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吴文化的根基与文脉:从养蚕植桑到丝绸制造的重大发明

吴文化的根基与文脉:从养蚕植桑到丝绸制造的重大发明

时间:2023-08-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人们从穿树叶、兽皮到穿葛、麻制成的衣服,进而发现了野生蚕茧可以抽丝织布制衣,使人类的文明向前迈进了一大步,于是从官方到民间都把蚕桑的发现者尊为蚕神。在官方的传说中,最为著名的是黄帝元妃嫘祖始创养蚕种桑之术。太湖南岸边钱山漾遗址出土的绢片实物,表面光滑均匀,蚕丝的横断面呈三角形,表明丝胶已经脱落,应该是在热水中缫取的丝。这是吴中地区的又一重大发明创造。

吴文化的根基与文脉:从养蚕植桑到丝绸制造的重大发明

人们的生活方式生产方式社会组织形式的选择往往受制于人们所处的地理环境。《史记》中说:“楚越之地,地广人希,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果隋蠃蛤,不待贾而足,地埶饶食,无饥馑之患,以故呰窳偷生,无积聚而多贫。是故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人们从穿树叶、兽皮到穿葛、麻制成的衣服,进而发现了野生蚕茧可以抽丝织布制衣,使人类的文明向前迈进了一大步,于是从官方到民间都把蚕桑的发现者尊为蚕神。

1.蚕桑神“马头娘”情有独钟吴中

蚕神在中国古代又叫先蚕。祭祀的蚕神有:官方嫘祖、民间蚕神“马头娘”等。在官方的传说中,最为著名的是黄帝元妃嫘祖始创养蚕种桑之术。嫘祖始蚕之说,初见于宋代罗泌《路史·后记五》,其文曰:黄帝“元妃西陵氏,曰嫘祖。以其始蚕,故又祀先蚕”。又见于《通鉴纲目前编·外纪》:“西陵氏之女嫘祖为帝元妃,始教民育蚕,治丝茧以供衣服。”事实上,在嫘祖之前,人们可能将黄帝本人作为养蚕的发明人,后来人们又逐渐将养蚕的发明人归到女性的名下。通过对历史文献记载的追溯,一般认为,“嫘祖始蚕”并非自上古传承而来的民间传说,而是统治阶级把文化的创造归功于帝王贵夫人的正统思想的产物,一般蚕农只是敬而远之。

民间认账的是“马头娘”,也就是许多学者称为蚕马的故事。这一传说最早见于晋代干宝的《搜神记》,故事内容是:旧说,太古之时,有个姑娘的父亲外出远行。姑娘思父心切,立誓说如果谁能把父亲找回来,我就以身相许。家中的白马听后,飞奔出门,没过几天就把父亲接了回来。但是人和马怎能结亲?这位父亲为了女儿,就将白马杀死,还把马皮剥下来晾在院子里。不料有一天,马皮突然飞起将姑娘卷走。又过几日,人们发现,姑娘和马皮悬在一棵大树间,他们化为了蚕。人们把蚕拿回去饲养,从此开始养蚕历史。那棵树被人们取“丧”音叫做桑树,而身披马皮的姑娘则被供奉为蚕神,因为蚕头像马,所以又叫做“马头娘”。

神话人类文明最早的精神印记,实现自我成长的标志,既是民意也是信仰。它是文化的源头,永恒的诗篇。这一故事说明了中国古代文化的思维逻辑,来自对大自然运行规律的体认,来自对世界万物、社会以及人本身的理解,是一种自然文化。

“蚕马”的故事各地情节虽有不同,但内容基本相同,特别是其中关于马、女、蚕的三个基本要素大体一致。战国时期的荀况曾在《赋篇》中描述了蚕的形象:“有物于此,兮其状,屡化如神,功被天下……臣愚而不识,请占之五泰。五泰占之曰:此夫身女好而头马首者与?”也就是说,蚕的头时而昂起,颇似马首,而蚕身柔软,又像是女性。蚕、马、女之间的联系,正是因为它们之间的相似,而蚕马故事也正是源自于此。

