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广州传:广州庄田盛开,历经整治+朝代更迭,人口保持60万

广州传:广州庄田盛开,历经整治+朝代更迭,人口保持60万

时间:2023-10-0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无论十三行,还是三十六行,都是泛指所有行商,并非确数。经过正统六年的整治,广州城面貌一新。几百年过去,历尽朝代更替与战火摧残,河南庄田仍然繁花如海。根据嘉靖朝《广东通志初稿》、嘉靖朝《广东通志》及万历朝《广东通志》等书的数据,明代的广州府的人口,一直保持在六十万上下,但这是总括下辖16个县的总人口。这个消耗量与数百担素馨花同样惊人。

广州传:广州庄田盛开,历经整治+朝代更迭,人口保持60万

明代对学术文化的钳制,极为严厉,士人常因表达思想而横遭诏狱、廷杖摧戕,多数人溺于利禄之学,奔走竞逐,追求纸醉金迷、夸多斗靡的生活;而少数不肯降志屈从的人,只好端坐澄心,指望于静中养出端倪。政治上与文化学术上的压抑,使士大夫寄情玩物,成为社会风尚,反而刺激民间工艺美术的繁荣,瓷器漆器、家具、刺绣、景泰蓝、宣德炉等,千模万样,皆一时之盛。

历史学家眼中,16世纪的中国,处在一个压抑的年代,就文化学术而言,已失去了唐、宋时代那种浑然的气派。心学盛行,反映了士人对现实的退缩心态。但岭南民间表现出来的蓬勃活力,却如东风吹柳,为沉甸甸的历史,抹上了一道耀眼的亮色,使之变得鲜繁缤纷、生机盎然。

嘉靖三十二年(1553)到崇祯十四年(1641)这几十年间,澳门凭借着广州的市舶贸易,从一个荒凉渔村,摇身变成世界瞩目的繁盛商港。一船一船的绣品、丝绸、金银、麝香、珍珠、象牙精制品、细工小器、漆器、瓷器,从澳门起航,经好望角和巽他海峡航线,源源运回欧洲。在欧洲人心目中,黄金、刺绣、象牙一类的艺术品,都属于奢华品,应得到特别的尊敬,因为它们的材料相当珍贵,常用来装饰祭坛、圣人遗物或贵重书籍的封套。即便到了16世纪,这种心理依然存在。广州是欧洲人寻找这些奢华品的最大市场。屈大均的《广州竹枝词》,被后人无数次引用:

洋船争出是官商,十字门开向二洋。

五丝八丝广缎好,银钱堆满十三行。

词中的十字门指澳门,二洋指东洋与西洋。所谓“十三行”,是指十三家牙行。有人认为,屈大均这首竹枝词,是描写清初十三行的繁荣景象,因为明代是以三十六行著称。其实,明代就有十三行的叫法,法国神父裴化行(Henri Bernard)在《天主教十六世纪在华传教志》中写道:“商业的利源,是被原籍属广州、徽州、泉州三处的十三家商号垄断着。”清代的十三行叫法,也是沿用明代的。无论十三行,还是三十六行,都是泛指所有行商,并非确数。十三也可能是指十个三,即三十。坊间俚俗口语,常有这种用法,如二八佳人,指十六岁的少女;广州人习惯把七十二行叫作九八行,也属此俗。

屈大均所生活的康熙时代,朝廷实行海禁,寸板片帆不准下海,人们无法出海贸易,海外商人虽然有来,亦寥寥可数。《夷难始末》一书记载,康熙十九年(1680),朝廷从广东的夷商外贸征税,全年才区区六十余万两,不值一提。屈大均这首诗约写于康熙二十三年(1684),那时朝廷还没有开海禁,第二年才正式设粤海关,与海外通商。所以可以肯定,屈大均笔下的繁华景象,是明代末年的广州。

经过正统六年(1441)的整治,广州城面貌一新。城市整洁了,人的精神仿佛也清爽了。每天辰时一过,沿街的店铺陆续开门营业,一夜无声的城市,像河渠开闸放水般喧闹起来。城门一开,第一批涌进来的,总是那些运花入城贩卖的花农。

