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调之路,寻进北部村落。每一次走向田野,总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和期待。2025年初秋,我在华南宗族村落调研,体认实证治学;刚刚结束的江汉平原村调中又感知了水网稻作社会的精耕细作,而今奔赴政统腹地河北,调研华北小农的底色机理。对于田野学子而言,“学府理性智识”与“根部事实逻辑”的相互寻找使得生命变得更加沉重、沉静!
如今的华北大地,秋高气爽,在和之前联系的闫姐相见后汇报了我们的调研初衷!第一天的调研之行中感觉燕赵大地河北人的工作节奏普遍慢于南方,生活方式比较粗放,不像南方人那么精致。这里的人们身材魁梧,较为厚实。对于乡土村民,像走亲戚一样去对待就行了!
当天晚些时候,中国农村研究院官方微信推出了我们的国庆节调研实况,正如有同学所言,“法定节假日并没有打乱村庄的生活节奏,反而是气候的变化带动着村民的变化”。自古以来,国家节日对与政权紧密相关的群体产生重要的影响,而对于乡土村民来说,它貌似只是一种外化的日期表征,对村民们的生产生活并没有产生重大影响。如今天观察到,裴家庄村民们还是像往常一样干活,有的在田里忙着收割玉米,有的在家中或家门口剥玉米皮,有的在闲逛。晚饭时间,我与李伯小酌两杯,也算是在新的一片土地上过节假日了!
试调查已进行了一段时间(后续的调查还得更加深入),自己的心情每天不一样。感谢华北老农,是他们让我认知了小农的传统生活形态,感谢学府导师和同学的教诲与鼓励。惯行调查之路,实证治学,需要与大家一起前行,北部寒冷的冬季即将临近,但不会那么可怕,因为乡土大地的乡民和学府师友给予了我们知识的温暖、理性的光芒。
此后的每天,早上起来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打开手机看一下当天的天气状况,自从来到邢台,每天的天气状况或显示“不利于健康”或显示“不利于出行”。早已听闻河北的空气质量很差,这次算是见识了!
从华南、江汉的稻作社会到华北的麦作区,惯调之路,行走于乡土尘世,汲取了纯粹理性,体认了“族”“户”“庄”的政治传统,感知它们都有自己的特性和脾气!以往的自己,总是受到建构理性的羁绊,而现如今,不断地进行田野调查,不断地接受实证训练,终于实现了向纯粹理性的转变,以事实研究为导向。将乡土社会的传统事实形态予以展现,是实证学子的历史使命。对纯粹理性的追求,使得个体容易保持一种中立的价值态度,而不致走向主观建构的价值深渊。就拿最近的调查而言,从农民自己的话语中把握习惯性的行为逻辑,将获益匪浅,也是对农民真正的认知。只有深刻认识农民本身,才能谈农民问题,才能评价农民的行为。如果只是单纯地坐在教室、图书馆读书,那只能称之为是一种形而上的庙堂思索,久而久之,距离现实越加遥远,由此得出的结论和主张将更多的是理想化、不切实际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经典理论早就告知我们“一切从实际出发”。
通过这个深秋的事实调查,发现当地传统时期最大的特色在于“横向的联结”。比如地主阶级内部成立的大刀会、联庄会,主要是基于防卫目的而形成的横向联结(大刀会和联庄会也会保护村庄穷人的利益);穷人们为了解决丧葬事务中的经济、人力困难,组织起来成立老会,即便老会的功能比较单一,但它和大刀会、联庄会一样,体现的都是为了解决个体面临的实际困境而选择集体行动的逻辑。在传统社会,尤其是民国时期(兵荒马乱的时代),黑军组织、皇协军时常进犯村庄,而国家救助、提供安全的职能缺失,小农们为了求生存,为了自身安全,不得不自发地行动。然而,个人的力量总是弱小的,为此,户落、村庄成为村民们最佳的行为、组织单元。户落和村庄是村民长期生活、生产过程中所依赖的共同体,利益的交换、情感的交互皆在这个共同体中发生,甚至是在多个村庄形成的联庄共同体中发生,比如联庄会的形成主要考虑地缘相近的条件。双井村的大刀会所联合的村庄主要是邻近的郝庄、米家庄、裴家庄、唐邱村等,还有邻镇的村庄。老会的形成更是将地域相近这一条件的优越性体现得淋漓尽致,它由一户落的人自发组织。除了老会,老母会的运转和村民间日常的帮工、互助行为也主要是在户落层面组织和实现的,户落中的村民们相互帮助,拥有共同的信仰,生产中相互协作,互相交流感情。
只有对一个地方的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有一个深入、具体、历史的理解和认识,才能去谈论这个地方的政治传统、民主前景。在调研途中,内心一直在自我叮嘱:“为了心中坚守的理想,为了一种对学术职业的追求,在乡土大地上不断汲取纯粹的理性,磨炼自己的心智。”正如最近热播的中纪委宣传片《永远在路上》中所讲述的一样,“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现如今,不到二十年的时间,社会日新月异,村里的家家户户都有电视了,这得益于改革开放以来国家经济的急速繁荣、社会的急速发展,只有国家繁荣昌盛,底层民众才能过上不一样的生活。在近些年的村庄历史调研中也感受到,国家政治秩序的稳定与动荡,对于基层民众有着关键性的影响,而非有些西方学者认为的“传统中国上层社会一直在变革,而基层社会始终没有变化”。历史上的基层社会,民众一直在寻求各种能够通往上流社会的通道,只是每个人理性选择行为的结果不同罢了。有的家庭经过几代人的财富积累成为地主,并且培育出乡土精英,有些家庭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或破产或迁徙或通过市场化的交易、职业的转换,强化了社会流动性。(https://www.daowen.com)