图3-1 甲骨文中的“丝”字

关于蚕与女性之间的联系,《山海经》中也有记载:“欧丝之野大踵东,一女子跪据树欧丝。”[1]这里的“欧丝”即是“呕丝”、吐丝的意思。所讲的可以吐丝的女性即为蚕,树即桑树。因此,蚕马故事的渊源或许来源更广,因商朝时期的甲骨文中已出现了多个“丝”字(见图3-1)。据胡厚宣的研究,甲骨文中祭祀蚕神的卜辞约有四条。现以祖庚甲时蚕神与上甲微并祭的一条卜辞为例:“贞元示五牛,蚕示三牛,十三月。”[2]意思是说祭祀元示上甲要宰牛五头,祭祀蚕示用牛三头。“示”指神祇,蚕示也即蚕神,说明了民间的传说格外可靠。其之所以有生命力,诚如神话学家袁珂先生所指出,《搜神记》中的“女化蚕”是属于“推原神话”之一,即推寻事物的本源。换言之,古人并不大熟识天地万物、风云变异的缘由,故以朴素的唯物辩证法推想出世间事物之源。它借一个被马皮所裹而代身为蚕的姑娘的童话故事,其一,表达了女性对人类的奉献;其二,说明了养蚕业与谷物同等重要,它乃是中华民族经济的重要来源之一,农民希望有稳定的收入,故奉某一神祇为蚕神。

“蚕马”的故事,“趣”在哲理。从本质上来讲,文化的博大精深并非来自经史典籍的浩如烟海,而是来自对世界的理解和解释,即思维方式或思维逻辑的精深,亦即世界观和方法论的科学性。致大而穷宇宙之理,致小则通无微之变,涵盖了中国人最基本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和方法论,是中国人理解和处理帝王将相与百姓、人与人、人与自然、自然万物之间关系包括自身所遵循的基本思维逻辑,帮助人类打破了神权、君权,建立起理性、民主与科学的信仰。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充分说明:文化大于权力。

《搜神记》中所提“旧说,太古之时”是个亮点!表明“蚕马”故事不是有史以后的事,而是晋时已很流行的故事。作者干宝祖籍河南新蔡,“父莹,仕吴”,后举家迁至浙江海宁,曾做过山阴(今绍兴)县令。他在《搜神记》序中说,“考先志于载籍,收遗逸于当时”,说明他的这个故事很可能就是在江浙一带收集来的,蚕桑神“马头娘”的神话起源与原版在吴越地区,其精神与灵魂在吴中。

笔者试想:想当初先吴人究竟是怎么发现蚕丝的?但凡传说故事都是令人难忘的。据说吴地在很早以前的荒芜时期,也不知什么具体时间、地点,先民们从实践中发现,野生麻和葛遍布各地,生长力强,纤维也长,可以作纺织原料。后来有人发现桑树上有白色的蚕茧,外围有丝,就把蚕茧拿下来试吃,感觉有油脂、咸味(蚕蛹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脂肪酸维生素),在嚼食中,茧壳在唾液中丝胶溶解,密缠的茧丝分离,无意中牵出了缠在蚕茧上的茧丝,悟出了在合适的水温下就可以抽丝剥茧的道理,于是便产生了最早的缫丝技术。因蚕茧的丝纤很细,只有20微米至30微米,难以单根使用,先民们就把若干个茧的丝绞合在一起,形成一根生丝。太湖南岸边(现为湖州市吴兴区)钱山漾遗址出土的绢片实物,表面光滑均匀,蚕丝的横断面呈三角形,表明丝胶已经脱落,应该是在热水中缫取的丝。此外,该遗址还出土了用草茎制成的小帚,柄部用麻绳捆扎,与缫丝工具索绪帚非常相似,此物与绢片一起出土,绝非偶然。这是吴中地区的又一重大发明创造。

最初的丝源,完全来自野生蚕。随着丝绸制作的发展,需求量不断扩大,于是开始野生蚕驯养,出现了家蚕。

“石壕古道”是2014年6月世界文化遗产委员会列入文化遗产名录的“丝绸之路”。这条古道长约230米,宽仅2米左右,位于豫西三门峡市境内的崤山腹地。三门峡,就是古代的陕州。向南是高高的秦岭余脉崤山,向北是九曲黄河向东向西接着古都长安洛阳。在三门峡境内,西到潼关,东到新安汉函谷关,见证了这条丝绸之路上的这条古道小路的历史变迁。考古资料显示,早在夏商周三代,这条丝绸之路上的小路古道就非常热闹。夏代的活动范围就在今天的晋南和豫西一带,周王室东迁于陕州的古虢国,其路上运输的丝大多就出自江南

