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玉树流光照后庭陈朝的兴起与衰亡

玉树流光照后庭陈朝的兴起与衰亡

时间:2023-10-0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梁朝新州刺史卢子雄讨贼不利,被朝廷斩首,他的儿子与部下造反,进寇广州。萧映病卒后,陈霸先护送老上司的灵柩返回建康,中途获知贼人李贲重新反叛、朝廷任自己为交州司马的消息,便不顾私心甚重的定州太守萧勃的阻拦,拥兵进讨,大破李贲叛军。后来,陈霸先与王僧辩会师,大败侯景,收复建康,被梁元帝萧绎封为长城县侯,成为攻败侯景贼军的重要功臣之一。陈霸先以拒抵北齐为名,留于京口,准备举兵突袭王僧辩。

玉树流光照后庭陈朝的兴起与衰亡

讲起南朝陈氏,后人了解更多的大概只有陈后主、《玉树后庭花》这两个名词解释。至于开国皇帝陈霸先,估计好多人只是隐隐约约知晓这个符号式的名字而已。

陈朝号称有五帝,祚命却只有三十二年。

这样一个短命的王朝,实际上,开国皇帝得之甚难,亡国皇帝失之甚易。从前史学家、文学家多对这个王朝太过忽略。

为什么如此呢?

大概是陈朝前后朝代的开国之主和亡国之君都过于大名鼎鼎——陈朝之前,开国雄主有宋武帝刘裕和梁武帝萧衍;陈朝之后,开国皇帝有大名鼎鼎的隋文帝杨坚、唐高祖李渊和唐太宗李世民,陈霸先在这些名字面前稍显黯淡。

亡国皇帝方面,宋、齐、梁各朝残暴的长君和青春期小皇帝们一个坏过一个;陈朝之后的隋炀帝,更在亡国排行榜上数一数二。相较之下,陈叔宝真算是个很乖的“败家子”了。

靖难夷凶英谋独运
陈高祖陈霸先

陈霸先,字兴国,籍贯颍川。永嘉之乱,其先辈南渡,迁居吴兴长城(今浙江长兴县)。

陈霸先家世寒微,《南史》《陈书》均讲他是西晋太尉陈准之后。

他相貌堂堂,身长七尺五寸,日角龙颜,垂手过膝。年轻时,陈霸先好舞刀弄棒,就先从小里长做起,最终使银两、走关系进入建康城,谋得一个很有油水的差使——梁朝的“油库吏”。陈霸先倜傥有大志,终日游手好闲,又有铁饭碗,时常还能倒腾“公家”的油出来贩卖挣些碎银。他年轻时的地霸身份,使他在都城的下层社会中很有人缘,上上下下认识了不少人物。

梁朝宗室新喻侯萧映当吴兴太守时,陈霸先通过送礼走关系,成为这位高干子弟的僚佐。从此,他才算正式开始了他发达的运程。

萧映对陈霸先非常器重,因为他讲义气,重许诺,在吴兴地面一呼百应,自然使得萧映对他另眼看待,很快就把他当作心腹来使用。

梁武帝大同年间,萧映获任为广州刺史,上任时自然带着这位使唤起来得心应手的陈霸先,并把他从原先“传教”一类的保安散职提升为“中直兵参军”。

由于在岭南镇压当地民乱有功,陈霸先不久就获升为西江都护、高要郡守。

梁朝新州刺史卢子雄讨贼不利,被朝廷斩首,他的儿子与部下造反,进寇广州。陈霸先率精兵三千,卷甲兼行,屡战屡捷,大破贼众。

梁武帝萧衍闻知,非常高兴,授他为直阁将军,封新安子,并派画师到岭南画陈霸先像送至建康亲自临观。

至此,陈霸先以一刀一枪拼出的功名,名闻朝廷。

萧映病卒后,陈霸先护送老上司的灵柩返回建康,中途获知贼人李贲重新反叛、朝廷任自己为交州司马的消息,便不顾私心甚重的定州太守萧勃的阻拦,拥兵进讨,大破李贲叛军。

梁廷嘉奖,加封陈霸先振远将军、高要太守、督七郡诸军事。可见,岭南之地,是陈霸先的发迹处。也正是在这里,他招降纳叛,在征战中生俘了卢子雄部下两位猛将杜僧明和周文育,此二人后来成为他的得力军将。

侯景乱起,广州刺史元景仲与侯景暗通。陈霸先马上提拔朝廷委派的宗室萧勃为广州刺史,带兵攻打元景仲,逼得这位前广州刺史自杀了事。

于是,陈霸先便以始兴(今广东韶关)为根据地,准备北讨侯景。

萧勃虽为梁武帝堂侄,却一丁点儿也不打算忠心报国,只想大乱之中保存个人势力,想方设法阻止陈霸先出兵。

始兴土豪侯安都慧眼识人,帮陈霸先四处招兵买马,也想在乱世取个功名。两人一起统兵,打破萧勃的心腹南康(今江西赣州)地头蛇蔡路养以及始兴令谭世远的大兵封锁,并收蔡路养的妻侄萧摩诃为将。萧摩诃当时年仅十九岁,勇武绝伦,成为日后陈霸先旗下一位得力大将。

后来,陈霸先与王僧辩会师,大败侯景,收复建康,被梁元帝萧绎封为长城县侯,成为攻败侯景贼军的重要功臣之一。

江陵失陷,梁元帝被西魏军俘杀,陈霸先就与王僧辩共迎梁元帝第九子、时任江州刺史的萧方智为帝,是为梁敬帝。

梁敬帝时年仅十三岁,一切军国大事皆是陈、王两人说了算。

北齐乘人之危,乘机掠地不说,又要把在寒山俘虏的梁武帝侄子萧渊明送回梁地为君。经过“洗脑”,萧渊明肯定会乖乖当傀儡。

王僧辩这个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起初,王僧辩确实不同意北齐“遣返”萧渊明,但不久,拦击萧渊明的梁将裴之横被北齐军攻杀,东关失守。在此种情势下,王僧辩大惧,出屯姑孰,就想接收萧渊明。

于是,萧渊明在北齐军千人与王僧辩军人共同“护送”下,入主建康,继皇帝位,改元天成。接着,他们把原先陈霸先与王僧辩共立的小皇帝萧方智封为“皇太子”。

陈霸先虽被萧渊明封为“侍中”,暗地里却十分不满,认为王僧辩废梁元帝之子萧方智之举名不正言不顺。他多次劝阻,皆被王僧辩拒绝。

这两个人,本来在平灭侯景过程中结成深厚的战斗友谊,还差点成为亲家。但王僧辩纳萧渊明,不仅给了陈霸先翻脸的口实,也使得王僧辩本人在道义上一下子跌于下风——外依夷狄(北齐),援立非次(萧渊明继位),确非人臣所为。

王僧辩丝毫没有疑心这位曾大度地分给自己三十万石粮食的老战友陈霸先。得知北齐有大举入侵寿春的可能,王僧辩派人告知陈霸先,要他防备齐军。

陈霸先以拒抵北齐为名,留于京口,准备举兵突袭王僧辩。

由于事关重大,陈霸先只与侯安都、周文育等四人密议。夜间出兵时,军人都以为陈大将军是要外出抵御北齐,根本不知是去建康突袭自己人。

侯安都自告奋勇,指挥舟舰、兵士向建康出发。解缆之际,陈霸先有些犹豫,驻马不前。

侯安都大惧加大怒,骂陈霸先:“今日作贼,事势已成,生死须决!若失败,大家一起死!你在原地犹豫,能免于被杀吗?”

陈霸先闻言也笑:“安都这是怪我呀!”于是拍马上船。

侯安都一部人马到达建康石头城北面,弃船登岸。由于石头城北接冈阜,地势高峻,兵士们一齐把侯安都抬起,合力把他扔入女墙之内。然后,侯安都扔下绳索,众人随之攀上。

陈霸先方面,也率军士自建康南门进攻。

王僧辩深夜还在办公,忽闻禀报说城外有兵来攻,慌忙四处寻找兵甲。

仓促之间,侯安都等人自内杀出。情危之下,王僧辩与他儿子趋出亭阁,率左右亲兵数十人在听事厅前与陈霸先兵士苦战。不敌,逃登南门楼,向众人拜请哀求。

陈霸先做事决绝,派人在门下纵火,烧得王僧辩父子不得不下楼投降。

陈霸先恶人先问罪,责斥王僧辩:“我有何罪,你想与齐军一起进攻我?”王僧辩苦笑无言。一不做二不休,陈霸先派兵把王僧辩父子押下去,用绳子双双勒死。

这位平灭侯景的首功之臣,死得如此突兀,如此不堪,可悲可叹!