几百年过去,历尽朝代更替与战火摧残,河南庄田仍然繁花如海。花农半夜即起,踏着月色下田采花,至五更鸡唱过后,便运到珠江边装船,在晓色与波光相映之间,一艘艘摆渡过江。这时,五仙门码头泊满花船,芬芳飘满一江。《广东新语》记述:“广州有花渡头,在五羊门南岸。广州花贩,每日分载素馨至城,从此上舟,故名花渡头。花谓素馨也。花田亦止以素馨名也。”花农们“吱吱呀呀”挑着一担担素馨花,把馥馥香风也带进城里。大南门、归德门、小南门、正东门、正西门、大北门、小北门等大大小小的城门,都做了花市,仅素馨花每天就卖出不下数百担。屈大均说:“花客涉江买(花)以归,列于九门。”家住豪贤街的举人黎遂球则形容:“望通衢之凝雪,列七门而成市。”

广州到底有多少人,一天可以消费几百担素馨花?根据嘉靖朝《广东通志初稿》、嘉靖朝《广东通志》及万历朝《广东通志》等书的数据,明代的广州府的人口,一直保持在六十万上下,但这是总括下辖16个县的总人口。至于作为省会的广州府城,从来没有人单独统计过,只能用“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来形容。

广州人口,可以从猪肉的销售量,推测一二。嘉靖三十五年(1556)在广州生活过的传教士费尔南·门德斯·平托(Fernao Mendes Pinto)在《葡萄牙人在华见闻录》中写道:“(广州)城里的统治官员命令调查每日的食品消耗量,结论是光是猪就要五六千头,要不是有很多人吃黄牛肉、水牛肉、鸡及大量的鱼,猪的消耗量将达一万或一万头以上。”这个消耗量与数百担素馨花同样惊人。

可以想象,广州城厢,人山人海,川流不息的场景。

广州最热闹的地方不在城里,而在南关。

嘉靖四十四年(1565)修筑新南城以后,高第街被纳入城墙范围之内,称作南关。濠畔街在高第街以西,以玉带濠为界。吴桂芳总督形容这里“生民之凑集如云,财货之积聚满市,真一省丰阜之最,两广通利之源也”。霍韬的儿子、进士出身的霍与瑕也写道:“城南门外,东西亘六七里,人烟辐辏,货贿山积,盖会城繁华之所都也。”沿濠两岸,千庑万室,人烟凑集。各种各样的店铺,一望无尽。

广州虽然是千年商都,但民风依然淳朴。外地顾客在店铺里买了货品,几天后发现有瑕疵,拿来更换,店主一般都会准允,并不刁难。钱塘人叶权万历年间游览广州后,在《游岭南记》中大发感慨:“广城货物市与外江人,有弊恶者,五七日持来皆易与之,非若苏杭间转身即不认矣。”他还发现,广州人待人态度柔和,彬彬有礼,做生意很讲信用,追求薄利多销,只要有赚就行,不在乎赚多赚少。叶权写道:“广城人家大小俱有生意,人柔和,物价平,不但地产如铜锡俱去自外江,制为器,若吴中非倍利不鬻者,广城人得一二分息成市矣。以故商贾聚集,兼有夷市,货物堆积,行人肩相击,虽小巷亦喧填,固不减吴阊门、杭清河一带也。”

高第街就是一条“货物堆积,行人肩相击”的街道。人们喜欢到高第街选购布料和缝制衣服。那里的店铺,陈列着广州的白细棉布和斜纹棉布,顺德的蕉布、葛布,东莞的苎布、丝编经布、麻编经布、家机布、黄丝布,还有舶来的西洋机织布,各色各样,应有尽有。屈大均写道:“广州有麻经、丝经、兼丝布,或棉纬丝,有双丕布甚厚实,有榜被,絮絁所织。”他又说:“广之线纱与牛郎绸、五丝、八丝、云缎、光缎,皆为岭外、京华、东西二洋所贵。”

裁缝不仅要手艺好,还要熟悉朝廷的各种清规戒律。明朝皇帝的心理,有时偏执到荒诞程度,一切都规定得死死的,连一亩地要种多少棵桑树,谁的房子能盖三开间,谁的房子可以盖五开间,谁的房子不准用斗栱,谁的房子不准画龙凤,甚至连什么人家的酒壶、酒杯用什么材料,都逐一规定好;不同阶层的男女衣服,颜色、款式,更是不容马虎,尺码严格到寸的范围,亟疾苛察,违者治罪。