根据文献记载,唐朝开元二十五年(737年)唐玄宗在敕令里说“关辅(指关中地区)既寡蚕桑”;《新唐书·地理二》里,长安与所在关内道的贡赋也没有丝绸一类的东西。这些都证明,长安一带地产丝不多,显然只能是从其他地方调运再中转出去,其中大多丝绸就来自于以太湖流域为中心的吴地。

2.植桑养蚕历史悠久

养蚕必备桑,而江南水温山暖,最适合桑树生长。桑树体内一切生理、生化活动和变化,都须在一定温度条件下才能进行。温度会影响桑树体内各种酶催化的生物化学反应——光合作用蒸腾作用、呼吸作用和有机物质的转化,与桑树生长发育关系非常密切。当地温5℃以上时,桑树根系开始吸水;气温在12℃时,冬芽开始萌发长出枝叶,发芽后的生长速度随着温度的升高而加快,一般在25~30℃时是桑树生长的最适范围;当气温低于12℃时,桑树就会停止生长;而超过40℃时,光合作用强度则会降低,因养分消耗大于合成,桑树生长就要受到抑制。吴越地区得天独厚的人文地理气候条件,创造了发达的蚕桑文化,植桑养蚕早在新石器时代中期就开始了,至少已有7 000多年的悠久历史。

春秋时期,蚕桑业已成为吴国重要的经济事业。《吕氏春秋》和《史记》两部古书都记载了吴王僚九年(前518),吴、楚两国因为边境女子争桑而引起了一场战争司马迁《史记·吴太伯世家》云:“初,楚边邑卑梁氏之处女与吴边邑之女争桑,二女家怒相灭,两国边邑长闻之,怒而相攻,灭吴之边邑。吴王怒,故遂伐楚,取两都而去。”[3]宋代范成大的《吴郡志》也详细记载此事。当时,富贵人家都以蚕纹(形)装饰为贵,并作为财富的象征。据民国《吴县志》记载:吴王“阖闾夫人墓中,葬有金蚕、玉燕各千余双”。将蚕作为国王夫人重要的陪葬品,足以看出蚕在当时人们心目中所占的地位。

秦汉以后,长江流域(尤其是太湖流域)进一步被开发。东汉末年豪强混战,北方百姓不堪忍受战争带来的灾难,纷纷南逃,带着较为先进的农具和先进的生产技术,在江南大地辛勤耕种,促进了孙权吴国农业生产的发展,蚕桑生产的发展自然也包括其中。孙权吴国对蚕桑又相当重视和支持,据《三国志·吴志》记载:赤乌三年(240年)春正月,孙权曾颁布“禁止蚕织时以役事扰民”的诏令。由此可以看到当时吴国蚕桑生产已具有相当的规模,它在吴国整个经济及社会中已达到了举足轻重的地步。

魏晋南北朝时期,吴地的蚕桑已成为当时小说等文学作品的重要题材之一。南朝梁吴均的《续齐谐记》云:“吴县张成,夜起,忽见一妇人立于宅上南角,举手招成。成即就之。妇人曰:‘此地是君家蚕室,我即是此地之神。明年正月半,宜作白粥泛膏于上祭我也,必当令君蚕桑百倍。’言绝,失之。成如言作膏粥。自此后大得蚕。”透过这则民间神话故事,可以看出当时蚕之神圣、蚕桑业之兴盛。

唐代时,南方的丝织业突飞猛进。公元749年春,漂游在南京的李白漫步郊外。此时,一望无际的桑田里,茂密的桑树葱葱绿绿,睡眠一冬的蚕儿也开始吐丝了。望着清新如画的江南春色,李白触景生情,挥毫写下了“吴地桑叶绿,吴蚕已三眠”的诗句(《寄东鲁二稚子》)。

晚唐隐居长洲甫里(今属吴县甪直)的诗人陆龟蒙曾有诗描写太湖边上农村景物:“高下兼良田,……桑柘含疏烟,处处倚蚕箔,家家下渔筌。”处处堆放着养蚕用的蚕箔,这是当时太湖边家家户户养蚕的生动而真实的写照。

