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南北朝时期的谷帛交易与钱币的变迁

南北朝时期的谷帛交易与钱币的变迁

时间:2023-05-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降及东晋,北方大乱,南北朝对抗期间,每况愈下,致发生货币停用,回复谷帛交易之事。三国钱币,因魏、蜀、吴分立而币制各异。及黄初二年,魏文帝罢五铢钱,使百姓以谷帛为市。且疆宇分裂,货币流通区域大受限制,于是货币之职能日益缩小,而返于谷帛交易,此时政府税收与支出,市场交易大部代以谷帛,小部仍行钱币。及世祖即位,又造孝建四铢,是为钱币年号之始。神武帝乃收境内之铜及钱,仍依旧文更铸,流之四境。

南北朝时期的谷帛交易与钱币的变迁

三国时政制分裂,且承汉末经济衰惫之余,故币制益紊乱。降及东晋,北方大乱,南北朝对抗期间,每况愈下,致发生货币停用,回复谷帛交易之事。其根本原因,乃由于当时经济逆潮所使然,且其经过亦颇曲折,兹论其要略如次:

一、三国至南朝钱币。三国钱币,因魏、蜀、吴分立而币制各异。首言魏。魏承汉制,初用五铢钱,中间一度因滥铸,废五铢,改用谷帛。又因谷帛之不便,也铸五铢。计十年间钱法两变。溯其变迁沿革,当献帝初平中,董卓铸小钱,由是货轻而物贵,谷一斛至钱数百万;至魏武为相,于是罢之,还用五铢,是时,不铸钱既久,货本不多,又更无增益(通货紧缩),故谷贱无已。及黄初二年,魏文帝罢五铢钱,使百姓以谷帛为市。至明帝之世,钱废谷用既久,人间巧伪渐多,竟湿谷以要利,作薄绢以为市,虽处以严刑而不能禁也。司马芝等举朝大议,以为用钱非徒丰国,亦所以省刑,今若更铸五铢,则国丰刑省,于事为便,帝乃更立五铢钱,至晋用之,无所改创(《通典·卷八》)。

吴据东南为聚敛计,先后铸大钱。吴嘉禾五年,铸大钱一当五百,文曰大泉五百,径一寸三分,重十二铢(《通典·卷八》)。又赤乌元年,铸一当千大钱,径一寸四分,重十六铢(《通典·卷八》)。此等名实不符之币,自然难以流通,故行之未久,于赤乌九年即行作废。其后孙权更从徐知诰言,废钱币纳税之制,而一以谷帛、绸绢为代。

至于蜀,自刘备建安十九年,铸直百钱,以后续铸甚多,其面文为值百五铢。此项大钱之起源,纯属一时聚敛之计,其通行范围及期间,史无明白记载,然其不能持久可以推知。

总观蜀、吴钱币之法,若出一辙,均以聚敛为务,魏虽略有整顿,然大势无可挽救。晋统一后,钱法无基本改革,元帝东渡,用孙吴赤乌旧钱,轻重杂行,大者谓之比轮,中者谓之四文,吴兴沈充又铸小钱,谓之沈郎钱。钱既不多,由是稍贵,而销毁时,闻流入南夷尤多(用以铸铜鼓)。

南北朝间,政治安定之日少,经济逆转之局势成,故其反映在货币制度上,为兴作无常,盗铸者众。且疆宇分裂,货币流通区域大受限制,于是货币之职能日益缩小,而返于谷帛交易,此时政府税收与支出,市场交易大部代以谷帛,小部仍行钱币。

南朝以后变迁之迹,亦有可言者。宋代铸币前后凡三种:一为四铢,乃元嘉时所铸,轮廓形制与五铢同(见《宋书·颜骏传》)。及世祖即位,又造孝建四铢,是为钱币年号之始。此次铸钱动机,在防止盗铸,颇欲整饬钱法,但不久又铸一两大钱,因行之不便而罢。废帝景和元年铸二铢钱,文曰景和。形式转细,官钱每出,人间即模效之,而大小厚薄皆不及,其无轮廓,不磨剪凿者,谓之菜子,尤薄轻者谓之荇叶,市井通用之。永光元年,沈庆之启通私铸,由是钱货乱改,一千钱长不盈三寸大小,谓之鹅眼钱,劣于此者谓之环钱,入水不沉,随手破碎,数十万钱不盈一掬,斗米一万,商货不行(《通典·食货》),由是乃造成极大之混乱景象。