杀了王僧辩,陈霸先下一步自然就要废掉萧渊明,重新迎立萧方智为帝。

当然,陈霸先立足未稳,仍向北齐“称藩”,并以萧渊明为“司徒”,做做样子给北齐看。至于陈霸先自己,一下子“加尚书令、都督中外诸军事”。

555年(梁敬帝绍秦元年)年底,王僧辩的残余势力杜龛、王僧智等人纷纷起兵,并引北齐军入寇。

面对强敌,陈霸先披甲跨马,亲自带兵从建康西明门出击,大败徐嗣徽等人,接着,他击败北齐军,缴获无数战利品。

虽然取胜,龟缩于建康城内的梁廷大臣都内心疑惧,纷纷要求陈霸先以侄子陈昙朗为人质,与北齐讲和。陈霸先也想喘口气,他深知北齐想使缓兵计,就听从众臣建议,暂时与北齐息兵。

没过多久,556年(梁敬帝太平元年)4月,北齐派遣萧轨、东方老以及任约等人率十万大军入寇。但是,北齐出师即败,陈霸先帐下大将黄业在梁山迎击北齐军,大败对方。

相持一个多月,北齐军见无计可施,就要求陈霸先送还萧渊明。陈霸先一口答应,准备用船送人。但萧渊明人还未出建康,却突然“疽发背卒”,自己“病”死了。这当然是陈霸先等人做了手脚。

北齐军生气,兵发芜湖,准备进攻建康。白城一战,侯安都率十二骑突入齐阵,大破北齐军,并生擒北齐仪同三司乞伏无劳。另一方面,陈霸先派三千精兵在瓜步大败另一支北齐军,获舰百余艘,粟米万斛。

由于当时天降大雨,平地水丈余深,北齐军昼夜不得休息,脚趾皆溃烂。梁军也不好过,粮运不至,军士们都饿着肚子打仗。

陈霸先侄子陈蒨正好运三千斛米、一千多只鸭子至军中,陈霸先马上下令“炊米煮鸭”,让大兵饱餐一顿,然后就下令进攻。

双方交战,陈霸先手下大将侯安都、萧摩诃奋勇当先,大败齐军,生擒北齐萧轨、东方老等大将四十六人。北齐军被杀、掉入江中淹死的不计其数,逃回江北的大概只有五分之一,梁军大获全胜。

由此,梁廷进封陈霸先为长城公、司徒、扬州刺史。

北齐方面,见多数将领被杀,大怒之余,斩杀了做人质的陈霸先侄子陈昙朗。北齐当时正是狂暴皇帝高洋在位,几年之间曾经把强悍、野蛮的山胡、契丹突厥打得狂逃、俯首称臣,却不想自己连连在江南平地里栽大跟头。

其实,北齐的失败,也有气候地理原因,大个子壮身板儿的北方士兵,过了长江拉肚子、打摆子、水土不服,战斗力急降不说,时兮运兮,总是不利连连。

557年3月,陈霸先原先在岭南的老上司、萧梁宗室萧勃起兵,周文育率军征讨。

一个月后,萧勃就被属下杀掉,广州被攻克,岭南悉平。

6月,梁元帝旧将王琳在长沙起兵,扬言要出兵讨伐陈霸先。

陈霸先便遣亲信侯安都和周文育会军武昌,合军进击王琳。

557年9月,梁廷“进丞相(陈)霸先位太傅,加黄钺、殊礼,赞拜不名”。十来天过后,“进丞相为相国,封陈公、备九锡,陈国置百司”。又过一二十天,“进陈公爵为王”。刚过三天,“陈王”就让梁敬帝“禅位”于己。

梁朝至此正式灭亡,共历四主,五十六年。

史载,“是日,梁帝逊于别宫。高祖(陈霸先)谦让再三,群臣固请,乃许”。

曹操司马懿祖孙三代、桓温、刘裕、萧道成、萧衍等诸人,虽然篡国的进程后来居上,一个快过一个,但谁也没有陈霸先这么快,称王三天就当皇帝,简直是闻所未闻。

对此,史官竟下笔说陈霸先“谦让再三”,几乎就把滑稽当庄严了。

想想两年前王僧辩改立萧渊明为帝时,陈霸先大发一腔“忠义”之言:“嗣王高祖之孙,元皇之子,海内瞩目,天下归心,竟有何辜,坐致废黜!”而王僧辩还把萧方智当成“皇太子”,好好敬养着。陈霸先上台后,废梁敬帝为“江阴王”,不久就派人去杀他。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被兵士追着围床而逃,边哭边喊:“我不愿当皇帝,陈霸先非推我入帝座,现在又要杀我!”兵士们大刀闪闪,少年身首异处。

寒人出身的陈霸先,读书不多,做事果决,省却不少“又当婊子又立牌坊”的拖泥带水,但也失于粗疏和远略。

无论如何,反正皇帝位子已经坐上,别的事就慢慢料理了。

陈霸先称帝前,确实是“武功独运”“殄歼凶逆”。当上皇帝后,他先去钟山祭拜蒋帝庙,然后又自称找到遗失的佛牙舍利,设无遮大会,他身为皇帝,亲自膜拜。

大概因富贵荣华到手得太容易,很想找精神寄托,又过了数日,陈霸先竟然也学梁武帝,亲自到大庄岩寺“舍身”,群臣“凑钱”,才把他请回皇宫。

搞别的把戏,皆可以使当时、后代之人容易理解,佞佛、舍身,完全是尸骨未寒的亡国之君梁武帝萧衍的衣钵,真不知陈霸先当时是出于何等考虑,做出如此之事。

陈霸先在建康城里大搞“义演”,王琳那边也没闲着。陈霸先派去的侯安都、周文育两员大将起先还很顺利,大军至武昌,王琳留下的守城大将樊猛不及交手,就弃城而逃。

侯、周两人在武昌城下“胜利”会师。正欢呼间,又有“大好”消息传来,陈霸先“受禅”为帝,梁朝已经变成陈朝。

侯安都闻此讯,不喜反忧,叹息道:“师出无名,肯定要打败仗了!”

本来侯安都、周文育二人攻伐王琳,打的旗号就是指斥王琳不依从梁敬帝指示,拒绝皇帝的封爵。挟天子以令诸侯,从道义上讲是正大光明。

如今,陈霸先已经篡位替君,侯安都、周文育大军一下子就变成了以邪侵正。因为,王琳名义上是一直效忠于梁朝皇室的。

王琳,字子珩,会稽山阴人。此人并非王、谢高门的王氏子弟,他生于兵家,出身寒微。由于王琳姐妹数人皆在梁元帝萧绎当藩王时入侍受宠,王琳自少年时代就在萧绎幕府中“行走”。依附萧绎这么一个亲王宗室,王琳得显才华。

侯景之乱,王琳随王僧辩立有大功,是攻克建康的先头部队,但他放纵将士在建康大掠,王僧辩当时惧其造反,密奏要杀他。萧绎遂派人逮捕了王琳。

王琳自己入江陵监狱陈辩,其长史陆纳率大帮江湖好汉奔赴湘州(王琳被授为湘州刺史,当时未及赴任)。

王琳在江陵被送入大狱,萧绎便派廷尉卿黄罗汉、太舟卿张载到王琳军内喻示众人解散军队。陆纳等人大哭,极言王琳冤枉,拒不受命。最倒霉的要属张载,此人先前在荆州地区驭下严刻,以法杀人,深为萧绎所信,而王琳属下的“群盗”们,对这位昔日屡屡杀伐自己人的“海军大将”恨之入骨,正好他自送上门,兵士们便把张载捆在木桩上,用小刀捅破肚腹,牵出一小段肠子,拴在马腿上,拉着马围着木桩慢慢转,张载肠尽气绝。

一不做二不休,陆纳等人囚禁黄罗汉等人,兴兵抗拒萧绎。王僧辩率军去镇压,陆纳等人败走,退保长沙。由于当时陆纳等人并非真的造反,宗室武陵王萧纪又从蜀地顺流而下与萧绎争位,萧绎只得放出王琳,让他随王僧辩一起去长河“招安”陆纳。

一见主帅平安,陆纳等人马上开城投降。

当时的梁元帝萧绎本性多忌,他见王琳部伍甚盛,又得众心,就授王琳为广州刺史,外放岭南。

王琳忠心耿耿,感觉乱世中将有更大乱事发生,写信给萧绎亲信,希望自己能坐镇荆南。书上不报,王琳只得率部众千里南下。

萧绎也是倒霉,如此虎狼之军,摒弃遐荒,待到江陵被西魏围逼,急下诏召王琳回援,却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王琳昼夜兼行赶到长沙,得知西魏军已经攻克江陵。他的老主人梁元帝被俘后,受尽凌辱被处决,而王琳自己全家老小,也被西魏军押送长安。于是,王琳为元帝发哀,三军缟素,他自己坐镇长沙,传檄四方共拥梁室,派遣手下将领侯平去进攻萧察的后梁。

不久,被外派将兵征伐的侯平阴图自立,不听王琳节制。王琳遣将征讨不克。师老兵疲之际,王琳只得先向北齐称臣。

陈霸先杀掉王僧辩后,推立梁敬帝,任命王琳为侍中、司空,征其入朝。王琳觉察到陈霸先不怀好意,拒不从命。他大修楼船,准备进攻建康。

王琳水军大将张平宅所乘坐舰,每次战役之前,如果能败敌,这艘战舰就自动发声,声如野猪。因此,王琳把新造的千余艘大舰都称为“野猪舰”。估计类似陈胜、吴广学狐狸叫的伎俩,以此在心理上鼓舞士气,给予士兵们必胜的暗示。

侯安都、周文育两将不和,部下交争。这两人进攻郢州,不能成功。他们听闻王琳大军已近,就弃郢州不攻,想擒贼先擒王,直朝王琳杀来。到达沌口,侯安都等人逆风,不得行船,便据西岸,与东岸的王琳相持。数日后,双方合战。

这两支大军,从前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平侯景攻建康时,他们都打着梁朝的军旗,而且当时王琳军是攻城主力,双方都知根知底。现在,双方开打,侯、周二军已经成为“陈军”,而王琳仍奉梁朝为“正朔”。