宋代,太湖地区已培育成叶大肥厚的“湖桑”,吴县也已初步形成全国丝织生产中心,有所谓“茧簿山立,缲车之声,连甍相闻”之称。当时包括苏州在内的“两浙路”(路,宋朝的行政区域名称,相当于明、清的省)所缴纳的丝织品,占全国四分之一以上,足以反映当时江南地区蚕桑业在全国所处的地位。南宋诗人范成大晚年住在石湖边,对当时吴地农村有较深的了解,在其著名的《四时田园杂兴》中就有“柳花深巷午鸡声,桑叶尖新绿未成。坐睡觉来无一事,满窗晴日看蚕生”“三旬蚕忌闭门中,邻曲都无步往踪。犹是晓晴风露下,采桑时节暂相逢”等诗句。

元代,吴地蚕桑事业衰落。尤其是元末,蚕桑业遭受战乱的严重破坏。明王鏊《姑苏志》云:“元末,苏州二县四州栽桑二十七万株。兵余无几。”因而,朱元璋为吴国公时,曾颁布法令:“凡民有田五至十亩者,栽桑、麻、木棉各半亩,十亩以上倍之。……栽桑以四年起科。不种桑出绢一匹。”明洪武元年(1368年),朱元璋曾将这一法令推行到全国。洪武初,苏州府(长洲、吴县、吴江、昆山、常熟崇明)“六县栽桑一十五万一千七百零七株;弘治十六年(1503年)栽桑二十四万九百零三株,科丝一万一千五百三十二两五钱一分,折绢六百四十匹,又人丁丝绢一万二千五百五十匹有奇”(1两=50克,1钱=5克)。洪武十年(1377年)时,“常熟县栽桑八千七百一十四株。弘治中至一万二千四百二十五株,科丝四百十三两三钱七分二厘,折绢二十二匹二丈九尺。岁纳苏州府织造局丝一万九千六百九十一两一钱七分五厘。岁纳京库绢二千四百零九匹,黄白各半”。

明代吴地蚕桑大发展:一是与朝廷重视有关,二是与洪武元年(1368年)在苏州建立织造局有关。文征明《重修织染局记》云:“苏郡织染之设,肇刨子洪武,鼎新于洪熙。……夫大江之南,苏杭之财赋甲他郡,水壤清嘉;造色鲜美;矧蚕桑繁盛,因产丝纩,迄今更盛。”弘治七年(1494年),吴县知事邝璠(字廷瑞)曾编著刊印《便民图纂》,绘有图画,通俗而形象地介绍栽桑、育蚕、织染等有关知识。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详细、系统介绍蚕桑生产的科普读物,曾对农民养蚕、织染起了积极的指导作用。明代,吴县东山出现了桑基鱼池,为了栽桑充分利用低洼土地,堪称一大创造(见图3-2)。

图3-2 太湖边上的桑基鱼池(www.daowen.com)

苏州吴江区盛泽镇是闻名遐迩的丝绸之乡。然而,在明朝弘治年间仅是个五六十户人家、“屠,日不能毕一豚”的小村,名叫“青草滩”,从这个名字可以想象出它最初的情形。到嘉靖年间(1522—1566年),这里的丝蚕业随着嘉湖地区丝蚕业的繁荣而迅速发展起来,至明朝后期,已成为江南的一个重要丝绸集散市场。明末冯梦龙在《醒世恒言》中这样描写当时的盛泽镇:“镇上居民稠广,土俗淳朴,俱以蚕桑为业。男女勤谨,络纬机杵之声,通宵彻夜。市上西岸绸丝牙行,约有千百余家,远近村坊织成绸匹,俱到此上市。四方商贾来收买的,蜂攒蚁集,挨挤不开,路途无伫足之隙,乃出产绵绣之乡,积聚绫罗之地。江南养蚕所在甚多,惟此镇处最盛。”

明末,有个名叫周灿的人曾以“盛泽”为题,写了一首诗,曰:“吴越分歧处,青林(注:即桑树林)接远村。水乡成一市,罗绮走中原。尚利民风薄,多金商贾尊。人家勤织作,机杼彻晨昏。”描绘出当时盛泽蚕桑丝织之盛况。高启《养蚕词》云:“东家西家罢来往,晴日深窗风雨响。三眠蚕起食叶多,陌头桑树空枝柯。新妇守箔女执筐,头发不梳一月忙。三姑祭后今年好,满簇如云茧成早。檐前缫车急作丝,又是夏税相催时。”写出了太湖近处农家养蚕取丝繁忙景象,成为一幅吴地养蚕的风俗画。