其次为梁。梁初,唯京师及三吴、荆、郢、江、湘、梁、益用钱,其余州郡,则杂以谷帛交易,交、广之域,贵金属保有较多,全以金、银为货。至武帝,乃铸钱,肉好周郭,文曰五铢,重如其文;而又别铸,除其肉郭,谓之女钱。二品并行,百姓或私以古钱交易,有值百五铢、五铢、女钱、太平百钱、定平一百、五铢雉钱、五铢对文等号,轻重不一。时梁武帝之弟,临川王宏积钱百万一聚,千万一库,如是三十余间,见钱三亿余万,足征铜钱流通之广。普通中,乃议尽罢铜钱,更铸铁钱。人以铁贱易得,并皆私铸,及大同以后,所在铁钱遂如丘山,物价腾贵。交易者以车载钱,不复计数,而唯论贯,商旅奸诈,因之以求利(《隋书·卷二十四》)。

再次为陈。先后铸五铢与六铢,钱之混杂仍旧,布帛之外且以盐为交易之用。当陈初承梁丧乱之后,铁钱不行,始梁末又有两柱钱(据《梁书·敬帝本纪》铸四柱钱,一准二十,寻又改为一准十)及鹅眼钱,于时人杂用,其价同,但两柱重而鹅眼轻,私家多熔钱,兼以粟为货。至文帝天嘉五年,改铸五铢,初出一当鹅眼之十,宣帝太建十一年,又铸大货六铢,以一当五铢之十,与五铢并行,后还当一,人皆不便。帝崩,遂废六铢而行五铢。竟至陈亡,其岭南诸州多以盐、米、布交易,俱不用钱(《隋书·卷二十四》)。

二、北朝钱币。北朝钱法可远溯十六国时代。十六国时,后赵之石勒亦曾铸丰货钱,但不能通行于其国之境内,勒乃出公绢,限中绢匹一千二百,下绢八百。然百姓私买中绢四千,下绢二千,巧利者贱买私钱,贵卖于官,坐死者十余人,而钱终不行(《晋书·卷一百五》)。其后石虎遂令刑赎之家,得以钱代财帛,无钱听以谷、麦,皆随时价,输水次仓(《晋书·卷一百五》)。

关中、陇东初因钱制败坏,裂布帛以资交易,及政局稍定,始有用钱之事。时太府参军索辅言于张轨曰:古以金、贝、皮币为货,息谷帛量度之耗,二汉制五铢钱,通易不滞,泰始中,河西荒废,遂不用钱,裂匹以为段数,缣布既坏,市易又难,徒坏女工,不任衣用,弊之甚也。今中州虽乱,此方安全,宜复五铢以济通变之会。轨纳之,立制,准布用钱,钱遂大行(《晋书·卷八十六》)。

至于北方其他诸国,在长期军事纷争之二百年间(自十六国至北魏孝文),钱法全毁,迄于北魏统一之后五十余年,尚未有钱法。太和十九年,复铸五铢钱,同年令民放铸,以增其量。但未几,又因滥铸而陷于纷乱。然魏孝明帝时,政府所铸之五铢为数有限,不敷流通之用,且魏境以外即不能流通。时“太和五铢”虽利于京邑之肆,而不入徐、扬之市,便于荆、郢之邦者,则碍于兖、豫之域(《魏书·卷一百一十》)。经十四年后,宣武帝永平三年冬,又铸五铢钱,京师及诸州镇或不用,或有只用古钱不行新铸,致商货不通,贸迁颇隔(《文献通考·卷八》)。又经二十年后,魏孝庄帝永安二年秋,诏更改铸,文曰永安五铢钱,官自立炉,亦听人就铸,利之所在,盗铸弥众,巧伪既多,轻重非一(《文献通考·卷八》)。由此可知,终魏一代,一百五十年间,钱制紊乱之状。(www.daowen.com)