刚刚变换服色的“陈军”心里别扭,又惧王琳军神勇。一交手,陈军就大溃败,王琳指挥自若,他乘平肩舆,执钺指挥。此仗王琳打得特别漂亮,侯安都、周文育、徐敬成、周铁虎等陈朝大将几乎一个不漏,全被王琳活捉。

老战友相见,又骂又笑又问候,唯独周铁虎“辞色不屈”,惹得王琳恼怒,推出斩首。

这位周铁虎,原是与萧绎对抗的梁朝宗室萧誉部下。王僧辩平湘州,生擒周铁虎,本来要杀,周铁虎大叫:“侯景未灭,奈何杀壮士!”王僧辩奇之,宥其一命,收为部下。此后周铁虎屡有战功,并获封侯爵。陈霸先杀王僧辩,周铁虎率本部人马归降,就成为陈朝大将。

按理讲王琳和王僧辩关系很差,周铁虎又非陈霸先铁杆老部下,谁料这两人一见面就气场相克,谁看谁都别扭,言语相激,王琳就让刀斧手先要了这位大将的性命。

杀掉周铁虎,王琳愈想愈气,在自己指挥的舰底设置一个大连枷,把侯安都、周文育等人一排锁起,命一亲信太监王子晋看管。此人原为萧绎手下,与王琳是多年“老友”。

558年(陈武帝武定二年)春,王琳奉梁武帝年方七岁的孙子萧庄为帝,率十万大军在白水浦屯结,准备大举进伐陈霸先。

侯安都、周文育等人在大船舱底和太监王子晋慢慢混熟,许以高官厚禄,九月间,几个人一齐逃出,得返建康。陈霸先引见,宽宥他们的败军之罪,恢复官职。

转年八月,为帝三年的陈霸先重病不治,殂于建康,终年五十七岁。

史官对陈霸先评价不错:“帝雄武多英略,性甚仁爱……雅尚俭素,不为虚费,其后宫衣不重采,饰无金翠,声乐不列于前。”

陈霸先虽属篡位之君,但相比赵匡胤,他有平侯景之功;相比曹操、司马昭,他无处心积虑之阴险;相比于萧衍,他非以下犯上贸然兴兵夺位。

假使王僧辩成功,奉北齐之傀儡萧渊明为主,江南说不定就沦于北齐暴主之手。当时北齐上下“大鲜卑主义”盛行,民族歧视现象严重,很可能使江南人民坠入万劫不复的痛苦深渊。从保存汉族文明这一角度讲,陈霸先居功至伟。

陈武帝死时,其亲生儿子陈昌在长安,在江陵陷落时和堂兄陈顼由西魏军俘掠而去。

于是,侯安都等人立推陈霸先侄子陈蒨为主,是为陈文帝。

恭俭勤劳宁乱靖寇
陈文帝陈蒨

陈霸先死时,陈国处境不妙,内无嫡嗣、外有强敌,宿将皆将兵在外,朝无重臣。章皇后虽是妇人,非常明敏,急召侄儿临川王陈蒨入都,秘不发丧。

老皇帝尸身逐渐发臭,中书侍郎蔡景历害怕在宫内做棺材叮叮当当的声音泄露秘密,便与宫人用蜂蜡做棺材,先把陈霸先尸身密封起来,免得臭味招苍蝇。

侯安都还军时,正好与陈蒨相遇,便一起驰还建康。

众臣皆推陈蒨为帝,这位临川王先是谦让。章皇后觉得自己亲生儿子陈昌在长安未归,开始时不肯下令马上让侄子继位。为此,朝廷上下惶惶不决。

最后,侯安都在朝会中表态:“今四方未定,何暇及远!临川王有大功于天下,应共立之!今日之事,后应者斩!”

于是,侯大将军按剑上殿,入后宫见章皇后,索取玺书,并亲自把陈蒨扶上帝座,让他以皇储身份发哀举丧。

于是,陈蒨就成为陈朝的第二任皇帝。

听闻陈武帝已死,一直厉兵秣马的王琳便于560年3月进军栅口,陈将侯瑱在芜湖屯军,双方相持。

西南风起,处于顺风的王琳自谓得天助,引兵直驱建康。

侯瑱等人从芜湖连连出兵,跟随王琳军后,结果,西南风反为侯瑱所用。王琳派军士掷火攻陈朝水军,被风一吹,反烧其船。

侯瑱也使火攻,大败王琳。接应王琳的北齐军在西岸自相蹂践,陷于芦荻泥沼中不能自拔,死伤无数。

最后,王琳乘小船突阵逃跑,只与左右亲随及妻妾数十人挣得性命,跑到北齐地面寻求庇护。

打败王琳与北齐联军,不久又破反叛的熊昙朗、周迪等人,陈文帝的帝座算是坐稳了。

陈霸先当皇帝时,屡向西魏乞要儿子陈昌,魏人扣住不放;陈霸先一死,陈蒨继位,西魏居心不良,反而马上放陈昌归建康。

由于王琳起兵阻道,陈昌一直被挡在安陆。王琳败后,道路通畅,陈昌便启程返建康。行于半路,陈文帝封其为衡阳郡王。

由于自恃是陈霸先嫡子,陈昌对于自己没有及时当上皇帝很生气,给堂兄陈蒨写信,言辞甚是不逊。

陈文帝很不高兴,对侯安都说:“太子快回来了,我得找个地方当藩王去养老。”

侯安都是明白人,陈文帝又是自己当时力推,马上回答:“自古岂有被代天子!”

侯安都自告奋勇,带兵去“迎接”陈昌。

过江时,侯安都挥却陈昌左右,自己与这位“真太子”登临船楼顶处“赏景”。没说几句,侯安都就掏出绳子把陈昌双手捆缚,以布塞口,把陈昌头朝下扔入江中淹死。

然后,侯大将军带自己人换船,凿漏陈昌座船,遍杀陈昌从人以灭口。诸事办完,侯安都上表,宣称陈昌渡江时遭遇“事故”,船沉被淹死。

陈昌之死,看似可怜,从历史角度看,此人也是活该。

北周宇文氏奸狡,总爱挑拨别人骨肉相残从中取利。萧纪与萧绎相争,宇文氏得巴蜀;萧察与萧绎相斗,宇文氏得江陵。陈昌身经数事,按理应该从大义出发,拒不返江南也好,或低调返江南做一藩王也好。他如此气势汹汹回去与堂兄争位,假如被一些人拥戴,陈朝内乱必起,宇文氏又可趁机得利,灭亡建康汉文明最后一脉。

由此观之,正是陈昌“愚而不仁”,也怪不得陈文帝“躁而不义”。

陈昌丧柩至建康,陈文帝假装悲痛,亲自临哭,将堂弟风光大葬。葬礼毕,他马上加封侯安都为清远公。

杀掉堂弟,但亲弟陈顼还在长安,陈文帝便以割地为条件,以土换人,西魏终于把陈顼“归还”给陈文帝。

这位文帝亲弟一回来,便被授侍中、中书监、中卫将军,以安成王的尊位,统摄文武大政。天道循环,陈文帝死后,正是这位皇帝亲弟陈顼,废掉陈文帝的儿子,自己坐上了帝位。

陈文帝天嘉四年(563年)六月,陈蒨除掉了对他有拥戴大功的司空侯安都。

侯安都,字成师,始兴曲江人,数世为郡中大姓。自陈霸先岭南起兵,侯安都就拥兵相从。尤其是攻杀王僧辩,侯安都作为先锋将、先锋兵,单身一人被扔进石头城女墙,确实孤胆英雄。而后,侯安都率兵屡破北齐军,生擒数员北齐大将,并协助周文育擒斩梁宗室萧勃。沌口一战,虽败于王琳,侯安都又虎口脱险,威名未堕。陈霸先死后,他力推陈文帝继位,杀掉陈昌,进败王琳。于陈文帝而言,侯安都怎么说也是第一功臣。所以,投桃报李,陈文帝荣显侯安都一家老小,其父病死,文帝在建康予其风光大葬。侯安都小儿子侯秘才九岁,就被授为始兴内史。

侯安都如此一个赳赳武夫,却工隶书,能鼓琴,涉猎书传,能为五言诗,辞意清靡,可称文武全才,世所罕有。

由于功勋卓著,又“有恩”于陈文帝,侯安都慢慢“膨胀”起来,他多次招聚文武之士,或射驭驰骋,或命以赋诗,大加赏赐,为所欲为,完全就是个陈朝版的曹操大丞相。

而且,他的部下将帅仗着侯安都势力,多违法乱纪。朝廷查处,这些人纷纷逃入侯安都处躲避,廷尉也不敢抓人。

陈蒨本性严察,对此非常愤恨。侯安都恃功自傲,无所收敛,日益骄横,连给皇帝的书奏也不依格式,批公文一样随开随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最过分的一次,陈文帝在皇宫宴请重臣,侯安都酒酣兴起,箕坐斜靠,大声问陈文帝:“现在您与做临川王的时候相比感觉如何?”陈文帝愠怒,假装没听见,不答。侯安都不识趣,连问好几次。

陈文帝强按怒气,回答说:“为帝虽是天命,也多亏明公之力。”