清代,吴地的蚕桑业生产又有较大发展。由于养蚕比种植其他农作物赚钱(费孝通先生在震泽镇所属的开弦弓村调查载,民国初农民每年一亩土地如种稻谷,则亏损175元,而如果栽桑养蚕兼营丝业,则每年可盈余250元以上),大片农田都栽上了桑树。乾隆《吴县志》云:民“以蚕桑为务,地多植桑。生女未及笄,教以育蚕”“近太湖诸地,家户畜蚕取绵丝”。吴县光福、香山一带的妇女都以蚕桑为工,那地方“艺桑随处皆植,蚕事尤勤于他处”。顾禄《清嘉录》亦云:“环太湖诸山,乡人比户蚕桑为务。”

农民治桑养蚕的方法,也在县志中第一次作为“生业”予以详细记述。乾隆十一年(1746年)《震泽县志》卷二十五载:“邑多栽桑以畜蚕,故西南二境之农家颇善治桑,桑凡一二十种。冬杪春初,远近多附而至,而其大者长七八尺买之,株二三厘,所谓大种桑也。密眼青亚之,其栽也,耨地而粪之,截其枝谓之嫁,留近木之余尺许,深埋之,出土也寸焉。行不可正对,培而高之以泄水,墨其瘢,或覆以螺壳,或涂以蜡而封之,是防梅雨之所浸。粪其四周,使其根旁达,凡三年而盛。又有于仲春择地,种桑之大如臂者,去地二三尺,以刀剔起其皮,取大种桑之枝如箸粗者,削如马耳,插入皮中,乃即包以桑皮,粪土涂之,毋令泄气。滋液既贯,则其叶尤大而厚且止,一二年而盛,必月一锄焉。其起翻也须尺许,灌以和水之粪。又遍沃旁地,使及其根之引者,禁损其枝之奋者。桑之下,厥草不留。其壅也,以菜饼,以蚕沙,以稻草之灰,以沟池之泥,田之肥土。初春而修也,去其枝之枯者,干之低小者。蚕之时,其摘也必净。既净,乃剪焉。又必于交凑之处,空其干焉,则来年条滋而叶厚。为桑之害者,有桑牛,寻其穴,桐油灌之即死,或以蒲母草之汁沃之。桑之癞也,亦以草汁沃之。此栽桑之大略也。”从栽种到嫁接,从施肥到整修、除虫,都一一作了详细记载,其中皮接法则更是独创,有许多方法至今仍沿用。

乾隆十二年(1747年)《吴江县志》卷三十八还记载了吴地一带的养蚕方法:“每岁暮春,邑人多治蚕。蚕有节目,其初收也,以衣衾覆之,昼夜程其寒暖之节,不得使过,过则有伤,是为护种。其初生也,则火炙桃叶散其上,候其蠕蠕而动,濈濈而食,然后以鹅羽拂之,是为摊乌。其既食也,乃炽炭于筐下并其四周,剉桑叶如缕者而谨食之。又上下抽番,昼夜巡视。火不可烈,叶不可缺。火烈而叶缺,则蚕饥而伤火,致病之源也。然又不可太缓,缓则有漫漶不齐之患。编绖曰蚕荐,用以围火,恐其气之散也;束秸曰叶墩,用以承刀,恶其声之著也,是为看火。食三四日而眠,眠则搪。眠一二日而起,起则喂,是为初眠。自初而之二,自二而之三,其法尽同……”[4]同时的《吴县志》及翁澍的《具区志》也有类似记载,有很强的可操作性。

图3-3 1912年成立的江苏省立女子蚕业学校

吴地的蚕桑生产经过数千年漫长的探索实践,至明末清初完成了理论上的总结,并由地方史书——县志记录下来,它标志着吴地蚕桑生产进入了成熟的阶段。这是广大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1909年,江苏谘议局决议在吴县开办江苏省省立女子蚕业学堂,将史量才先生于1904年创办的私立上海女子蚕桑学校改为官办,并在吴县浒墅关镇建造校舍。1912年正式迁到浒墅关,定名为江苏省立女子蚕业学校(见图3-3)。学校宗旨是“除蚕病,制良种,精求饲育,兼讲植桑制丝,传授学生,推广民间”。该校为吴地培育了一大批蚕桑专业人才,同时学校又先后在吴县光福迁里、洞庭西山、善人桥、浒墅关旺米山及吴江震泽开弦弓、严墓、湖滨等地建立养蚕指导所,对吴地的蚕桑改良事业及其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据苏州海关1896年至1931年大宗出口土货资料统计:出口蚕茧12 620担,丝266 905担,乱丝头25 481担,绸缎39 761担。以吴县为例,1901年,全县蚕茧总产量450吨,1930年蚕茧产量2 052吨(桑地面积51 513亩),到1935年全县桑园面积发展为76 400亩。

