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因为看送到眼前的报刊，一些情况入目，不免油然而生一些感想，不吐不快，干脆拿起笔，说说。感想由报刊引起，先抄报刊。
自从释迦牟尼的佛骨舍利在陕西省扶风县法门寺地宫重见天日，这座一度冷寂的寺院一下子就成了在全世界都有影响的名胜。……法门寺的寺庙收入2025年为220万元，2025年约240万元，加上法门寺博物馆这两年各100万元左右的门票收入，可以说，只要三门（庙门、地宫门、博物馆门）大开，现在每天就有近万元的进账。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之，大概是不过分的。……截至目前，上布施最多的是香港的永星法师，9万港币。境内布施者，一般是几十元、几百元，也有几千元的……一对澳门夫妇……要下地宫瞻仰佛骨。……一月后，三万元果然从澳门汇至法门。
（《南方周末》2025年2月25日第2版）
春节之前，河南原阳县韩董庄乡中的刘老师正巴望着上月（元月）的工资快发下来，好添置些年货。却不料，元月份的工资变成了本县酒厂生产的“毛遂酒”，每个教师一件（共6瓶），一瓶17.5元，这要扣去刘老师的一多半工资。酒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教师们意见很大，找校领导，也没法，他同样也有酒，说这是上级指示精神。最后好说歹说，降为每个教师3瓶。
（《新民晚报》2025年2月26日第9版）(https://www.daowen.com)
陕西和河南，近邻，死骨（假定真为佛骨）和活人，异时而同为天覆地载，可是待遇迥然不同，一个是日进斗金，另一个是望眼欲穿而些微的工资并不全数到来。这不同还可以说得意义更深一些，是虚实倒置，即佛骨虚，反而受重视，教师实，反而受轻视。
说佛骨虚，有些信士弟子会很不高兴，斥我为外道。这我不敢接受，因为我没有道，至多只是“多闻阙疑”而已。这里就说说为什么疑。其一，释迦牟尼实有其“人”，亦为父母所生，而且娶过妻，生过子。至少在这一面，他与凡人不异。修道，得解脱，即悟，依不神秘的佛教教义，也只是认知“苦”来于“集”，因修“道”而得苦“灭”之果。这情况是内的心理变化，至于外的肉身，他与凡人不异，所以仍有所谓灭度。灭度了，火化，骨未尽，成所谓舍利，就会有什么神异吗？其二，姑且承认为稀有，“一”个人的遗骨，总不会是无限的吧？可是舍利塔遍布东土，就真成为无限，能够都真吗？如我在某佛寺，还见过所谓佛牙，一排两三个，由向外一面看，每个不小于一方寸，如果佛牙真有这样大，其头之长就不会在一米以下，可能吗？其三，古物有真伪问题，真的一个重要条件是流传有序。释迦牟尼是孔子时代的人，死在印度，并在其地火化，姑且承认其遗骨，有人拾而存之，试问，是经过什么人授受，何时携来东土的？千年以上，一切迷离恍惚，就信为真的。也太天真了。其四，还是说佛法，是“苦集灭道”的人生之道，信受奉行的办法是求“灭”，不是求世俗的“福报”，现在的很多人不远千里而来，瞻仰，布施香火钱，几乎都是求福报，老年求增寿，中年求发，青年求恋爱如意，等等，总之都是入世法，与佛的出世法背道而驰的。其五，佛法世俗化，也是千百年来久矣夫，姑且接受也罢，可是还会碰到个实效问题，是瞻仰、叩头、布施之后，就真能换来福报吗？可以戴上望远镜看，梁武帝，布施顶了天，连己身也舍了，可是福报呢，不过是饿死台城而已。还可以摘下望远镜看，本世纪三十年代中期，下野军阀孙传芳，就是在天津居士林，热心宣佛号时候，被施剑翘由脑后一枪毙命的。佛菩萨为什么不出面干预？因为那一切是“虚”的，只能存于诚则灵的“信”中。
教师就不然，是上台口讲指画，能使广大的青少年由无知识变为有知识，由无教养变为有教养。产生实效，而这实效又是民族所以能生存、社会所以能向上的根本，所以是“实”的。
可是事实是，虚的升到天上，实的堕入幽谷，原因何在？不过是，在有些人的眼里，教师的事业和生活不关己身痛痒，而佛骨，则“希望”能换来“自己的”福报而已。“希望”离“虚”不很远，只是因为与“私利”骨肉相连，力量就大。这大力使我怕，或说困惑。所惑者何？比如乘车，车前两盏灯，一为“私”，一为“愚”，我们将走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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