侯安都闻言大笑。

大宴毕,侯安都借着酒劲,向皇帝说要借用御用帐饮器具,转天想把全家老小都带来,也摆上数桌欢饮一次。

陈文帝虽然答应,内心却非常不爽。

果然,侯安都第二天满载妻妾家小而来,他自己坐在御座上,其文武宾客坐在群臣位上,各自向他称觞上寿。

陈文帝闻报,更是杀心骤起。

其实,侯安都也就是恃功骄傲、倚老卖老,没有任何不忠之心或篡位的企图。

后来,重云殿大火,他亲率甲士披甲仗剑入卫,指挥救火,对于老陈家,尤其是陈文帝一直忠勇不二。但他这种带兵入宫之举,更使陈文帝“甚恶之”,认定他有篡谋之心。

中书舍人蔡景历(曾为陈武帝做蜡棺材)揣知上意,便密奏侯安都要谋反。陈文帝下诏征侯安都为江州刺史、征南大将军,令他从京口还建康受命。

侯安都没什么戒备,率大批文武从官入城。

陈文帝亲自在嘉德殿“私宴”侯安都。刚喝一杯酒,卫士冲入,把侯安都五花大绑捆了起来。同时,御林军尽夺侯安都属下将校的兵杖和兵权。

转天,陈文帝“赐死”侯安都,时年四十四岁。

虽下诏称侯安都“骄暴滋甚、密怀异图”,陈文帝也觉亏心,未忍对侯家加以连坐族诛,宽宥其妻口家小,对其葬以士礼。

侯安都并非是那种只知打打杀杀的粗蛮武将,知书达理之人,竟也不知韬晦之计,没事总让皇帝下不了台,身死家存,还算不幸中的万幸。

陈霸先有知人之明,他登基之际,品评诸将,就曾这样说过侯安都:“侯郎傲狠而无厌,轻佻而肆志,并非全身之道。”至此,此言果验!

陈文帝在位七年,于天康元年(566年)四月崩殂,谥曰文皇帝,庙号世祖。

史称,陈文帝“起自艰难,知百姓疾苦。国家资用,务从俭约……妙识真伪,下不容奸,人知自励矣”。

观其在位所为,确实是个不差的皇帝。

志大意逸丧师弃地
陈宣帝陈顼

陈文帝死后,其太子陈伯宗继位,是为陈废帝,改元光大,时年十五岁。

安成王陈顼以叔父之亲尊,马上被封为骠骑大将军、司徒、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

陈文帝弥留之际,曾当着大臣的面对陈顼表示要传位于这位亲弟,想必是试探,陈顼不傻,泣涕固辞。

少帝继位后,中书舍人刘师知、尚书仆射到仲举、东宫通事舍人殷不佞等人以安成王陈顼“地望权势”过大为由,矫皇太后诏令让陈顼出镇扬州。

陈顼见诏,开始还很听话,马上收拾行装,准备带属官家人赴镇。其高级僚属毛喜劝谏:“陈朝享有天下时间不长,今日之诏,必非太后之意!大王您以宗室大臣之重,岂可轻出!您一出京,便受制于人,到时候,想当富家翁也不可能啊!”

陈顼觉得有理,称疾缓行。然后,他假托有事,召刘师知入府议事。同时,他派毛喜入禀太后沈氏。

沈太后确实不知情,对毛喜说:“今伯宗(少帝)年幼,国事并委二郎(陈顼),我没有下诏让他外镇。”

于是,安成王陈顼放开手脚,逮捕并杀掉了刘师知等人,自此国政尽揽于己手。接着,安成王把坐镇东扬州的少帝亲弟陈伯茂召回建康,任其为中卫大将军,实际上是剥夺了他的兵权,把他派在禁宫里值勤,形同软禁。

568年底,陈顼以太皇太后的名义下诏,诬称少帝陈伯宗与刘师知等人通谋,悖礼忘德,废之为临海王,出居别馆。同时,他废少帝母弟陈伯茂为温麻侯,并在就镇的路上派人杀掉了这个年仅十七岁的侄子。

过了一年多,陈顼派人杀掉被废的少帝,时年十九岁。

陈顼继位,是为陈宣帝。立王妃柳氏为皇后,世子陈叔宝为皇太子。

虽然只是窝在江南巴掌块大的地方当皇帝,陈宣帝继位时日子还很好过。因为,当时的北齐,正是武成帝高湛与后主高纬当政期间,朝政糜烂。北方的宇文氏刚刚篡西魏立国(北周),也无暇发兵相攻。不久,北周权臣宇文护派使臣来建康,与陈朝约定要一起伐灭北齐,平分天下。

北周的目的,其实是想让陈军牵制北齐,以便北周军队能一举灭齐。陈宣帝志大才疏,答应于太建五年开始北伐。

陈朝大将吴明彻等人北伐非常顺利,一举攻克历阳、合肥、寿阳等重镇,几乎使整个淮南地区重归南朝。特别是寿阳一役,吴明彻还活捉了一直与陈朝为敌的当时为北齐巴陵郡王的王琳。

当时陈军中有许多人是王琳老部下,都替老主公说情,送吃送喝。吴明彻怕日久生变,就命人把王琳押至城外,斩杀了这位一直忠于梁朝的将军。

王琳被杀时,年四十八。闻其死讯,当地百姓哭声如雷。

王琳体貌娴雅,喜怒不形于色。他强记内敏,刑赏不滥,轻财爱士,很得将卒之心。由于自年青时代就屡经离乱,他一直秉持忠义之节。当然,后世也有人怀疑王琳的节操,指斥他“去华即夷”,即向北齐称臣。而且,王琳为使妻子回归,还向当时的宇文氏称臣,似乎已忘元帝被杀之仇。

假若当初王琳受梁敬帝之召入朝,估计陈霸先也不会那么快篡位。但历史不能假设,当时的处境,也由人一念之差所造就,后人只是于嗟叹之余,抒发自己的感慨罢了。

当时,北齐后主高纬君臣听闻寿阳失陷,根本不以为忧,反而说:“本来就是他们的地方,随他们取回好了。”

陈宣帝陈顼《历代帝王图》(局部)阎立本

假若陈宣帝君臣上下齐心,一举而进,很可能就消灭了北齐。但陈宣帝只是一介南朝孱主,划淮而治就满足了,在当地磨磨蹭蹭,号为休整,实为观望,坐失了大好良机。

北周方面,趁着北齐、陈朝互相牵制之余,周武帝一举击灭北齐,统一了北方。

中原统一,陈宣帝却忽然来了精神,想与北周争夺徐、兖之地,并于太建九年(577年)下令大举北伐。

转年春天,陈朝大将吴明彻集数万大军,猛攻彭城。由于指挥失误,天时地利人和哪个也不搭边,退路又被周军堵截,陈军在清口之战中大败,吴明彻及三四万陈军皆被生俘,损失人马、器械无数。此战,陈军只有数千人逃回。

此后,北周再也不提与陈朝“中分天下”的事情,开始把矛锋指向陈朝,屡屡克捷,江北、淮南大片土地,尽为北周所有。如果周武帝宇文邕不死,估计一两年内,陈朝就会亡。

578年,周武帝病死,他的儿子周宣帝宇文赟又是历史上著名的荒淫暴君,在位期间没有再刻意南伐。

两年后,宇文赟病死,北周小皇帝才八岁,大权由姥爷杨坚把持。不久,杨坚篡位,建立隋朝,费尽心力在国内镇压宇文氏势力,无暇南顾,这才使陈朝苟延残喘了近十年的光景。

陈宣帝虽一时趁北齐之危“开拓”了不少疆土,其实也属短视之举。北齐在当时国政紊乱,移重兵而抗宇文氏北周,并非是军力衰疲而不能与陈朝相抗。

历史总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北齐甫亡,吴明彻就大败于昔日信誓旦旦要与陈朝“中分天下”的北周;正如北宋的联金灭辽、南宋的联蒙古灭金,二国刚亡,南北宋也旋踵而灭。上述之举,与陈宣帝如出一辙。

陈宣帝在位十三年,于太建十四年二月去世,时年五十三岁。

这位陈宣帝,美容仪,身长八尺三寸,手垂过膝;有勇力,善骑射,也算是个文武全才吧。当初,梁元帝在江陵称帝,征各大将子侄“入侍”,其实就是做人质,陈顼因此和堂弟陈昌两人到了江陵。

在江陵的时候,陈顼与好友李总一起饮酒,大醉而睡,李总上厕所后返回,发现醉倒的陈顼是条大龙,因此惊骇而走。中国历史上,尽记载这些荒诞离奇的事情,一直到民国,还有侍女见袁世凯是条“大龙”。袁世凯称帝失败后,婢女改口说见到的是大蛤蟆。

陈顼这条“大龙”,一生也很坎坷。江陵不久城陷,他与众多梁朝宗室、属官一起被掠押至西魏的长安。倘使陈顼后来没有登上九五龙椅,估计那位李总也不会编出那段故事来唬人。

偏尚淫丽寄情文酒
后主陈叔宝

陈宣帝崩殂,其太子陈叔宝继位,这就是中国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陈后主。

陈后主名叔宝,字之秀,小名黄奴,是陈宣帝嫡长子。

言及陈后主,一般人会马上就想到荒淫酒色亡国、张丽华、《玉树后庭花》什么的,再有联想起魏徵的评论:“后主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既属邦国殄瘁,不知稼穑艰难。”

其实,陈后主自小也是命运多舛。两岁时,江陵城陷,他与其父其母一同被西魏掳走。而后,陈文帝继位,西魏也是先放还陈顼,仍留陈叔宝与其弟陈叔陵母子四人为人质(陈叔陵与陈叔宝异母)。直到陈叔宝十岁左右,才得返回建康。

