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咸丰八年华工口供-陈兰彬集(4)

咸丰八年华工口供-陈兰彬集(4)

时间:2023-08-0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63]林贵供:“年三十五岁,广东新宁县人。咸丰八年到澳门觅工,被人拉入猪仔行。”余供与车阿福等供同。

咸丰八年华工口供-陈兰彬集(4)

武进贵供:“年三十三岁,广东恩平县人。被同邑黄阿东拐到澳门,进猪仔行,逼打合同,给银八元,拉下洋船。于咸丰八年开船。到夏湾拿两个月,卖入糖寮。东家、总管待人恶毒。一日两餐,系粟米、蕉子,又干牛肉二两。寅初起工,做到子正收工,连食带睡,不过歇两个半时辰。常打人,报病被打尤多。糖寮内有监房,不如总管意的,打后锁入监房,闸脚,夜间不得转动,日间开闸带锁做工。我亲见用棍撞死两人,受伤后缢死二人,伤入病房数日而死的难以数计。我一帮入糖寮四十人,八年工满,剩二十六人。我三人工满,东家不肯给满身纸,又立合同六年余,不得出外觅工。每月是银纸十二圆,折实银不到六元。自置衣服,赔贴饭食,尚不足用。时被打伤,不敢告病,亦自须调理费钱。所供是实,今特来格颠剌司客寓面禀的。”[62]

车阿福供:“年三十五岁,广东新宁县人。咸丰八年,我到澳门做生意,被人拉入猪仔行。”余供与武进贵同。[63]

林贵供:“年三十五岁,广东新宁县人。咸丰八年到澳门觅工,被人拉入猪仔行。”余供与车阿福等供同。[64]

何复兴供:“年三十四岁,广东龙门县人。有黄经姓谢的,骗我到澳门街打工,我跟他去。给合同一张,洋钱四元,见过西洋官,上船又给三元。咸丰八年三月开船,到夏湾拿,卖到萨故阿糖寮。东家罢了,因为造反回去。总管不好,凶恶,常时打。我满八年,无满身纸,后来请英国领事发纸,换西班牙纸。现在自己作散工,各项工俱做。满身纸是年年要换。中国人到此受苦,是无人不知,比畜生不如。我特来寓面禀受苦受虐实情的。”[65]

梁阿三供:“年四十二岁,广东高要县人。有人叫我当勇,到澳门入和生猪仔馆。给合同一张,银一元,见过西洋官。咸丰八年正月开船,到夏湾拿,卖作开石工夫,辛苦的狠。一帮十人,只剩三人。东家凶恶,天天打。一日夜,食饭、睡觉,只歇三个时辰。作满八年,有满身纸,自己作散工约六七年。又到中国人作工头手下作工,每月三十元,随我的便,作工不打,不作可歇。我前六七天,因为中国人与黑人赌钱,我劝他不要赌,就连我拿到科垄工所。我有满身纸,又银五元,都被他拿去了。现在工所作工,无钱的。”[66]

蔡阿丙供:“年六十一岁,广东归善县人。咸丰八年,被人骗我出洋作工,我就同他到澳门和生行。给合同一张,洋钱一元,衫裤两件。正月开船,到夏湾拿,卖到糖寮。打的毒的狠。每天三顿粟米、咸牛肉。绞蔗时,加山芋。我见受不来苦,吊死四人,投水死一人,打伤锁脚死一人,都是黑人管工打的多。我一帮六十人,八年工满,死了二十几人。期满无纸,再立合同六年,每月十元。作完仍不给纸,送到格颠剌司工所,作整街、打石工。现已年半了。食不饱。糖寮绞蔗时,礼拜不歇。此地礼拜不作工。糖寮有人来卖物件,不准出门。”[67]

李阿皆供:“年三十岁,广东顺德县人。在家作纸生意。有胡阿鹤约我到澳门,送入猪仔行。打合同一张,未给钱。咸丰八年十一月开船。船上待人不好,有四人晚上出恭,就被水手打死。到夏湾拿,就卖到山寮,作火头。作到三年,转卖糖寮。作了五年,东家待人中等。作满八年期,东家到官领得满身纸,我用十二个洋钱。后就自己作工,约四年。后来,满身纸被人偷去,捉入工所作整街工夫三年。无工钱,有饭食,不饱。整街工夫常时打极重,不能睡,苦不能尽。作完了三年,就到多罗闸作六个月,每月十五元。作完到夏湾拿工所一个月,作整街工夫,食不饱。我想回中国,无盘川,如有盘川,我就回去了。”[68]

林阿泰供:“年四十九岁,广东归善县人。佣耕度日。有本邑邱阿柯,常到新家波贸易,叫我到澳门。不料十二月到澳门,即诱入合记猪仔馆,不得出门。拉见西洋官,打合同。咸丰八年二月开船。未曾给过我银。船上水饭不足。到夏湾拿,卖到花园做工一年,东家因病回国,派我入山寮种瓜菜。做了五年,每日所食系番薯、瓜菜,计东家欠我工银一百二十八元。我来夏湾拿二兵头处投诉,二兵头不为我追银,并押我到夏湾拿工所,作七年零官工,皆系派我做木匠,并未发过工银。前年至今两年,方发每月银纸四圆,并未得过满身纸。现今时价银纸四元,实不够银两元。”[69]

吴阿福供:“年五十四岁,广东南海县人。咸丰八年,被本邑河南黄阿新,说荐我到澳门做工,每月可得银十元。不料到澳门,带入猪仔行,关了两个月,逼我见西洋官,打合同。先把我痛打数下,见西洋官时,迫得签名,给银八元。二月开船。到夏湾拿卖人厅,住了三日,将我卖入科垄埠所管山寮,种瓜菜。饭亦得饱。作了两年零两个月,东家身故无子,山寮送入地方官,做五年零十个月满身,恰遇西班牙大赦,将我亦算满工的人。地方官叫我在外作石工,每月银票十二元,又给我纸一张免拉波索馆。后有糖寮雇我做工,约两年多。寮内失火,此纸被焚。地方官查我无纸,将我押入科垄工所,作无工钱官工。饭有时得饱,有时不饱。我已做三年零六个月了,苦不可言。”[70]

李阿斗供:“年三十五岁,广东博罗县人。咸丰八年,被王阿七,又有李人胆,拐我到澳门,进和生行。打合同一张,给洋钱一元,见过西洋官。五月开船,到夏湾拿,卖入糖寮。东家又转卖与人。无论作工如何,日日毒打,任意凌虐,无有不锁脚者。每日寅正起工,作到子正歇,中间歇息一时食饭。不绞蔗时,礼拜不作。满八年期,受足苦楚,不给满身纸,送到工所,作官工十余日。我买得满身纸,用去三个大金钱。后来自己作割蔗等散工,每月有十余元不等。作了七八年,现在格颠剌司作工,身子不苦,就是受黑人、白人欺负,地方官说我满身纸是假的,收去,未捉我。此刻私下作工。我今特来寓面禀受苦情形。”[71]

宋晋供:“年四十五岁,四川成都县人。咸丰七年,我在广东省城跟官,因洋人进城无事,有人叫我到澳门作工,我就到澳门一年。有王友叫我出洋做工,每月有洋钱几元,工夫又轻,我就应允。未见过西洋官,给合同一张,未给钱。咸丰八年九月开船。到夏湾拿,卖到马当萨司糖房。东家凶恶,作工时乱打。每天寅正开工,作到亥正歇工。日食一顿米饭,一顿杂粮,食得饱。作工时,用牛皮鞭打,有的打伤了,后来三两天无的食,就死了。死的人有地方埋。我在糖寮作满八年,不准给满身纸,我就逃走出来,自己寻东家作工,作了六年,每月八圆,不打。前二十天,就捉我到马当萨司收监。每天出去做整街工夫,锁着脚。每顿食的稀粥,不得饱。官局作,卯正作到酉正。”

陈苏供:“年五十七岁,广东番禺县人。因洋人打进广东,无生意作,有人带我到澳门,住了两个月,打合同一张,收银一元。咸丰八年九月开船。到夏湾拿,住了七天,就卖到糖寮。东家待人凶恶,甚为不好。寅初起身,作到子正歇工。每日粟米粉、咸牛肉,食不饱。打的时候,并不为什么事,无论能作不能作,都打的。生病时,有病房医。如绞蔗时,就是有病也是要作的,不作就毒打。作满八年,不给满身纸。又作了三个月。后来到少东家处作了三年,他就作贼了。我又到别处作。我出来走了三个月,就被地方官捉到格颠剌司工所。后来送到马当萨司工所,作了八个月,无工钱。立合同出去作了三年,我眼瞎了,东家仍送我回马当萨司工所。我的眼睛是前问人要钱去,他未还,我后来就瞎了,不知何故。我在此作起水工夫。”[72]

江阿起供:“年五十一岁,广东永安县人。作布店生意。有人约我到澳门当勇,是姓陈及姓黄的,就送我入猪仔馆。咸丰八年正月打合同,收银一元。上船即开,到夏湾拿,住了一个月,卖到糖寮。待我凶恶,食不饱,常常打,又放狗咬人。一日夜作工,只歇两个半时辰。绞蔗时,直不准睡。满了八年,又作三年,每月十五元。后来到地方官处打满身纸,永乐五个大金,仍然不给纸,就叫我到大官处要纸。大官说没有纸,叫我到糖寮作六个月,打纸与我。我每月十五元,作完了,又叫我作整街工夫八个月,无工钱。又与法国人打工,作了二年,每月十二元。作满二年,又落监房一个月。后来,又叫我到官糖寮作了四个月,每月十二元。作完后来,又到工所地方官处作整街工夫,无工钱。又送到多罗闸作工,作了六个月,每月三十元。作完了,到夏湾拿工所五个礼拜。在此地作整街工夫,无工钱,有饭食。我想回中国,无盘川。”[73]