至于北齐,神武霸政之初,承魏制用永安五铢钱,迁邺后百姓私铸,体制渐别。遂各以为名,有雍州青赤,梁州生厚、紧钱、吉钱,河阳生涩、天柱、赤牵之称。冀州之北,钱皆不行,交贸者皆以绢布。神武帝乃收境内之铜及钱,仍依旧文更铸,流之四境。未几之间,渐复细薄,奸伪竞起。文宣帝乃除永安之钱,改铸常平五铢,重如其文,其钱甚贵,且制造甚精。至乾明、皇建之间,往往私铸。邺中用钱有赤熟、青熟、细眉、赤生之异。河南所用,有青薄铅锡之别。青、齐、徐、兖、梁、豫州,辈类各殊。武平已后,私铸转甚,或以生铁和铜。至于齐亡,卒不能禁(《隋书·卷二十四》)。

更次言周,周初尚用魏钱,及武帝保定元年七月,乃更铸布泉,以一当五,与五铢并行。建德三年六月,更铸五行大布钱,以一当十,与布泉钱并行。五年正月,以布泉渐贱而人不用,遂废之。齐平以后,山东之人犹杂用齐氏旧钱。至静帝大象元年十一月,又铸永通万国钱,以一当十,与五行大布及五铢凡三品并用云(《隋书·卷二十四》)。

综观魏晋南北朝铸钱之变迁,可知本期三百七十年间,钱币紊乱达于极点。其原因乃因朝代更迭而乱,国境分裂而乱,数量膨胀而乱,私人盗铸而乱。盖政府既不能统一国内各经济区域,钱法变动频仍,略无安定之日,遂长期陷于紊乱而莫由整理。且各朝政府除极少数例外,大都借铸轻钱以套利,因之民间私铸无由遏止。有此数因,故当时纵偶有一二次整顿钱法之政令,终格不能行。

三、本期之货币理论。通观本期钱币,因滥铸而劣币驱逐良币,循致货币之机能尽失,而重返于谷帛交易。此种从金属货币返于实物交易之重大变迁,影响于国民经济与财政者极大,故当时有识人士,如晋之孔琳之,宋之何尚之、范泰、颜骏,齐之孔,北魏之任城王澄、高谦之等,对于谷帛交易之不合理,以及安定货币价值、整顿币制等,颇有合理之主张,惜为时势所格,未能实行。要亦为中国货币理论之逐渐形成之始,足供后人之参究也(考格来欣法则Greshams Law即发生于英国货币失序之时)。兹就当时关于货币问题之争辩,摘示数论以见一斑。

晋安帝时,桓玄辅政,欲废钱货,悉用谷帛,孔琳之为书驳之,其言曰:《洪范》八政,以货次食,岂不以交易之所资,为用之至要者乎?若使不以交易,百姓用力于为钱,则是妨其为生之业,禁之可也。今农自务谷,工自务器,四民各肆其业,何尝致勤于钱?故圣王制无用之货,以通有用之财,既无毁败之费,又省运置之苦,此钱所以嗣功龟贝,历代不废者也。谷帛为宝,本充衣食,今分以为货,则致损甚多。又劳毁于商贩之手,耗弃于割截之用,此之为弊,著于自曩。故钟繇云:巧伪之民,竞蕴湿谷以要利,制薄绢以充资。魏世制以严刑,弗能禁也。是以司马芝以为用钱非徒丰国,亦所以省刑。钱之不用,由于兵乱积久,自至于废,有由而然,汉末是也。今既用而废之,则百姓顿亡其财。今括囊天下之谷,以周天下之食,或仓庾充衍,或粮靡斗储,以相资通,则贫者仰富,致之之道,实假于钱。一朝断之,便为弃物,是有钱无粮之民,皆坐而饥困。此断钱之立敝也。且据今用钱之处不为贫,用谷之处不为富。又民习来久,革之必惑。语曰:利不百,不易业。况又钱便于谷邪?魏明帝时,钱废谷用,三十年矣。以不便于民,乃举朝大议。精才达治之士,莫不以为宜复用钱,民无异情,朝无异论。彼尚舍谷帛而用钱,足以明谷帛之弊,著于已试。世或谓魏氏不用钱久,积累巨万,故欲行之,利公富国。斯殆不然。昔晋文后舅犯之谋,而先成季之信,以为虽有一时之勋,不如万世之益。于时名贤在列,君子盈朝,大谋天下之利害,将定经国之要术。若谷实便钱,义不昧当时之近利,而废永用之通业,断可知矣。斯实由困而思革,改而更张耳。近孝武之末,天下无事,时和年丰,百姓乐业,便自谷帛殷阜,几乎家给人足,验之事实,钱又不妨民也。顷兵革屡兴,荒馑荐及,饥寒未振,实此之由。公既援而拯之,大革视听,弘敦本之教,明广农之科,敬授民时,各顺其业,游荡知反,务末自休,固以南亩竞力,野无遗壤矣。于是以往,升平必至,何衣食之足恤。愚谓救弊之术,无取于废钱(《宋书·卷五十六》)。琳之之言甚辩,主张谷帛论者,大抵皆幼稚之重农思想。故末段特为指出,振兴农业与废钱无涉。