少经战乱,生死别离,在陈叔宝幼小的心灵里面应该种下艰难苦恨的种子才是。

但不知为何,童年的苦难似乎在陈后主大脑中全无记忆,此人生来就是个多情种子、天才诗人。(www.daowen.com)

他继位时,年已三十,绝对是“长君”了。

陈宣帝刚刚咽气,陈叔宝泪眼未干,就差点被同父异母的兄弟始兴王陈叔陵一刀砍死。

陈宣帝病重弥留,陈叔宝、陈叔陵以及另外一个兄弟陈叔坚三个“难兄难弟”入宫侍疾。

陈叔陵早就怀有异志,让典药的官吏把切药刀磨快些。药刀再快,也不好使,陈叔陵试了几次,都不顺手。

宣帝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消息传来,陈叔陵就吩咐从人到外面取剑。他手下人不知道他的意思,拿出上朝装饰用的木剑给他,惹得这位始兴王跺脚大骂。

陈叔宝另外一位弟弟长沙王陈叔坚起疑,便一直暗中监视这位二哥。

宣帝尸体小殓之时,陈叔陵拿出切药刀,忽然猛砍跪地痛哭的陈叔宝脖子。刀钝,伤口不深,却也使得这位储君当时就闷绝于地。

陈叔宝生母柳皇后跑过来,陈叔陵又剁了这位母后数刀。

太子乳母吴氏在场,赶忙从后面抓住陈叔陵胳膊。陈叔宝及时醒转,才得以起身往外跑。

陈叔陵揪住大哥的衣服拉扯,死命挣扎,陈叔宝挣脱得免。

追赶之间,长沙王陈叔坚冲入殿内,扼住这位凶狂二哥的脖子,夺去其手中药刀,用衣带把他绑在殿柱上。

陈叔坚急忙找到太子大哥,要听他吩咐如何处理二哥陈叔陵。

岂料,被绑的陈叔陵多力,奋袖得脱,跑出云龙门。

这位狂王驰还东府,赦免狱囚充当战士,大散金帛、披甲提刀,遍召在建康的诸王将帅,与他一起进攻皇宫。但王公大臣没有一人听召,只有新安王陈伯固单马来赴。这位新安王是陈文帝之子,貌陋心险,善嘲谑,与后主兄弟关系都不错。由于同有射野鸡的嗜好,陈伯固与陈叔陵的关系越来越好,所以一起谋反。

当初,陈宣帝太建元年,时年仅十六岁的陈叔陵就被封为都督江、郢、晋三州诸军事,独当一面。此人少年老成,生性严刻,横暴非常。太建三年,他被父皇超迁为都督湘、衡、桂、武四州诸军事,平南将军。

在任上,他为所欲为,对当地的少数民族时不时就以征伐为名大肆抢掠,征求役使,无所不至。陈叔陵对部下凌虐备至,阿谀奉承者,升官发财;刚直憨厚者,逼辱至死。

由于陈宣帝的宠爱,太建九年,他得授扬州刺史,都督扬、徐、东扬、南豫四州诸军事。太建十年,征入建康,于东府治事,几乎就是皇帝之下的第一人了。

太子陈叔宝虽为储君,但皇帝活着的时候,完全是个摆设,手中无军无地无实际统治权。

陈叔陵无论是在外任还是在京城的东府,都爱在白天睡觉,夜间玩乐。他烧烛达晓,呼召宾客,欢笑戏谑,无所不为。但他本性不爱饮酒,只是在府内大摆猪肉,昼夜食啖不休。

每逢上朝,陈叔陵还爱演戏,常在车中马上执卷读书,高声长诵,洋洋自得,做出一副手不释卷、翩翩大儒的样子。

他一回到自己府中,就马上换身儿衣服,为沐猴百戏,什么杂技都要亲自参与。

此外,陈叔陵平生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喜做盗墓贼。建康周围古墓众多,他常率一二百人纵马赏观。只要看见墓志铭上的墓主是知名人物,一定会驻马停留,下令左右挖掘,盗取石志古器,把“文物”据为己有。

这倒也罢,这位王爷还爱抚玩已死名人的“骸骨肘胫”,赏观把玩之余,还要带回家藏于库中。

游玩途中,只要看到微有色貌的民女,他就立即逼淫。不仅如此,其左右从官妻女也时常要替父亲、丈夫到陈叔陵处“值班”,供其淫乐。

种种丑事,陈宣帝一直有所耳闻,但他很喜欢这个儿子,从不加罪,只是责让而已。

陈宣帝太建十一年(579年),陈叔陵生母彭氏去世。东晋以来,王公贵族死后多葬于建康附近的梅岭(今南京城南),犹如洛阳附近的北邙一带。于是,陈叔陵也要把生母葬在这块“风水宝地”上。

找来找去,他发现东晋太傅谢安的墓地位置不错,就让人把谢太傅的大墓砸毁,从中抬出仍未完全腐烂的巨大棺柩,就近找个地方,把鼎鼎大名的谢安朽骨扔弃了事。然后,他重新构筑墓室,把彭氏尸身葬于其中。

遥想东晋末年,桓玄入建康,曾想占谢安旧宅为其“指挥部”。当时谢安的孙子美男子谢混力争抗诉。桓玄乃贵族子弟,虽已经是朝权在握,马上要当“皇帝”了,对王谢大族心中仍存尊敬,最后让一大步,谢家大宅平安无事。

时至陈朝,陈叔陵问也不问,就把这么一个“江左伟人”的尸体刨出来丢弃。当时,谢安的九世孙谢贞刚从北周回到建康不久,还有个“招远将军”的军号,却不敢反对,任凭赫赫先祖的大墓被人捣毁,谢安的骸骨也散落四处。

这一事件,也暗透出这样一个消息:高门士族,连同南朝的命数一起,已经是气息奄奄,日薄西山了。

谢贞这位谢家直系传人文采不俗,后来深为陈后主欣赏,但此人传世的诗歌只有一句,诗题为“春日闲居”,全诗散佚,唯留的一句是:风定花犹落!

说回陈叔陵。为其母亲居丧之日,他假装哀毁过度,呈献朝廷一部《涅槃经》,自称是刺自己身上的鲜血写成,其实是让手下人用狗血写出的。

在母亲丧礼上,陈叔陵一脸哀痛,回到内室他就大吃大喝,嬉笑欢歌,是个典型的“双面人”、伪君子。

仔细分析,陈叔陵此人,用大药刀砍他哥哥陈叔宝时,并非是青春期叛逆,他已经二十九岁了。此人又非精神病,在外镇和东府,管理属下还非常有手腕。他与太子哥哥没有深仇大恨,两个人小时候还一起被西魏人拘押,同为人质——这么一个成年人,父皇刚死,就胆大包天地要当众谋杀他的太子哥哥,真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

估计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陈宣帝对他娇纵过度,让他总觉得自己是父皇的心肝肉,应该是理所当然的皇帝继承人。

陈叔陵又释囚又招兵,凑了半天仅有千余兵马。但是,当时建康城内也没多少军马,众军都外出缘江防守,京城空虚。

长沙王陈叔坚还算镇定,他请示柳皇后,派太子舍人司马申出宫,以太子名义召右卫将军萧摩诃入宫受敕。

萧摩诃当时虽然手下仅有数百兵马,但此人是百战名将,职业军人出身。听闻嗣皇有令,他马上披挂上马,直奔东府杀来,并于城西门屯置重兵。

听说萧大将军带兵来,陈叔陵心慌,忙派人把自己的全部仪仗鼓吹送过去,并许诺,自己为帝后,马上升任萧摩诃为“宰臣”。

萧摩诃智勇双全,回报说:“王爷您派心腹人自来,我才敢相信。”

陈叔陵大喜,忙派其两个心腹谋臣戴温、谭琪驎快马加鞭赶至萧大将军处。

二人才下马,兵士立即上前捆住,押至阁道处,咔嚓两刀,斩首示众。

听说自己“左右手”已经被杀,陈叔陵知道大事不妙,便飞奔入内宅,把他的王妃张氏和平时最受宠的六个美人叫到井边。他也不多说,亲自动手,把她们头朝下扔入井中淹死。

然后,他纵身上马,率左右亲兵数百人,想驰奔城外新林,那里有他的嫡系部属。如果能跑到新林,陈叔陵就可以乘舟船入水路,逃奔至北边的隋朝。

一行人跑到白杨路,萧摩诃手下的军士已经在那里候着,齐声叫喊,手舞白刃。

双方刚交手,陈叔陵手下就被砍死不少。

跟随陈叔陵的新安王陈伯固见势不妙,掉转马头就往路边小巷子里面跑。陈叔陵见此也生气,拔刀就追。堂叔陈伯固没办法,只得被迫返回陈叔陵身边。

也就打斗了十来分钟,陈叔陵手下兵士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几十人也都弃甲扔刀,举手表示投降。

惶急之间,陈叔陵瞠目驻马,不知所之。

萧摩诃手下一个名叫陈智深的骑兵队长挺枪迎刺,一下子就把这位王爷挑于马下。本来跟随陈叔陵造反的小太监王飞禽,抽刀就剁,猛砍尸体十数下。另一个名叫陈仲华的骑兵队长纵马近前,一刀斩下陈叔陵首级,驰送宫城。