历史的寒风从冀中平原走过,留下了多少风云变幻的民国往事,又留下了多少耐人寻味的故事。在这个经历了将近600年(明朝永乐年间至今)历史的华北村庄中,民众的身份也随之走过了风云变幻的路程。日本侵华战争爆发以前,村民的基本身份为农民、雇工、工匠,而之后,村民的身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被塑造为“战时身份”,如抗日民兵、土匪、皇协军等。在土地改革运动和人民公社时期,民众的身份又被重新塑造为革命身份,如反动分子、农会干部、队社成员等。当革命年代已逝,大多数民众又回归底色身份,依旧成为农民、雇工、工匠等。
访谈数日,从老人王丰娟的经历中能够看出她宽和的心境所造就的一番豁达的生活景象。人生的意义不在于相互的斗争,生活不是“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而是能够时刻以一种豁达、开放、为他人着想的心境去博得周围人的认同,人与人只有相互帮助、相互体谅,才能实现生活共同体永久的善。对于政治学专业的研究学子而言,更需注重一种和善的美德所带来的生活、政治秩序。孔夫子几千年前就提出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大同理想治国方案,同样地,在西方政治学鼻祖那里,“政治是追求一种共同体的善”,是一种“公共的善”,这种善的达成最终造就社会的公平正义。
晚上的时候,窗外寒风凛冽,据天气预报提醒,明天开始,将有一股冷空气席卷而来。或许这样的经历会让我们这些行走田野的学子更有感触,今年暑期,调研长江流域的村庄,恰逢高温“烧烤”,目前调研华北村庄,已经感受到了寒冷,自己也已在前段时间经历了一场严重的感冒。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要再因为天气和身体的缘故,影响了调研的进度!当然,通往“理性”之路不会那么顺利,但只要不轻言放弃,有毅力坚持下去,就能做出一定的成果。
通过这些天的调研,发现村民们处理纠纷时不乏各种民间机制、方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性选择。在关乎自己的重大事情发生时,村民第一时间做出的反应和选择体现出他们内心最原始的诉求,这也许就是习惯性行为发生的最初因子,而这些基因正是需要我们下力气挖掘的。在这段经历中,尤为感谢王奶奶,感谢她对我调研的支持,感谢她费口舌为我讲述甚至还原了那段历史,后来的人们从她那里得知前辈的故事,该有多么的欣慰。不知其他人会做何感想,反正自己感觉是很欣慰的。每天都能听到老奶奶讲过去的事,每一件事情都会给我留下深刻的记忆,因为在那些形态各异、元素多样的案例中,能够体会华北小农的行为,认知中国最深厚的历史底色。
所以,我不由得觉知如今的乡土社会,每一次的冲击带来的后果需要当时的人们相互去回应,至于回应的结果如何,就要看当时的人们对于传统和现代交替程度的理解。现代的人们可能更需要迫切理解历史人物,更需要年轻一代不要割裂历史太远。或许,我们这些关注农村社会变迁的人,更需要关注的是如何认识传统与现代起承转合过程中发生重大影响的因子。
传统的建制对村民们的惯行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在实际调研中发现,村民自发成立的组织、相互间以户落为单位产生的关系,对他们的治理造型发挥着更加有效且频繁的功能。比如在日常的住房修建、婚丧嫁娶之事、纠纷处理、经济生产活动中,村庄政权的影响较小,而近门、当家十户、党乡人之间的知己不赖的特性则自然而然地体现着威力。这些主体间纷繁复杂的关系使得村民们自觉不自觉地发生某种行为,久而久之,成为一种习惯性的行为,最终将自然政治的基因传递给子孙后代和四邻八家、一户落的党乡人。这也是为什么华北小农能够实现村庄自治的缘由,而其中,血缘、地缘及地域规模是最深刻的因子。
走向历史深处,不难发现,在阶级斗争的革命年代,在土地改革运动中,民众所经历的一次次变革是他们从来无法预想的。土地是农业社会创造财富的源泉,但同时也是政治革命的导火索,土地本身可能不具备多大的效应,但附着于土地上的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关系,人们的身份地位、意识形态等的差别、变动才是关键性因素,这些因素是政治革命的主要组成部分,也是一个社会和国家现代化进程中必然要面对和解决的。如果不进行田野调查,可能无法正确地审视历史,无法正确地把握和挖掘政治革命的起源,也就无法剖析中国这个传统农耕帝国在现代化进程中遇到的种种治理难题。幸运的是,我们已经在这么去做了,国家根部治理的研究前景是光明的,但是道路是曲折的,比如每天的访谈中,需要苦苦寻找适合访谈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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