胡庚秀供:“年四十一岁,广东惠州府人。咸丰八年,有人约我到澳门作工,我就同他到澳门。给合同一张,未给钱,未见过西洋官。因为我不愿出洋,所以他不叫我见西洋官。正月开船,到夏湾拿,卖入糖寮。东家待人罢了,总管不好,有工作,无饭食,常用牛皮鞭打。或因病不准告假,仍勒令作工,稍慢即打。糖寮每一日夜,歇息两个半时辰,是轮流换班的。作了八年期满后,送我到地方官,作官工一年,每月八元。后来寻得契爷,请了一张满身纸,用大金两元。作火头,作了七八年,每月十七元金钱。常有病痛,皆因在糖寮受苦所致。现在想回家,无钱。所寻的钱都用完了,因此地各物皆贵,身子多病之故。闻得大人查难民,特来马当萨司寓面诉受苦情形的。”[74]

刘阿戴供:“年四十七岁,广东增城县人。咸丰八年,有钟阿炳约我到澳门街看朋友,我同他进猪仔馆。给合同一张,洋钱一元,见过西洋官。十月开船,到夏湾拿,卖到马当萨司作泥水及杂工,后来转卖入山内糖寮。东家待人不好,无论能作工不能作工,都要打。每日寅正起身,作工到子正歇,中间食饭及睡觉,共三个时辰。日食米饭不多,又有干牛肉,食不饱。割草时候,作到亥初或亥正歇工。作满八年,自己花两块大金钱,卖[75]得满身纸,我就作散工。三四年后,开饭店,包饭。又作了三年。现在马当萨司仍开饭店。我眼见在糖寮的人实在受荼毒的狠,打伤后病死、寻死,常常有的。我今晚特来寓,面诉受苦受虐情形,求拯我各难民的。”[76]

张阿喜供:“年五十五岁,广东惠州府人。在家种田。被人拐骗到澳门,入猪仔行。打合同一张,收洋钱二元,见过西洋官。咸丰八年五月开船。到夏湾拿,卖到糖寮。东家罢了,总管常打。每天两顿饭,有一顿米饭,食的饱。我在糖寮作煮糖工夫。每天卯初起身,作到子正歇。我亲见有吊死的一个,人是姓黄的,顺德县人,因为总管打得脚烂了,就吊死了。糖寮内共十几个中国人。我在糖寮可许出门走,不准远去。每月工钱四元。买东西,有人来卖。作了八年满工,不给满身纸。又到先辉过司属下三处糖寮,作了两年,每月十二元。在三打拉闵哥闲走,被兵捉到萨故阿工所,作四年半工了,共给过我三个月工钱九元,是这个月给的。常打的,因总管不好就打了。我满工后,也是常打的。我在工所食不饱,我只好捱饿。我从前也无钱,故未拿得满身纸。”[77]

李有供:“年三十九岁,广东番禺县人。咸丰八年七月,被何阿福骗我到澳门,进猪仔行,住了两个月。给合同一张,洋钱一元,未见西洋官。九月开船。船上一人投海死,打的难受。到夏湾拿,卖到科垄地方糖寮。我一帮十二人,有九人作满,一个吊死,一人病死。吊死的为受不来打,又无的饱,名阿桂,花县人。每天寅正作工,到子正歇工,礼拜不停。一日三餐,均是蕉子。不绞蔗时,作到亥初歇工,礼拜日不作工。我作满八年,再立合同两年。有满身纸,是花钱送契爷,洗头,番官出纸的。等纸的时候,又作打石工夫,两三个月。得了纸,自己在科垄地方作卷烟工。现在每月十几元。此地白人欺负中国人的狠,不犯事就捉去工所,又要花钱才能出来。所以都无钱回去。现在地保不好,中国人狠受苦。满身纸一年换一回,总要花钱才能到手。特来寓面诉受苦情形的。”[78]

许阿发供:“年四十岁,广东归善县人。在家作行船工夫,因省城洋人占住,无生意做,遇着淡水人叶阿春问我现在无船使,约我到香港,后来到澳门,入猪仔行,行名高楼锡记,在行内住两个月,不准出门,叫我等船上工做。后来见西洋官,说你去夏湾拿做工。我问叶阿春,夏湾拿是何处。渠云是船名。我认是下船做工。我就应允打合同。下船时,给我洋钱一元。咸丰八年二月开船,有饭吃,船主尚可,系三枝桅船。在船因无水之故,死的人多。到夏湾拿,入猪仔行,住七日,卖入糖船。我在船上作烧饭工夫,极辛苦,不拘日夜,一年三元。以后四元。有时有打我。作满八年,他不肯出满身纸,我就告官,官府就准了,用去了三百余元。现在夏湾拿自己做工,每月二三十元不等。我闻得大人来,特来寓面禀的。中国人在此受尽凌虐,总求拯救。”[79]

谢阿选供:“年三十九岁,广东增城县人。咸丰八年,有同邑人罗阿友,叫我到澳门打工,在他寓处睡了一夜,食了一餐。次早,他要算我洋钱七元,若无银则须卖猪仔,逼勒我到猪仔行,押见西洋官。打合同,给银一元。关了三日,下船。十一月开行,到夏湾拿十五天,将我卖入糖寮。总管凶恶。食系番薯、粟米,并无米饭。绞蔗六个月,寅初起工,做到子正歇,礼拜亦是照常。不绞蔗时,卯正起工,作到子初收工。寮内有脚闸监房一间,有报病者,打后收监房,白天仍锁脚做工。我亲见报病捱打后,怕闸脚坐监,自缢死者二人,皆东莞人。因伤而死的,不可数计。我工满后,总管不肯给满身纸,逼我再立合同作六年。未作完,老东家死后,糖寮不开,其子押我做山寮两年,仍无满身纸给,送我来先辉过司工所,做无钱官工,专派宰牛,比之凿石修路稍为好些,不知何时是了。”[80]

林阿著供:“广东番禺县人。家住河南。父亲及伯叔父下辈,止我一人,不甚出门。咸丰八年正月,有同乡潮桂同我落小艇,说到澳门找生意。到澳门不料他心不良,即日带我入锡合猪仔馆关,不准出。我看见不愿去者,俱被毒打,我心骇怕。逼同猪仔头见西洋官,写合同,收银一元。二月开船,到夏湾拿,住半个月,将我卖入山中耕种。卖我是十七个金钱。我做了五年零三个月,每月应得工银四元,共计东家欠我二十七月工钱一百零八元,不给。我告官,东家见官,将我领回,又做工五个月,亦无银给,并说我向官告过他要将我们卖入糖寮。我同帮三人骇怕,走出夏湾拿二兵头处投诉。二兵头将我发入工所做无钱官工,已做七八年,并未调得司头对质。所做是凿石、油漆等工,并未得分文工钱。直至上前年,方给每月工银四元。旧年,官同我打两年合同,每月银纸八圆半,派在工所管理整街家火什物,比之作工人,已少受苦,但不得满身纸出外找工做,断难望有盘川回华。”[81]

李河供:“年四十三岁,广东番禺县人。在家读书,母舅陈泰初,是翰林知府。有服兄弟李光廷,吏部员外。我于咸丰八年在香港看戏,便道至澳门探亲戚。有黄阿昆同我到澳门,他就不见了,忽有西洋的人拉我入猪仔馆和生行。未见过西洋官,有人顶我的名见官。住了一个月,行主给合同一张,洋钱一元。咸丰八年三月开船。到夏湾拿住二十二日,卖入糖寮。东家待中国人比待黑奴不如,常打。为我是在家读书,未作过重事,他更毒打,手脚指都被打断,可以看验。黑人管工、总管,共三四个人打。有新会人陈阿光,年二十岁,因受打不过,就吊死了。又有李阿魏,新会七宝里人,也是吊死。陈亚震也是吊死。我们一起二十人进糖寮,满工时,只剩八人。每天寅正起身,作工到子正歇工。不绞蔗时,不作夜工。我作满八年,给我凭据,我有契爷代我拿得满身纸,在马当萨司做吕宋烟工夫,作了数年。闻得大人来此查看华人,特来寓面诉冤苦的。此处十几万难民,总要求拯救。西班牙人看中国人,总该永世为奴的,所以他专做拐人卖生意。”