新安王陈伯固不必细表,当场也被乱兵白刃齐下,砍成数段。

于是,尚书八座议陈叔陵、陈伯固罪状,依据南朝宋国元凶刘劭弑父的故事,把陈叔陵宫室毁为猪圈,遍诛其诸子,并挖毁其生母彭氏之墓。陈伯固还算好些,其妻子儿女只被废为庶人,免死不杀。

而立功的两个骑兵队长陈智深、陈仲华,分别被封为内史和太守。小太监王飞禽也得授伏波将军,转祸得福。

长沙王陈叔坚功劳最大,陈叔陵的职务几乎原封不动地转移到他的头上: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没过几天,加迁司空。

由于当时陈后主脖子上的伤很重,不能视事,朝政大事,全由陈叔坚一个人说了算,于是他势倾朝野。长沙王陈叔坚更加放肆骄纵,陈叔宝逐渐疏远他,对他深生疑忌。

陈叔宝当太子时的东宫旧臣以及孔范、管斌、施文庆等人,对陈叔坚又妒忌又愤恨,日夜在陈后主面前说陈叔坚的坏话,匿名信告状信不停地往陈后主案子上送。

后主至德元年(583年),下诏命陈叔坚出任江州刺史。还未出镇,可能就有人劝后主不要纵虎外出,又有诏复封陈叔坚为司空,但尽去其手中兵马以及人事任用的实权。

陈叔坚心怀怨望。他怏怏之余,使用旁门左道,让匠人制作木偶,真人大小,衣以道士之服,内设精密机关,白天黑夜连轴转,起立跪拜,昼夜祝祷,诅咒陈后主早死。显然,陈朝时期,中国的科技已经非常进步了。可惜,这些绝活儿没有用于生产和军事方面,把好心思都浪费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旁门左道上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同年冬,有人上书告发长沙王诅咒之事。

陈后主大怒,派人把长沙王府搜查一遍,人证物证齐全,案验并实,就把陈叔坚囚于宫内反省,准备赐死。

当夜,陈后主命近侍太监宣读赦令,历数长沙王罪行。

陈叔坚跪地伏罪,大哭,连称该死。不过,这位王爷也有心计,服罪之余,泣诉道:“臣之无本心,非有他故,但欲求亲媚耳。臣现犯王宪,罪当万死。臣死之日,必见(陈)叔陵,愿宣明诏,责其于九泉之下。”

这位长沙王意思很明白,表示他自己犯法,原本不是想篡位什么的,只想媚主求宠。既然要被大哥弄死,也死个明白,带口信给地下的罪人陈叔陵,再申斥他昔日悖逆之罪。

这一出“表功”真管事,陈后主感念这位四弟的前功,赦免其罪,以王爷身份免官还家。不久,他重新获起用,封为侍中、镇左将军。

陈叔坚此后再不敢闹事,也不敢在后主宠臣前摆谱,洗心革面,奉公守法。陈朝亡后,陈叔坚以亡国之王身份入关,迁于瓜州,更名陈叔贤。当了大半辈子的尊贵王爷,根本不知稼穑艰难,变成平民了,这位王爷与发妻沈氏开了个酒馆,当垆酤酒,成为著名的跑堂,作为一个“改造”很好的前朝样板广为人知。隋炀帝大业年间,这位王爷还当过遂宁郡太守,最后善终于家。

该说陈后主了。

《陈书·毛喜传》记载:“后主为始兴王(陈叔陵)所伤,及疮愈而自庆,置酒于后殿,引江总以下,展乐赋诗……”

当时陈宣帝死了还不到一年,依据礼制,做儿子的不能奏乐饮酒。至于后主此诗全文,已经散佚不传。

大臣毛喜不悦,假装心绞痛忽然昏过去,搅了后主雅兴。这位毛喜,正是先前给后主之父陈宣帝出主意不要外出的“及时雨”。陈宣帝能为帝,全赖此人谋划。

陈后主酒醒后,对左右亲信说:“我后悔召毛喜入殿。他肯定没病,假装摔倒,全为阻我欢宴!此人负气,不为我所用,我准备把他交给鄱阳王兄弟(指文帝诸子),让他们报仇算了。这样做好不好?”

司马申等人附和,但中书通事舍人傅縡不同意:“不能这样做!如果把毛喜交给鄱阳王兄弟杀掉,先皇地下有知会怎么想!”

陈后主一听也觉有理,就把毛喜废置不用,外派到一个小地方当官。

可见,陈后主虽昏,但秉性不毒。虽如此,他一继位就开始玩乐,大臣劝谏又起心思杀人,亡国之君的面貌已经隐约显现出来。

陈叔宝的“大陈”朝,疆域局促,人口也只有二百万,户五十万。比起刘宋时期的户近百万、人口四百七十万,基本打了对折。

当然,真正的人口数和户数,应该比统计数字多,但这些数字,也虚透这样的一种消息——南朝一代不如一代,自耕农的破产日益严重,政府编户当然会随之锐减。至陈朝时期,繁重的徭役、兵役以及官吏的层层盘剥,致使广大底层人民生活更加困苦不堪、兵士身份也越来越低。在此种情况下,可以想见南朝的战斗力会衰弱到何种地步!

此外,在中国北方,隋朝建立,皇帝杨坚本人是汉族,北朝地区的人民基本上完全汉化;南朝方面,再以“犬羊”“索虏”“腥膻”等言辞激发民族情绪来抵拒北方军队,已经难以奏效。而北方士兵自西魏起就在均田制基础上创造性地发明了“府兵制”,军人的自豪感、荣誉感以及他们身份的日益提高,使得北军的战斗力越来越强。

因此,陈朝的灭亡,只是时间上的事情了。

其实,杨坚“受禅”建隋之初,很想和南朝陈氏搞一把“睦邻友好关系”。当时,陈宣帝还活着,对杨坚这位没建过什么功业的篡国老丈人不感冒,也不约束陈兵侵略北境。

隋军一度派军南征,适逢陈宣帝病死。“兵不伐丧”,隋文帝就下令班师,还遣使赴吊,信中谦恭地“称姓名顿首”。

陈后主自我感觉不错,认为隋兵是“退走”而不是“撤走”。他自恃文才,见杨坚来信这么“有礼”,更加自傲,复信内有“想彼统内如宜,此宇宙清泰”等倨傲之语,隋文帝览之恼怒。

583年底,陈叔宝遣使去隋朝,事前听说杨坚“状貌异人”,就派善于绘画的袁彦一起去,回来画隋帝“写真”给自己看。

展开画幅后,看到杨坚沉毅魁奇的姿容,陈叔宝大骇,掩面说:“我不欲见此人”,忙让人把画像拿走。

可笑的是,陈后主日后不得不数次“见此人”,而且是以亡国之君的身份,去“参拜”此人。

陈后主继位两年多,便在光照殿前建造三座弘丽高大的楼阁,分别命名为临春阁、结绮阁、望仙阁。当初,陈后主被陈叔陵砍伤,居于承香阁,其结发之妻沈皇后无宠,只有张贵妃张丽华一人侍奉,宠贯后宫。

张丽华出身兵家,八九岁时入太子宫,为龚贵嫔的侍女。十岁时,陈后主见而悦之,竟一临有娠,生太子陈深。后主继位,马上拜这位宠姬为贵妃。

由于出身贫贱,张贵妃聪慧的秉性发挥到极致,而且拥有男人最为心醉的美德:不妒。她常常把相识的美貌宫女推荐给后主,于是后宫妇人都很喜欢他,竞言张贵妃之善。

此外,张贵妃也喜好厌魅之术,常常召集巫婆神汉于后宫歌舞,陈后主也常常加入赏观以为笑乐。

由于自己出身于民间市坊,张贵妃喜爱侦访外事,听闻耳目们的报告后,马上告诉后主。陈后主非常高兴,大肆重用她的亲属做官。

张贵妃发长七尺,鬓黑如漆,天生丽质,不用什么妆粉,已是风采浑然。

这位贵妃娘娘气质还特别好,进止闲暇,容色端丽,当她瞻视盼睐的时候,“光采溢目,照映左右”。她常于阁上对镜靓妆,宫中遥望,飘若神仙。

可以说,张丽华是女人中的无瑕绝品,她用不着摆什么姿势转什么角度露出某个好看的侧面示人,而是全方位的艳丽照人。

更让人欣羡的是,她才辩强记,对皇帝知冷知热。

陈后主倦于政事,百官奏书,皆由两个太监进呈御阅。陈后主每每把张贵妃抱置膝上,一起批决奏章。美人自己就可以做主,而且条理分明,批奏有度,无所遗脱。

陈后主眼见张贵妃如此聪颖伶俐,对她“益加宠异”,言无不听。

除张丽华外,陈后主还有龚、孔两位贵嫔,王、李二美人,张、薛二淑媛,以及袁昭仪、何婕妤、江修容等。

不仅如此,陈后主还天天带着后宫这群美若天仙的嫔妃与大臣们游宴,共赋新诗,互相赠答。史载,他“采其尤艳丽者以为曲词,被以新声,选宫有容色者以千百数,令习而歌之,分部迭进,持以相乐。其曲有《玉树后庭花》《临春乐》等,大旨所归,皆美张贵妃、孔贵嫔之容色也”。

至于为美人们新建的三座新阁,更是极尽奢华。“阁高数丈,并数十间,其窗牖、壁带、悬楣、栏槛之类,并以沉檀香木为之,又饰以金玉,间以珠翠,外施珠帘,内有宝床、宝帐,其服玩之属,瑰奇珍丽,近古所未有。”

