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大唐郊祀录》性质揭秘:唐史论丛第30辑

《大唐郊祀录》性质揭秘:唐史论丛第30辑

时间:2023-08-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台湾学者张文昌对《郊祀录》一书的修撰背景、内容特点与性质做了详细分析[8]。《郊祀录》在体例和写法上,显然更接近《开元礼》而非仪注。谨集历代郊庙享祀之要,及圣朝因革沿袭之由,伦比其文,各标篇目,裁为《大唐郊祀录》十卷。相应地,史料中亦未见诏命修撰或颁行《郊祀录》的相关记载。其次,再依据《郊祀录》进上后实际的规范效力来判断它的性质。

《大唐郊祀录》性质揭秘:唐史论丛第30辑

大唐郊祀录》是唐后期的一部重要礼书,贞元九年(793)由太常礼院修撰王泾进上[5],对于了解《开元礼》后至贞元年间的祀礼变迁,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王泾其人,正史无传,生卒年亦不详。关于《郊祀录》的内容特征与性质,周中孚《郑堂读书记》谓“是书大都钞撮《开元礼》所载郊祀诸礼而损益之”[6]。姜伯勤订正此说,认为“《大唐郊祀录》不能视为一部钞撮之作,而应该是反映了唐德宗时整备礼制的历史情状的重要文献[7]台湾学者张文昌对《郊祀录》一书的修撰背景、内容特点与性质做了详细分析[8]。张文昌亦主张《郊祀录》是“具有当代性意义的礼典,其性质并非是对《开元礼》的抄录书”[9]。同时还指出,《郊祀录》是德宗时期的官修礼典,可能是贞元九年德宗亲祭郊庙之仪注[10]。《郊祀录》是否是德宗时期的官修礼典,值得进一步探讨。

张文昌推测,《郊祀录》的修撰,“应该是以贞元六年柳冕等人所编纂之‘郊祀仪注’,以及贞元前期群臣对国家祭祀仪节的讨论为基础,再进一步增补而成”[11]。柳冕等人编纂郊祀仪注的背景,是德宗自即位以来,“重慎祀典,每事依礼”[12],贞元六年亲行郊享,即命礼官柳冕等修撰郊祀仪注,以备顾问。张文昌认为,“贞元六年‘郊祀仪注’与《大唐郊祀录》之间关系相当密切,甚至可将《郊祀录》理解成是太常礼官在贞元年间,多次参与郊庙礼仪所累积的成就。同时,《郊祀录》的完成,也可能是作为贞元九年德宗亲祭郊庙之仪注”[13]。因柳冕等修撰的郊祀仪注今已不存,故从二者的关系角度说明《郊祀录》亦为官修礼书或亲郊仪注目前只能止于推测。其次,《郊祀录》在内容上并不限于皇帝“亲郊”的范围,而是全面涵盖了大、中、小不同层面的祀礼,作为亲祭之仪注撰写的可能性不大。《仪注》作为指导礼仪实施的蓝本,要求呈现出仪节的具体程式和细节,这一点可以从保留在《通典》中的《大唐元陵仪注》片段得到佐证。正如吴丽娱指出,“仪注”和“礼”在概念上有所不同。《开元礼》作为“礼”,负责提供礼的精神形态和整体架构;“仪注”则是具备实践性和操作性的仪式[14]。《郊祀录》在体例和写法上,显然更接近《开元礼》而非仪注。《郊祀录》的编排框架依据《开元礼》中的《序例》和《吉礼》建立,分为《凡例》《祀礼》《祭礼》《享礼》四个部分。《郊祀录·凡例》中的条目多取自《开元礼·序例》,“祀礼”“祭礼”“享礼”的划分则准确解释了《开元礼·吉礼》编排的内在思路。较之《开元礼》的完备性,《郊祀录》掇取部分重要或有变化的制度为条目,因此周中孚才会误认为《郊祀录》是“钞撮”《开元礼》而成。总之,《郊祀录》不太可能是由贞元六年(790)的郊祀仪注增补而成,它并不是一部仪注类文献,而是礼在规范性层面的文本。作为礼制规范的记录,《郊祀录》是官修还是私撰,是否具有官方定礼的规范效力,对于认知《郊祀录》的性质,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郊祀录》的具体内容及其修撰相关的史实表明,它是一部私撰礼书而非官修礼典。首先来看《郊祀录》修撰的缘起及其定位,王泾上表云:注文表明,自大历六年以降至《郊祀录》撰写时,令式皆以配帝从祀无犊,《郊祀录》对从祀配帝用牲的规定,是王泾依据《开元礼》作出的修正。也就是说,《郊祀录》并非简单依据贞元六年的郊祀仪注增补而成,而是包含了王泾对现行礼制的裁断与订正,由这一类条目的施行状况可以看出《郊祀录》实际的规范效力。《凡例·斋戒》云:

微臣谬参绵蕝,久历岁时,每仰丝纶,辄书故实。谨集历代郊庙享祀之要,及圣朝因革沿袭之由,伦比其文,各标篇目,裁为《大唐郊祀录》十卷。其中义有异同,皆随文注释,神位升降,并写而为图。祝史陈告之词,工歌大雅之什,亦俱编于此。谨诣光顺门,随表封进,伏望颁诸东观,庶有补于将来。上表陛下教敬之源,下申微臣蚁术之望,无任屏营恳款之至。[15]

由王泾自述可知,首先,《郊祀录》的撰写盖事出私修而非禀命之作。王泾表称其撰作《郊祀录》的初衷是希望能够“颁诸东观,庶有补于将来”,也就是作为将来制礼的文献参考,备顾问而已,与官修礼典仪注颁诸有司不同。相应地,史料中亦未见诏命修撰或颁行《郊祀录》的相关记载。其次,再依据《郊祀录》进上后实际的规范效力来判断它的性质。按照《郊祀录》的体例,《郊祀录》的内容由正文条目与注文两部分组成,先列礼制正文,再以注文阐释礼义、梳理历代礼制沿革。其中,“正文”从内容上可分为两类,一类因循现行礼制,一类则体现了王泾对现行礼制的裁断与修订。例如,《凡例·牲牢》载:

凡养牲则有副焉,至省牲之时,鸣犊免之,取副以充之。

王泾注:

皇唐礼令,无免牲之文及用副之义,盖有司相传,行之久矣。臣谨稽汉仪四时祭宗庙,用牲十八牢,皆有副倅,即明汉之已有副牲,是防其缺填耳。《楚语》云,天子诸侯宗庙之事,少自射其牛,但射之,不手杀也。司马刲羊,司士击豕,使之鸣,声若不和则不堪祭也。且古有卜牲,不吉则免帝牛,扳用稷牛。自魏晋以来,人君有冒暗之防,无复牵牲亲杀之事,又无听音之员,但使有司省其肥腯耳。若鸣者则为非吉而免之,是古免牲之遗义者也。[16]

此条谓养牲除正牲外,当备以副牲。由注文可知,唐代的郊祀礼令中并无此制,这是王泾据经典古制而自行增设的条目。又《凡例·牲牢》:

凡祀昊天上帝皆用苍犊一,配帝亦苍犊一;五帝各依方色犊一;大明用青犊一,夜明用白犊一;九宫贵神各依神坐方色,用犊一;皇地祇用黄犊一,配位亦黄犊一,神州用黝犊一,配帝亦黝犊一。

王泾注:

皇唐《开元礼》依《周官》也。天宝六载正月诏减用犊之数。肃宗上元中改天地用一太牢。大历六年十一月三日,诏五方帝、上帝、九宫大祀各用犊一,其余中祀等用猪、羊各一,于是配帝从祀,悉无犊矣。至今以为恒式。[17]

凡诸散斋有大功已上丧,致斋有周亲已上丧,并听奔赴。若缌麻已上者,不得行宗庙之祭。(www.daowen.com)

王泾注:

梁天监十年七月论郊庙致斋与举哀相遇,舍人朱异议,若未入散斋,为群臣举哀,不宜亲奉;若已入散斋者有大功亲,入致斋内有期亲,皆停亲奉。圣唐因之,缌麻已上丧不行宗庙之祭者,以明吉事凶人不干也。祭天地之神不禁者,不敢以卑废尊也。贞元六年正月七日,吏部奏请既葬公除之后,得许权改吉服以从宗庙之祭,此又一时之制,非旧典也。[18]

