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集体宿舍改的民宅，年久失修砖都粉了，而且每家每户只有10平方米左右，一条长长的走廊摆着几十个煤气罐，一家炒辣椒，大家一起咳嗽。晚上一家训孩子，八九户跟着受教育。没有上下水，没有厨房，没有厕所。每天早晨，每一个从楼里走出来的人都是一个打扮，脖子上搭条毛巾，一手拿着牙具、水壶，一手端着尿盆到公共水房洗漱，回去不忘拎一壶水做早饭，那个年代房子紧张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有一天，我正要到楼下的水房排号洗衣服，却发现平时像抢占阵地一样匆匆忙忙往水房跑的主妇们，三三两两地站在大院里嘀咕。我正纳闷，迎面走过来一个年轻人和一个老人。

年轻人问我是否住在109房间，我点头称是，他告诉我他是旁边这位野藤先生的翻译，当年野藤先生曾住在这里，他想到屋里看看。

我有些尴尬，说还是不看的好，屋子实在太小，还不到10平方米，什么都在屋里，两个人进屋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再说……我的话还没说完，年轻翻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告诉他房间太小了，不方便进屋。”

出于礼貌我在一旁微笑着等待，那个姓野藤的日本老头突然大声说起话来，我感觉他的话不是很好听，就问翻译他说什么。

翻译有些为难地翻译给我听，他说他当年住的时候房间很大，有二三十平方米，还有游戏厅、健身房，很漂亮的地方，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一家人住不到10平方米？中国人把这个地方变成了猪圈，住得简直像猪一样！

红旗拖拉机厂厂徽

我彻底愤怒了！大声说道：“是的，我们现在住的地方确实像猪圈一样，可这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你们侵略东北14年，掠夺了我们东北多少钢铁、木材、煤炭？杀害了多少东北同胞？你们有什么资格来笑我们？在我们面前你们就是千古罪人！”我的话音刚落，周围看热闹的邻居们使劲地鼓起掌来，那个姓野藤的日本老头茫然地左顾右盼。

我一口气说完后，很严肃地对翻译说：“如果你和我一样是中国人，就请你一字不漏地翻译给他！”

翻译冲我点点头，转身向野藤翻译了我的话，不一会儿，日本老头向前迈了半步，向我90度鞠躬，嘴里叽里咕噜，翻译告诉我：“他说对不起，对不起中国人，他代表日本人民道歉！”我长出一口气，摆摆手，说：“算啦！请告诉他，我们住在这里是暂时的，将来我们也会住洋房、别墅的！”翻译笑了，好！一定转告！

他们走后，我转身向水房走去，好奇怪，那天我一进水房，平时抢不到的水龙头一下空出来好几个，几个女邻居纷纷谦让说：你上我这儿洗吧！我一边道谢一边谦让着，她们脸上写满了敬佩和不解，也许她们想不明白，平日里什么都避让，有几分文弱的我为什么会在那个日本人面前变得那么勇敢、泼辣？那种力量源自于哪里？

其实，那是每一个中国人不屈的脊梁，是一个民族不容侮辱的灵魂！其实，我们都有着像红拖人自强不息的拼搏，我们相信，用我们的双手创造明天更美好的生活！

作者儿子4岁时与红楼合影

20世纪90年代初，为了增强企业竞争力，适应市场经济的要求，红拖厂转制为股份制企业，更名为鞍山第一工程机械制造厂，并于1994年1月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成为辽宁机械行业中第一家上市公司。之后，鞍山第一工程机械股份有限公司又与上海中油天宝集团实行了战略重组，成立了鞍山强力重工有限公司。后来，当年名噪一时的红拖厂又变成了鞍山第一重工机械和鞍山强力重工两家公司。(www.daowen.com)

曾经喧闹、沸腾的厂区，如今寂寞无声，那个能同时容纳几百人就餐的餐厅前长满了野草，“餐厅”两个字只剩一个“厅”字在风雨中飘摇……

尽管如此，但红拖厂这个响亮的名字以及它为共和国经济的繁荣发展作出的重要贡献，将被历史永远铭记。就像门卫说的那样：什么都没了，只要有这张毛主席视察手扶拖拉机的照片，我们心中的红拖厂就永远在……

同样，让数以万计的红拖人难以忘怀的是曾经的峥嵘岁月，曾经的火红年代，还有20世纪80年代那首激动人心的红拖厂歌：

推倒了高山，填平了大海，红旗的创业者是谁？是我们勤劳奋发的鞍拖人！

补记：

原红旗拖拉机厂党委书记——王益年，曾于1951—1954年在敬爱的周总理办公室当秘书，他亲眼见证了周总理日理万机为党为民的工作作风，见证了周总理穿补丁衣、袜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为他后来到红拖厂做好党委书记工作打下坚实基础。红拖厂培养输送了许多国家部委级领导干部，仅以两名同志为代表：许明，1956年以后，先后任北京农机研究所所长，中国农机研究院副院长；武少文，1979年调国家农机部任副部长，1983年后任国务院农业发展中心办公室副主任。

红旗拖拉机厂生产的大马力推土机

红旗拖拉机厂旧址

20世纪50年代红拖厂领导曾委托机械工业部黄部长转给毛主席一封信（见红拖厂志第606页摘要）。信中没有歌功颂德的词语，完全是实事求是的情况反映，从三点体会到六大教训及存在的具体困难和问题，都直言不讳。并提出：不能只顾需要不顾可能盲目发展，要稳中求进，这样的直谏信是老一代红拖人为企业负责敢说真话的见证，如今读来更加难能可贵。

在红拖厂最鼎盛的1978年，中央歌舞剧院演出团专程到红旗拖拉机厂慰问演出，全国著名的歌唱家郭兰英、王昆、李元华等著名老一辈艺术家亲自为一线工人演唱歌曲，极大鼓舞了全厂干部职工的工作热情。

2017年2月24日，一些老工人聚集在原红拖厂办公室主任吕先生那里，商量上访医保事宜。突然，一个老工人翻看当天的《鞍山日报》后自言自语地说：今天哪儿都不去了，还有人没忘记咱红拖人……说完带头走了出去。事后，吕先生辗转找到我说：老工人们真可爱，他们那天在报上看到你写的那篇《开进中南海的拖拉机》后被感动了，自己拿钱复印了20多份，并托我给你捎句话：谢谢你的文章，谢谢还有人记得当年红拖厂的工人们！

（文/修晓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