按照朝廷的规定,耆民的衣服,袖长过手,复回不及肘三寸;庶人的衣长离地五寸,袖长过手六寸,袖桩广一尺,袖口五寸,分毫不能改动;什么人穿靴子,什么人穿靸鞋,什么人戴什么帽子,都得按章执行。农民入城可以戴斗笠,其他人都不准戴;公差出外可以戴帽子,入城不许戴;妇女不准用销金衣服、帐幔,宝石首饰;农民衣服可以用、纱、绢、布,商贾只能用绢、布,而且规定颜色只准黑青,不准过于鲜艳。有一年,仁宗朱高炽看见有人穿蓝色衣服,问左右是什么人,回答说是监生,朱高炽说:“穿青衣较好。”于是,监生统统改为青衣。光是为了这些,裁缝就有干不完的活。

诸如此类的规定,烦琐无比,无非为了把人分为三六九等,不得随意僭越。有些颜色是为了羞辱人的,比如规定乐工与娼妓穿绿色衣服,裹绿色头巾。能够记得齐这些规定的人,绝无仅有。离京师越远,执行得越宽松。到了成化年间,人们几乎忘掉还有这些规定了。万历朝的吏部尚书张瀚感叹:“国朝士女服饰,皆有定制,洪武时律令严明,人遵画一之法。代变风移,人皆志于尊崇富侈,不复知有明禁,群相蹈之。”(www.daowen.com)

广州街头,身穿各色纻丝绫罗纱衣的妇人,穿梭往来,香雾成阵,春色满城。朝廷不准民妇穿的大红衣裙,一样有人穿,还有人穿沉香色、元色、酱色、玉色等五彩斑斓的衣服;不准戴镯钏,一样有人戴,有的妇女还用金链子把耳挖子、牙签、镊子、小刀串起来挂在胸前,作为装饰。2004年,番禺南村发掘出一座嘉靖年间的坟墓,女墓主头戴金质如意形牡丹、凤鸟束发冠,耳朵上有葫芦形耳坠,饰品做工精致绝伦。

1956年底,象栏岗的一个工地上发现一座明代的夫妇合葬墓。象栏岗是一座高不过五米的小山岗,墓在距离今中山一路西向东方向路面约三十米处。墓主戴缙,字子容,号云巢居士,南海人,进士出身,成化十九年(1483)官至南京工部尚书,也是个正二品的大员,成化十九年(1483)因故革职为民,逐回家乡,居家训诲子孙,读书业儒,死后与夫人周氏合葬于簸箕村象栏岗。

戴缙死时,已恢复平民身二十八年了。虽然皇帝有恩诏许复冠带,但毕竟无官一身轻。夫妻两人的尸身都用各种被服重重包裹。戴缙裹了十五重,成圆柱状。头戴绸帽兜一件,覆盖至肩部;缎制软帽一件;上身外穿绢袍,内穿绸袍、织花缎衫、织花缎面夹袍、织花缎袍、白布袍、织花缎面绢底夹袍,在第二层的胸、背各有一方金线绣麒麟补子,以显示他曾经拥有的官位;下身穿绸裙、白布裙各一条,白布夹裤一条,布鞋、布袜一双。随葬品有木簪一件,木梳两件,金、银耳挖各一支(可见耳挖确实是有闲人家的重要饰物),口内含有如半边黄豆大小的黄金一粒。

周氏则包裹六重,面部用缎面夹棉巾覆盖,头戴黑色小布帽,身穿金线织花锦袍一件,袍长至足;内穿绸衫两件,白布夹衫、布织雷纹夹衫各一件,贴身白布底衫一件;下身穿金线绣花裙、白布裙各一条,白布裤一条,白布弓鞋一对,白布袜一双。随葬物有鎏金银簪两件、木簪两件、银耳挖一支、玉坠金银耳环一对、木梳两只。衣服的质料有棉、麻、丝三种,棉质的布、巾、被、衫、袍、裤、袜、鞋等,虽然埋藏了四百余年,仍然完好,用水和碱漂洗后,大部分还像新的一样。

