回)
上述例句中,“右边吊帘子看戏的”是小句充当主语,其中“吊帘子看戏”充当主语小句中的定语成分。
3.充当宾语
(a)这缺本是个工段最简的冷静地方,又恰巧轮到安老爷署事到班,便下劄悬牌,委了安老爷前往署事。(《儿女英雄传》第2回)
(b)今被杨大郎这天杀的,把我货物不知拐的往那里去了。(《金瓶梅词话》第92回)
上述例句中,例(a)中“安老爷署事到班”为谓语“轮到”的宾语补足语小句。例(b)中“拐的往那里去了”为谓词“知”的宾语补足语小句。
4.充当宾语的构成成分
又有那些拜从看文章的门生,跟着送引见,见老爷走了这途,转觉得依依不舍。(《儿女英雄传》第1回)
上述例句中,“那些拜从看文章的门生”是谓语“有”的宾语补足语小句,“拜从看文章”又充当宾语补足语小句中的定语成分。
5.充当介宾短语中的宾语
(a)姑娘只当还照昨日一样走法,及至同舅太太坐车出来一看,但见大杠鲜明,鼓乐齐备,全分的二品执事,摆得队伍整齐,旗幡招展。(《儿女英雄传》第23回)
(b)原来潘金莲自从当家管理银钱,另顶了一把新等子。(《金瓶梅词话》第77回)
例(a)中“同舅太太坐车出来一看”充当介宾短语“及至同舅太太坐车出来一看”中的宾语成分。例(b)中“当家管理银钱”充当介宾短语“自从当家管理银钱”中的宾语成分。
6.充当定语
每日龙纹、绿绮去伏侍他,一日他故意把被丢在床下,绿绮钻进去拾时,被他按住。(《型世言》第28回)
上述例句中,“钻进去拾”充当小句的定语成分。
7.充当补语
(a)这其间弄得个作媒的,在那一头儿,把弓儿拉满了,在这一头儿,可把钉子碰着了,自然就不能不闹到扬眉裂眦拔刀相向起来。(《儿女英雄传》第10回)
(b)那张金凤更哭的哽噎难言,忍泪向十三妹说道:“姐姐,你我此一别,不知几时再得见面?”(《儿女英雄传》第10回)
(c)如今那位官太太落得自家找了个饭店住着。(《儿女英雄传》第12回)
(d)把个谈尔音慌得上前扶住,说道:“水心先生,我谈尔音具有人心,苟非事到万难,万不敢靦颜来见。”(《儿女英雄传》第39回)
(e)哄得他低头瞧,提着鞋拽巴兜脸就是几鞋底子,打的秋菊嘴唇都破了,只顾揾着搽血。(《金瓶梅词话》第58回)
明清时期,出现了大量连动短语充当补语成分的用例。上述例句中,例(a)“扬眉裂眦拔刀相向起来”充当谓语“闹”的补语成分;例(b)“哽噎难言”充当谓语“哭”的补语成分;例(c)“自家找了个饭店住着”充当谓语“落”的补语成分;例(d)“上前扶住”充当谓语“慌”的补语成分;例(e)“低头瞧”充当谓语“哄”的补语成分。
8.充当状语
公子一时觉得说的忘情,扯脖子带脸,臊了个绯红。(《儿女英雄传》第13回)
上述例句中,“扯脖子带脸”为比况短语,充当谓语“臊”的状语成分。
9.充当名词性短语中的中心语成分
你是个名门闺秀,也曾读过诗书,你只就史鉴上几个眼前的有名女子看去,讲孝女,如汉淳于意的女儿缇萦上书救父,郑义宗的妻子卢氏冒刃卫姑;讲贤女,如晋陶侃的母亲湛氏截发留宾,周□的母亲李氏具馔供客;讲烈女,如韩重成的女儿玖英保身投粪,张叔明的妹子陈仲妇遇贼投崖;讲节女,如五代时王凝的妻子李氏持斧断臂,季汉曹文叔的妻子引刀割鼻;讲才女,如汉班固的妻子曹大家续成《汉》史,蔡邕的女儿文姬誊写赐书;讲傑女,如韩夫人的助夫破虏,木兰的代父从军,以至戴良之女练裳竹笥,梁鸿之妻裙布荆钗,也称得个贤女。(《儿女英雄传》第25回)
上例中,连动短语均充当名词性短语中的中心语成分。10.充当介宾短语中宾语的构成成分
(a)及至见姑娘话完告退,不则一声,老爷便两眼望着太太道:“太太,你听,姑娘终改不了这本来至性,你我倒枉用了这番妄想痴心。”(《儿女英雄传》第25回)
(b)玉箫便道:“这不是壶有了!”月娘问迎春:“这壶端的在那里来?”迎春悉把琴童从外边拿到俺娘屋里收着,不知在那里来。月娘因问:“琴童儿那奴才如今在那里?”(《金瓶梅词话》第31回)
(c)安老爷这才把此番公子南来,十三妹在平悦来店怎的合他相逢,在黑风岗能仁寺怎的救他性命,怎的赠金联姻,怎的借弓退寇,那盗寇怎的便是方才讲的那牤牛山海马周三,他见了那张弓怎的立刻备了人马护送公子安稳到淮,公子又怎的在庙里落下一块宝砚,十三妹怎的应许找寻,并说送这雕弓取那宝砚,自己怎的感他情意,因此辞官亲身寻访的话,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儿女英雄传》第16回)
上述例句中,例(a)中“见姑娘话完告退”充当介词短语“及至见姑娘话完告退”的宾语成分,“话完告退”则充当“见姑娘话完告退”中的宾语成分。例(b)和例(c)中的把字句的宾语均为小句宾语,连动短语均为小句宾语的构成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