抗日战争爆发后,吴地的蚕桑业遭受了严重破坏。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吴县全县桑田仅剩29 639亩。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人民政府采取发放贷款、稳定价格等方法,扶持蚕桑生产,奄奄一息的蚕桑事业迅速得到了恢复和发展,吴地又重新确立了全国蚕桑、丝绸中心的地位(见表3-1、表3-2)。据《苏州年鉴》(1993年)统计,1992年,苏州市由蚕桑而产生的丝绸工业总产值已达38.42亿元,其中出口交货总值17.08亿元。

爱德华·威尔逊在《知识大融通:21世纪的科学与人文》中认为,生命演化的基础单元是基因,物种在竞争与合作策略下,适应环境变动,增加存活与繁衍后代的概率,将其所携带的基因传递到下一代。笔者认为,物种如此,人亦如此。常见苏州城里的爷爷奶奶到处寻觅新鲜桑叶,甚至经常带着孩子赶到郊外的木渎、光福一带去采摘桑叶。笔者有时没时间,就到小学校门口路边去买(约每千克6元钱)。这个传统一代传一代,可能就是苏州人骨子里对蚕、桑、丝绸的喜爱吧。由此,苏州的孩子也就从小对蚕、桑、丝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和怜爱。

表3-1 1949—1985年吴江县桑地面积及蚕茧产量统计表

(资料来源:吴江档案局)

表3-2 2004—2008年吴江市蚕桑生产统计汇总及与1993年对比表

注:1993年桑地面积、发放蚕种、产量为历史最高;2006年平均茧价为历史最高。(资料来源:吴江市蚕桑指导站)

图3-4 钮月康蚕业养殖场一角(崔阳阳摄)

当今,苏州吴江区平望庙头村有个最大的养蚕户——钮月康。180亩的桑地连成片,全部的桑叶都贡献给他的“蚕宝宝”。他的工作非常忙,主要分两块工作:一是平日里对桑地的管理,浇水、除草、施肥,准备把桑叶养得又大又肥嫩。二是养蚕,每年要养三季蚕——春蚕、早秋蚕和晚秋蚕。三季中要数春蚕的数量和质量最佳。“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蚕养的数量是最多的。2014年三季一共养蚕180张,每张蚕种产量大约在45公斤左右(以往一般家庭式养蚕多只为2~5张)。2016年,在他的养蚕大棚内,仅春蚕就已达150张,他还计划早秋蚕30张,晚秋蚕120张,实现年养蚕300张的目标(见图3-4)。

按照每张蚕种45公斤产量计算,2014年180张蚕种的年产量达8 100公斤,总收入达30万元(含成本)。钮月康说,最苦最累的是25天养蚕周期,“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我不会干这个活,太累了”。养蚕是个阶段性高强度的工作,短短25天,却要付出比平常农活强度高几倍的汗水。蚕宝宝的成长分1龄、2龄、3龄、4龄和5龄,每个阶段的蜕变时间仅仅为两三天,需要人日夜密切关注,什么时候该喂桑叶、什么时候该撒石灰消毒、什么时候该挪大地方,时机都需要精确把握好。

现在钮月康养蚕的规模大了,工作量也倍增。即使是蚕宝宝还在2龄时,每天晚上给它们喂桑叶,就需要6个人连续喂3小时。如果是进入4龄以后,就需要雇上30个人一起开工喂上2小时。“最苦最累的时候要数4龄以后了。你想,180亩地的桑叶,在一周之内要全部摘完喂给蚕宝宝,这工作量一般人很难想象。”钮月康说,仅靠养蚕卖茧子,挣的钱并不多。对此,他注册了吴江区平望镇月康蚕业养殖场,现已起步做养蚕的延伸产品:一是180亩桑园,每年都会长“出不少桑椹,如果对外开放桑椹采摘游,应该会吸引不少的家庭”;二是蚕蛹作为高蛋白的食品,一直都颇受欢迎,“我想引进一些蚕的新种,蚕蛹会更大些的,专门生产蚕蛹”,新鲜的蚕蛹目前市场价在25元/千克,一张产量也很可观;三是蚕沙,“我原本不晓得,后来才知道这蚕沙还是一种中药材,可以入药,也可以放入枕头里,你们城里人很喜欢”,进一步做大做强“月康蚕业养殖场”[5]