石阿狗供:“年三十八岁,广东博罗县人。家内可过,亦未作事。咸丰八年正月,我去看戏,遇着王阿羊,归善人,约我到惠州看会。我就同他去,走了好远,就坐船到澳门,入猪仔馆,我晓得了,我就不肯进去,有洋人打,我不敢说不去。见西洋官后,给合同一张,银一元。上船即开。船上无食无水,百般毒打,饮咸水就生病死了。医生也不能医。到夏湾拿,住了一个月,卖到糖寮。待人凶恶之至,一日夜只歇二个时辰。每顿食番薯、干牛肉,不问饱不饱,只得自己拿工钱添食。糖寮礼拜作到巳初歇工,到申初又作到子正,绞蔗时不停。在糖寮报病就锁在小房内,有医生看,有药饮。如病死了,用牛车拖去。有的人受不过毒打,每每的三四个人一条绳吊死都有的,我眼见的。我作满了八年,认了契爷,得满身纸。后来就到烧瓦窑的地方,同人作烧瓦生意。因亏了本,又到山顶作耕种工夫,自己身子不吃苦。作了四五年后,就到夏湾拿作厨子。每月工钱二三十元不等,是银纸。我想回中国,因无便人,又盘川不足,是以未回。满身纸是一年一换的,每次半元使费。”[82]

汤发祥供:“年三十三岁,广东新宁县人。我在江门作生意,到新会城,有人约我作工,落艇就到澳门,进猪仔行。打合同一张,收银八圆,见过西洋官。咸丰八年八月开船。到夏湾拿,卖到本城作侍仔,约一个月,因生病,东家退回到卖人行。后病好,卖到马当萨司地。东家欠人的钱,叫我到糖寮作工抵欠账。作了一年半。糖寮待人凶恶。每日食番薯、粟米,不得饱,拿工钱添补吃。计一日夜只睡一个时辰。作满了,回马当萨司东家处。卖到糖房作箍桶工夫。糖房虽常打的,比糖寮好些。食的也是番薯、粟米。作六年半满身,有满身纸。现在马当萨司自己作工夫。我因为在糖寮时,看见同作工的人受苦锁脚,总管毒打,惨不可言,实在荼毒不堪。我所以特来寓面禀的。我眼见在糖寮内,作了十几年,都不得满身,多的狠。又有领得满身纸,仍然捉回去锁打的,亦多。”[83]

李锡宝供:“年二十九岁,湖南芷江县人。咸丰八年,行船到湖州,被人拐到澳门街,进猪仔行。打合同一张,见过西洋官,给洋钱八元。六月开船。到夏湾拿,卖到糖寮。待我不好,打的毒。一日两餐番芋、蕉子、干牛肉。不为什么事就打,比起中国来,一天都受不得。每日寅初二刻起身,作到子正歇,睡觉只歇一个半时辰。割草不作夜工。煮糖的分上半夜换班。作满八年,不给满身纸,叫我再立合同。我不肯,自己走出来作火头。作了一个半月。后来又到糖寮割蔗六个月,每月一元大金。作完又到山里烧炭。作了六年,多时自己工夫。买了一张纸,是地保的,用去四个大金。他说随便那里都可走的。巡捕说我新纸不对,捉我入先辉过司工所。作了六个月割马草工夫。所内亥初就锁门,一房四十人,拥挤的狠。日食米饭,不得饱。计一日一磅米,一块干牛肉。作工无工钱。黑人管工打的狠,常有打伤的人,我见一顺德人,六十多岁,打断了手,后来医好。有一人打坏腰骨,是为走路慢,也是黑人打的,打后又闸脚,凌虐之至,是广东人,有四十岁,我记不得他的姓名了。”[84]

梁阿茂供:“年四十八岁,广东新会县人。耕田为业。我在江门街遇见有相识人,叫我作工,每月四元。我就跟他到澳门,不料被诱入猪仔馆,我才晓得。不得出来,无法可想,迫得打了合同。西洋官问我也只得答应。收银一元,是猪仔头给我的。于咸丰八年开船。船上有饭食,没有打。到夏湾拿,住在卖人行一天,就卖去糖寮。作绞蔗、割草、割蔗等工,工夫苦的狠。东家凶恶,寅正起工,做到子正歇。食的是粟米、山芋、蕉子。我八年都没有吃过饭,也没有食饱过。作工时,稍走慢就打,打伤腰骨的人多的狠,都是用牛皮条鞭及棍打的。我作满八年,后来东家送我到地方官处,作了两个月整街工夫,是无钱的。又叫到糖寮作工,每月十元。作了三年,又到科垄地方作整街工夫,也是无钱。作了两个月,又叫到糖寮作工,每月八元。作了六个月,又叫到科垄作二年无钱官工。后来押去多罗闸开山,作了六个月,每月十五圆。就押来夏湾拿工所,现已三个礼拜。我如有盘川,一定要回中国的。”[85]

唐阿隆供:“年四十九岁,广东新会县人。咸丰八年,到澳门觅工,被猪仔头骗入和生堂,逼见西洋官,打合同,给银四圆。二月开船。到夏湾拿,卖入糖寮。司头、总管,待人刻薄。每餐所食,或包粟,或蕉子三四条,不能得饱。每日歇息,不过一个半时辰。辛苦饥饿,死的甚多。我作满八年,得过满身纸后,作小鞋铺,又在营盘做小买卖。前三年,二兵头要将中国人尽调回夏湾拿,再卖六年为奴。地方官捉我坐监六个月,复带来夏湾拿入监。我自想并无犯罪,或因营盘买卖时,与本地洋人不对,为他所陷不定。我入监以来,两处买卖俱已歇业。我坐监至今已三年零,在兵头处递呈四次,并无声气如何分断。我坐监数年,亦未审过。在监只一日两餐,发粥一碗,有时有咸牛肉一小片。我每日做小烟,约得银纸半圆。衫裤等,皆系自置。无罪在此,不知何时得出。到监时,要送银六圆,则无派工捱打。”[86]

陈阿顺供:“年四十二岁,广东博罗县人。有同邑陈阿福,说招我当勇,下船找带兵官挑选,不料到澳门,带入和生猪仔行。关了一个月多后,逼见西洋官,打合同,给银一圆。咸丰八年正月开船。船上投水死一人。到夏湾拿卖人行住约半个月,二十人一帮,卖入萨故阿所管糖寮。总管凶恶,我亲见打死三个中国人,并未报官,埋了无事。又有缢死四人,均因受打不堪,带伤身死。寮中设有脚闸监房,时刻闸人锁人。出寮界十数步便被拉回,锁打入监,无人能出去呈诉。我同帮二十人,到满身时只剩十三人。每日寅初起工绞蔗,做到子正歇,计每日连食饭并睡不到两时。食系蕉子、薯粟,并无米面。一日两餐,每餐干牛肉一两。初一年每月工银三圆,以后四圆,报病不准。常被打骂,落到十分病重,方准抬入病房,仍扣工银。我八年工满,总管要打合同,再做五年,否则送官,不得已允从。今做至七年,仍不肯给满身纸,不能出街。闻得官已给纸,在东家处,东家扣留,要四个大金才肯给我。现在派我萨故阿炭行烧炭,东家写一行街纸交我,此纸大约用数日便须改换,亦不能带往别处。现在古巴官商通同一气,总是想禁锢中国人永远为奴,不仅我一人受苦。闻得大人来萨故阿城,特来寓面禀华人在此受尽凌虐情形的。”

刘阿唐供:“年四十四岁,广东三水县人。向作小生意。咸丰八年二月,遇见陆有,哄我上澳门打工,说在澳门洋行,有工银四圆一月。不料到澳门,即带入和生猪仔行,不准出门。我说不愿出洋,禁我一日水饭,用木棍打了两场。迫于三月见西洋官,立合同,给银一圆。拉我下船即开。到夏湾拿住了一月,将我卖入先辉过司糖寮。饭亦够食。天亮开工,天黑收工。每月工银四圆。有病按日扣除。我做满八年,东家因买得新奴甚多,将我送到先辉过司工所做整街官工,不给工钱。一年之后,有糖寮人与官说雇我做工,每月工银十五圆,官收十圆,我得五圆。此糖寮食粟、蕉子,不得饱。每日寅初开工,作到子初歇,中间歇一时食饭。相待与黑奴一样。东家打人,另在屋里打了,仍锁脚做工,是我常见。我做了三年工,又派我到京果店做厨,每月工银八圆半。做了两年,又去人家做厨一年,每月工银十圆。此三年中,不致常打。做完一年,官又调我出工所,做无钱街工后,押我往多罗闸开路。该处水恶,饮即肚胀。我做六个月,每月言明工银十五圆。我因病三个月,止得三个月工银。本来官说过六个月满,给满身纸自便。不料满后,又押我来夏湾拿工所,做无钱街工,并不给纸。我到此已两个月了。每日炎风烈日,凿石抬土,无钱,受苦,不得休息。我食量中样,不得够吃饱。”[87]

林阿榜供:“年三十六岁,广东从化县人。我在番禺衙门作厨子。有人说,有极贱鱼菜买,我同他下船,不晓得就到澳门,进猪仔馆,不准出来。咸丰八年十月,给合同一张,洋钱八圆,未见西洋官。有中国官问过,上船即开。到夏湾拿,卖到马当萨司属下糖寮。待人凶恶极。寅初起身作工,到子正歇。不绞蔗时,戌正歇。日食三顿,粟米、蕉子、番薯。我受的打多的狠,一天总要十几次,他叫人作事,不出声,总是打,当讲话,所以受不过凌虐的,寻死的多了。作满八年,不给满身纸。我寻得契爷,未花钱,得了满身纸,我就出来,自己作工。满身后,再立合同作工,仍然照常挨打,如去别处地方,即可不打。又如立过合同,虽打亦不准不做,总以合同为凭,立几年合同,总要作完才算。未满身的人,在糖寮如果饿了,拿他一点东西吃,就要锁脚作工。我一帮一百十人,满身时只六十九人。有病死,有因打伤后病死,有吊死,有投井死,有跳糖锅死。吊死的人最多,我已见二十人,都是为受不来凌虐,不愿生了。煮糖看糖锅的人,分上下半夜两班作。下半夜的人,戌初睡,到子正起身。不煮糖的人,总管要做到子正歇工。凡在夏湾卖人行卖的人,都要脱去周身衣服,看有力无力,与买牛马无异。中国人来此,不独受苦受虐,兼之受辱。我所以来寓面禀的,总求赶紧设法拯救,我现在先辉过司埠住。”

