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家乡的李氏诗人团体及醉李的不凡身世

家乡的李氏诗人团体及醉李的不凡身世

时间:2023-07-0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通常说“三李”是指唐朝的三位诗人:李白、李贺和李商隐。总数五六个,当然都是男性,其中给人印象深的是三个人,都姓李。三李这个团体有没有杆,我没听说过,反正他们地位高,是化子,不是要饭的。首领是大李,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略胖。但他如此这般地独享其乐则是乡人都知道的,所以称他为醉李。至此,乡人才知道醉李原来如此不凡,家里竟是大阔特阔。

家乡的李氏诗人团体及醉李的不凡身世

通常说“三李”是指唐朝的三位诗人:李白、李贺和李商隐。那用西方的说法,都是头顶桂冠的人物。我这里说的“三李”与那三位地位正好相反,不是处于高的一端,而是处于低的一端。他们是住在我们小村庄里的外来人,属于旧时代乞丐群里的人物,连名也不为人所知,大家都只称姓,曰大李、醉李和二李。

我们的小村庄在京津间运河以东,从西往东再往北折,曲尺形的一条街,不过四五十户人家。可是其东不过一里就是镇,有商店,可以容易地买到米面、肉食,直到美孚煤油太古白糖。是我很年幼的时期,村里出了个由乡人看来很腾达的人物,先是上日本士官学校,以后从戎,一直作到杂牌军的师长。作了官,有势,有钱,在那时候,除了盖房、买地、娶小老婆之外,还要修祠堂,慎终追远,光宗耀祖。于是在村西头坐北向南修了四合院式的祠堂。祠堂之东是关帝老爷的庙,只有一间,关帝与周仓、关平合住,看来鬼较之神是后来居上了。祠堂每年不过热闹两次,清明节和年节,平时则无用,冷冷清清。不知是想废物利用还是别有机缘,在我上小学时期,里面住了外来的一伙人,当时通称为“化(读花)子”。总数五六个,当然都是男性,其中给人印象深的是三个人,都姓李。

旧时代,靠乞讨维持生活的人,数量不少,种类也不少。最高的是所谓出家人,包括和尚、尼姑道士。据说他们可以使活人得福,死人免罪,因而不能不受到特殊的尊敬:要称为师傅,送钱送米名为供养。总之,论“名”而不问“实”,他们不属于乞丐的一群。当然,这是唯心主义的分类法,这且不管。且说算作乞丐的,明显地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单干户,沿街挨门乞讨,办法是站在门口,面对内院,用较响的声音说:“老爷太太,行点好吧,给点吃的吧!”另一类是有组织的,共同住在一起,并不挨门乞讨,因而也不喊老爷太太。他们奔走附近各村,帮助办理红白喜事等杂务,有的还能说书唱曲,做富翁的帮闲,甚至经营流动的商业,逢年过节,各户要主动准备食品,由他们上门来收。这两类有高下之分。呼人为老爷太太的是甘居下流,乡人习惯称为“要饭的”,给人的印象是已经没落到毫无办法。另一类是很有办法,地位当然高多了,乡人习惯称为“化子”。自然,这分别是由来已久的,《今古奇观·金玉奴棒打薄情郎》,金玉奴的爸爸金老大位为“团头”,干的就是这种行业。这个职位还是依法传递的,所以有职位的凭证,就是京剧《拜杆》之“杆”。三李这个团体有没有杆,我没听说过,反正他们地位高,是化子,不是要饭的。

他们住在祠堂的西房,每天做些什么,不能详知。只知道他们相当忙,上午分别外出,回来或早或晚,食品不缺,日子过得相当热闹。像是还有些钱,记得每年夏天都买卖西瓜,由瓜地统购,在祠堂零销。

首领是大李,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略胖。只记得他颇有政客的风度,喜怒不形于色,与乡人交往是不亢不卑。这大概就是他所以能够充当首领的原因之一,除稳健以外,性情像是没有特点,没有特点正是他的特点。(www.daowen.com)

醉李正好相反,是不只有特点,而且特点非常突出。他年岁、身材、胖瘦,都同大李差不多,只是面色总是红红的,因为无时不在醉中。他像是不大出门,也不惯于同乡人应酬,唯一的活动是留守,喝酒。这样多的酒,难道都是乞讨来的?共同过乞讨生活,容许他这样独享其乐。这是怎么回事?关于这些,我都说不清楚。但他如此这般地独享其乐则是乡人都知道的,所以称他为醉李。他们在祠堂连续住了几年,中间忽然发生一件奇事,使乡人大吃一惊。是忽然来一辆双套(辕前再加一匹骡)轿车(富人用的载人车),说是从(运)河西什么村来的,接醉李回家参加他侄子的婚礼。至此,乡人才知道醉李原来如此不凡,家里竟是大阔特阔。有人想,他也许因为什么事赌气出来,这回当然可以回去过富家翁生活了。可是万没想到,醉李谢绝了,还是住在祠堂里,每天喝他的酒。现在想,北京陶然亭有醉郭墓,据说这郭某是清末人,特点就是长醉不醒,于是死后成为北京一景。醉李就正是这样的人物,可惜他不住在京城,又没有在一地全始全终,于是就丧失了修墓成为一景的资格。

二李年轻,那时候不过二十多岁,来自何方不记得了,大概也不会很远。外貌与那两位大不同,清俊而秀雅,用《史记》的现成话形容,是“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人很聪明,能说能唱,常常从我家借长衫,到附近村庄去表演。村里人都喜欢他,对于他有才而屈居下层总感到迷惑不解。他在村里住了几年,随着集体离开,渐渐,乡人就也把他忘了。

二十年过去了,到四十年代后期,村里有人到北京来,见到我,说西单商场有个说相声的,艺名“大面包”,就是当年住我们村那个二李,问我知道不知道。我说我在西单商场见过此人,胖得头如大圆球,两眼眯成一条缝,那会是二李吗?他说没问题,吃得好了,发福了。过些时候,我到西单商场去逛书店,特意到东部空场,想看看大面包是否还有当年二李的遗韵。很不巧,那个场子冷冷清清,周围板凳上只有几位听客,场中间站着一个人,想是大面包的伙伴,正在开始说单口相声。开场白提到大面包,说:“我们说相声的,不管有人听没人听,到时候也得说。比如大面包,连着三天不露,人家就要说,准是痰火了。”周围游荡的人随着一笑,有的入内坐下。我是想比较一下大面包和二李,知道他没有真痰火,也就心安而去。但此后就没有再看见他,名演员而销声匿迹,也许真就病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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