朝日初照,江南风暖,宝石、珍珠、金银的光芒,映彻宫庭。微风暂至,香闻数里。承德避暑山庄有一楠木殿,夏日凉风吹至,游人入内,顿有沁人心脾之感。而陈后主的一系列宫阁,均是上好的沉檀香木,其豪华奢侈的程度,让人遐思无限。

仆射江总,虽挂名宰辅,不亲政务,天天与都官尚书孔范等十余名文士于后宫侍宴,无复尊卑之序,插科打诨,嬉笑饮酒,时人谓这些人为“狎客”。

孔范更会趋炎附势,他与孔贵嫔结为“兄妹”。陈后主倒成了这位臣下的“妹夫”。同时,又有后主当太子时的从官施文庆以及施文庆老友沈客卿等人,皆掌理财政大权,不停地加重对人民的税赋盘剥,以满足皇上的穷奢极欲。这些人督责苛碎,聚敛无厌,致使士民嗟怨。

如果只是一帮轻薄文人,饮饮酒、赋赋诗,大概也没什么太大的祸害,偏偏有孔范这等人,自谓文武全才,感觉好得不得了。他对陈后主说:“外镇诸武将,行伍出身,匹夫之勇,哪里有什么深谋远虑啊。”施文庆、司马申等人也在一旁附和。

这样一来,只要陈朝将帅稍有过失,陈后主就会下诏夺去诸将手下的兵马,分与孔范等文士指挥。

任忠数朝老将,其属下部曲也被后主下诏解散,重新拆散后再行安排,拨派给几个受宠的手下当差役。渐渐地,陈朝文武解体,个个思变。

虽然昏淫侈靡,陈叔宝的诗词确实作得不错,文学修养极高。试想,数年酒醉金迷堆砌,文采不能不绚烂。现摘其《独酌谣》一首,以使后人想见其诗人“风采”:

独酌谣,独酌且独谣。一酌岂陶暑,二酌断风飙。三酌意不畅,四酌情无聊。五酌盂易覆,六酌欢欲调。七酌累心去,八酌高志超。九酌忘物我,十酌忽凌霄。凌霄异羽翼,任致得飘飘。宁学世人醉,扬波去我遥。尔非浮丘伯,安见王子乔!

乍见陈后主《独酌谣·其一》,可能有读者觉得眼熟。不错,后来有“茶中亚圣”之称的唐朝诗人卢仝《七碗茶诗》(又称《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流传千古,其语意诗髓正是脱自陈叔宝的这首诗:

日高丈五睡正浓,军将打门惊周公。口云谏议送书信,白绢斜封三道印。开缄宛见谏议面,手阅月团三百片……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山中群仙司下土,地位清高隔风雨。安得知百万亿苍生命,堕在颠崖受辛苦。便函为谏议问苍生,到头合得苏息否?

虽然卢仝袭陈后主诗意,但卢先生属“形而上”,以茶代酒,又有“安得知百万亿苍生命,堕地颠崖受辛苦”的脚坠,整个诗境一反颓糜,变得高雅、深沉,可谓是“抄”亦有道,化腐朽为神奇了。

当然,言及陈后主的诗,还不得不提他的《玉树后庭花》: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诗句脱俗,诗格却极俗。

此外,陈后主与其发妻沈皇后关系很冷淡,一年半载才见一次面。即使偶尔去看望,也是暂入即还。

沈后人既贤惠、又隐忍,总是起身黯然相送,也无相留之意。

后主自己不正经,还问沈皇后:“你怎么也不说句留我的话?”沈后无语。

于是,陈叔宝也诗兴大发,作《戏赠沈后》一诗:

留人不留人,不留人自去。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陈后主朝中,也不是没有正人君子。中书通事舍人傅縡,是陈叔宝当太子时的东宫属官,他不仅为文典丽,且非常懂得军国大事。但此人过于忠直,负才使气,得罪了后主朝中的一帮佞臣。

于是,施文庆等人诬称傅縡收受高丽使者贿金,把他逮捕入狱。

傅縡刚直,他身陷囹圄,仍上书后主,直陈过失:“……陛下倾来酒色过度,不虔郊庙之神,专媚淫昏之鬼;小人在侧,宦竖弄权,恶忠直若仇雠,视生民如草芥;后宫曳绮绣,厩马余菽粟,百姓流离,僵尸蔽野,货贿公行,帑藏损耗,神怒民怨,众叛亲离。恐东南王气,至斯而尽!”

后主览奏,勃然大怒,咬牙切齿地转了几圈,念傅縡是自己东宫旧人,怒气稍解,派人对这位老臣说:“我欲赦卿,卿能改过否?”

傅縡也干脆回答:“臣心如面,臣面可改,则臣心可改。”

陈后主气急败坏,让太监“穷治其事”,把傅縡在狱中弄死,时年五十五岁。

陈后主昏淫如此,上下皆怨。

隋文帝杨坚坐稳帝位,平息了内部反对势力,开始把目光转向南朝。

585年,后梁国主萧岿病死(萧岿是萧察之子,其“国土”也就是江陵一城,一直是西魏、北周、隋的附庸),其子萧琮继位。隋文帝对新君等人不放心,于587年9月征萧琮入朝长安,并遣大将崔弘度带兵“戍守”江陵。萧琮叔父萧岩等人害怕隋军吞并自己剩余不多的军队,就向陈朝投降,率江陵城内后梁文武百官以及百姓十多万人叛隋附陈。

隋文帝趁机废除梁国,拜在长安的萧琮为隋朝上柱国,赐爵莒公。虽然二位叔父叛隋,但萧琮未受牵累,隋炀帝对他也甚见亲重,改封梁公。由于隋炀帝后期有“萧萧亦复起”的讥言,萧琮才受疏忌,但最后下场还是善终于家。

福兮祸所倚。对于陈朝来说,后梁的投附不仅不是好事,反而给了隋文帝杨坚大举伐陈的口实。

当时,陈朝的钱塘县临平湖一直因水草淤塞,却忽然自开。民间传言:“湖开天下平。”陈后主听后心感厌恶。依理,“天下平”是天下统一的意思,但陈叔宝知道,天下统一的主人,肯定不是自己,故而十分郁闷和忧虑。

于是,他又搞梁武帝“舍身”入佛寺的那一套把戏来欺骗自己和国人。

大臣章华在国家危亡之际,上表极谏陈后主:

昔高祖(陈霸先)南平百越,北诛逆虏;世祖(陈蒨)东定吴会,西破王琳;高宗(陈顼)克复淮南,辟地千里,三祖之功勤亦至矣。陛下继位,于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艰难,不知天命之可畏,溺于嬖宠,惑于酒色,祠七庙而不出,拜三妃而临轩,老臣宿将,弃之草莽,谄佞谗邪,升之朝廷。今疆场日蹙,隋军压境,陛下如不改弦易张,臣见麋鹿复游于姑苏矣!

书上,正戳中陈后主短处,惶惶不可终日的陈叔宝不仅不幡然悔悟、重新振作,反而羞怒交加,当日就捕杀了章华。

大儒王夫之对此发表感慨:“大臣不言,而疏远小臣上谏,其国必亡。小臣者,权不足以相正,情不足以相接,骤而有言,言之婉,则置之若无。言之激,则必逢其怒,大臣虽营救而不能免,况大臣之妒忌以相排也乎!”

观后世历史,此言极当,屡试不爽。

588年4月,隋文帝下伐陈诏:

陈叔宝据手掌之地,恣溪壑之欲……驱逼内外,劳役弗已;穷奢极欲,俾昼作夜;斩直言之客,灭无罪之家;欺天造恶,祭鬼求恩;盛粉黛而执干戈,曳罗绮而呼警跸;自古昏乱,罕或能比。君子潜逃,小人得志。天灾地孽,物怪人妖。衣冠钳口,道路以目。重以背德违言,摇荡疆场;昼伏夜游,鼠窃狗盗。天之所覆,无非朕臣,每关听览,有怀伤恻。可出师受律,应机诛殄;在斯一举,永清吴越!

同时,杨坚派人抄写诏书三十万纸,暴扬陈后主罪恶,广泛散发,做足了宣传攻势。

各方准备充分,诸将安排妥当,隋朝便于588年冬以晋王杨广、秦王杨俊、清河王杨素为行军元帅,共九大总管(大将),五十一万八千士兵,八道并出,讨伐陈国。

隋军东接沧海,西拒巴蜀,旌旗舟楫,横亘数千里,以席卷之势,大举伐陈。隋帝的儿子杨广任名义上的伐陈总司令。由于晋朝郭璞有过预言:“江东分王三百年,复与中国合。”所以,隋军文武,皆怀必克的信心。

陈后主听闻北军前来,还自我安慰:“王气在此,自有天佑。齐兵三来,周师两至,无不摧败。隋军此行,又能何为!”