梁阿壬供:“年三十六岁,广东新宁县人。在家剃头生理。我有个同姓兄弟,叫我到澳门作工。到了澳门,入白麻行,住了一月。我不欲出洋,不能由我自主。咸丰八年正月,立合同一纸,洋钱一元,西洋官问过,我说不愿;他说下船再说。后来下船即开,不能上岸。船上饭食尚好。到夏湾拿住了二十二日,卖入糖寮。闻得卖我是十八个大金。糖寮东家凶恶异常,待我极不好。寅正作工起,至午正。食咸牛肉、粟米,食不饱,因食不惯。未初到亥初,食粟米,歇工。我在糖寮作工时常打,不问什么事,随他的意思就打,苦难尽言。我亲见因打多了,受不过,自己吊死了的一人。糖寮内生病的,就叫黑女人撒尿,令有病的人吃。如肯食,就是真病,可以不作工。不肯食尿,就要作工。我作了八年,每月四元。后来又作一年,九元一月。作满九年,到先辉过司埠上作了二年,每月七元,待我好些。后来又到一处,作了二年,每月八元。又到瓦厂作二年,每月一个大金。作完了,到多罗闸作了六个月,每月十五圆。说回来有满身纸给我,作完了押我到夏湾拿工所,并无纸给,已到了五个礼拜。在此地作工无钱,有饭吃。我想回中国,就是乞食也好。”

陈阿发供:“年三十七岁,广东归善县人。咸丰八年被罗阿掌,不知何处的人,是在香港住的,骗我到澳门作工。到后,押入猪仔行,给合同一张,洋钱四圆。十月开船。船上无水食。到夏湾拿卖到火车公司,作车路工夫。极苦,当[88]打的。一日夜,食饭、睡觉,只三个半时辰歇。有米饭食,不得饱,必得添杂粮。不能食杂粮的人,就不得饱了。作满八年,东家不给凭据领满身纸,我自己费六十圆取到纸。我洗头、认契爷都有的。得纸后,就作糖寮招工头人。作工是按时给价,若按月算,一人约二三十圆不等。我所雇工人,管工的不能打,不作夜工,每天天亮作到日落歇工。白天里歇一时食饭,是米饭,都是我供给他们。此地规矩:有带长刀巡捕,看见中国人穿的衣服好,他就拉去说犯赌,官也不审问,必得自己花钱,请白人保;或者被捉时,用钱与巡捕,也就放了。真是不成世界。我想回中国讨饭,都比此处好。有工头作完工后,东家欠几千两银,只好工头贴出,又不能告官,因为告不过他。如此受屈的人多的狠。我听见大人来,特来夏湾拿寓面诉的。”

林阿龙供:“年六十五岁,广东新宁县人。在家内作外科医生。咸丰八年正月,有人叫我到澳门医病,就被拐进猪仔馆。我是向来未见过洋行的,我进去不知道怎样,也未见过西洋官,到船上即开。在船才给我合同一张,船主给我二十元。船上好,有的吃。到夏湾拿住了一个月,就连我二十四人一帮,卖到糖寮东家,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糖寮见我太老,不常打我,一年只打四五回。年轻的就打重了。每日寅初作工,到巳正食饭,午正又作,到戌初食饭,又开工作到子正。有时子正仍不得停,有时戌初歇,至子正再作,是不定的。每天一餐饭,一餐番薯,有时粥、番薯多些。饭是一人一茶杯,水是黑水,就是坑内的水。年轻的人生病,不准报病。如死了,用牛车拉去,随便抛弃。糖寮黑人、华人是一样的待法。我在糖寮作了八年满身,又添作两年,是十元一月。满身后不做夜工。我得了满身纸,我就行医了。作了两年半,后来满身纸被人偷去了,就拉我入监房扫地,无工钱,有饭食。作了两年,又押到多罗阐,作了六个月。来到夏湾拿月余了,在此地作打石工夫,辛苦的狠。饭有时食的饱,有时食不饱。我有心想回中国,就是无钱,我心里急的狠。”

薛阿盛供:“年四十岁,广东新会县人。原做卖鱼生意。咸丰八年正月,有本城人林阿邹,同我到澳门买货,不料诱我入白马行,不得出来,逼见西洋官。我因新会黄阿超说不肯去,被洋人打得半死,我骇怕,只得立合同,并无银给。拉我下夹板船,即日开行。到夏湾拿,住十七日,将我卖二十五个大金钱,卖入糖寮。食的是番薯、包粟、蕉子。总管凶恶,时刻皮鞭打人。我同帮十二人,一个多月,有新宁陈姓、开平梁姓,因总管说铲草迟慢,每用四人捉住手脚,用鞭打到将死。打后,新宁人自缢,开平人跳水。地方官来看,亦不认真办理。我同帮人不识洋话,不能代诉冤苦。我八年工满,东家要再立合同做一年。做满月,到先辉过司,官给满身纸。到英国人糖寮作工。地方官说不宜带纸入山。我将纸当堂交地方官。做工一年出取此纸,官说纸已被贼烧毁,将我满身纸被烧情由,写在行街纸上。在先辉过司做工一年,又押入工所,做无钱官工两年。地方官又发我到糖寮做工。工钱分大半与他。做了一年零五个月。每月工银十五元,分十元与官,我收五元。每年官给衫裤两套,鞋两对。旧年七月,派我到多罗闸近贼地方开路,说过六个月满,给纸与我外出做工。我工满,押回夏湾拿,已半月,做无钱官工,并无给纸,不能外出觅工。”[89]

陈阿音供:“年五十岁,广东东莞县人。向耕沙滩。咸丰八年,有人说到澳门洋行要人做工。三月到了澳门知咕行隔壁住了十余日,有洋人来说我已卖与他行,拉我见西洋官,我说不愿出洋,西洋官将我交猪仔头带回捆打,并送我坐监一日一夜。我迫得写合同,给银一元。四月开船,船上跳水死四人。到夏湾拿,我因病住了四个月,卖入糖寮。待人凶恶。食只蕉粟,不得饱。做工稍慢,即被毒打。总管随意锁人、打人。我见东莞黄亚发伤重,不能做工,自吞烟膏死。又有东莞阿和,打伤后,自缢。我被锁打,难计次数。我八年工满,要再打合同,我不应允,送格颠剌司工所,做无钱官工两年余。有洋人同官说雇我行船,每月工银十二元。做了两年,欠我工银一百一十余元。我在格颠剌司官处告过,官不理。随后到糖寮做了两年,每月二十四元工银。该寮总管相待尚属平正,工银发足。旧年二月,官捉我往多罗闸,做六个月工,扣去生病之日,我实得六十七元。本来说过工满给满身纸,不料满后,又押我来夏湾拿工所,做无钱官工,日日受苦。现在已三个月了。每日寅初起身,做到酉初收工。所做系凿石、抬石、修路等工。我极想回中国,因不得满身纸,又无盘川,如何能得生路。”[90]

李阿保供:“年三十六岁,广东博罗县人。耕田为业。我去北塘看戏,遇见博罗罗阿安,叫我到澳门作工,就进猪仔行,把闸关了,不准出来。住了一个月,打合同一张,收洋钱一元。咸丰八年三月开船。到夏湾拿,卖入糖寮,在萨故阿所属地方。待我不好。作工是一日夜,共歇两个时辰。两餐都是弓蕉、番薯、咸牛肉,食不饱。作工夫慢些就打我。作满八年,无满身纸,送我到地方官处,作官工,整街,作病房、更房工夫。无工钱。作了三个月,就到局内煮食,作火头。每月八元五角。作了二年,作完了,又送至茶店作了两年。每月八元五角。作完了,又送到地方官处作工两个月,无工钱。又送耍货铺作工两年,每月十元。作完了,又送到地方官处。作了四个月后,送到多罗闸作工,每月十五元银。作完六个月,送来此夏湾拿工局。来了七个礼拜,作整街工夫。此地工夫不十分苦,但郁热肮脏,无地方睡,人都睡在地下,同泥猪一样,数人都在那几尺水槽洗身。饭也食不饱。我想回家,现仍无满身纸,无盘川,局内作工是无工钱的。”[91]