此条是对群臣有丧事在身时是否与祭的规定。《开元礼》载:“凡散斋有大功以上丧,致斋有周以上丧,并听赴。即居缌麻以上丧者,不得预宗庙之事。”[19]据王泾记,贞元六年,由吏部奏请,群臣既葬公除、权改吉服即可与宗庙之祭。王泾对此不以为然,谓“此又一时之制,非旧典也”。因此,《郊祀录》的正文条目并未延续贞元六年以来的制度变化,而是改从唐代旧制。史料表明,晚唐至宋初实际沿袭的是贞元六年的制度。北宋仁宗天圣五年(1027),太常礼院奏云:“今本院看详,律称‘如有缌麻已上丧遣充掌事者,笞五十。’此唐初所定。吏部乞请,皆援引典故。奉诏,百官有私丧公除者,听赴宗庙之祭。后虽王泾著《郊祀录》称是一时之事,非旧典也,又别无诏敕改更,是以历代止依贞元诏命施行。”[20]可知,《郊祀录》的这一修订,实际未获采纳。又《凡例·卜择日》云:

凡祭祀卜日,每季皆太卜令季前四十五日卜筮于太庙南门之外。中祀已上卜,太常卿莅之。小祀已下筮,太卜令莅之。[21]

《郊祀录》凡大、中、小祀,祭前皆由太卜令卜日于太庙南门之外,仪节基本同于《开元礼》。据史料,唐代南郊自玄宗天宝时起,已不卜日,《旧唐书·礼仪志》载:

元和十五年十二月,将有事于南郊。穆宗问礼官:“南郊卜日否?”礼院奏:“伏准礼令,祠祭皆卜。自天宝已后,凡欲郊祀,必先朝太清宫,次日飨太庙,又次日祀南郊。相循至今,并不卜日。”从之。[22]

自玄宗建立太清宫—太庙—南郊亲祭模式后,祠祭卜日虽著在礼令,但不卜已成实际礼仪中的惯例。《郊祀录》本《开元礼》立“卜择日”条,但并未影响现行礼制。又《凡例·燎瘞》云:

凡告宗庙及释奠之币帛,皆同地祇,瘞于壬地。祝版燔于斋坊。

王泾注:

皇唐郊庙享祀,悉用祝版。惟朝拜陵寝用玉册焉。天宝已后,亲祀郊庙亦多用玉册。贞元二年亲有事于郊庙,太常博士陆淳上疏请准《周礼》,祝版祭讫燔之,可其议。至六年亲祀,复改用祝策。祭讫燔瘞如祝版之仪。有司摄事,各依旧制也。[23]

柳冕等定贞元六年南郊亲祀仪注,用玉册而非祝版,王泾撰《郊祀录》乃依天宝以前旧制。《太常因革礼》载《开宝通礼》制“皇帝亲祀用竹册”,此因开宝三年(970)有司上言:“旧礼祀天地祝文皆用方版,天宝以后用玉册金字。代宗广德中,礼仪使杜鸿渐奏以为虚崇侈丽,请今后用墨书祝版。代宗令用竹简墨书,从古礼也。自后因革不定。今乞皇帝亲祀皆用竹册,摄事用祝版,诏可。”[24]可知天宝以后,皇帝亲祀祝策,或玉或竹,虽因革不定,要之以“册”为主,不用祝版,宋以后更成为定制。《郊祀录》改订亲祭用祝版,并未对祝版在亲祭中的退场产生实质影响。

综上所述,《郊祀录》是由王泾个人撰写、藏诸东观以备参考的一部私撰礼书,既未经诏修或颁诸有司,亦不具备实质的规范效力。姜伯勤先生曾提出,“《大唐郊祀录》不能视为一部钞撮之作,而应该是反映了唐德宗时整备礼制的历史情状的重要文献”,诚有所见,但这种整备更多体现了王泾的个人裁断,不具备官方订礼的性质。因此,《郊祀录》不能直接作为贞元时期的礼制规范,在理解和利用《郊祀录》的正文条目时,需首先辨明其性质和制度来源,尤其应注意王泾个人裁定的内容。另一方面,《郊祀录》虽然不是官方制定的礼书,却颇能反映王泾这位长年任职太常的礼官如何整备当时的礼制。包括《郊祀录》在内的中晚唐礼书与《开元礼》共同影响、塑造了后世礼典编纂的基本形态,通过分析王泾订礼的思想倾向,有助于深层次理解后《开元礼》时代的礼书编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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