女人们喜欢逛南关,这里不仅有鳞次栉比的布店、裁衣店、首饰店,还有各种鲜花档、糖果档,初一、十五拜神,都要来这里采购一番。珠江三角洲盛产甘蔗,制糖业十分发达,糖果品种繁多,有用麦芽糖制成窠丝糖;有做成玲珑条状的糖通;吹制成空心的吹糖;实心糖,小的叫糖粒,大的叫糖瓜;还有制成番塔、人物、鸟兽形状的饷糖。红白喜事和招待客人都少不了糖果,而祭灶拜神则用糖砖。屈大均说,广州人以“芝麻糖、牛皮糖、秀糖、葱糖、乌糖等以为杂食”。嘉靖年间(1522—1566年),市面上开始有白糖出售了,这种晶莹如雪、速溶味甜的调味品,很快进入千家万户和酒楼食肆,并成为抢手的外销商品。崇祯十年(1637)从广州开出的英国凯瑟琳”号商船上,便运载着一万二千多担广州白糖和五百担冰糖

与宋时相比,广州人对茶的热衷,渐渐超过酒。街上的茶坊、茶行、茶寮,骈门连室,成行成市,四乡茶农也挑着担子进城贩卖茶叶。本地的西樵山茶、白云山茶和苦艼,因为价钱比较便宜,受普通茶客欢迎。河南地除了出产素馨花,也出产茶叶,屈大均记述:“春深时,大妇提簏,少妇持筐,于阳崖阴林之间,凌露细摘,绿芽紫笋,熏以珠兰,其芳馨绝胜松萝之荚。每晨茶估涉珠江以鬻于城,是曰河南茶。”

本地茶虽然不及岭北的蒙顶石花、白露鹤岭、鸠坑、兽目、雀舌等茶名贵,但更适合广州的水土气候,因此购买者不乏其人,屈大均甚至声称,西樵山茶“甲天下”。而“香色殊绝,气味深远”的鼎湖山茶饼和“芳香勃发”的罗浮茶,都是佳妙之品。文人儒士到刻书坊搜罗《茶经》《茶谱》《茶疏》《泉品》《茗笈》一类书籍,作为附庸风雅的谈资。

从高第街沿着玉带濠往西走,真个是花团锦簇、步步繁华。水面泊着无数的花艇,船头坐着头戴绿巾,腰缠红褡膊的男人,这是倡家的标志;艇女向岸上男子娇声召唤,有些则在舱里弹唱侑酒。两岸的酒楼排列成阵,宴席齐开,处处杯斝笙歌。濠畔街在宋时便是花街柳巷之地,公子哥儿吃风月酒的地方,如今仍是豪门巨族、官宦子弟、富商大贾酒食征逐之所。

太平时世,在红尘中打滚的士大夫,无所用心,又学不了陈献章、湛若水这些大儒,终日端坐“养端倪”,于是流连于酒楼食肆之间,今日张三设宴,明日李四请酒。大家往桌前一坐,先上一壶靓茶。饮过茶以后,再上餐前小食。参加过这类宴席的克罗兹传教士描述,小食有“炒过去皮的栗子、敲碎和剥好的核桃、清洁和切成片的甘蔗,以及荔枝干脯”。新鲜果品是餐前上的,堆成塔状,插上牙签,方便客人享用。吃完果脯再上小菜,最后是正菜。这些习惯,大部分到21世纪仍然保留着。克罗兹形容:“各种菜肴都盛在精美的瓷盘内,烹调精细,剁切整齐,样样都摆得整整齐齐。”他看到有“很多烧煮的鹅、鸡、鸭,以及大量做好的肉和鱼”,蒸咸煮淡,滋味各有千秋。

一些饭馆门口挂着一整只烧猪,任客人挑选切哪部分。克罗兹像写《天方夜谭》一样写道:广州人是用“涂金的棍子”(筷子)吃饭,用“涂金的瓷杯”喝酒的。不管洋酒、土酒、茅柴酒,就像玉带濠的流水,有去无回。克罗兹还观察到,广州人见面互相致意,都是问“吃了没有”,如果对方没吃,马上拉着上饭馆。

广州市场上出售的肉类,以猪肉和鱼为主。广州人的购买习惯很独特,猪要整只买,鱼却切开买。万历年间的两广总督张瀚见了,大呼奇怪:“市肆惟列豚鱼,豚仅十斤,既全体售;鱼盈数十斤,乃剖析而售,惟广州为然。”他说的十斤豚,可能是乳猪;而鱼切开出售,不同部位可以卖不同价钱。屈大均品评:“鲩之美在头,鲤在尾,鲢在腹。”这是美食家的经验之谈。