王阿福供:“年三十二岁,广东新宁县人。我家作茶食铺。咸丰八年二月,有亲戚姓王的,约我到澳门寻生意,同到澳门,入猪仔馆,住四天后,因勒逼立了一纸合同,收洋钱一元,合同是西洋官给的,下船即开。船上有八人投水死,因被哄来,不欲出洋的。我未受过打,别人打的多,是为闹事。在船食的饱,有水喝。到夏湾拿,同帮一百人卖到糖寮,作满八年,死了五十人。我常捱打,有时叫四个人捺着,打得极重,是为起身慢,作工夫慢的缘故。每天寅正上工,作到子正。割草时,礼拜作到巳初歇。食的是粟米、番薯、牛肉干,从未食饱过。亦未出过门一步。满了八年,无满身纸,又立合同五年。工钱每月八元。作完五年,问东家要凭据领满身纸,东家不给,我就不愿在糖寮作工了,他送我到科垄工所。作了一年,食的不饱,不打,工夫也重,无钱。作满了,我就跑出来,到马当萨司朋友处住了三个月,因脚生疮不能作工,欠朋友二十余圆,他就告诉地方官,我是逃出来的,拿我去坐了两个月监,后审定坐两年监。现在坐了四个月了。每天出监作开石山工夫。卯初起身,作到晚酉正。一日两餐,粥与面包。礼拜日作到巳正。如作工稍慢,就打我。我在糖寮时,一年一套番布衣服,帽鞋均无。”(www.daowen.com)

古阿兰供:“年三十六岁,广东河源县人。向来耕田。因为家贫,听见人说出洋容易发财,我自己想去澳门,进猪仔馆,住四个月,见西洋官,打合同,未收到银,只得衣服一套。咸丰八年开船。到夏湾拿,被卖入糖寮,身家是二十五个大金。工钱按月支给四元,病一日扣十个仙士。我与别人作工,常打,慢些即打。有好几遍,我看实无事亦被打。食不得饱,一日三顿都是番薯、包粟、牛肉干。绞蔗时,卯初开工,作到亥正歇,内歇一个半时辰食饭,礼拜不停。不绞蔗时,不作夜工,礼拜日亥初歇。我八年工满,又立两年合同,每月工银十元。两年之后,我出来,得了满身纸,在格颠剌司做散工夫,每月扯算约亦得银十五元。现在无钱剩,因为衣服及各物甚贵。”[92]

梁阿牛供:“年四十岁,广东开平县人。在家种田。因家贫,觅工作,遇着梁胜喜,说可找工与我做,我跟他往澳门,不料他骗我入猪仔馆,拉见西洋官,打合同,收银一元,衣服两套,被一张。于咸丰八年二月开船。船上食亦得够,但待人不好。我到夏湾拿,卖入火车公司。卖我是二十四个大金。每月按期支银四元。我有时打,是因力弱,不能做派定的工,及搬极重物件之故。每日食的饱。我八年工满,再立合同两年,每月工银十三元。两年之后,东家送我入工所,做无钱官工。三个月后,我寻得契爷洗头入教,领了满身纸,在官处花了十个大金。现时在萨故阿地方,自己作散工,每月约得三十元。”[93]

陈水供:“年二十四岁,福建人。在火轮船上作侍仔,船是走中国作生意的。咸丰八年,在厦门开船,连我都带了来。到夏湾拿,卖到糖寮作侍仔。作了六年,东家将糖寮卖与别人。后来叫我种田。作满了两年,又立合同两年,每月十二元。后来得了满身纸,就在格颠剌司作厨子,每月二十元银纸。前在糖寮,常打我,管工的人,有白有黑,都是手持鞭子的。有时人捺着打。我记得糖寮有人寻死是两次,一人吊死,一人投水死。我作侍仔时,东家未打过,有黑人打我。糖寮食的不饱。我想剩几两银子,作盘川回中国。现在已有一百元,年年换满身纸,要花一个大金。除盘费之外,要花四个半大金,才能得出口纸。我只要有钱,情愿多花钱,总要回中国。古巴待中国人比从前更坏,黑人比从前打中国人更甚,又笑中国人。”

潘阿保供:“年四十七岁,广东开平县人。我是作小工的。有人哄我说到澳门作工,钱多。我同他到澳门,把我送到猪仔馆。他告诉我每月四元,每天四两牛肉,作八年。没有说是去古巴。立了合同上船。咸丰八年正月开船。食的饱,无甜水。我在船上收拾船,如不作,就打。到后,送到夏湾拿工所作工,虽然澳门未收银到工所,先两年只给两元一月,以后四元一月,满了八年,我不问要满身纸,因为要二十块钱的使费。我无钱,就不要了。每月工钱八元五角银纸。我做赶车工夫,是打扫街道。食的饱,作工偷懒就要打。街上白人常抛石打我,并不为事。我无钱,如有盘川必回中国。一年两套衣服,鞋帽是自己买的。”[94]

黄肇基供:“年三十六岁,广东东莞县人。在家作木匠。有阿义哄我到外国作工,有多工钱,就带我上船。我见船上不对,我不愿意,不准上岸。在船上住了四个月。给合同一张。咸丰八年二月开船。到夏湾拿,就卖到马当萨司火轮车公司。每月四元。待我尚好。我同帮去了六十人。作满八年,我不肯再作,就送到马当萨司工所。我要满身纸,他不给。过了三天,就再立合同,到别的火车公司去。每月三十元。作了四年,因为中国人打架,虽未打死人,有几个受伤重,就送我到马当萨司监房。坐了几天,审问过,定了坐两年监的罪。又坐了八个月,就送到夏湾拿监房,坐了十八个月。三个月作整街工夫,后作卷小烟工夫。我想罪满了,要送我到工所作官工。我在监、在工所差不多。如在工所,可寻人保我去,因为我是满身的人。工所内虽是满身的人也无工钱的。监房饭食不饱,一天两顿干牛肉、粥、两个面包。一年换三次衣服,旧衣服仍然拿回。如不用心作工,或歇工,就打,用木棍打,或六下,或十二下。”[95]

何阿满供:“年五十一岁,广东恩平县人。在家作剃头生意。因生病,苦的狠,欲往外国作工,想挣几个钱。听见澳门容易寻工作,同朋友一齐到澳门,见西洋官,打合同。又问我收了钱否,我说未收钱,他说到古巴没有四元,八年为满,我应允了。咸丰八年二月开船,船主好,到夏湾拿,送工所作工。第一年每月三元,后来四元。满了八年,每月八元五角银票。我一帮有一百人,均在工所作工。我满身后,想出去作工,问他要凭据领满身纸,管工所的不给,我不能到别处作工。工所食的饱,未打。我见别人常受打的。我作整街工夫。寅正二刻起身,食茶与面包,卯初上工,作到申初歇工。工所待我尚好,就是无满身纸,不能自由。此地人死,请医生开看是生何样病,后来送在山上坑内,无棺木。我在中国有弟兄,我恐怕不能回去了,因无钱,我想总要有盘川就可回去。”[96]

林阿枝供:“年五十五岁,广东南海县人。在家卖菜。因穷苦,咸丰八年正月遇见人告诉我到澳门作工,每月有四元,带我去进猪仔行,不准出门。住了四天,带去见西洋官,给合同一张,告诉我在古巴作八年,每月四元。二月开船,船上食的好,有木帆,缺水喝,渴的时,只准用竹管吸不多。有二人投水死。到夏湾拿,卖到工所内。第一年每月三圆,后来每月四圆。满了八年,请满身纸,局内说必得契爷洗头方有满身纸,所以我无契爷,不得满身纸。再立合同两年,每月八圆五角。现在仍在工所作工,工钱照常。这个两年内是银票,不是现银。每天寅正作到酉初歇,中间歇一个时辰食饭,晚上亥初以前准出门走,亥初以后睡觉。一年有两套衣服,帽子、鞋子均是自己买。每日食的饱,米饭够,牛肉不多。起来时一碗茶、一个面包。我作赶车工夫,别的人作工不是一样,须要看管工的人如何。管工都拿木棍,如遇不好的管工,也是常打。工所如有人打降,是要打的。睡觉的地方尚可,五十多人在一处。病时入病房也。我来多年,未余钱,倘或有满身纸,准出外作工,可挣得多的工钱。若够盘费,就回中国。”[97]

廖阿坚供:“年四十五岁,广东英德县人,向做行船水手。有李阿福叫我到澳门打工,说每月工银四元。我起初不知他是猪仔头,到了澳门,被他带我入猪仔馆,关住一个月,拉见西洋官,打合同,我不敢不说愿去,因见几个人说不愿去的,俱被他打,迫得应允,收银一元。咸丰八年开船。船上甜水太少,死的人多,食的不饱。到夏湾拿住十五日,被卖入糖寮。每月按期支工银四元,病日照扣。寮内待人不好,时时打人,做工慢些都打。食不饱,每日一餐米饭,一餐包粟。我亲见有几个人受苦不过,自缢身死。绞蔗时,卯初开工,做到子正,内歇二个时辰食饭,礼拜日一样。不绞蔗时,不做夜工,礼拜日做到巳正得歇。我八年工满,自己花四个大金,买得满身纸,出在萨故阿地做烧木炭生意,约略一个月可得三十元、二十圆。极想回去中国,无奈川费不足。”[98]

游阿式供:“年五十二岁,广东增城县人。本系耕田。有张金信叫我往澳门打工,不料带我入和新猪仔行,关住两个月。未曾见过西洋官。在行中交我合同一张,收银一元,衣服一套。咸丰八年二月开船。船上水不够。到夏湾拿四十五天,卖入糖寮,是十六个大金。十六人一帮。食系粟米、番薯,食不够。本来照合同应给我衣服,未给。我说明不愿意作工后,就锁我打我,强逼我做了八个月。作完,同来十六人已经有八人自缢身死。我又说真不愿意做工,他将我转卖与马当萨司菜园,是十二个大金。在菜园,所食系蕉子、番薯、干牛肉。虽得饱,我做满八年,不能得满身纸。有日国人与我立合同,他狠相信我,交白鸽票与我卖,每月工银六元。有一日,遇着黑人抢我票,我同他对打,被他斩伤我头颅极重,洋人抬我入病房医治。治好之后,叫我做六个月官工,我白鸽票的东家用了三个大金赎我回去。此时仍是卖票,每月扣我工银补还他三个大金。我卖白鸽票已经六年,工钱又加了。”[99]