都官尚书孔范也马上附和:“长江天堑,自古以来,限隔南北,今日虏军岂能飞渡!边将军校想邀功,妄言事急,没什么大不了的!为臣我常患官小,北虏若渡江,为臣可依凭杀贼之功,将能当太尉这样的大官了。”

朝中众佞臣,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吹捧。后主听得高兴,深以为然,便奏伎纵酒,赋诗不辍。

隋文帝开皇九年(589年)正月十五,隋朝大将贺若弼已从广陵渡江。同时,晋王杨广大军也在六合镇扎下大营。

正月庚午,贺若弼又攻拔京口,隋军南北并进,陈朝的缘江诸戍,望风尽走。辛未日,贺若弼军进据钟山,韩擒虎屯军新林,对建康形成合围之势。陈军大骇,降者相继。

当时,建康城内还有十多万军队,但陈后主不懂指挥,只会日夜啼泣,大权均委于施文庆。

施文庆知道诸将深恨自己,更怕这些人立功后对自己不利,就处处抑制军将。

此前,陈朝大将萧摩诃数次请兵,欲趁隋军立足未稳出击,皆为陈后主所拒。待建康城被围成铁桶一般时,大将任忠、司马消难劝后主,可以北据蒋山,南断淮水,坚守建康与隋军相持,待其师老兵疲后再想办法破敌。

如此关键时刻,佞臣孔范不知哪里生出胆子,想要立大功,他对陈后主说:“司马消难狼子野心(此人是北来降臣),任忠淮南伧士,怎能听这两个人的话!请陛下下令,我率军与敌一决,定能成功,博取燕然勒石之青史芳名!”

陈后主好主意不听,竟听这么一个军事方面百分百业余的“狎客”之议,于是他下令诸军出击。

陈军列阵,南北二十里,首尾进退不相知,号令不一。

隋朝大将贺若弼闻讯,率轻骑登山,观察军情后,以甲士八千人为阵,以待陈军。

陈军方面,只有大将鲁广达一人率部下两三千人进战隋兵,竟然也杀掉隋兵近三百人。

由于没有心理准备,陈军的进攻,吓得名将贺若弼纵烟自隐。

但是,陈朝其余诸将各怀鬼胎。孔范自不必说,他由一帮亲兵围着处于陈军核心中的核心,龟缩观望;萧摩诃前计不用,又恨陈后主与自己老婆奸通,故而一直率部下“观战”,没有出力。

刚得小胜的陈朝兵士斩杀隋兵后,纷纷拿着人头回奔建康城内向后主“领赏”。

趁陈兵骄惰,贺若弼指挥隋军,直朝孔范一军杀来。两军还未交手,孔范纵马便逃,一时之间,陈军骑卒溃乱,不可复止,被杀五千人,连大将萧摩诃也被活捉,军败如山倒。

陈朝老将任忠跑得不慢,奔回台城,告知陈后主:“陛下您好好待着,为臣我无所用力。”

后主惶急,拖出两大箱黄金给任忠,让他出外募人再战。

任忠带着两大箱黄金,一出城就投降了隋将韩擒虎,并掉转头带领隋军直入朱雀门,为敌前导。

陈朝残军欲战,任老将军大手一挥,“老夫尚且投降,你们还要干什么?”众人闻言,一时散走。

陈后主召集百官,根本没有人来,只有尚书仆射袁宪一个人在殿中陪侍左右。陈叔宝长叹:“我平日待卿甚薄,今日深感惭愧。非唯朕无德,也是江东衣冠道尽!”

隋兵四面八方冲入皇宫,陈后主又惊又怕,准备避匿。

袁宪劝说:“请陛下正衣冠,御正殿,依梁武帝见侯景故事。”

陈后主本性怯懦,表示说:“白刃兵锋,不知祸福,我还是避一下再说”。言毕,他下榻狂逃。他跟着一帮宫人往景阳殿跑,不大功夫就累得喘不上气,于是便想投井自尽。周围侍者阻拦。

不久,隋军到处搜查,发现一口水井,呼之不应,就要往下砸大石头。井中有人大叫求饶。隋军下绳引之,惊其太重。等人出来,才发现是陈后主与张贵妃、孔贵嫔三个人在一起,缘绳而上。

有关后主与两美人投井的描写,千百年来,大家一直是当作笑谈,但从未有对此产生怀疑:古代宫中大多是进口狭窄的小井,怎容三人一起龟缩于其中。又有人考证说“白莲阁下有小池,面方丈余”,即使如此,后主与两个美人如何“跳入”而不淹死,他们又怎能空手扒住那么湿滑的井壁或池壁的呢?井壁直上直下,普通人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再者,后主跳井本意“自杀”,又怎么能有时间带着两个宠妃在井水中“潜水”!

种种推断,皆不能成立。

笔者认为,陈后主应该是举手投降。至于与两美女投井之说,可能是得胜的隋军编造的故事,一来彰显这位亡国之君的可耻与可笑,二来凸现隋军的声威。

而且,这一出编造的故事,也符合陈后主香淫好色的性格。

陈后主投降,其皇后沈氏却“居处如常”。张贵妃所生的太子陈深,年仅十五,闭宫门而安坐,舍人孔伯鱼一旁侍立。见隋军推门闯入,这位英俊少年安坐不动,神色安详,并向兵士道辛苦:“戎旅在途,众位辛苦。”隋军见陈朝太子如此风度,皆立于原地不敢妄动,一齐向他行军礼。

晋王杨广的长史(参谋长)高颎先入建康城,刚刚坐稳,其子高德弘就急忙入见,传杨广口讯,要高颎留下张丽华贵妃给晋王。高颎说:“从前姜太公蒙面以斩妲己,现在岂可留张丽华这样的祸水!”于是,下令斩张美人于青溪。

杨广闻之大恨。这件事情,也成为他当皇帝后杀高颎的导火索。

杨广入建康后,立刻下令,斩杀施文庆、沈客卿、阳慧朗等佞臣,以谢江南百姓。孔范等人当时“过恶未彰”,隋人未知虚实,所以逃过一劫。后来陈朝亡国君臣入长安,他们的坏事逐渐为隋文帝所闻,就把孔范等四个佞臣流放到边地荒僻之所。

陈后主被俘前,在建康的陈朝宗室王侯有一百多。陈叔宝怕这些人趁乱自立,都集中在皇宫内一个地方软禁。这下倒好,后主自己被抓,这些人也一并成为俘虏。

接着,隋军持陈后主亲笔诏谕,到陈朝各地招降,一时俱下,只有陈宣帝第十六子岳阳王陈叔慎在湘州起兵抵拒。他苦战数日,被隋军俘杀,时年仅十八岁。可见,陈家子弟当中,有血性的人还真不多,只有陈叔慎这一个例外,他情哀家国,竭诚赴敌,可惜身死国灭。

至此,陈朝灭亡,隋朝得三十州、一百郡、四百县,隋文帝下令平毁建康宫室。

589年5月,隋廷献俘于太庙,陈叔宝及陈朝的王侯将相、乘舆服御、天文图籍等,顺次押入,陈叔宝本人也向隋文帝杨坚叩拜。

隋臣宣隋帝诏书,叱责陈朝君臣不能相辅,乃至国家灭亡。陈叔宝及宗室、群臣愧惧伏地,不敢抬头。

隋文帝统一四海,心中大悦,对陈朝亡国君臣,皆饶以不死,并把这些政治废物好吃好喝好宅子地养起来。

虽然杨坚把他所篡夺的周朝宗室皇族杀得一个不剩,但对陈叔宝一族却很宽厚,并赏他做三品官。每次朝宴时,隋文帝还怕陈叔宝伤心,嘱咐乐师不许演奏江南音乐。不料,不久后陈叔宝奏称朝会时自己没有官号,要隋文帝给他实封一个官当当。

隋文帝苦笑,对侍臣们说道:“叔宝全无心肝。”

听监守的人说陈叔宝天天喝得大醉,很少有清醒的时候,隋文帝真心为陈后主身体着想,让监守官员节制供酒。不久,他又下令:“任他喜欢供酒吧,否则他不畅意喝酒,日子肯定也过不舒服。”

隋廷把陈氏宗室子弟分置各州,赏赐土地衣物,派人护卫。

本性严酷的杨坚,之所以能容忍陈氏子弟存活,主要是他们没人能对隋朝构成威胁。

在南北皇朝迭兴、杀戮至惨的时代,只有南朝陈国几个皇帝及宗室子弟得以善终(陈废帝除外),也真是个奇迹。

后来,跟随隋文帝东巡游幸,陈叔宝还献诗一首:“日用光天德,山河壮帝居。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书。”诗中大肆称颂隋文帝功德,表请封禅。

隋文帝心中十分快意,他目送陈叔宝下殿时,叹息说:“如果陈叔宝把作诗和喝酒的心思用于治国,又怎会有今天呢?”

隋文帝仁寿四年(604年)年底,陈叔宝因疾善终,时年五十二岁,竟比隋文帝杨坚还多活了大半年。

可笑却又让后人深感意味深长的是,陈叔宝死后,被刚刚继位的杨广追赠为大将军、长城县公,谥曰“炀”。

谥法:好内怠政、好内远礼、去礼远众,逆天虐民曰“炀”。

谁料,十来年后,隋炀帝死后也被谥为“炀”,这真是中国历史的一个戏剧性事件。

为此,唐代大诗人李商隐作《隋宫》诗一首,以抒幽幽怅惋之情:

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

王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

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

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

最后,还有一事值得一提。陈叔宝被生俘的时候,隋军中有一大将名叫王颁,时为开府仪同三司,是王僧辩之子。

当夜,王颁亲自与兵士一起,挖开陈高祖的陵墓,焚骨取灰,以水饮服,以报三十二年前陈霸先缢杀其父王僧辩的深仇大恨。

倘使死人有知,陈霸先在天之灵,不知作何感想?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