广州人特别喜欢吃鱼生,有句俗话:“冬至鱼生夏至狗”。鱼生用草鱼、鲩鱼或是鲈鱼的肉制作,把鱼在山泉水中养数天,不给饲料,让鱼耗掉体内脂肪,吐净肠中污物,然后将鱼开刀放净血,鱼肉切成薄片,以呈现雪白质感为佳,不能有一丝血迹,拌以腌姜丝、葱丝、酸萝卜丝、香芝麻、柠檬叶丝、椒丝、蒜丝等调料,食之爽口美味。在戴缙墓中发现的尸体,肠中都有鞭虫、姜片虫、华支睾(中华分支睾吸虫)等多种虫卵,显示戴缙夫妇生前,也是鱼生的爱好者。

濠畔街入夜张灯结彩,更是热闹十倍,一条玉带濠从东到西,红光闪闪,把半个天空都照亮了。各家酒楼都有自己的镇店之酒。本地烧酒,以龙江烧最为出名,又有细饼烧、大饼烧之类。广州盛产鲜花,免不了用花酿制各种美酒,龙眼花、蒲桃壳、桂花、荔枝花,都可以酿成美酒。有酿酒师把鲜花放到龙江烧里,加入少许沉香,封缸两月,一打开异香扑鼻,名为“百花酒”;用角香、沉香、黄香、熟香等香料酿制的七香酒,芬芳馥郁,从街头香到街尾;又有用荼蘼露制成的秋露酒,隆冬之夜,一盏御寒,也是人生的快乐时光。屈大均说:“大抵粤中花木,多禀阳明之德,色多大红,气多香。红以补血,香以和中,故无不以为酒者。”平民百姓大多在新出甑的“酒头”中兑水来饮。

还有许多从海外来的洋酒,其中一种叫“蒲菊酒”,酒力非常之劲,呷一口,从喉咙烧到心肺胃肠;呷两口,酒意直涌上头脑。嘉靖朝的《广东通志》说,“蒲菊酒则自番舶来者,盛以大瓿,其色稍黄,云中国烧酒是其遗法,多饮则能杀人”,但越能杀人越想饮。在内地人眼中,广州街头洋酒泛滥,是一大奇观。有些酒商“以灰和杂”土酒,仿制洋酒,却令酒客腹泻不止。叶权的《游岭南记》告诉人们,真正的洋酒,应该是“味淳浓,注玻璃杯中,色若琥珀”。

酒过数巡,半醉的客人就要摆开马吊,大杀三方了。无酒不能尽欢,无马吊不能尽兴。马吊一出,酒楼上立即像鹅鸭出栏一般,嘈闹起来。马吊是明代兴起的一种四人纸牌赌博游戏,取代了以前的打双陆。从文人雅士到胥吏隶役、屠侩脚夫,无不沉溺其中。黎遂球甚至不惜自贬举子身份,写了一本专门教人玩马吊的《运掌经》。连不便抛头露面的宦家女子,深居香闺绣阁之内,也把马吊、斗虎,作为度过炎炎夏日的消遣。斗虎游戏与马吊相类似,后来又演变出扯张,有扯三张的,有扯五张的,玩法比马吊还简单,也不限于四人玩,更是风靡一时。

经历了黄萧养之祸和柘林兵变等几次变乱,广州一次次浴火重生,每次都比原来更加繁盛。万历末年,因海禁逐渐松弛,濠畔街的兴旺,造极登峰。屈大均描写:“朱楼画榭,连属不断,皆优伶小唱所居,女旦美者,鳞次而家,其地名西角楼。隔岸有百货之肆。五都之市,天下商贾聚焉。屋后多有飞桥,跨水可达曲中,宴客者皆以此为奢丽地。当盛平时,香珠犀象如山,花鸟如海,番夷辐辏,日费数千万金。饮食之盛,歌舞之多,过于秦淮数倍。”江苏人王临亨在街上转了几圈,便被广州人的饮食奢费吓着了,惊叹:“穗城人富而俗侈,设席宴客,日费二三十金。”

这种繁华景象,还能维持多久?没有人知道,也没有多少人去想。在遥远的北方,后金胡马长驱,连陷沈阳、辽阳,明军在广宁之战中大败。北方难民,杖履相从,开始向南逃亡。这一场景,让天性敏感的读书人,蓦然想起残唐五代、南宋末年那些兵荒马乱的岁月,内心充满不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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