蔡阿方供:“年二十八岁,广东新宁县人。本系耕田,并无兄弟。有邻家朋友说同我去澳门学习看银,不料是拐我入猪仔馆。逼见西洋官打合同,他们先说是见官时若不愿写合同,便要打死。我不敢出声,领银八元。于咸丰八年十二月开船。船上待人不好,食也不足,水过少,死的人多。到夏湾拿住十天,将我卖入糖寮。每月工银四圆,按月发,病日照扣。此糖寮待工人极坏,自缢自刎死的极多。我因为病,做工夫少,被锁手脚,脱去衣服,用牛皮鞭痛打。寮内食的不好,又不够,一天两顿番薯、蕉子。寅初起工,做到子正内歇半时食饭。礼拜日一样。我做了五年,因同总管口角,送入监房三年。放出之后,到别间糖寮立合同一年,每月工银四元。我用三个大金买的满身纸一张后,可在外作工。现在格颠剌司埠人家作火头,每月工银二十元。因衣服各物俱贵,不能剩钱。”[100]

郭阿先供:“年四十五岁,广东增城县人。本来耕田。有一亲戚郭四有,叫我往澳门,到他铺内相帮。不料到澳门,拐我入信合猪仔馆,关住三个月。未见过西洋官,系在猪仔馆,交我合同一张,并银一圆。于咸丰八年十月开船。船上好,饭亦得饱,惟淡水不足。到夏湾拿猪仔馆住十五日,卖与本城做泥水工。作工夫稍慢即打。食亦得饱。每月按期支工银四圆。每日寅初二刻开工,做到酉正歇,内歇半时食饭。礼拜得歇。我八年工满,请东家给凭据领满身纸,他要我再打合同。我不应允,就逃走。过了三年,被地方官捉我入工所打石修街。做了十个月,将我卖与面包铺六年,叫我立六年合同,在夏湾拿做面包铺,每月工银八圆。我现时在面包铺内有两年半。每天寅正作工起,到亥正歇,礼拜不歇。”[101]

何阿基供:“年五十四岁,广东南海县人。本业买菜。在泮塘遇着一人,叫我往澳门打工。我同他下艇,不料到即带入知咕行,关住一个月,不得出来,逼我立合同,未读与我听,给银一圆。于咸丰八年二月开船,船上食得饱,相待尚可。到夏湾拿三日,卖入糖寮。我因无力作重工,时时被锁脚鞭打。我亲见有一人想自缢死,旁人将他救开,后来仍是跳井身死。因为他病,不许他歇,仍要逼他作工,受苦不过,是以寻死。寮内食不得饱。待中国人与黑奴一样。我作满八年,不得满身纸,送入科垄工所,作了两个月无钱官工。又立合同去山寮种蕉薯等物,每月工银十二圆。作了一年后,复送回科垄工所两个月。又立合同入糖寮一年,每月工银十圆。满后送交先辉过司工所,作两年无钱工夫。地方官复押我往多罗闸作工,每月银纸十五圆,说过六个月工满回来,给我满身纸。不意回来,将我送夏湾拿工所,作无钱官工,现已两个月,并无满身纸给我,不知何日方得出去。我在工所,想出街片刻,亦不能得。我若得回中国,作乞丐亦是愿意的,不愿在此地受人折磨。”[102]

苏阿发供:“年三十九岁,广东归善县人。咸丰八年,有一朋友李凌,叫我同去澳门。不料到澳门,即带我入新合猪仔馆,拉着我要去见西洋官,立合同,并不给银。九月开船。船上水饭不足。到夏湾拿两个礼拜,将我卖入糖寮。食系蕉子、番薯,不能得饱。待人不好,时时锁打,无论有错无错。绞蔗时,每日连食带睡,共歇两时。我亲见寮内食烟膏死、自缢死、跳水死的甚多,有三个人被打后,次日即死。我同帮入糖寮四十四人,做满八年,剩得三十二人。我满工后,要多做一年,仍不给满身纸,送我入工所凿石,做无钱官工,相待又不好。我在工所六个月,后来用两个大金买得满身纸一张,出在格颠剌司埠自便,每月所得约有三十元。”[103]

张水供:“年四十二岁,广东永安县人。咸丰八年间,有同县人黄贵先同我往澳门,不料他诱我入新合猪仔馆。我起初不肯去见西洋官,被猪仔头打我,我就答应。我当堂说不愿,带我回馆又毒打,说你再不肯画合同,就打死你,我就画押。十月开船。到夏湾拿住一个礼拜,将我卖入糖寮。所食系包粟、番薯,不能得饱。我每月工钱都要花去大半,米是实银二元才买二十五磅。寮内待人十分不好,亲见有好几个被打死的,有几个自尽的,有受苦难堪身死的。无人敢逃走,怕被捉回,不知如何办法。我有几遍得病,仍是逼着做工。我无气力,做工少,又被锁。我工满后,不肯给满身纸,要我再做两年,每月工银十二圆。两年之后,问取满身纸,仍是不给,转送我入工所,做了三个礼拜整路工夫,既无工银,食又不饱,相待又不好。后来自己送地方官两个大金,取满身纸。现时在格颠剌司,自己做工。我想回中国,未有盘川。”[104]

梁松九供:“年四十四岁,广东恩平县人。本业做纸的。因赌输了,欲出洋。咸丰八年四月,由澳门开船。到夏湾拿四天,卖我入糖寮,是二十四个大金。我同帮共有二十五人。待得十分不好,锁打甚多。每日两餐所食系番薯、蕉子,不能得饱。三年后,派我做管工,我不愿意,因为我不大人,总管就要打我,是以辞不肯做,被他大怒毒打,要我作工时常打责。我糖寮内有许多自尽死的,有人病房死的,有逃走的,皆因受苦难堪所致。我计同帮共二十五人,八年工满,只剩得十一人。东家仍不肯给满身纸。我到别间糖寮做了一年,每月工银十七圆。我用金洋钱一百圆,买得满身纸一张,在萨故阿地方自己做工、作买卖,在外自便。”[105]

蔡贵供:“年五十六岁,广东归善县人。本业水手。咸丰八年间,有一亲戚请我到澳门住几天去,不料一到,即带我入猪仔馆,关住一个礼拜,勒打合同,给银三元、衣服两套。下船未见过西洋官。五月开船,船上淡水不足,食亦不饱。有几个赌博、食鸦片烟的,俱受过打,我亦被打,幸不甚重,打过仍要锁着。到夏湾拿猪仔馆住一个礼拜,将我一帮共十一人卖入糖寮,每名是三十六个大金。每日天亮起工,做到戌正,内有吃饭时候,礼拜日巳初歇工。我在糖寮十一年半,不准我出糖寮地界。所食系蕉薯、包粟、牛肉干。除头一年外,每月发工银四圆。我屡被打,有一遍打得利害,寮内失火,管工疑我放火,其实冤枉。我当时睡在床上,我至今尚不知是如何起火。我八年工满,再同东家立三年半合同,工钱多些。我心里不愿意,后带我出格颠剌司糖房,过了三日,我就走到别处。我总想自己作工后,得有满身纸在外做工。现在格颠剌司,每月得银纸二十八圆,食东家饭。我想回中国,未剩得够川费。我在中国本有家眷。在古巴见中国人死,无棺木,随便浅埋。又见本地白人、黑人,俱欺负我中国人,实难久住。”

吴阿德供:“年三十六岁,福建海澄县人。在家种田。因为母亲死了,同继母不和,要往新嘉坡寻哥哥去,有人告诉我可以代我搭船,上了船,不晓得到夏湾拿去。咸丰八年正月开船。未立合同,未给钱。船上待我罢了,饭够食,水少。到夏湾拿,卖入糖寮。第一年每月三圆,后四圆,病照扣。待我极坏,有人受不来苦,自己寻死。每天两顿,有米饭,有山芋,食不饱。寅初作工,到子正歇,礼拜照样。不绞蔗时,礼拜寅初到巳初,夜不作工。作满八年,又作一年,每月六元。买了一张满身纸,用去两块半大金钱。后来自己作散工,或种田,或作厨子。现在故阿那海,作卷烟工夫,每月十七元,无余钱。”[106]

陈香供:“年四十一岁,广东澄海县人。屠牛为业。咸丰八年间,在酒店歇宿,有人将我绑住,带下艇船。过了七日,到澳门带上猪仔馆,关住两个月,押下夹板船。船上给我合同一张,未解说与我听,未曾见过西洋官,只领得银一元。四月开船。到夏湾拿猪仔馆住一个礼拜,卖与杂货铺。第一年每月工银三元,东家身故,换新东家。第二、三年,俱不肯给工银。三年后,我因同人打降,将人斩伤,送官坐监七年。放出之后,格外恩惠,给我满身纸,送回与第二东家,将我满身纸取去,交回与地方官,押我做无钱官工三个半月。后再立五年合同,转卖入糖寮。此五年内,是极苦的,从来未受过,无日不打。我告诉东家说,我工夫不错,何为日日打?东家说,我非买你来做工,特买你来打的。五年满后,我取回满身纸。又过几天,有地方官要我送银,我无银送,将我满身纸搜去,不肯给还,并押我做无钱官工。过了四个月,又派我去多罗闸六个月,每月银纸三十元,病及下雨,扣除工银。六月工满,仍送我来夏湾拿工所,昨日才到。”