宋颜骏反对铸轻钱二铢云:议者将谓官藏空虚,宜更改变,天下铜少,宜减钱式,以救灾弊,赈国纾民,振国吊人。愚以为不然。今铸二铢,恣行新细,于官无解于乏,而人奸巧大兴,天下之货,将糜碎至尽。空立严禁,而利深难绝。不过一二年间,其弊不可复救,此其不可一也。今熔铸获利,不见有顿得一二倍之理,纵复得此,必待弥年。岁暮税登,财币暂革,日用之费,不赡数月,虽权征助,何解乏邪,徒使奸民意骋,而贻厥愆谋,此又甚不可二也。人惩大钱之改,兼畏近日新禁,市井之间,必生纷扰,远利未闻,切患猥及,富商得志,贫人困穷。此又不可三也。(《宋书·颜骏传》)此论指出,滥铸将使货币毁灭,并说明货币滥,则物价涨,于财政亦无实际利益,诚属不刊之论。

刘宋南齐年间,孔觊曾上议恢复五铢钱,其言曰:食货相通,理势自然。李悝曰:籴甚贵伤民,甚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甚贱与甚贵,其伤一也。三吴国之关阃,比岁被水潦,而籴不贵,是天下钱少,非谷穰贱,此不可不察也。铸钱之弊,在轻重屡变,重钱患难用,而难用为累轻,轻钱弊盗铸,而盗铸为祸深。人所盗铸,严法不禁者,由上铸钱惜铜爱工也。惜铜爱工也者,谓钱无用之器,以通交易,务欲令轻而数多,使省工而易成,不详虑其患也。自汉铸五铢钱,至宋文帝四年,制度世有废兴,而不变五铢者,其轻重可法,得货之宜也。以为宜开置泉府,方牧贡金,大兴熔铸,钱重五铢,一依汉法,府库已实,国用有储。乃量俸禄,薄赋税,则家给人足,顷盗铸新钱者,皆效作剪凿,不铸大钱也。摩泽淄染,始皆类之,故交易之后,渝变还新,良民弗售,淄染更用,反复生诈,循环起奸,此明主尤所宜禁而不可长也。若官铸已布于民,便严断剪凿,小轻破缺,无周郭者,悉不得行,官钱细小者,称合铢两,销以为大,利贫良之民,塞奸巧之路。钱货既均,远近若一,百姓乐业,市道无争,衣食滋殖矣(《南齐书·卷三十七》)。此论五铢钱为适合标准之货币,故主张恢复五铢钱为本位币,以安定物价。

谷帛之用,为当时交换事实,但任城王澄反对此现实,其评谷帛之用云:布帛不可尺寸而裂,五谷则有负担之难,钱之为用,贯镪相属,不假斗斛之器,不劳秤尺之平,济世之宜,谓为深允(《魏书·卷一百一十》)。此系对币材之评价,对货币之机能亦有所阐明。

高谦之主张改铸大钱,加重实量,稳定币制,云:改铸大钱,文载年号,以记其始,则一斤所成止七十六文(按每文当重二钱余),铜价至贱,五十有余,其中人工、食料、锡、炭、铅、沙,纵复私营,不能自润,直置无利,自应息心,无复严刑广设也(《魏书·卷七十七》)。此说欲加重货币之本身价值,以杜私铸,颇含金属论之意味。

以上诸子之货币立论,颇多切中时弊之语。但健全之货币制度,必建于健全之经济基础与正确之财政政策之上。三国、两晋、南北朝间,经济逆流,缺乏此等条件,遂启长期之纷扰,斯又非单纯货币制度本身所可解释与决定,是又不可不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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