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战争的动机

为什么传统社会要作战？我们可用不同的方式回答这个问题。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不去诠释他们的主张或动机，只是观察战争中获胜的社会可得到什么样的利益。另一个方式是询问那些传统社会的人，问他们为什么要作战（也就是探询战争的近因）。还有一个方式就是深入了解其作战的真正动机（即研究战争的终极因）。

根据观察，传统社会如果打了胜仗就会有很多好处，包括将敌方的儿童和女人带回来纳为己有，获得牛、粮食、人头（“猎人头”的战利品）、可供食用的人体（食人族的食物）、土地及其相关资源（如捕鱼区、果园、菜园、盐池和采石场）、猪、威望、蛋白质、奴隶、贸易权等。

然而这些当地人所述的参战动机不一定与他们得到的东西相符。这意味着他们不明白自己的动机，或是不够坦诚。传统社会所说的作战动机有哪些？

最常见的答案就是复仇，为了报族人或同一游群的人被杀之仇。由于部落战争是一个不断报复的暴力循环，每一场战争通常都起因于先前的战争。例如第三章描述的达尼族之战，1961年1月、4月10日和27日、6月10日、7月5日、8月16日发生的战事都是威利希曼人为了寻仇引发的，而4月3日和10日、5月29日的战事则是维达亚人复仇所致。

如果复仇是传统社会所说的战争主因，那么战争的导火线是什么？在新几内亚高地，当地的传统社会一般都是为了女人或猪而战。对新几内亚的男人而言，与女人相关的争端其实和世界其他地区类似，涉及的不外乎通奸、抛弃丈夫、绑架、强暴或聘金。雅诺马莫印第安人也曾说女人是他们作战的原因。人类学家沙尼翁有一次对雅诺马莫印第安人的首领讲述自己那边的人（即美国人和英国人）突袭敌人（德国人）的事。那个首领猜测说：“你们会发动攻击，必然是因为德国人偷走你们的女人，对不对？”现代的大型国家已不再会为了女人开战。然而，闻名千古的特洛伊战争正起因于斯巴达国王墨涅拉俄斯的妻子海伦被特洛伊普里阿摩斯国王的儿子帕里斯诱拐。可见在城邦兴起、小国林立之时，女人仍是发动战争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新几内亚人的心目中，猪也很重要，甚至可与女人相提并论，因而成为发动战争的原因。对新几内亚人而言，猪不只是食物以及蛋白质最主要的来源，也是财富和威望的象征，可作为娶妻的聘礼。猪和女人一样，可能四处游走、离开“主人”，也很容易被绑走或偷走，因此经常造成争端。

其他传统社会也会把牛、马等牲畜当作财富的象征，也常因为这些牲畜引发争端。努尔人很喜欢牛，就像新几内亚人把猪当宝贝，努尔人偷袭丁卡族和其他努尔部落的主要目的就是偷牛。努尔人也会拿牛来进行交易或作为赔偿——“你答应要赔若干头牛给我，却没有给”。人类学家埃文斯-普里查德曾引述一个努尔人的话：“在我们族人中，为了牛发生争端而死的人要比其他原因多。”在北美大盆地和亚洲草原，马匹（包括马匹失窃事件）也是当地传统社会开战的主因。除了女人与动物，其他物品令人觊觎或被偷也会引起纠纷甚至战争。

小型社会开战不只是为了把女人抢回来当老婆，也可能抱着其他目的。如努尔人会把丁卡族的孩子抓来，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猎人头族则欲取得敌人的头颅，包括新几内亚的阿斯马特族（Asmat）和马林德族（Marind）、所罗门群岛的罗维亚纳族（Roviana），以及亚洲的印度尼西亚、太平洋岛屿、爱尔兰、苏格兰、非洲、南美洲的一些部族。食人族则会吃敌人的尸体，包括加勒比人，非洲、美洲、新几内亚的一些部族，以及很多太平洋群岛的岛民。有些酋邦和部落抓到敌人就会把他们当奴隶，如新几内亚西北部的人、所罗门群岛南部岛民、美国西北太平洋海岸和佛罗里达的美洲原住民，以及西非人。很多国家也会把敌人抓来当奴隶，如古希腊、罗马帝国、中国、奥斯曼帝国，以及欧洲在新世界的殖民地。

传统社会开战的原因还包含另外两个。一个是巫术。新几内亚等小型社会常会把种种天灾人祸怪罪到敌人身上，说是他们放蛊造成的，因此得把敌人的巫师揪出来杀掉。另一个常见的原因是一个族群视邻近的族群为低劣、有敌意的次等人类，因此不得不把他们除掉。如第三章所述，威利希曼的一个老太太哀痛地说：“你们为什么要杀维达亚人？”一个男人回答：“因为他们是敌人。他们根本不是人，我们为什么不能杀他们？”

除了上述人和牲畜引起的冲突，土地纠纷也常是引发战争的原因，如第一章描述的新几内亚山族和河族为了争夺地盘冲突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