黄阿四供:“年三十八岁,广东惠州府人,本业耕田。咸丰八年间,有人向我说澳门容易觅工,我随他到澳门,不料一到即带入猪仔馆,给我合同一张,洋银一元,衣服两套。于正月开船。船上好,水饭俱可够。到夏湾拿,即将我卖入糖寮。每月按期支工银四元,病日照扣。寮内待人不好,有几个人被他打后,数日身死的。又有几个苦楚难捱,气忿自尽的。每日一餐米饭,一餐番薯,食不饱。绞蔗时,寅正起工,做到子正歇工,内歇一时食饭。礼拜日一样。我八年工满,去做木炭地方,立合同两年。作完送到萨故阿工所。做四年后,又雇我入糖房,打合同一年,每月工银十二元。工满后,又将我押入先辉过司工所。无工钱,只食的饱,相待比糖寮略好。”[107]

谢官姐供:“年三十八岁,广东博罗县人。本业耕田。现在家闲着,有人劝我到澳门觅工,我从他去,不料一到澳门,即带入猪仔馆,关住一年,拉见西洋官打合同,收银一元。咸丰八年十月开船。船上有一人跳海死,渴死的有。船主与通事时时打人,问取水饮都要打的。饭食的饱,但淡水不足。我到夏湾拿四日,即被卖入糖寮,身家是二十四个大金。到寮每月工银四元。夜里眼困即打。食的饱,只是不好,一日两餐都是包粟、番薯。早间卯初开工,做到子正内歇一时食饭。礼拜日,卯初做到巳初。我八年工满,同糖桶人立了五年合同,言明每做成一桶,算银五角。作满五年,东家为我领得满身纸,用银二十二元。我因不能做得重工,自己在马当萨司开小酒店,仅够度日。”[108]

曾阿带供:“年四十四岁,广东揭阳县人。本做戏班。咸丰七年间,有一人对我说西班牙属地发财容易,我起初不知他是猪仔头,搭艇同他往澳门,被他带我入猪仔馆,关住一月,始终未见西洋官。下船之后,交我合同一张,衣服两套,并无银给。咸丰八年正月开船。船上待人不好,通事是西洋人,在澳门生的,时时踢人。食亦略够,淡水不足,半路进口取水,有两个人逃走。到夏湾拿,我生病在猪仔馆住约一年,好了,卖入糖寮。头一年每月工银三圆,以后四元。我因力弱,时时被打,亲见寮内工人自缢死、割颈死、跳落井死的甚多,皆因受苦难堪,是以情愿。一日两餐,一顿米饭、干牛肉,一顿蕉子,食不饱。绞蔗时,寅初做到子正歇,内歇一时食饭。礼拜日一样。不绞蔗时,无夜工,礼拜日得多歇一时半。我在寮六年,赌钱赢得约七八百元,用六个大金赎身出来。现在先辉过司埠做戏班,有我的股份,每做戏一晚,交番官例规银六元。”[109]

邓阿四供:“年三十九岁,广东惠州府人。本业田工。有同乡田阿水,劝我下澳门觅工,不料到去,是拐我入新合猪仔行,关住五个月,未曾见过西洋官,硬拉下船,交我银一元,衣服一套。咸丰八年十月开船。船上食够,水不够。我在船病两个月,我被打过三次,因取水饮。到夏湾拿住两日,将我一帮五十一人卖入糖寮,每人身价是一十四个大金。寮内食不饱。绞蔗时,寅初开工,做到子正歇,中间歇一时食饭,礼拜日一样。不绞蔗时,寅正开工,做到亥正歇,礼拜日巳正歇。将我工银扣去十二元,说我在澳门领过此数,扣完后,每月支工银四元。八年工满,我一帮五十一人,死十七人。寮内有几个管工,真正凶恶,不论有错无错,日日打人。我得了一张满身纸,出到别间糖寮,新东家叫我找人来做工,我找得二十人,皆有满身纸的。有巡街的捉我,说我所找工人无满身纸,硬拿去我现银七十元、银纸二百元,对我说再送他二百元,便可放我。我无银再送,将我押入格颠剌司监房。我坐监已五个半月,未曾有官审过。我新东家欲叫他放我出去,未得准。监中日食稀粥两餐。我满身纸已被拿去,说是假的。我此纸实系夏湾拿西洋官领事发的。”[110]

倪阿焕供:“年三十八岁,广东归善县人。本做箩筐生意。咸丰八年间,有人劝我去澳门,觅工与我做,不料到澳门,引我入猪仔馆。关住数日,逼勒我见西洋官,打合同,给银一圆,衣服两套。押我下船夹板,船即开。船上食亦得饱,淡水少缺。大伙时时拿大索打人。每次止准三四个人上舱面抖凉。食饭时分,一半人上舱。到夏湾拿住了几日,即将我一帮十五人卖入糖寮。卖时脱净衣服,周身看过,实与卖牛马无异。在糖寮八年,每月工银四元。工夫烦苦,食又不饱,日日被打不算,有三四遍,打得至重。八年工满,仍勒我多做两年,每月工银八圆半。两年满后,将我送与先辉过司工所,食不得足,黑人管工亦常打人,但不敢打我。工所内官叫我出去打工,说每月可得工银十五圆,归十圆与官,有银五圆归我。我不愿去,恐工所官将来仍要逼我如此做法不定的。”

杨阿会供:“年四十三岁,广东从化县人。本业田工。有人劝我说出洋做工,不过数年,每月工银四元,兼有食用,带我到澳门之后,我不愿去,他勒逼我见西洋官,打合同一张,拉我下船,给银一元、衣服一套。于咸丰八年十月开船,船上水饭亦够。头一二个月,止准上舱面食饭,后来船主见病人太多,准每次二十人抖凉。通事知有带银来的,故意找事情,想人托他,要花钱方得明白。到夏湾拿猪仔馆住了三日,我同七十三人一帮卖入糖寮,身价是二十二个大金。做工夫时候,比中国多。头一年每月工银三圆,以后四圆,我在糖寮看见有两个管工被人杀死。我出来后,又听见人说杀死管工一个。连我七十四人到寮,八年工满,只剩得五十一人。我总不得满身纸,后来在三个东家处打工,皆是系地方官叫立合同的。现在萨故阿卖水,极想回去中国,但无川费。”[111]

谢发供:“年三十六岁,广东东莞县人。本业打铁。有陈阿又告诉我到澳门有工做,不料到澳门去,系拐我入新合猪仔馆。关住一个月,拉见西洋官,打合同。我本不愿意,但见猪仔头于不愿打合同的,打了好几个,迫得答应,给我银八圆,衣服两套,带下火船。咸丰八年十月开行。船上食够,水不够,待亦过得,死的人多,是因常在舱下关住,又因水少之故。一天放上舱面食饭二次,余时都锁在底舱。到夏湾拿十五日,我同一人卖在泥水匠处做工,身价是二十一个大金。东家相待尚可过得。头一年每月工银三圆,以后四圆。礼拜日得歇工。我八年工满,不肯给满身纸,我自行寻工作约一年半,被地方官捉我入工所十个月,凿石整街,不给工钱。我被管工打了好几次,说我作得不好。长年有米饭,并面茶、牛肉干。十个月后,有洋人来工所,对官说叫我打五年合同,每月银纸八圆半。寅正开工,作到亥正歇。一日两餐,限二刻工夫食饭。我有几遍管工脱净衣服鞭打。现有一华人,年六十遂,锁住脚,时时被打,说他无力作工。我的同伴时被用牛皮鞭毒打,此等鞭,即系打牛马的。东家给我衣服不够穿,我须用钱赔垫买衣服、洗衣服等物,所以难剩钱回去中国。”[112]

陈阿顺供:“年四十二岁,广东惠州府人。本作石工。咸丰七年间,无工作,遇着有人招我同伴数人,说去当勇,不料下艇,即被掩在舱底,驶出澳门,拉上和生猪仔馆,关住一个多月。忽有西洋官到馆,拉我出见,勒逼立合同,给银一圆,衣服两套,押我下船。咸丰八年正月开船。途中船舱发漏,在英国属地停泊,修整一月有余。修船时,约有二百人上岸,有一个逃脱。船上食够,水不够。一次至多准一半人抖凉。有两个自尽的,有一遍分水时,众人吵闹,船主怕是闹事,开两响洋枪,打伤两个。又有一水手,拿剑将我斩伤,现时伤痕尚在可验。到夏湾拿猪仔馆,我生病,将我同十九人一帮卖入糖寮,每人是十七个大金。八年工满,剩得十三人。有四个病死的;有一个被寮内开铺的斩死,凶手逃去无获;有两个被总管打死,总管送银与地方官,亦安然无事。绞蔗时,寅初二刻开工,作到子正歇,中间歇六刻食饭,礼拜日不歇。不绞蔗时,寅正二刻开工,作到亥正歇,礼拜日作到巳初歇。食系粟米粉、番薯、牛肉干。总管常时打人,又好嗾狗咬人。有一日,众人说受苦的利害,他将好几个人绑起打,我亦在内,我打过后,即时吐血,仍被锁八个月脚作工。每月工银四圆,寮内不写纸作凭据,不得出街。我八年满后,东家问地方官取有满身纸,不肯交给我,问我要四个大金方给此纸。我现在同烧炭人立合同,在萨故阿,并无剩钱,我在糖寮所见中国人,死的俱无棺木,象中国埋狗一样。凡地方巡役查着无满身纸中国人一名,必定给银四圆。有几次巡役想觅银用,硬将中国人满身纸取出讹钱,如不给,撕毁拿去送官。”