兴盛的蚕桑业形成了久远的蚕桑习俗文化。在太湖流域每年皆以农历十二月十二日为蚕花娘娘生日——祭祀蚕神马头娘(也叫马明王、马鸣王菩萨、蚕花娘娘、蚕花菩萨、蚕皇老太、蚕丝姑等)。蚕妇们用红(掺入老南瓜)、青、白三色米粉做成圆子,如茧圆、绞丝圆、茧篮圆、元宝圆等,用于供灶,并备酒菜,点香进行祭拜以祈求赐予蚕花旺年。

明清时开展的“轧蚕花”活动就是其中的重要活动之一,不少地区还以山丘上蚕花庙会形式出现,多时一天有上万人。此时,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未婚的男女青年总要往人堆里挤轧,人越多,挤得越热烈,即预兆当年蚕事越兴旺,称之为“越轧蚕花越发”。未婚的蚕花姑娘非常希望有哪位小伙子摸一摸她的乳房,俗称“摸蚕花奶奶”,认为能有机会被摸一下,这意味着她有资格当蚕娘,她的蚕事一定会兴旺。这个风俗很悠久,主角是女方,体现了原始母系氏族时的遗风。[6]

另一种是蚕乡民众喜闻乐见的歌舞形式——“扫蚕花地”,距今至少已有数百年历史,清末至20世纪50年代初最为兴盛。这一类表演往往取材于蚕桑生产,通过音乐、舞蹈、唱词等的表演,表达蚕农祈望蚕事丰收、生活幸福的美好愿望。然而,它并非独立存在,而是与特定的生产生活场景结合,既包含了朴素的生活愿望与根深蒂固的信仰心理,又在反复展演的程式中呈现超越现实的艺术美,多在每年春节期间和清明前后表演,其中尤以清明前后表演最为集中。此时正值蚕农们扫蚕室,除尘糊窗,清洁蚕桑工具,准备开始一年蚕桑生产之际。蚕农请人表演扫蚕花地便有清除一切灾难晦气,祈求吉祥、蚕事丰收之意。

表演者一般是女性,单人小歌舞,另有人敲小锣、小鼓伴奏。场所多在蚕室内或农家正厅。艺人头戴蚕花,发髻左侧插一根白鹅毛,身穿红色上衣、红色百褶裙,脚穿绣花鞋,打扮得颇为喜庆。道具多是蚕户家常见的养蚕工具,就地取材,稍加装饰。包括直径45厘米左右的大蚕匾一个,沿边糊上彩纸穗、红色纸蚕花;一把长柄扫帚,柄上扎红色纸蚕花。此外还有秤杆、红绸白纸扇、红绸手绢等。表演时,先在蚕室或正厅中央放一张方凳,上置一把秤,扫帚置于左侧。扫蚕花艺人高举蚕匾登场,象征着蚕花娘娘给人们送来了吉祥的蚕花,在室内走圆场至中央方凳处,放下蚕匾。边唱民歌《扫蚕花地》,边按歌词大意即兴做动作表演,唱做之间保持以方凳为中心在室内走圆场,方向时而顺时针、时而逆时针。全舞共有38段歌词,每段之间有小锣鼓过门,艺人则做程式化的“扫地”动作,继而糊窗,用秤杆挑红绸,鹅毛掸蚁蚕,持扇煽火,捉蚕入匾,放蚕凳,采桑喂蚕,插稻草,抛蚕直到剥茧缫丝,最后送茶谢幕,堪称一部饲蚕缫丝的教科书。最后,庆贺蚕事丰收,艺人高举蚕匾,东家女主人接过蚕匾,歌舞结束。

它之所以深得蚕农们喜爱,不仅在于其细腻柔美、清丽委婉的表演风格,更是因为舞蹈蕴含着人们对自身状态、既定生活模式的感性认知和集体的构造。长期的饲蚕、植桑、缫丝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各种习俗联结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生活文化氛围。

养蚕期间,蚕房禁忌室内扫尘、灸爆鱼肉、舂捣、敲击门窗、锡箔、哭泣及秽言淫辞等等。语言上也有禁忌,如“葱”不能叫葱,要叫“香头”,唯恐蚕宝宝被“冲”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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