李衍春供:“年五十七岁,广东新会县人。咸丰八年被梧村李从叫我到澳门打工,带我入知咕行,关了七日,西洋官来行,要我打合同,未读与我听,交银一元。二月开船到夏湾拿住了两日,卖入本城工所,第一年作工,每月工银三圆,后七年四元,管工人常常鞭打,常锁,若有银与管工,可以不打。我因食鸦片烟,屡屡被打,带锁做整街工。食量大的人,不得饱。此处工人多有打伤过重,死的甚多。我八年工满,不得满身纸,叫我再立合同,每月八圆五角,除满原立合同之外,又作了七年,因无满身纸,不敢出到别处作工,迫捉回关住工所作工,无钱,亦有被拿,用钱与巡街的人,可以放的,不过迟几天仍要拿的。我极想回中国,只无盘川。此时八元五角,不能余钱,合现银只四圆。”[113]

赵阿桂供:“年四十二岁,广东增城县人,在米店做工。有邻村温阿应叫我到香港有好工做,我同他去,不晓得就带我到澳门,进和合猪仔馆,住了一个月,见西洋官,我说不愿意去,温阿应说你不愿是要打的。合同未解明与我听,给我一圆。咸丰八年十二月开船,船上打过,因为要叫我做工,我有晕船,不能做工,他就打我。到夏湾拿,住馆内三天,闻得是二十四个大金钱卖入糖寮。作了八年,第一年是四圆票纸,后来是五圆票纸一月,按月给的。一天两顿粟米。待我不好,乱打,无事也打。绞蔗的时候,寅正作起,到子正内歇一时。不绞蔗时,戌初歇工。八年后,又到第二个东家处立合同六年,八圆一月。作完了,又叫我到多罗闸作了六个月,每月三十元,待我罢了。后来押我到夏湾拿工所,我在糖寮内见中国人死,有地方埋,无棺材,衣服若是新的剥下来。”[114]

朱阿兴供:“年三十六岁,福建漳州府人。作瓷器生意。有朋友黄蚶说,乡下出会闹热的狠,请我去食饭,不晓得就带我到广艇上去,到澳门人和行,住了十天,见过西洋官,打合同,给我八圆,合同未读与我听。到夏湾拿才晓得是四圆一月。咸丰八年二月开船。船上待我尚可过,饭够食。到夏湾拿住了四五天,卖至糖寮,不知多少钱。作了八年,四圆一月,按月支的,待我狠不好。有病要扣工钱。食的饱。每天寅初上工,作到亥正,内歇一时食饭。不绞蔗时,无夜工作。在糖寮内,打用棍子、藤条两样。差几个月未满工,被贼提去,在贼中五年,无工夫作,后来就放我去了。到得糖寮,先说每月十七圆,未曾拿着我。在那里,只两个礼拜,官就捉我出来了。后来作斩柴、打石等官工一个月,就跟开山寮的人立合同,未照合同给钱。做了六个月,做不下去就走了。出来后,作了八个月官工,就叫我到多罗闸六个月,每月十五圆工钱,按月发的。我做了四个月时,未扣过钱,后就扣,每月三圆。食饭,待我罢了,食的饱。做工是寅正做到巳初,午正又上工,做到酉正歇。六个月后,歇了二十天,无工夫作,后来叫我下火轮船,到夏湾拿工所。我现在来有一个月了。地方官先说过,多罗闸回来有满身纸,回来就不给了。”

谢亚瑞供:“年四十一岁,福建漳州府人。耕田为业。有陈茅叫我到城内铺子作伙计,不晓得是带我到艇船去厦门,过火轮船,在船锁了十五天。无合同。在船给过我七圆。咸丰八年四月开船。船上待我罢了,食的饱。到夏湾拿两天,就卖与糖寮,卖我是十九个大金。头一年每月三圆,七年是四圆,按月支的。食的不饱,未打过。绞蔗时,寅初上工,到子正歇,内歇一时食饭。不绞蔗时,无夜工。作了八年,东家送我到格颠剌司工所。我同五人打死了管工的,因为他常打的我太凶恶,后来拼命将他打死,是用做工家伙并锄头,系做工时打的。后定了罪,要坐监十二年,六人坐监约已六年,就送我到多罗闸作工。作了九个月,每月十五圆。作完押到夏湾拿工所,已两个多月,修整街路的工夫。天亮到酉初收工,内歇一时。在糖寮见人死,无棺材,与狗无异。即或准我出去作工挣钱,我都是愿意回家,不愿在此地。”[115]

黄阿合供:“年三十八岁,广东高明县人。耕种度日。咸丰八年二月,有人叫我到香港打工,不料骗到澳门知咕猪仔行,住了十余日,逼我到西洋官处画合同,得银一圆,合同未读与我听。下船即开。到夏湾拿住了八日,卖与面包铺。起初三个月,每月工银三圆,后四圆。食得饱。每天亥初开工,做到午正歇。作满八年,东家不肯给满身纸,亦未送出工所,因无纸,寻工最难。我私自出到外间,从人佣工,每月得银七八圆。作了四年,被地方官查出,捉到工所,作了两年无钱官工。随派我往多罗闸,应承我作满六个月,给满身纸,听我自便。在多罗闸时狠苦,食不饱。说我无方气[116],时时鞭打。满六个月后,无满身纸,又押我来夏湾拿工所,作工无钱。我来已十余日了。我情愿即刻回中国,即或此时领得满身纸,保不定几个月内,又被他收去,依然受无限苦。若此刻能得满身纸,地方官又由我得便,不多时即可挣钱,有盘川回中国。”[117]

陆阿杏供:“年四十五岁,广东三水县人。本业织机生理。咸丰八年歇业,闲在省城,有人叫我到澳门觅工。到澳门即被人带入猪仔行,关住一月,逼见西洋官,立合同,读与我听,又说满合同总能回来。上船给银一圆。二月开船。船上食的够,淡水不足。到夏湾拿,卖与菜园,每月工银四圆。卯初起工,做到亥正歇工,内有一个半时辰食饭。一日两餐,番薯及米饭。做满八年,东家给我一年满身纸。我出来做了六个月厨子,每月十二圆。后又有人雇我到糖寮割蔗,每月工银二十五圆。做了四个月,闲了两月,到一年期,不准我换满身纸,送到先辉过司工所。做两年无钱官工后,准我与糖寮立合同,雇我作工一年,每月工银十五圆。东家与管工时时任意打人、锁人。作完,并不因事,仍不肯换满身纸,又带回工所,做三个月官工,无工钱,食不得饱。后又准与糖寮立合同,每月工银二十圆,我得十圆。做六个月,仍无满身纸,再回工所,做八个月无钱官工。又派我去多罗闸去,我听见水土不好,不愿去,官勉强我去,说过每月银纸十五圆。我到工所几乎病死,工亦辛苦,食不饱。本允我工满给满身纸,去时二百七十余人,满了六个月,死了二十余人,有九十三人例应要回先辉过司取纸,不料被官押我等来夏湾拿工所,作整街工夫,无工钱。回时在路逃走二十人,因听见说到夏湾拿来的原故。我到此已六个礼拜,仍不给纸,日日作无钱苦工,不知道何日方能出去。我满身后,总是受屈勉强我作工,心里很不服,无论什么地方,我都愿去,总比古巴好。如能领得满身纸,准我自行作工,不多日我可挣得盘川回中国,若总如此受屈无指望,我真愿意死了,这样冤屈,不能再受,活着真不如死的好。”[118]

纪阿荣供:“年三十九岁,江苏上海县人。咸丰八年二月,被相识的吴阿三,约我在洋船上做工,言明每月工银二十五圆,八个月即可回家。我同他落船,不料下船即开。船上待人不好,常打。我一帮被拐骗去共一百零四人,俱是上海人,在船寻死八人。到夏湾拿,卖到糖寮。待我刻酷。我做割蔗等工。寅初起身,作到子初歇,中间歇一时食饭。每天系两顿,蕉子、番薯、干牛肉,食不得饱。做工不分好坏,一律毒打。我亲见有七个上海人,内两个受打不堪,皮肉破烂,食烟膏死,三人投井死,二人受打后自缢。又有福建人,有四人同时自缢,一人食烟膏死,一人投煮糖锅死,皆因总管、管工等人,常用木棍撞击,受伤太重,以致自尽。总管常说中国人如同鸡狗一样,打死再卖。[119]我做满八年,又作一年。作完后,认得契爷,花钱领得满身纸,自己作卷烟工夫。我现在虽离故阿那海埠有二十里远,作工间闻得中国官来,特来寓面禀的。”[120]

以上咸丰八年华工七十名口供。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卢文迪、陈泽宪、彭家礼合编:《中国官文书选辑》,陈翰笙主编:《华工出国史料汇编》第一辑,中华书局,19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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